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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少女]今已亭亭如盖矣   作者:半晌 文案 一直以来,方婷宜以为自己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事实当然没有错,但却不是她想当然认为的那个人。 一直以来,若白以为他在乎的,不外乎兄弟、元武道、松柏道馆三者,事实当然没有错,但是有些人和事却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是青梅加竹马的爱情养成,本着小虐怡情、大虐伤身的原则进行。 ps:我这暴脾气,就跟这对cp杠上了。 一样的男女主角,不一样的故事。 诚意满满,看得出来我对旋风故事爱得深沉了吧?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竞技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婷宜,顾若白 ┃ 配角:旋风少女众 ┃ 其它:元武道   楔子   是夜,月光袅袅,洒落了一地银白。   已经是深夜时分,四周雾气渐渐弥漫,聚拢在这静谧的黑暗之中。   曲径通幽的小道上,身量还未长开的小少年手里拿着手电筒,踏着沉稳轻灵的步伐走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一束明亮的光线十分扎眼。   在外面奔波了一晚上,愣是一无所获。   若白单手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回到最熟悉不过的地方,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些什么,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只有白色的衣袂飘飘。   松柏道馆的后院有一大块一米来高的芦苇丛,紧邻着一池碧波。   蝉鸣。花香。凉风。   飞虫。树影。   小女孩。   若白在见到那个杏黄色身影的时候,蹙了一晚上的眉头终于舒展。   “若白?”   对方惊讶过后禁不住心虚,挪着身体往芦苇丛深处去,然而胳膊却被人一把抓住。见到向来善和有礼的若白敛了笑容,眉目间是难得凝重的神色,方婷宜心里有些惶惶,这样的表情她太熟悉了,爸爸训人的时候就是这样子。   “若白……”九岁的小女孩,声音正是软糯的时候,如同草莓味道的马卡龙,清清香甜却又不腻。若白听见她撒娇的声音,手上的力道放松了几分,但依旧没有松开。   “方婷宜。”他开口叫她的名字。   被点名的女孩儿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下一秒,男孩开口:“你太任性了,自己贪玩也应该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以为,把你弄丢了。”   若白看着小姑娘脏兮兮的小白鞋,黄色的裙边也染着些许污渍。露出的白净的两截小腿,颇得蚊虫们的青睐,月光之下,三五个、七八个,红色的小块十分显眼。   方婷宜什么时候见过小哥哥这样生气的面容,当即就红了眼眶,她也知道这一次是自己做得太过分,却抿着嘴唇什么话也不肯说。   看着婷宜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玉雪可爱的笑脸耷拉下来,若白心软了,放下硬姿态,说道:“赶紧出来,你还想被咬吗?”   婷宜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顺着对方的力道从芦苇丛里出来。   “对不起,若白。”   若白牵着婷宜的手,领着她往外走去,“为什么一个人跑掉?”   听了这话,小姑娘小嘴一撇,“你们都不带我一起玩的,你和哥哥还老是霸占着初原哥哥不放。”   “所以你就在大街上随便走掉?”若白侧头看她,差了一岁的男孩女孩身高竟是差不多的高度。   方婷宜低着头,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想吓吓你们。”   见到若白不说话,她又补充道:“我很聪明的,我没有跟陌生人走,家里的路太远了,我虽然不认识贤武的路,但我知道松柏怎么走。”   女孩有些骄傲地抬起了下巴,却没有得到男孩赞许的目光。   若白开口道:“下次别再这样了,今天找不到你的时候,师兄跟廷皓很着急。”   “那他们人呢?”   “还在你家里。”   “嗯……你前面说哥哥挨揍了,是真的吗?”   若白停下脚步,手里的婷宜也跟着停下,“是真的,他把你弄丢了,你家里长辈很生气,就连师兄也被师父打了。我回来的时候,他们还跪在地板上没起来。”   女孩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听见喜欢的哥哥们都挨了打又被罚跪,声音一下子呜咽起来,“怎么办啊若白,我真的不是故意,我就是想跟你们开个玩笑,我不想哥哥还有初原哥哥挨打……”   若白摸了摸她的头,“那我们就赶紧回去。”   “可是……”婷宜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爸爸肯定很生气,爷爷肯定也很生气,若白,我有点怕,我不想被打,也不想被罚跪。”   “你有胆子跟我们开这种玩笑,没有胆子承担责任吗?”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事。   今天是周末,若白跟喻初原和方廷皓三人约好了出去打球玩,临了出门的时候有一只小尾巴黏了上来,怎么甩都甩不掉,若白和初原都是好脾气的人,尤其是初原,到底比他们大,从来都是惯着弟弟妹妹们的,也没理会廷皓的臭脸色,捎上了婷宜。   可就在他们三人自顾自竞技的时候,那个一直在街头篮球场边坐着的小姑娘突然间没了踪影,当时就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第一时间告知大人们之后,整个人岸阳都要被方家翻过来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只是一个小女孩任性的产物。   “……我、我才是不是怕担责任呢!”   “那是什么?”   “是我不乖,可是我害怕,我不想被惩罚。”小女孩咬着下嘴唇,有些不安。   若白问她:“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知道。”婷宜赶紧点头,又补充着:“我下次再也不跟你们开这种玩笑了。”   若白说:“那我给你想个原因,不让方伯伯惩罚你,好吗?”   女孩乌亮乌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你要帮我背黑锅吗?可是之前你不是已经帮我背过一次了吗?按照顺序,应该轮到初原哥哥了呀。”   若白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总不能老老实实说,因为师兄和廷皓现在一起在方家、不好对口供吧?   “没事。”若白安慰道,“这次我帮你顶,下次你再任性闯祸,让师兄连着帮你顶两次。”   月光下的小小少年,脸庞还残留着婴儿的润泽,他嘴角弯弯,满带着笑意,如同一块上好的白玉,干净又透亮。   婷宜看着他的脸,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嗯呐!谢谢你,若白。”   两人手牵着手,一齐走在松柏道馆的路上。   很多年以后,两人十指紧扣,相互依偎,方婷宜回忆起小时候发生的事,对身边的人说:“你说,那个时候,我们算不算心有灵犀?”   “不算。”男人回答道。   “为什么?”   “那个时候,我只是心血来潮在松柏内碰碰运气。而你,应该是眼巴巴盼望着初原来找你。”   “顾若白!你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是命中注定。”男人目光缱绻,“饶了这么大的圈子,我们终究在一起。”   第一章 归来   机场内,人来人往。   有的人即将去往远方。   有的人已经自远方而归。   方婷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奖杯都被我踢碎了,你还敢来送机!”   “顾若白,你站在喻初原那边,我方廷皓就没你这个兄弟!”   “……回去告诉喻初原,等到我再次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一定打败他!”   “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可怜可怜松柏!”   “松柏的人,离我远一点……”   两个对立而站的俊朗少年。   一个,就如同一头被惹怒的狮子,伸出了它浑身的爪牙,一个劲儿地攻击对方,怎么残忍怎么来,不留一点余地。   另一个,淡漠着一张脸,眼睛深处满是受伤的神色,然而自始至终都抿着嘴角不说话。   终于,他缓缓开口:“我回松柏了,你们,好好保重。”   这一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周围的一切都渐渐模糊,成了虚影。   只能够看见那个稍显瘦弱的身姿渐渐挺拔起来,孤独又寂寞,渐行渐远……   方婷宜突然醒过来,单手解下眼罩,待到眼睛能够清楚地视物,这才发现,眼罩上面润湿了一片。   是梦啊。   女孩叹了一口气。   也许她该庆幸声旁的兄长依然在熟睡。   擦干脸上残留的泪,揉了揉眉心,侧头看窗外,一片又一片白云从她视线里划过。大概是越来越靠近岸阳,所以又做起了许久不曾梦见的梦了。   “各位旅客,飞机即将抵达中国岸阳,请各位旅客做好下降准备……”   清丽的嗓音响起在机舱里,方婷宜舒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换上了一副高雅骄傲的面容。   “什么时候醒的?”身边的少年已经摘下眼罩,露出一张精致英俊的脸,待他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仿佛天地失色,太阳都抵不过他的明亮耀眼。   婷宜笑了笑,“也才刚醒。没想到这么快,一顿觉的时间就到了。”   少年动了动肩膀,嘴角噙着笑,“我还以为你好些年没回来,一路上会激动得睡不着。”   “哪有那么夸张——”女孩拉长了声音,熟练地将少年的一只胳膊挽住,笑盈盈地开口:“虽然我不像你隔三差五地往岸阳飞,但是好歹总能够见到爷爷外公他们,我也不是那么想念岸阳。”   方廷皓俊眉一挑,似有所指般地说道:“是这样吗?”   “当然啦!”婷宜坐直了身体,“有你在嘛,我没那么想念岸阳的。”   方廷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脑海里回忆起些什么东西,眼眸中的深峻一闪而过,让人捕捉不到。   “一会儿下了飞机会有媒体来接机。”   “哦。”婷宜点点头,随即面露不愿对他说:“哥,坐这么久的飞机我也累了,媒体记者还是交给你吧……”   方廷皓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先去医院看看妈妈,我都好几年没见到她了,你又不许我回来……”   少年蹙着眉,女孩话语中的某些字眼敲在了他的心上,沉默良久,他终是开口:“也好,一会儿你跟着其他旅客先走吧,我让阿虎咋机场外面等你。”   婷宜笑着点点头,在自己座位上伸展了会儿手脚,活络有些僵硬的血液。   动作实则为了掩饰内心。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打方廷皓允许她回国开始,方婷宜在和兄长讲话时,不自觉就会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什么让他不快。   岸阳。   这两字是这么多年在韩国,尽量能避就避的字眼。   可是方婷宜心里清楚,他们避开的,并不是岸阳本身这个家乡,而是在那里的某些人,某些事,某些物。   譬如说,喻初原。   譬如说,顾若白。   譬如说,松柏道馆。   再者,谁都不愿提到的,五年前。   “婷宜。”   “嗯?”   已经到了下飞机的时候,方婷宜背着挎包正欲离开,却被还在座位上的人叫住。她转头的角度只能够看到兄长搭在椅把上的黑白条纹衬衣。   空空荡荡的头等舱里,一块帘布遮挡住了经济舱略带嘈杂的人声,少年清朗磁性的声音不辨喜怒,硬生生地砸进了女孩的耳朵,“不要让我知道你从医院出来之后就去松柏。”   方婷宜身形一怔,嘴角扯出一个优雅的笑容,“我知道了,哥哥,看完妈妈我就回家。”   松柏是方婷宜的执念。   同样的,也是方廷皓的执念。   恐怕后者的情感,要比前者多得多。   机场外,方婷宜低调地戴着一顶直边鸭舌帽。所有记者都等在VIP通道处,没有人发现“月光女神”方婷宜是从普通出口跟着大流一道出来的。   见到轿车边熟悉的声音,她好脾气地打了声招呼,“阿虎哥,好久不见。”   “婷宜小姐。”来人恭谨地开了门。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比赛那几天只见到森哥他们。”   那个名叫“阿虎”的男子回答道:“是少爷让我先回岸阳处理点事。”   处理点事?   方婷宜心中了然,看着眼前刚毅伟岸的男子,对方的脸没有表情,却能够看到谦卑与冷冽,她突然间失了继续交谈的兴致,弯腰上了后座。   这是哥哥的人,方婷宜提醒自己,哪怕也算是认识了很多年。   方家从前是爷爷的,现在是父亲的,恐怕不久的以后就是哥哥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改朝换代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就像爷爷从前的助理,自她有记忆起就是方宅的管家,也就仅仅是管家而已;就像是父亲的秘书,这些年,在父兄两人的会议期间,书房里待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半年前的时候,那些秘书已经彻底关在书房外面了。   方婷宜永远生活在家人的保护下,而受尽宠爱的权利等同于她必然失去些什么,方婷宜失去的,就是真正接触到方家核心利益的机会。   不过这些她从来不在乎,自己有几斤几两她知道,没有兄长的城府,没有兄长的手腕,没有兄长的才华。要不怎么说“月光女神”和“太阳神”呢?   明月之辉在日光的照耀下,实在是太微弱了。   也就只有在元武道上,她还能够跟的上方廷皓的步伐。   方婷宜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多愁善感,也许是很多年了才回到家乡,车子一路疾驶,看着不断倒退的、熟悉的、不熟悉的,马路、建筑、树木,她脑子断断续续想了很多事,一颗心也上下忐忑不安起来。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在市立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阿虎从副驾驶上下车,打开她身侧的车门,“婷宜小姐,到了。”   方婷宜下了车,见到红十字图案的时候依然有些恍惚。   眼前突然出现一大束黄玫瑰,婷宜笑着接过,“阿虎哥,你想的真周到。”   “是少爷交代的。”   姿态优雅、颜色明亮,婷宜低头嗅了嗅,馥郁迷人的淡香化在风中,很是雅致。   “婷宜小姐,我和司机就在医院门口等您,之后送您回方宅。”   “你们愿意等就等吧。”   窈窕美丽的少女,迈着优雅灵动的步子,高高束起的马尾晃动着身形,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热火的黄玫瑰。   这样的组合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哪怕是五年没有回来,方婷宜依旧记得母亲病房的路径。   大堂往右。   升降电梯。   二十一楼。   穿过护士台和长廊。   向左拐过一个弯,走到底。   2101。   病房的摆设和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病床前面的墙壁已经经过设计,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奖牌,也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这其中有方廷皓的,也有方婷宜的。当然,还挂着兄妹两人这些年的生活照。   婷宜将花束放在床头后在床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沉睡的母亲。   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漂亮。难怪哥哥总是喊她“小美女”,在母亲这样的大美女前,可不就是小美女吗?   “妈妈,我回来了。”   “好久不见。”   “首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一次世锦赛,哥哥拿了冠军,世界冠军。妈妈你是不是很高兴?可惜的是,我还是输给了恩秀……不过!这已经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好的成绩了!妈妈,你会为我们骄傲的吧?”   “……哥哥终于松口让我回来了,五年一时代,你猜他是不是觉得这么久的时间也够了,是时候回来做点事了?”   “妈妈,怎么办呀?我好害怕,总觉得哥哥这一次大张旗鼓地回来,会伤害到很多人,就跟当初一样。不过我最害怕的就是,他会伤害到自己。”   “你说,男生的心理是不是就是这么奇怪啊。我看得出来,哥哥明明一点都不高兴,明明他自己也想念初原哥哥和若白,想念松柏,为什么就是硬着嘴皮说‘恨’呢?”   “妈妈你猜,这么多年哥哥回来这么多次,说是看望你爷爷外公他们,说是接受方氏的培训,可是他,到底有没有偷偷去松柏看过呢?”   “我猜肯定有,凭他的身手,肯定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方婷宜拉着万琛的手低低地笑了起来。   父母子女,总是最奇妙的缘分。哪怕是许久不见,也不会生疏。   婷宜一口气讲了很多话,从现在讲到过去,又从过去讲到现在,从自己讲到兄长,从兄长讲到自己,也不觉得口干舌燥。护士台的美女护士们见到了她,都很知趣地没有来打扰。   七八十平米的病房里,只有女孩清丽的嗓音缓缓散开,还伴着轻微的、仪器的、运作声响。   她想,也许每次哥哥过来,也是这样的状态吧。   末了,方婷宜站起来,俯下身往母亲额上轻轻一吻。   “妈妈,我该走了,这会儿哥哥怕是已经回到家里了。他肯定要见过爸爸爷爷和外公之后才能到你这儿来。不过他总是来,你也肯定见了他就烦吧?”   “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来着,不过我们来日方长。”   “妈妈,等我收拾好了,过几天再来陪你。”   女孩走出医院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一身黑衣的阿虎靠在车边。   还真是尽心尽职啊,方婷宜腹诽。   她看了看西边的方向,似有些踌躇,心中思忖良久还是决定不去了。现在刚回来,就是听哥哥的话,先回家。左右现在人已经在岸阳了,该见面的人,迟早能够见到。   就像之前对妈妈说的一样,来日方长。   第二章 开始   方宅的餐桌上难得多了好些碗筷。   方正坐在首座,左右两边下座分别是方中石和方廷皓,方婷宜坐在兄长左手边。   “婷宜的学校你挑好了没有?”   廷皓看了一眼正低头扒饭的妹妹,回答父亲的话:“没呢,打算让她自己挑。”   方父说:“不用挑了,岸阳的大学随便拉出一所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就去商学院,她从前的朋友们都在那里,到处都是熟人,我也放心。”   方婷宜放下筷子,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廷皓抢了先,“爸,你知道婷宜对金融经济没兴趣,还是看看其他学校吧。”   方中石抬眼去看女儿,说:“婷宜,你自己的意见呢?”   “我确实不是很想去商学院。”她继续补充道,“我对经商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反正有哥哥在就够了。我要真去了那里,肯定什么都学不到,与其浪费四年光阴,还不如选一个我喜欢的专业。再说了,我跟那些人也算不上朋友,虽然从小就认识,但顶多就是个脸熟而已,更可况这么多年没联系过,我也不想去应付她们的奉承……”   说着说着,方婷宜声音越来越小。   对于父亲,她总是敬畏的。尤其,是在妈妈出事之后。   这些年,虽然父亲也时常飞首尔,但是终究自己和他之间,没有像和哥哥那样亲密。方家这三个男人,方婷宜更加亲近兄长。   也是方廷皓的成熟和担当,对于婷宜来说,不知不觉间,父亲的地位,似是已经降到了和哥哥那般高度了。既然哥哥能够决定的事情,为什么要劳烦父亲出面呢?   “行了,就让婷宜自己决定吧。”方正拍板决定,“我也觉得商学院不好,虽然有那么几个小子看上去有那么点意思,但是那群小丫头呢?花枝招展、扭扭捏捏,哪里有婷宜的大方!老宋和老郑他们家的孩子是去艺术院校,让婷宜选她喜欢的吧。”   听见老父开口了,方中石说道:“那你自己决定吧,这几天就把入学手续办好。”   方廷皓侧头看妹妹,说:“你有想上的大学吗?”   “我又太不清楚,不过我理科不好,还是选文科类的大学吧。”   “嗯,”方廷皓点头,“理工大学、科技大学这些都可以放开,嗯、医科大学也可以在这个范围之外了,你总不会要去学中医吧?”   少年侧过来的目光深深,看得婷宜不禁僵硬了笑容。   她知道的,喻初原在医科大学。   “那、那就岸大吧。”方婷宜胡乱点了一个,后又补充道:“综合性大学,挺好的。”   岸大。   没人注意到方廷皓转回头的眼睛里闪过的深思,他清楚,那人在岸大……   算了,岸阳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道馆挑战赛要开始了,终究是要碰上的。有他在,他也能够放心。   “还不错,你想学什么?”   “就编辑出版吧。”婷宜小心地分辨着身边人喜怒,却并未发现兄长有任何的波动,便继续说道:“记得方氏分公司旗下有一家时尚杂志社,肥水不流外人田,到时候把经营权给我呗?”   “成。”方廷皓爽快地答应了,“明天带你去办手续。”   婷宜暗暗松了一口气,哥哥的心中的那些刺,扎得比她想象的要深。“医科大学”四个字,他分明就是加重了语气说出来的。   所以,他究竟有多放不下过去的事,连选个大学都非要牵扯到别人,明明她一个字都没提,甚至、她也没往那个方面去想?   方婷宜突然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理科不好。   庆幸自己不是学医的料。   否则,哥哥只怕又要生气。   申波上楼的时候,方婷宜正欲从二楼客厅回房间,两人刚好打了个照面。   “婷宜,好久不见。”谦谦少年清秀翩翩,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圆脸腼腆的男孩,更添一份习武人中少有的书卷气。   “是好久不见了,你来找哥哥?”   申波点头,“再过一个礼拜道馆挑战赛就要开始了,过来和师兄商量一下排兵布阵。”   方婷宜笑了笑,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贤武还需要排兵布阵吗?我和哥哥不在这些年,每次都是贤武拿的冠军,你功不可没啊。”   “你这样说的话,我压力很大的。不过现在也好,你和大师兄回来了,今年的比赛应该没有问题了。”   轻松自在的语调,依然和从前一样。   婷宜不自觉开起了玩笑,“那道馆里的师弟师妹们可要伤心了,辛辛苦苦了一年,到头来名额被两个空降的人抢走了。”   “那就决赛你们上,之前的比赛让大家上,也让你们看看贤武的实力。”   “好啊,这久没和大家一起训练,也不知道他们长进了没有。”   申波笑道:“馆长素来严厉,怎么可能没长进。”   婷宜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清澈的眼睛里闪着亮光,“怎么样啊,申波师兄,哪天来一场?”   少年拿手推了推眼睛,回应道:“随时奉陪。”   “你要是输了,把你压箱底的笔记本都交给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收集了不少选手的资料吧,我也不要招式数据,你就把他们私生活的那些给我。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上,给你打个折,把贤武的给我就成。”   申波挑了挑眉,“玩这么大?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那就试试看!”方婷宜单手叉腰,漂亮的容颜像个高傲的女王。   “聊得很开心?”   一道男声打断两人的对话,顺着声音,往上看去,一身灰色居家服的方廷皓站在楼梯口,眼睛里满是笑意。   “师兄。”申波打着招呼。   方廷皓从楼梯上缓缓下来,“东西拿来了?”   申波点点头,“放在楼下客厅,下面看?”   婷宜挪了几步趴在栏杆上往下瞧,客厅正中间放着几个纸箱,“申波,你还真把这些年你收集的资料给拿过来了?至于吗,只是一场挑战赛?”   “这又不是给贤武准备的。”申波自然地接上话头。   “那是给谁准备的?”方婷宜盯着他,对方不自然地扶了扶眼睛,没有回答。   她把目光移到身边的兄长身上,有些不确定地问:“哥,你该不会要把这些东西给其他道馆吧?”   贤武的实力毋庸置疑。   王者的称号名副其实。   申波的数据从来都只是他个人偏好,仅做参考。高手过招,从来都不是数据可以预测的。   看他们两人今天的姿态,如果是要商量怎么对付松柏,那么这些东西肯定就是要给其他道馆的。   但如果不是,难道哥哥还会帮松柏一把?   方婷宜不确定。   两边的事,好像都是他会做的事。   然而私心来说,她更偏向于后者。   他是方廷皓。   他是王者。   王者的胸襟和气度,理当如此。   更何况,松柏终究是不一样的。   方廷皓冷哼一声,“我要真把这些东西给其他道馆呢?”   婷宜正欲反驳却被打断,“做好你自己的事吧,等我安排就好。”说着,一样什么东西丢进女孩怀里。   她稳稳接住,才发现是一盘光碟。   “这是道馆挑战赛的开幕式,你看着玩吧。申波,干活了。”   “是,师兄。”   方婷宜把玩着手里的光盘,眼见着申波正要跟着哥哥下楼,连忙将他扯住,小声地询问:“申波师兄,我哥他不会真的要帮松柏吧?”   申波同样压着声音反问道:“他帮松柏你不高兴?”   婷宜好像还记得老管家曾经怎么评价他们兄弟三人——   “……少爷的脾气绝对算不上好,但那只是身在高位的骄傲。”   “初原和善,那是武者的风范,但正是这样的淡然温柔,这孩子将来大了,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一份凉薄呢?”   “小若白也是脾气好的,但他的性情最是坚韧,但凡坚韧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   “他们这三个人啊,心最软、最善良的,反倒是少爷啊……”   婷宜嘴角弯弯,口是心非如方廷皓。   回到房间之后,方婷宜径直扑倒在床上,从软软的大床里抬头,看着手上的光碟。   “开幕式……”   她嘴里碎碎地念着。   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便起身利落地将它放进电脑里。   也是很久没看到开幕式了。   但是花样不翻新,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虽说岸阳全民习武,但真正有些功力的,多半只专注于之后的正式比赛,而对这些花里胡哨的技能表演不感兴趣。   电脑屏幕上不断出现着一些熟悉又不熟悉的人,方婷宜心里有些烦躁,滑动着鼠标快进。对于她来说,这些人虽然看着很脸熟,脑海中也隐隐约约闪过那么几个名字,然而终究是路人的状态,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   当画面里终于出现她熟悉的标志时,不自觉的,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这个人,是、胡亦枫?   那这个穿着黑色道服的人,居然是若白?   方婷宜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两个隽美挺拔的少年。   记忆中胡闹疯玩的小少年居然长成了这样清俊又姣好的样子,她还没见过哪个男生能够将辫子梳成这样帅气有型的样子。倒是这副看上去慵懒邪气的样子,还是跟当年一样。   还有若白——   婷宜将身体往后靠着椅背。   画面中的少年冷冽俊逸,像是上好的青松一样,眉眼如画。   女孩皱起好看的眉头,若白穿上黑道服还有这样的气势,浑身上下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难得找到过去的痕迹。   她总觉得,画面有些违和。   说不上来的违和。   婷宜静静地看着进度条的进行,眼见着一个小男孩扯着绸带要被打球砸到,那清峻的身影快如闪电,踩着亦枫的托手,腾空那么高,向上一踢。隔着屏幕方婷宜都能感受到少年凌厉的腿风横扫。   气球被踢开,五颜六色的纸花从空中纷纷扬扬落下,好似一场梦幻的雨。   少年稳稳落地,蹲下身子询问小男孩的状况。   “嗑嗒。”   方婷宜动了一下鼠标,将画面定格。   主人公神色细腻而耐心,眉宇间尽是和善,整个人被彩色的纸花所包裹。她脑海中当即就闪过一句话,“有匪君子,有匪君子,充耳璓莹,会弁如星”,公子如玉,不外如是。   这才是她认识的若白啊。   所以刚才她涌上来的陌生感,果然是错觉吧?   这是顾若白啊,他们青梅竹马,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第三章 黎蓝   “我和申波要去一趟松柏。”   从岸大出来,方廷皓这样告诉方婷宜。   几乎是下意识地,女孩张口接上:“那你把我在这里放下来吧。”   一个刹车,银色的兰博稳稳当当地靠在了路边。   婷宜侧头一瞧,这是在市中心,旁边就是人民广场,这辆奢华无比的车已经引来很多路人的视线。   轻狂张扬,一直都是方大少的风格。   也就是在爷爷和爸爸的眼皮子底下,哥哥才知道收敛一点,这要是在韩国,这个颜色得换成红的或是黄的。   方廷皓没有理会妹妹心里是怎么想的,对于她刚才的话与呈现出来的态度很是满意,掏出一个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卡递到副驾驶,“随便刷。”   “爸爸的副卡?”   “是我的副卡。”   婷宜嘴巴微张,对上少年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后,默默将卡收了起来,嘴里嘀嘀咕咕“万恶的资本家”。   方廷皓心情大好地伸手拨乱了女孩的刘海,“喜欢什么就买,我付钱。”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满十八岁,我也有公司的分红。”   少年勾起嘴角,他没有告诉妹妹,那些钱不是方氏股份的分红,而是他自己赚的钱。   那几千个日日夜夜在国外,心中的愤恨无法施展。   他瞧上了风投,相比于方氏旗下的实业,那样新鲜又刺激的手段更能让他畅快淋漓。   “晚上早点回家。”   “知道了。”说着,婷宜解了安全带下车。   看见急速的跑车消失在视线里,默默轻吐一口气。   她知道他要去松柏的。   今早在餐桌上看见申波就知道他们两个昨天整理到多晚。这样也好,全岸阳的人都知道方氏兄妹回国了,不打个招呼总显得太过生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心里明明想的就是“我也去”,话到嘴边硬生生就变成了另外一番味道。果然,在这件事情上,她比哥哥显得更加小心翼翼。   但愿他们今天别吵起来,如果可以,还是打一场吧,方婷宜想。也许打一场就什么事情都没了,就像从前那样,一言不合动个手,从地上起来继续勾肩搭背,那副哥俩儿好的样子羡慕红了多少师兄弟们的眼。   可问题是,他们打得起来吗?   一个退出元武道的人。   两个恪守挑战赛规则的大师兄。   根本,打不起来吧。   要是拖到道馆挑战赛,就算松柏一路顺利晋级,等到决赛,得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一个月之后呀……那时候再去见初原哥哥?   算了。   方婷宜摇摇头,将脑海中纷繁复杂的思绪抛开。   抬头,是蓝天白云,低头,还有哥哥的副卡。   她最讨厌处理事情,尤其还牵扯到太多的感情。   比起即将要面对的,她还是好好享受一下千金大小姐的滋味吧。至于其他,且行且看,哥哥沉得住气,她总不能太过着急吧。   新款包包,新季服饰,眼花缭乱的珠宝首饰,方婷宜在偌大的商厦里,从这家专卖店逛到那家专卖店,身上除了来时的挎包外,一样新添的都没有。   她是在七楼的甜品区遇见黎蓝的。   相比于高雅傲气的方婷宜,黎蓝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宛如一抹清澈湛蓝,秀丽如岸阳碧澄的蓝天。   两人面对面坐在同一张桌上,面上放着奶昔布丁和马卡龙。   “真没想到‘月光女神’居然像普通的小姑娘一样喜欢吃这些东西。”黎蓝开口道。   婷宜微微一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儿童游乐区,“你妹妹倒是比你可爱,这么多年不见,你这副装得老成又清高的样子,依旧让人讨厌。”   没有想到对方如此不留情面地出口讽刺,黎蓝僵硬了笑容,“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岸阳到底是我的家乡,我回来有什么可奇怪的吗?”   黎蓝垂眸,看得出来是在克制情感。   见到这样的场景,方婷宜嘴角扬起玩味的笑容,“怎么,怕我回来抢走你的风光吗?就算我不在,岸阳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点,听说这么多年你居然沦落到跟林凤平起平坐了,‘皮球凤’,啧啧,真实后生可畏啊。”   “呵,你不也输给李恩秀了吗?”   “当啷。”伴着清脆的声响,婷宜将勺子放在桌上,双臂环起在胸前,“你觉得这能一样吗?输给少女宗师,我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   看着瑰姿艳逸的容颜,尤其对方现在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跟那人一模一样,黎蓝觉得自己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双手也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方婷宜微眯着眼,从刚才她就很想知道,为什么黎蓝对她存在着一股莫名的敌意。两人有仇?倒还不至于,充其量就是小时候打过几场比赛,不过那也是很久远的事了。久而未见,一上来就开撕,总不会这样吧?   “你们兄妹总是这么盛气凌人吗?”   听了这话,方婷宜笑了,“虽然哥哥这些年时不时往岸阳这边跑,但是——”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黎蓝,“你应该不是他看得上的类型吧,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债?”   “方婷宜!”对面的少女气极,白皙的脸涨得染上红晕,“你胡说什么!”   婷宜摊了摊手,无所谓道:“是你自己扯上我哥的。我很清楚我没招惹你,那么就是我哥惹你不快了。”说着,她低头咬了一口马卡龙,香草味的冰淇淋伴着香甜的蛋糕丝丝入口,好味道让她不禁放松了眉眼。   方婷宜这般目中无人的样子看得黎蓝很是窝火,却不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作出来。   “给你个机会,黎蓝。”婷宜说道,“本小姐忙着呢,没工夫在这里听你那不知所谓的话。你到底要不要把话讲清楚。”   方婷宜没有朋友。   由于岸阳这个地方的特殊性,方婷宜和圈子里所谓的名媛淑女格格不入;但同时又由于她含着金汤匙出生,所以和平常普通的女孩们依然格格不入。   她是边缘人,同属于两个群体,既是需要穿着晚礼服、脚蹬高跟鞋参加舞会的人,又是需要换上元武道服过着热血竞技生活的人。但是无论是那个群体,她都不完全属于。   记忆当中能够说上话的女孩子,黎蓝算一个。   即便方婷宜不是很喜欢她。   但是就为了从前说上的那么几句话,她才愿意坐在这里。   就在她啃完所有马卡龙之后,对面的女孩依然是一副淡漠孤傲的样子,方婷宜也有些不悦,微蹙着眉心。   “你们兄妹总是这么肆无忌惮吗”   又来。   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没等方婷宜出口打断,黎蓝继续说道:“有些时候,你们伤害了人却不自知,这一点上,谁都比不过方廷皓。”   “黎蓝。”婷宜冷声道,“收回你刚才的话。”   “你还挺维护你哥哥的,那你怎么不想想你其他的哥哥呢。”   其他哥哥。   方婷宜轻哼一声:“原来,你是为了松柏。”   黎蓝终于抬眸对上了婷宜的眼睛,“是,我就是为了松柏。”   沉默的气氛在两个十七岁的女孩子之间流转,四目相对,各自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压抑着的怒气。   “黎蓝。”方婷宜很认真地叫她的名字,“我们和松柏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手。少在那边站到道德的制高点来指责我哥,你既不是菩萨也不是救世主。”   “方婷宜,你有多了解喻初原,你有多了解顾若白,或者说,你有多了解方廷皓?你觉得从五年前开始,你们几个人还能够像小时候一样吗?”   “黎蓝,我说了,少掺和我们的事,否则——”   “否则怎么样!”黎蓝似有些激动,从座位上站起来,也顾不得周围的一些人纷纷侧目,既然今天遇上了方婷宜,对方又是这样看不起人的态度,她说什么也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别跟我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些话,你真的以为就那么七八年的情分抵得过这五年的艰难吗?方廷皓带着你远走他乡,可痛苦的,是留下来的人。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松柏有多艰难,他有多艰难?”   “你在说谁?”   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视频资料中的黑色道服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若白。”   果然。   方婷宜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笑容莞尔,“全胜的人这么关心松柏的大师兄,黎蓝,你安的什么心?”   黎蓝皱眉,重新回到椅子上。   见她不说话,婷宜继续道:“我确实不知道这五年里大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刚才的话里,你显然知道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管你是从哪条途径知道的,或者是谁告诉你的,我再说一次,我们几个人的事,不需要外人来插手。”   “你觉得我没安好心?”   “从刚刚见面起你就夹枪带棒的,让我相信你的好心?你在开玩笑吗?除非——”女孩话锋一转,见到对方抬眼看她,说出剩下的话,“你暗恋若白吗?”   黎蓝倏地瞪大了眼睛,似是有些不可思议,“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方婷宜耸了耸肩,“看你刚才为了若白这样激动地控诉,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到其他的。这也能够解释你为什么对我和哥这样大的敌意。”   婷宜边说边点头、理所当然的样子让黎蓝拿手按着太阳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方氏旗下的礼仪老师曾经这么告诉方婷宜,“……当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谁先将失了理智的一面展现出来,谁就输了……”   婷宜不是很了解黎蓝,但是对方今天展现出来的这一面,倒是比某些坏脾气的大小姐更对她的胃口。   她印象中的这个女孩总是安静而淡漠,好像怎么端着怎么来。   真没想,还有这样炸毛的一面。   “喂,黎蓝。”婷宜叫她。   “干什么?”   “你——”婷宜将身体靠向前侧,“你有没有想过换个道馆,譬如说,松柏?”   黎蓝皱着眉,解释苍白无力,“我真的没有喜欢若白前辈。”“前辈”两个字她咬得特别重。   婷宜单手托着下巴撑在桌上,“我才不管你喜欢谁呢。不过我刚才的建议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全胜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久留之地,开幕式那天的视频我可看了,幸好你没去,要不然就一起丢人了。倒是曲向南的那个小徒弟有那么点意思。”   近一个小时的视频看下来,除了松柏的画面以外,也就全胜的那档子事让她印象深刻了。   “她叫戚百草。”黎蓝介绍道,“她现在已经是松柏的弟子了。”   婷宜有些惊讶,随即笑盈盈开口:“那不是刚好?那棵小草看起来就是很好欺负的样子,顶着这样的身份,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惹出是非。这次我会参加决赛,如果你继续待在全胜的话,我们不会有交手的机会。”她拿起旁边座位上的挎包,“索性离正式比赛开始还有一周的时间,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黎蓝咬着下嘴唇没说话。   婷宜见她思考着,从钱包里拿出现金,“这些我请了。”   她没有看见,就在她起身转身的刹那,对面的女孩回过神来,却因为她的行为,苍白了脸色,眼神穿过婷宜,就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第四章 隔阂   走到人民广场的时候,方婷宜的心情依旧很糟糕。   耳边响起想起黎蓝略带激动的声音。   “什么嘛……”婷宜喃喃道,“搞得哥哥好像有多过分一样,她这个旁观者有什么资格来说哥哥的不是……”   站在喷泉边,她暗自后悔刚才哪壶不提开哪壶,一时心血来潮居然让黎蓝背叛师门?难道真的是刚回来,脑子还没适应?   还是说,她和哥哥一样,她潜意识里,希望松柏能走得容易一些。   有黎蓝在,遇上坚石,会有胜算得多。   然而,黎蓝这个女生,居然这么维护松柏、维护若白,也是让她没有想到。   暗恋一说,不过是她为了调节气氛胡乱一诌,但是黎蓝的一番话,又勾起了她去往松柏的冲动。   五年的时间,太长了。   长到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就单黎蓝和松柏的关系,她就不知道。   黎蓝和若白的关系,她也不知道。   方婷宜从来都喜欢掌控全局,把一切事物抓在手掌心里,人也一样。   她可不希望有个女生像黎蓝一样出现在她面前,诉说着这些年初原哥哥的情况。   既然有五年的空白,那就全都填上。   “师傅,去松柏道馆。”   在离松柏道馆还有百来米的时候,方婷宜就下了车,远远地就看见那辆嚣张的跑车停在松柏大门口。   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走?   她小心地挪到路边的树下,暗暗观望着那里的情况。就在下一秒,两个挺拔的身影从里面出来,一前一后。   是哥哥和申波。   太远了,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直到银色兰博绝尘而去,方婷宜才缓缓从大树后边出来。   松柏道馆坐落于城西,古老悠扬自有一派泰山北斗的风韵。这条路,曾经婷宜很熟悉,她在识得回家的路之后,很快便记住了来松柏的路线,就连贤武,也还是排在了它的后面。   方婷宜四处打量了一下,大中午的时间,马路上人迹罕至。但是大门口终归是太显眼了,保不齐松柏的弟子进进出出就那么迎面碰上。   她顺着围墙绕到另一边,停在了一棵伸展出来的合欢下边。   目测了一下差不多有三米,也不是很高。婷宜打量着围墙,往后倒退了几步,脚蹬着路边的行列树木,借着力,踩上墙头,身姿轻灵地跃了上去。   她有些庆幸今天没穿裙装和高跟鞋,看着满目的绿色,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被墙下站着的人吓得差点一个不留神栽下去。   “若、若白?”   少年穿着浅色的T恤长裤,风姿翩翩,仰起来的脸庞已是棱角分明,如同刀削剑刻般好看,活像是从山水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男子。   “若白,好久不见。”婷宜再一次打着招呼,见到熟人她很开心,全然不顾此刻她人还在墙头上坐着,已经弯起了嘴角。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最是美丽,这样的乌发红颜,笑语盈盈,上方又是开得正好的合欢,宛如漫天彩霞。   下面的少年郎目光沉沉,丰神俊朗地注视着墙头的少女。   画面很美。   但是——   “谁让你翻墙的。”   若白刚送走了方廷皓和申波,沿着小道正欲回训练厅,却注意到居然有人从外面翻墙进来。本来以为是哪个顽劣的师弟师妹又或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却没想到,来人居然是方婷宜!   婷宜吐了吐舌头,看着若白板着一张脸,单手在水泥墙上一撑,脚跟轻踢墙壁,轻盈稳当地落在草地上。她解释道:“这不是哥哥刚走嘛,他前脚出,我后脚进的,松柏的人该怎么想我们。”   她几步走近若白,仰起头看着对方,又拿出手在两人之间来回比划了几下,“以前你比我高不了多少的,现在都长这么高了,好像跟哥哥差不多高吧,我不穿高跟鞋只能到你们的胸口。”   “这次回来的匆忙,没有给你带礼物。你喜欢什么,我之后给你补上?”   “啊,对了!我看了道馆挑战赛开幕式的视频资料,你跟亦枫的配合实在是太帅了,那画面都可以无缝□□韩剧,不过那些韩星可没有你长得好看……”   方婷宜一开始还叨叨地说话,但是越到后来,语速越慢,声音越低,渐渐地,就收了声。原因无他,只是对面的人,一句话都不说,一张俊脸分不清表情,但是婷宜却在他清澈的瞳仁里找到了深深的寒潭,藏满了北极冰雪。   婷宜觉得自己心中的不安感慢慢放大。   这不是她认识的顾若白。   昨天晚上看视频时候的陌生感和疏离感又出来了。   所以,他是谁?   “别影响馆内训练。初原住在古树那边的木屋。”   甩下两句话,少年头也不回地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只留下低低的男音在风中化开,以及、愣在原地出神的方婷宜。   若白长高了,这很正常,他们都长个子了。   若白的声音变了,这很正常,哥哥的音色也不是原来的了。   但是,若白变了一个人。他没穿着黑色道服,就穿着普通的衣服,现在也不是在赛场上,却真的不一样了,根本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看着还是熟悉的花草树木与景致,方婷宜突然有些心慌,迈着慌乱的步伐踏上另一条道路。   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等到看到那山一般高大遒劲的古树时,婷宜停下步子,在原地狠狠呼吸了几口气。这个地方,让她心安。   那边有座小木屋,方婷宜知道。   它其实是现代化的平房套上了木质的外壳,以前,是小小的训练场。   自她懂事起,她所回忆起来的画面里——晴天的时候,初原哥哥带着若白和哥哥在树荫下面练功;雨天的时候,三个人就在这小小的木屋里继续练功。有时候暴雨顷刻间如注落下,她就会站在木屋门口,担心地看着,同披一件道服的三人奔跑过来的身影。   初原哥哥,如今住在这里了吗?   一步步走近木屋,最吸引方婷宜目光的,还是外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植物花卉盆栽。她依稀记得,喻伯伯是个爱花之人。   还没等到婷宜敲门,“吱呀”一声,门开了,出来一个瘦弱纤细的小姑娘。   方婷宜微眯着眼睛,这个女孩儿看着有些眼熟。   “你是——”对方睁着如小鹿般澄澈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婷宜前辈!你是婷宜前辈是不是?”小姑娘看起来很高兴,红扑扑着清秀的小脸蛋。   “百草,怎么了?”屋内传出一道男声,不到几秒,清俊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见到喻初原,婷宜一路走来不安的心情一扫而空,“初原哥哥,是我!”   “婷宜?”初原有些惊喜,好久不见的小妹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亭亭玉立在一片绿色茵茵之中,明眸善睐,比他养的太阳花还要娇艳。   “初原哥哥,我回来了!”   宁静俊雅的少年点点头,声音如同涓涓流水,纯净到不可思议,“我知道,欢迎回来,婷宜。”   婷宜本来还想多说些什么,却看到那个小姑娘依然站在旁边。刚才初原哥哥喊的,是“百草”吧?难怪觉得眼熟,就是黎蓝说过的、全胜的戚百草。   “你是叫戚百草吧。”婷宜开口。   百草点点头,却垂着眼帘不敢抬头,有些害羞和腼腆,红晕一直沿着她的脸蛋蔓延到了耳根,“是的,婷宜前辈。”   “既然来了松柏,就好好努力吧,松柏的师兄师姐们都很友善。”   “嗯,我会的。”得到鼓励,百草抬起头来,露出充满韧性的笑容,“那我就不打扰前辈和师兄聊天了,我先走了。”说着,一路小跑着离开,小小的马尾在空中翻起可爱的弧度。   “你怎么知道百草的?”初原侧过身,婷宜顺势挽上他的胳膊,两人一道进屋。   “我看了开幕式的视频,那丫头挺像棵小草的,而且——”婷宜撇嘴,“刚刚在市中心碰见黎蓝。”   “全胜的黎蓝。”   婷宜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四处看着完全变样了的木屋。沙发、电视机、茶几、书架、桌椅、冰箱……居然还有开敞的厨房?那排横在书桌旁边的储物架后面的空间,大概就是卧室和浴室了吧。   “这么精致的小洋房,初原哥,还是你有品味。”   初原笑着不接话,任凭小姑娘拽着他的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直到走到一面空墙面前,对方才松开他的胳膊。   方婷宜被墙壁上挂着的无数照片吸引了目光,手指不自觉去触碰那木质的框架和光滑透亮的玻璃。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很多年前的时光。   有他们比赛获胜的合影;有日常训练抓拍的照片;也有一块儿出门郊游的休闲照;居然还保存在很久很之前流行的大头贴,都是圆润而有婴儿肥的漂亮脸蛋,其他人都正常,却只有婷宜,摆了各种撒娇卖萌、挤眉弄脸的表情。   “初原哥哥,不带你这样的,这样的照片放在这样,多丢脸啊……”婷宜转头去看那个设计这一切的人。   对方温柔一笑,“是吗?我觉得这些很好。”没事情做的时候、见不到你们的时候、很想很想你们的时候,我就只能看着这些照片,算是一点安慰。   方婷宜顺着初原抚摸的那张照片看去,这才发现,和过去的这些旧照不同,另一侧挂着的,都是他们最新的身影,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各种国际赛事的、方家兄妹的照片,以及——这些角度的若白、没有正脸的若白,应该是偷偷拍下的吧?   “……过来坐吧,给你泡茶?”   “……好啊。”   很有默契的,两人绝口不提一些人和事的改变。   喻初原担心牵扯到双方母亲的事让婷宜难过。   方婷宜担心讲到破裂的兄弟情让初原哥哥难过。   小心翼翼再小心。   有些人,有些事,在经历了时间的洗涤之后,终究难逃隔阂的产生。   而这一份隔阂的消除,需要所有人的努力。   第五章 碰撞   走在松柏的道路上,周边一棵棵参天松柏傲然挺立,挡住了金色的夕阳,残留着斑驳陆离的光找到婷宜身上。   不知不觉在初原哥那待了很久很久。   所聊的内容尽是这些年发生的、好玩的、有趣的事。   欢声笑语弥漫在一杯又一杯清爽馥郁的花茶之中,要不是临了离别时候的对话,就连方婷宜自己也觉得,她就可以这样一直自欺欺人下去,骗她自己说,大家从未别离。   “……婷宜,廷皓刚走没多久你就来了,我知道你一定没征得他的同意。再次见面我很高兴,但是这段时间,你还是别来了。”   “初原哥哥……”   “回去告诉廷皓,我不会再上场了,如果他难以泄愤,就让他踢我几脚,我不还手。但他最好别把主意打到松柏头上,若白这些年很不容易。”   “可是哥哥也不容易。”她低低地开口,“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的,哥哥也没机会了,爸爸和爷爷还能够放任他在元武道的赛场上多久?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只为了一场比赛,就那么一场,连这样的机会你都不给他吗?”   “我给不了的,婷宜。”少年摸着她的头,神色很是认真,“元武道会让人上瘾,我好不容易把它戒掉,再次靠近,我就再也摆脱不了。”   “那就不要摆脱啊,为什么要摆脱呢?元武道和医学,从来都不冲突的……”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其实初原哥你也挺自私的。别的人都怨恨哥哥的所作所为,觉得他太过强势,也太过咄咄逼人。其实你的所作所为跟他又有什么不同?你还在这里说若白怎么样,他那样,不也有你的那一份吗?”   “婷宜,我……”   “我听你的,最近这段时间,我不会来找你了。”   方婷宜重重地踢开沥青路上的石子。   她第一次跟初原哥哥吵架。   她第一次说不会去找他。   她第一次跟他,不欢而散。   明明之前聊得很开心不是吗?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两个人迈不过去当初的那道坎。   还硬拉着她跟若白垫背。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的意念的强大的缘故,方婷宜脑子里刚想到若白,就看到东边的道路上,少年迎着余晖缓步走来,身体挺拔如青柏。   婷宜看了看面前的大门,又看到对方肩上的黑色帆布包,主动开口道:“若白,你要出门吗?”   “晚上学校有个讲座。”淡漠的语气,没有一丝情感,好似婷宜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我知道初原哥哥在医科大学,还没问你呢,你在哪里上学?”   “岸大。”   少年吐出两个字,这让婷宜脸上重新染上笑容:“我也在岸大,今天上午哥刚带我办好的入学手续,说不定以后能常常见面呢。”   若白没有说话,早前廷皓过来的时候一笔带过、说起过她的事。   现在的状况对婷宜来说——   尴尬。   尴尬。   很是尴尬。   她该怎么和若白继续聊下去?如果不聊了,她该怎么跟若白说她要走了。   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不知所措,方婷宜只能靠精致完美的笑脸来掩盖她内心的茫然,伸手不打笑脸人,若白总不会对着她态度差吧。   和申波的相处状况完全不同。同样是好久没见面的人,昨天晚上三两句话就重新熟络起来,怎么到若白这儿就这么难呢?这样冰冷冰冷的态度,跟恶语相向也没什么差别。她倒是希望若白坏脾气一点,这样就可以撒娇去哄了,反正他们几个,从来都吃她这一套。   就在方婷宜觉得笑肌有些僵硬的时候,万幸,对方再一次开口说话了,“早点回去吧。”不掺杂任何感情的话语,对方说完便抬脚往外面走去。   早点回去、吧?   方婷宜拉下嘴角,跟上少年的步伐,在追上他人的时候,重新换上了浅笑的笑容,“我刚结束比赛没多久,还不想回贤武训练。正式比赛就在下周吧,你什么组织馆内选拔赛?我想过来看看。”   她只说不去找初原哥哥,又没说不过来松柏。   只要待在这个地方,她就不信得不到她想要的。   “廷皓不会愿意你到这里来。”   “我知道。但是哥哥刚回来,事情多着呢,他没工夫管我的。我可以偷偷地来,不让他发现,翻墙也可以,大不了这些天不穿裙子了。”   “道馆挑战赛要开始了。”   “我知道要开始了,所以才提议。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训练的,就在旁边看看。”   “你是贤武的人。”   “是贤武的人没错。”婷宜说,“但是你知道我的私心的,权当交流切磋,我可以指点一下松柏的师妹们。”   少年的步子慢了下来,最后成功止住。   婷宜满意地看着若白的反应,就知道,肯定可以,于是再接再厉,“我没课的时候,你得让我待在松柏,作为回报,我可以每天跟她们对战一场,怎么样?”   若白低下头看着身边的女孩,夕阳衬得她肤色白皙,脸颊上的粉泽就像西边的晚霞,一双漂亮的凤眼十分明亮。   如果有婷宜跟她们一起训练,确实能够提高大家不少的实力。   最终,他开口:“好。”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方婷宜傲然笑笑,其实也没那么难,看上去像是一朵高岭之花一样高不可攀,那是其他人没有找到关键。   拿元武道跟若白套近乎,比什么都要灵。   假以时日,肯定能够再次熟络起来。   当然,这个时候的方婷宜还不知道,在未来的时日里,她不止一次地暗恼自己天真幼稚的想法,残酷的事实不断将巴掌扇到她的脸上。   方婷宜回到方宅的时候不过只有六点,但是看佣人正擦拭着餐桌,就知道晚饭时间已经结束了,于是她说道:“吴妈,你叫厨房再给我下碗面条,嗯、就牛肉面吧,别给我放蒜,送到我房间去。”   “知道,婷宜小姐。”   婷宜脸上挂着笑正欲上楼,刚跨了一级台阶,就听见头顶上响起熟悉的声音,“松柏好玩吗?”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抬头,果然看见方大少站在楼梯口,身上还是早上出门时的那套衬衫西裤,此刻双臂环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好看的凤眼里藏着危险的神色。   “哥。”婷宜叫了他一声,随即挪着极慢的步子往上走,不过就三五级台阶的工夫,她突然停下抬头,脸上没了笑容,“你找人跟踪我?”   她在松柏总共就见了三个人,喻初原、顾若白,还有那个叫戚百草的小丫头,就算有其他弟子们看见了她,就凭贤武和松柏的渊源和嫌隙,也不会将声音传到方廷皓耳朵里。   他根本就是找人监视她。   “那只是保护你的人而已。”   “这里是岸阳,不是韩国。而且我都这么大了,功夫也不错。”   “小心驶得万年船。”方廷皓说道,“咱们什么身份和地位,保不齐就有一些人动了歪脑筋,打了不该打的主意。至于你的功夫,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岸阳藏了多少高手你知道吗?”   婷宜脸上有些不悦,“我讨厌被人跟着,以前在韩国我就忍了,反正多半时间在昌海待着,现在回来了,他们还跟着我,我还有没有隐私了?”   “你的隐私就是去松柏?”少年放下手臂,一步一步走下来,直到站在婷宜同层的台阶上,却仍是垂眸看她,“不保护就不保护,但那些人还是留着,给他们换份工作吧,天天去松柏蹲点吧,是不是很轻松?”   方婷宜被兄长阴阳怪气的话弄得有些生气,“到底松柏有这么多熟人,这么久没见,我去打个招呼不行吗?不就跟若白说了几句话吗?你至于给我这样的脸色吗?”   听了这话,方廷皓冷笑一声,“方婷宜,你还学会跟我撒谎了。若白现在这样的性子,你能跟他说话说上一下午?”   婷宜呼了一口气,仰起头看他,“是,我是去找初原哥哥了,我跟他说了一下午的话。怎么,你要打我吗?”   方廷皓拧起英眉,近距离看着这张和母亲格外相似的脸,眼里的怒意终究渐渐散去,“不许跟喻初原走得太近,我们曾经约法三章,方婷宜,你要是违规,我立马把你送出国。”   婷宜心头一跳,“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少年将目光从妹妹的脸上移开,看向大厅顶上吊着的水晶琉璃灯,“你也说了这是在岸阳,你觉得有谁护得了你?反正这么久以来一直是我在管你的事,爸爸爷爷,哪怕是外公,他们都不会有意见。”   婷宜咬着下嘴唇,“哥,你这么欺负我,妈妈会怪你的。”   方廷皓将目光收回来,“就是为了妈妈,你才必须离他远一点,他是我们家仇人的儿子,这些年,没有妈妈在,你过的开心吗?想想那些难过伤心的时刻,你还有脸去找他吗?”   女孩红了眼眶,没有说话,只是双手紧紧抓住包包的带子,一步一步继续上楼。   末了,方廷皓只听见楼梯口传来轻轻的话语,“你今天一定没有进初原哥哥房间里看过,里面全是从前的照片,还有很多你得冠军的照片,是他从报纸和杂志上剪下来的。”   少年身形一愣,眼睛中闪过不忍。   方廷皓从来要什么有什么,站在顶端的人没尝过什么无力的滋味,也就只有两件事——   一是次次输给喻初原,在他无懈可击的攻势下站不起身来。不过这个他不在意,他不是输不起的人,更何况久而久之,两人已经成为了那么好的兄弟。   一是母亲的事。也许婷宜没有办法体会,他是在父母亲的“廷皓将来要保护妈妈”的诺言中成长起来的。父亲没有期望他将来变得多么成熟和有能力,母亲也没有期望他在元武道上变得多么厉害和天下无敌。就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他答应了,他一直答应着,却没有做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好几次让他在异国他乡的梦中惊醒。   他只是想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错了吗?   第六章 师兄   方廷皓最终还是松口了。   婷宜坐在松柏的训练厅里,有些恍恍惚惚地想,是不是自己太固执太任性了,没有理解哥哥的难处?   正胡思乱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闪亮闪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是——”婷宜问道。   “女神女神……”大眼睛姑娘举着一本笔记本遮住整张脸,然后缓缓往下移,露出漂亮可爱的娃娃脸,“……你给我签个名呗?”   婷宜有些失笑,结果本子和笔,翻开第一页,上面略带日系的卡通风格结合方块汉字,让她觉得很好看,就如同眼前的女孩一样。   “范晓萤。”她念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   被点名的同学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嗯嗯嗯,这是我的名字。”   婷宜在本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说道:“你不是后来加入松柏的吧?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在松柏见过面吗?”   听到女神这样说,范晓萤很激动,煞有其事地说道:“见过的见过的,当初在松柏,女神你可是我的偶像!”   瞧,随便一个小师妹都知道她当初在松柏,明明是贤武的人,但是怎么看,她都是松柏的人吧?   “范晓萤!”突然一道男声□□来,婷宜抬头,发现过来的人是胡亦枫。   “你可别太过分啊,把这些不相干的东西拿进训练场,等一下若白来了,有你好受的。”   晓萤不满地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二师兄,我这就把东西放进储物柜里,不会让若白师兄看到的。”   说是这样说,但是方婷宜在看到小姑娘献宝似的扎在师弟妹们堆里咋咋呼呼地说些什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松柏总是出这些可爱的女孩子啊。   可惜,她熟悉的师姐师妹们都先后离开了,也就只有秀琴她还记得,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若白学的,看上去不是很可爱的样子。   反倒是晓萤搂住的戚百草,这张新面孔在她那里刷足了存在感。   “范晓萤那丫头就那样儿,真是一个活宝。”   头顶传来声音,婷宜站起身来,仰着头看着亦枫,说道:“好久不见啊亦枫,你都长这么高了。”   俊美的少年拍拍嘴打了个哈欠,“能别这么一副老成的口吻吗,婷宜前辈?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同岁。”   婷宜嘴角弯弯,反击道:“如果我没记错,你确实是比我小,亦枫师弟。”   少年一噎,摸了摸鼻子,“那什么,时间快到了,若白也该来了。”   话音刚落,婷宜就看见从门口大步走来一道青松似的身影,一袭黑服深峻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场上的弟子们刹那间噤了声,偌大的空间里,只听得见他们鞋子和地板摩擦发出的声音。上一秒还在自己身边的亦枫,下一秒就不见了踪影。   方方正正的列队呈现在场上,行,列,整整齐齐。   弯腰。   鞠躬。   “若白师兄!”   更加整齐划一的声音洪亮而有力量,充斥在这宽阔的空间里,似要划破天际。   若白还是那副冷冽的面孔,双手放在身后,低沉有力的声音慢慢散开,“先做准备活动,两人一组,压腿。”   “是!”   方婷宜靠在身后的柱子上,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肘,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丝毫不违和的画面。   她曾经见过不少大师兄带队训练的样子。   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初原哥哥。如雪的白衣,稍稍长开的眉眼,自始至终,嘴角都带着极浅的笑意。明明是像水一般澄澈温柔的人,偏偏有着大海一般波涛汹涌的气势,容不得任何人置喙。   后来当她在昌海长住时,她也亲眼见到过,闵胜浩是怎样从之前的大师兄手里接下这份责任,自那之后,手中一把尺扇不离身,不怒而威的样子,引得昌海全体师弟妹们心之所向。   她也看过中国国家队来韩交流时,仪器精良的训练室里,哥哥往最前头一站,没有一个人能够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同时,也没有人敢注视着他的眼睛,敏锐、犀利、威严无比,既是暗夜中奔驰而来的迅猛猎豹,也是俯瞰世界的狮王,赛场之上,生而为王。   如今,见到若白带队训练。   怎么说呢?   明明以前总感觉若白气质肖似初原,他也确实在他身边长大,师弟身上似有似无地笼罩着师兄的影子,再正常不过的事。   现在,完全不同了。   似乎他格外契合这样的身份。   他的肤色偏白,曾被哥哥毫不留情地耻笑过“像个女孩子”。雪白的元武道服曾在他的身上,宛若小小谪仙,晶莹剔透配上温润的气质,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而黑色,衬得他的肤质更白了,却总有深沉如海上重重冰山似的魄力,让人不自觉窒了呼吸,心生惧意。   他迈着非常缓慢的步伐,穿梭在一组又一组弟子们中间,被他盯过的人怕是连呼吸都要加快几分。   若白他,好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今天继续馆内选拔赛,女子组,吴秀琴。”   “到。”   “宋萍萍。”   “到。”   “出列。”   “是。”   要打比赛了呀,婷宜来了兴致,随着分散开来的松柏弟子们来到场边席地而坐。亦枫侧头看她,“前辈,你到底干嘛来了?”   “怎么,你的若白师兄没跟你说?”婷宜歪头看他。也不怪她出口揶揄,刚才对方眼睛里的疏离实在是太扎眼了,扎眼到她有些生气。   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长大的胡亦枫,比起以前的唯恐天下不乱的闹腾劲儿,好像有一头张牙舞爪的小狮子在身体里正要出来。   她就这么可怕吗?   还是说,在哥哥面前,亦枫的敌意,表现得更加明显?   “你想见的人不会出现在这里。”胡亦枫轻哼一声。   “你怎么就断定我是来见他的。”   “那还能有谁,总不会是特意来看若白的吧?”亦枫将头转回去,继续说道:“方廷皓之前来这里耀武扬威耍了一通帅,那你呢,要不要也来一场?”   “小亦枫。”婷宜开口,“无论我哥还是我,至少我们对若白是没有恶意的,你犯不着这么话里话外讽刺吧?”   她突然想到松柏的状况,学员们人数比她离开的时候减了过半,喻伯伯都不在,更别说其他的师叔伯们了。很多人都跟她说松柏艰难,那么,究竟有多艰难?   “我拜托你们兄妹俩离若白远点吧,找初原师兄就去木屋,别天天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亦枫的语气愈加不好起来。   “你管得着吗?我和若白什么交情,我哥和他又是什么交情,别以为攥着过去的事就跟什么都清楚似的。”   听了这话,少年冷笑一声,“得,说不过你。反正我给你提个醒,在松柏,但凡有若白的地方绝不会有喻初原,这两人根本碰不到面。”   言下之意,你围着若白也见不到你的初原哥哥。   方婷宜皱着眉,亦枫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难道若白和初原哥哥的关系,真的差到这样的地步了?就因为初原哥哥退出元武道?可原因明明若白是清楚的呀。   她将目光聚焦在场上,却没有去看比赛的人,而是当裁判的那个人。   怎样的责任和担当让他变成她不认识的顾若白?   婷宜抿着嘴角不愿去深想,直觉那是会让她难过的往事。   秀琴很快取得比赛的胜利,接下来,又是好几场对抗赛。   逐渐将心思放在比赛上的婷宜,看得她在心里直直摇头。女子赛一直是松柏的弱势,没想到,这页空白至今为止都没有人填补。   她又想到了黎蓝。   她的建议,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认真想一下。   秀琴虽然颇有实力,但是这份实力遇上极具个性的选手时,只能落败。比如,林凤。秀琴的打法很多练武的女孩子所集中的典型,稳扎稳打,同时也是保守和守旧,没有爆发力,没有冲击力。   在这一点上,媛媛娉婷的黎蓝所在赛场上呈现出来的、与她外表不相符合的那一面,更加让人津津乐道。   这也是为什么,方婷宜在渐渐模糊了很多女孩子的脸后,却依然记得黎蓝的原因。   “下一场,戚百草。”   “到。”   “对秀琴。”   “是。”   戚百草。   婷宜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虽说是曲向南的徒弟,但是他好歹也是资深的高手,他教出来的徒弟,总该有点真本事吧。   然而当婷宜看到百草身上的道服时,突然有点不确定,无段无级,她真的是练元武道的吗?   接下来的比赛,让方婷宜更加奇怪。   那样迅猛的腿部力量,恐怕遇上金敏珠都不遑多让,然而出招却没有章法和逻辑,只知道进攻却不知道防守,一个劲地拼蛮力。   所以——曲向南根本没教她元武道。   戚百草,她不会元武道。不,应该说,她还是元武道的新手。   当小姑娘被秀琴的横踢扫到地上时,婷宜直觉她没希望了,却不料,她还能够站起来。   那只腿,似是带着千钧般的力量往秀琴身上去,对方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力量去阻挡。   方婷宜听见周围响起一片不可思议的惊呼声。   “十,九,八,七……”   “……三,二,一。”   “戚百草胜。”   “秀琴师姐!”   “耶——!”   婷宜看着场上乱糟糟的画面,有晓萤绕着百草转圈圈,也有一大波人聚拢在秀琴身边询问,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反转上,打成这样,确实让人赞叹。直到眼角扫到黑色的道服时,婷宜才回过神来,从地板上站起来,对着若白说道:“没想到百草的爆发力这么大。”   “你觉得她怎样?”   “怎么样?”婷宜看着若白,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旁的东西,却以失败告终,“是个可塑之才,值得好好培养。”   少年背着手不说话,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婷宜继续说:“她赢了秀琴,你不会让她参加道馆挑战赛吧?”   “不会。”若白回答,转过身吩咐道:“秀达你带秀琴去后面木屋,其他人,正常训练。”   “是,若白师兄。”   婷宜抬头看他,“所以现在初原哥哥成了松柏的医生吗?难怪我见木屋里放着非常齐全的药箱。啊、别告诉我说,那块苏绣的帘幕后边是简易的医务室吧?”   若白蹙着眉,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说:“接下来,那边的区域,”若白指了指西边的空地,“你和女学员们,每个人较量一下,戚百草除外。”   婷宜点头,“你是害怕百草这个初学者跟我对招会失了信心是吗?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害怕百草会失去信心,还是,不是以为她没分寸?   寡言少语,弄得她都不知道若白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他们现在,哪里还有小时候的默契。   第七章 冲突   “……明明是我赢了,比赛为什么不让我上?”   就在戚百草那个小姑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婷宜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几乎是同时,她看到若白的神色也有一丝不悦。   今天是公布名单的日子,正常的早训结束之后,若白就念出了秀琴的名字。很多弟子们都觉得理所当然,但是那个丫头,脾气怎么这么拧啊?   “……我说了,我没有偷袭!我没有偷袭秀琴师姐!”   “师姐,你说!我有没有偷袭你?……是你自己在晃神,若白师兄明明已经发出继续比赛的指令,你为什么晃神!”   “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   “我不服!”   晓萤看着自己大师兄越来越沉郁的脸色,紧张地扯了扯百草的袖子,同时也使了好几个眼色过去,不料对方根本没有理会,就是那么一本正经地拿着倔强的目光看着若白,满满的不服气。   眼见着道馆内气氛越来越压抑,一时间没有人敢开口,婷宜打破沉默,“百草,昨天的比赛你确实赢了秀琴,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赢了不代表你的实力就在秀琴之上。”   “就是。”一边的茵茵附和道,“论实力,本来就是秀琴师姐要高,馆内挑战赛,就是要选出实力最强的那个。”   听了这话,百草死死咬住嘴唇,眼睛里已经泛起泪花。   婷宜继续解释说:“百草,或许你将来可以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元武道选手,但是现在的你,根本不会元武道,你这样的打法……”   “这样的打法怎么了!”百草出口打断婷宜的话,“就算是这样的打法,我也赢了秀琴师姐不是吗?”   几乎是吼出来的话,声音有些哽咽,看得出来小姑娘心里十分难过。这样执着于出场名单,是为什么?   方婷宜不了解,只是像若白投递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虽然、他并没有看向她。   “戚百草。”若白平静地开口,“你闹够了没有。”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不少人敛了神色,从婷宜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晓萤轻微地缩了一下脖子。   本以为百草也会收敛一下情绪,却没想到小丫头下一句话就是,“我想挑战婷宜前辈!”   婷宜弯了嘴角,胆子可真大。   “我昨天没有跟前辈练习,所以今天,我想挑战婷宜前辈。”   被邀战者还未开口,范晓萤就第一个跳了出来,“疯了吗百草!你有没有看过女神的比赛啊你!今年的世锦赛,李恩秀第一女神第二,她一只脚都能分分钟把你虐到不行!乖啊,百草,咱不比了……”   晓萤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百草似乎没有听进去,一个健步上前来到婷宜面前,对着她就是一鞠躬,非常标准的九十度,“请婷宜前辈指教!”   “不劳烦婷宜,我来跟你比。”   就在方婷宜正要开口的时候,从门外传来一道女声。接着,一道窈窕的雪白身影缓缓走进场内。   “是黎蓝!”   “全胜的黎蓝怎么来这儿?”   已经有弟子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婷宜打量着她身上的道服,没有全胜的标志,她想,她那天的提议,对方是答应了。   “黎蓝师姐。”百草叫道。   女孩径直走到若白面前,说:“让我来跟她比吧。”   若白看着这场闹剧,神色平静,没有波澜的眼睛不知道是在计较着随随便便进来的黎蓝,还是考虑戚百草的教育问题。不出几秒,他说:“好。”   得到若白的允诺,黎蓝看着百草说:“以前在全胜没有机会交手,现在机会来了,你要不要跟我切磋一下。我会让你知道若白和婷宜究竟是什么意思。”   百草抿着嘴,眼神中闪耀着斗志,整个人似乎蓄势待发,“请黎蓝师姐指教。”   弟子们慢慢退到场边,将比赛的场地留给两人,以及当裁判的若白。   婷宜感觉自己道服的袖子被人扯着,侧过身一看,却发现是晓萤。   “女神,你说百草会赢吗?”   看着这样忧心而无害的脸,方婷宜真不忍心说出伤人的话,于是换了一种委婉的表达,“也许。”   “啊……”可爱的娃娃脸一下子垮了下来,“那就是输定了。”   其实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比赛的结果很是分明。   但就是那个倔强的傻孩子以为凭借着自身的力量就可以赢得比赛。   她看不清黎蓝的动作,只能挨打。   她反应不过来下一秒的动作,只能挨打。   她的出腿被对方巧妙地避开,只能挨打。   比赛还没有结束,比分没到,时间也没到。   但是黎蓝看着摇摇欲坠的百草已经收起了架势,“现在知道了吗?百草,为什么说你的打法赢不了的比赛。”   晓萤赶紧上场扶住百草,“怎么样啊,我早说了馆内练习也该带护具的,要不要带你去找初原师兄啊?”   百草摇摇头,对着黎蓝喊了一声,“师姐……”   对方安慰道:“从头学起,你的路还很长,未来还有很多比赛。”   百草点点头,声音有些疲惫,“我知道了,谢谢黎蓝师姐。”说着,她从晓萤肩膀上挪开,对着若白的方向鞠了一躬,“对不起,若白师兄,扰乱了大家的训练。”说完而将身体面向婷宜,以同样的方式说道:“对不起,婷宜前辈,是我太猖狂了。”   听了这话,婷宜笑笑,“你这样就猖狂了吗?那你还真没见识过猖狂的,我的脾气就比你坏多了。好好跟着大家学习吧,你要学的,还有很多的。”   “是,我知道了。”   “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就在晓莹乐呵乐呵地打着圆场的时候,黎蓝走到一边去取她来时带着的包,又重新走到若白面前。   “若白前辈。”黎蓝郑重地叫道,从包里拿出两个信封递上前去,“黎蓝想要加入松柏,这是我师父的签名信,还有我预交的馆费,希望前辈答应。”   “嘶——”   训练场内响起很多学员们倒吸冷气的声音,一个个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这又是闹哪一出?从全胜来了一个戚百草,现在又要来一个黎蓝?   见若白沉默着不说话,黎蓝也不着急,继续接上刚才的话,“如果前辈允许我加入,我有一个要求。”   “我去,还没加入就有要求了?”晓萤自以为压低了的声音实际上清清楚楚进了所有人的耳朵。话音刚落,百草就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我不求道馆挑战赛的名额,但是最后跟贤武的决赛,我要上。”   亦枫懒洋洋地开口:“你就这么坚信松柏能跟贤武对上?”   “我信。”黎蓝说,“方婷宜说相信你们。”   “唰”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一人身上,就连若白也看了过来,一时间,方婷宜成了全场的焦点。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黎蓝,岂料对方继续讲着大“实话”,“是婷宜推荐我过来松柏的,说是松柏练功的环境与氛围很对我的胃口,兄友弟恭,十分和乐,。”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方婷宜有些想骂人,她明显地感觉到诸多视线中有那么一两条格外强烈。   亦枫的敌意就不用讲了,另外的那个——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若白的眼睛,那里面的成分很复杂,不理解、不赞同、不愉快,很多带“不”字的情绪。   就在她想要解释些什么的时候,若白接过黎蓝手里放在上面的那个信封,对她说:“晚上给你回复。”   黎蓝点头,“好,等你短信。”   短信?   婷宜微微皱眉,看来黎蓝真的和若白很熟啊,不是装的。   一边的亦枫看见了,轻声解释说:“他俩高中里一个学生会的,虽然不同级,但是有电话不也是很正常的。”   谁问你了?婷宜一个眼神甩过去。   亦枫继续说道:“你不知道的事儿太多了,别总以为你们一起长大就怎么不得了的样子。若白现在,还不是拿方廷皓当路人。”   这下方婷宜听出来了,调笑道:“敢情你小子是吃醋了,眼见着敬爱的大师兄过去的好兄弟回来了,深怕师兄被抢走,所以不高兴了。”   胡亦枫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你也说了,是过去的。”   婷宜偏过头,她知道亦枫话里的真真假假,也知道他们所有人一个不小心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但她就是不甘心。   曾经付出了情感的人和事,从此以后形同陌路,她怎么能忍?   在这点上,方氏兄妹都是强势的人。   午后暖风阵阵,吹得树叶声声婆娑。   方婷宜后背贴在树上,有些心虚地看着两步开外的俊朗少年,“……若白,我可以解释的。”   少年不说话,示意她进行所谓的“解释”。   “我真没有别的意思,那天遇到黎蓝完全就是个意外。我跟她相互看不上眼,哪里像她说的那样我还会给她找个好归宿?”   婷宜顿了顿继续说:“反正不管怎么说,黎蓝能加入松柏也是好事,要是半路遇上坚石,有她在,胜算也会高一点不是吗?平时有事没事跟大家一起练练功,看着也很养眼啊……”   婷宜的声音越来越好,最好干脆坚持不住低下了头,盯着若白那双白色的球鞋说不出话来,活像个做错事了的小孩子。   她在心里把黎蓝骂了个遍。黎蓝分明就是故意挑拨她和若白的关系,真讨厌。   “廷皓来过松柏,送了一个装满很多资料的平板。你不用做这些。”   听到他这样说,婷宜抬起头,看来若白没有曲解她的好意,也没有歪曲她的心思,才不是悲天悯人地施舍松柏呢。   “哥哥是哥哥,我是我,我……”   “之后你还是别来了。”若白打断她的话,成功让婷宜的嘴角僵住,“你什么意思?”   “就算要来,也等比赛结束之后再来吧,你的身份,在这里总是尴尬。”   “尴尬?”方婷宜冷笑道,“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妈妈抱着整天在松柏逛,以贤武成员的身份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那时候怎么没有人说我尴尬啊?那时候怎么没有人觉得我穿着贤武的道服往松柏人群中这么一站尴尬啊?更何况我现在换上的是松柏的道服,还不够有诚意吗?”   婷宜怒目相对,对方的眼睛里依然没有丝毫起伏,清清楚楚地反射出她生气的样子。她看着这样淡漠冷静的人,气不打一处来,“顾若白,你竟然要赶我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已经同意了黎蓝的事,怎么,过了河就想拆桥啊?我告诉你,没门!”   “何必。”若白淡淡地说道,“你和廷皓也弄得不愉快,还不如老老实实回贤武训练。”   婷宜深呼吸,平静了一下心,说:“只要我待在这里,哥哥总是会找过来。我是在帮你们大家,帮你们解开那个死结。”   处处透着阳光气味的暖风吹佛,却也没能化开少年眉宇间的冰雪,他用着好看的眉眼、用着好听的声音,说出了让方婷宜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残忍、也是最悲哀的话。   “你也说了,那是死结,解不开的。”   终究提到了过去的事,婷宜觉得身上的力气被抽空,“不试试怎么知道……”   碧澄澄的草坪,那是清新的绿色。少年少女站在一棵大树下,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都是容貌昳丽的人,都是气质出众的人,远远地看过去,唯美得如同精致的海报一样。   但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少年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说:“你还是回廷皓身边去吧,别让他难做,而你自己也难做。”   待到若白走出好几米远的距离,身后突然传来清朗的女声,“我就是要待在这里!”   我就是要待在这里。   若白觉得眼前浮现出一个很不听话、很是任性的小女孩,抱着松柏里的大树不松手,对那些大人们说道:“我就是要待在这里。”   他身形一怔。   脚步,没有任何停留。   第八章 尝试   方婷宜是在帮范晓萤压腿的时候听说昌海要来人的。这一天两天,她充分见识到这丫头搜集消息的能力,其详尽程度,只怕不输给申波,如果她能够将这种狂热的程度运用到元武道上,也不至于表现平平。   旁边正帮百草做拉伸训练的黎蓝抬起头来,“也不知道李恩秀会不会过来。”   “她不会。”方婷宜回答道。   “你又知道了?”   “每次比赛结束以后她都会闭关,接受云岳宗师的指点。”   晓萤眨着灵动的大眼睛,“女神女神,少女宗师为人怎么样?是不是真像报道上说的那样十分谦逊有礼?”   “你信那些媒体报道?”黎蓝抢在婷宜面前率先开口,“媒体还说方婷宜高雅大方,你从哪里看出来她高雅大方?”   婷宜侧头看她:“最近吧我常常在回想过去的事。所以说,黎蓝,我究竟在哪里得罪你了?你处处针对我不说,还挑拨我和若白的关系,那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黎蓝缓缓开口:“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不是你让我来的松柏?这件事哪里挑拨了你和若白的关系,我怎么不明白你讲什么呢?至于你说的‘针对’……这么久不见,你那目中无人的高姿态依旧让人讨厌。”   “我有的是目中无人的资本,倒是你,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给谁看。”   就在两个人唇枪舌剑的时候,百草小姑娘悄悄侧头去看闺蜜,发现对方也正转过头来看她。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两位师姐不会打起来吧。   我也不知道,应该不会吧。晓萤回她。   她们是不是有什么仇啊?黎蓝师姐以前不这样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呀。   “训练的时候不专心,想什么呢?”   黎蓝的话打断两人的无声交流,两颗脑袋默默转回去低下。   不远处,两个同样在做训练的身影悄悄注视着这一切。   “喂,你不管管吗?”   “管什么。”若白说道。   “方婷宜和黎蓝啊。”胡亦枫回答道,见师兄没有开口的意思,继续说道:“方婷宜我知道,天天窝在这里不回贤武,虽然没去过小木屋吧,但这么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若白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淡淡道:“你又看出来了。”   “我当然看得出来。”亦枫抬了抬下巴,“她现在绕着你转,绕着松柏转,绕着松柏的弟子转,可不就是为了初原师兄吗?要说她不去找他,我看多半是方廷皓不许,或者是她和初原师兄本身有点小嫌隙。”   “你又清楚。”   “我当然清楚。虽然记不太得,但从前的师姐们说婷宜喜欢初原师兄来着,说什么像块牛皮糖一样恨不得一天到晚黏在师兄身上。几年前也是情窦初开的时候,现在回来倒追,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眼见着师弟说得越来越眉飞色舞,若白不耐地打断他:“别人的事情少管,做好你自己的事。”   被师兄教训,亦枫也是无所谓地摸了摸鼻子,和若白这样的大冰块一起训练的时候,不说点什么还真的受不了,要让他被冻死吗?   亦枫甩着漂亮的饺子辫,俊美的容颜勾起一抹揶揄的笑容,“那黎蓝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就要问你了。”   “什么怎么回事?”若白沉声道。   亦枫停下手里的动作,凑到若白身边,说:“黎大美女脱离全胜来到松柏,这事儿整个岸阳都传开了,什么样的版本都有。我昨天在学校碰见仲和,他居然还问是不是我引得她过来这边。这事儿总得有个原因吧,我清楚我跟她泛泛之交,也了解她跟百草感情一般般,那么不为了你,她这是为了谁呢?”   若白冷眼看他,好看的眉眼有些阴郁,“不想训练就直说,出去,蛙跳五百。”   亦枫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不是,若白……”   “嫌少?”若白淡漠地说道,“那就再加五百个。”   “师兄……”   “还不快去。”   “哦。”亦枫垂着一张俊脸,有些沮丧地慢慢挪出训练场大门。见到这一幕的不少弟子们都咧开了嘴角,二师兄平日里也耀武扬威得厉害,一到大师兄跟前,还是像一只小猫一样听话。   而另一边。   方婷宜和黎蓝依然隔一会儿来几句讽刺,倒是百草和晓萤,在两位师姐前辈这样的状况下竟也专心致志地做基本功。   一个清晨过去得很快,婷宜继续回到一开始昌海的话题上,“……猜也知道这次是闵胜浩带队,敏珠一定会来,你明天要不要回一趟全胜。”   “你是说金敏珠?”黎蓝问道。   婷宜点头,“就是那个搞砸了我哥颁奖典礼的丫头,她是金一山大师的女儿,至于脾气——”她顿了顿,“十个我才顶她一个。”   黎蓝眯了眯眼,似乎正想着什么,但随即笑道:“你居然会承认自己脾气不好。”   方婷宜真想翻个白眼,自己都主动示好了,对方居然不领情,就在她要发作的时候,黎蓝开口道谢,“谢谢你提醒,那我明天就请个假。”   一听到要回全胜,百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将手高高举过头顶,“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啊呀。”晓萤掰着百草的胳膊放下来,“你去干什么?就算那个金敏珠小屁孩要找全胜的麻烦,这不是有黎蓝师姐在嘛,你去呀,就是多余。”   晓萤又问婷宜道:“那个金敏珠,很厉害吗?不是还是个小孩儿吗?”   婷宜不赞同地摇摇头,“你只觉得百草的力量强大,但敏珠的力量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像火山一样喷薄。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实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厉不厉害的,等到她来了你就知道了,说不定,会有交手的机会。”   “这样啊。”晓萤拿手巴着嘴巴,“看她在我男神颁奖礼上的嚣张样儿就知道她多张狂了,那可是全球直播,她居然敢捣乱!”   婷宜“扑哧”一声笑出声,“我哥什么时候成你男神了?你男神不是若白吗?”   虽然也就几天的工夫,但是晓萤这张叽叽喳喳的嘴她还是领教了,有些时候,张口闭口都是若白师兄怎么样、男神怎么样,而众人似乎都很习惯她这样明着崇拜若白。   “那不一样。”晓萤摆摆手,“若白师兄是我最重要的男神,但是其他厉害的前辈也都可以是我男神的。大家不都是叫廷皓前辈‘太阳神’的嘛。”   “行了。”黎蓝开口,“到点了,过去集合吧,后面还要不要去上课了。”   “好的呢,黎蓝师姐。”   范晓萤的笑容总是能在不知不觉之中感染很多人,婷宜看着她的笑脸,自然而然地也能笑出来。   既然是这样,那么为什么,若白笑不出来呢?   是晓萤太过闹腾?还是她太过懒散?   想到这儿,婷宜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她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从更衣室出来之后,少年少女们三五成群地背着包各自去各自的学校。   工商大学和传媒大学相对而建,秀琴和黎蓝并肩一起走在前头,时不时聊上几句;亦枫一个人脚踏着滑板,金色的耳机在阳光下照亮了少年出色的面容,很是潇洒地往体育大学的方向去;还有大部分正在上高中和初中的男生女生,拖着极慢的步子往松柏对面的车站走去。   原本还热闹的道馆,一下子失了很多人声,虽然略显空旷,却毫不寂寞。   婷宜一个走在队伍的最后,她上午有门期刊学,只有两节课,现在这个时间点过去还是太早,所以也不急。   就在她脑海里想着初原究竟在不在馆内的时候,看见若白推着自行车要出门。   阳光和煦极了,洒落大地,少年微低着头,神色平静。也就只有在环境的渲染下,方婷宜才隐隐觉得,这还是她认识的顾若白。   “若白。”她叫住他。走快了几步上前,细细打量了一下这辆黑白简约的自行车然后开口:“反正是去学校,既然顺路,带上我吧?”   少年还没有说话,婷宜补充道:“我没有很重的。”   “走吧。”薄唇吐出两个字,若白推着车往门外走去。   同意了?   婷宜有些欣喜地跟上去,“你把书包给我吧,我帮你拿。”   从若白肩上取下那个黑色的包抱在怀里,婷宜稳稳当当地坐在后座,待到车子向前行进的时候,她很是自然地单手挽上少年劲瘦的腰身。   跟坐在哥哥跑车里的感觉不同,不是很快的速度能够让她更好去感受这个城市的气息。从回来开始,她还没有好好看过岸阳的风景。   自行车穿过大街,有穿过小巷。她看到路上行人拿着公文包行色匆匆,也看到爷爷奶奶们牵着小小红领巾去上学;一家一家的店铺门面拉开了铁门准备一天的营业,路口处的早餐店还张着黄色显眼的帐子;交通灯绿了又红,红了又绿,鸣笛声自近而远,自远而近……   一辆简单的自行车,承载着两个少时玩伴,宛如一道美丽的风景,点缀着宁静又繁华的岸阳市。   清爽的空气让人情不禁自伸展全身。   婷宜晃了一下腿,成功让直行的轨道扭曲了一下,前头传来若白的警告声,“别晃。”   她低低地后座笑了起来,也不知道迎着风,少年有没有听清楚那银铃一样的声音。   眼看着已经驶进了校园,帅哥美女加单车的配置吸引了无数路上的学生的注意、   婷宜在后座开口,“我才没上几天学,还摸不清学校的情况,外院的教学楼是哪几幢?”   “二十二,二十三。”   “那不很近?”婷宜说道,“我记得我们文学院是二十四和二十五幢……是这里吗?过去就是我们学院了。”车子路过一栋恢宏的大楼,乳白色的墙身装饰着几道暗红的砖文。   若白没有答话,在一片广场旁边就刹了车。婷宜从后座跳下,抱着对方的书包绕到车前。   “那是二十六幢,法学院。”   婷宜了然地点点头,看着对方伸出来的手,紧了紧怀里不是很重的书包,没有要把东西还给他的意思。“你还是没告诉我,外院在哪里?”   若白伸手指了指东北方向,“在那里。”   婷宜顺着他的手势,那里,是学校图文信息中心,也就是图书馆,而这个建筑的旁边,是一座墨绿的高大山坡。“比翼山后边?”   “是旁边。”若白纠正道,“过去还有个大湖。”他扯住黑色的背带,示意女孩放手。   得到想要的答案,婷宜也干脆,将书包递过去,“下课之后过去找你啊,你在哪间教室?”   若白踩上踏板,淡然道:“不必,我还有事。”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婷宜突然觉得,虽然若白话里话外都透露出的拒绝的意味,态度也是冷冷淡淡的,但是怎么看,也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人。   似乎——   只要不涉及那些敏感的事情,若白他,其实很好接近。   第九章 惊羡   方婷宜还是在外院找到了若白,不过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名字。   那样透亮的橱窗,映着鲜红的颜色,“顾若白”三个黑体大字非常显眼。   “岸阳大学外语学院英语系……”   “……国家级一等奖学金、校级一等奖学金、学院一等奖学金。”   “三好学生……”   “英语口语大赛一等奖,外语演讲比赛一等奖,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一等奖。”   “‘荣鼎翻译奖’全国青译赛冠军。”   “中华全国日语演讲比赛、卡西欧杯翻译比赛……”   “中外联合‘双一’项目外语组副组长。”   “……连篇论文于《外国文学评论》期刊发表。”   “……多国语言……”   方婷宜嘴里念着一条条关于若白的荣耀,心中暗暗赞叹,实在是优秀得不可思议。   方廷皓的优秀世界瞩目。   喻初原的优秀名副其实。   而若白,若白比起他们来也不遑多让,光是这样出众的语言天赋就让婷宜心生惊羡。要知道,她当时十一二岁的年纪被扔到韩国,也是磨了差不多快一年的时间才能将韩语做到“听、说、读、写”,而英语的学习,更加是积累了十几年的时光才堪堪掌握。   看着橱窗反射的倩影,她清楚地见到自己惊讶微张的嘴巴。   难怪课前同学们都小声地窃窃私语,恐怕不是在谈论“方婷宜”这个元武道女神,只怕是看到了若白的车影。在大学这个地方,大家都崇拜有学术能力的人。而若白,就是这样的人。   “你是、方婷宜?”   婷宜闻声看去,见到从楼梯上陆陆续续又走下来一批同学,而她几步开外就站了两个男生。   “是,我是方婷宜,你们……”   其中一个男生说道:“我们是若白的同学,刚刚看到你很仔细地在看这片橱窗,要是自己学院的人早就烂熟于胸了。”   “那什么,你是找若白的吧?”另一个男生问道。   岸阳这个地方,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当地的学生不用说,外地考进来的学生,就算没接触过元武道,到了这个地方,多少也知道一点。再加上顾若白的名头本身就够让人瞻仰一番了,因此他的其他身份,大家很了解的。   方氏兄妹热闹地回国,那样俊朗美丽的、赛过明星的脸,他们再怎么孤陋寡闻,也是知道的。   得知对方是若白的同学,婷宜也放松了姿态,问道:“你们班还有课吗?”她只是来碰碰运气,但是没想到真能遇上若白下课。   男生回道:“上午的课是没了,但是若白被教授叫住了,他们还有一个课题的会议要开,时间很长,所以……你要不要给他发个消息?”   “没事没事。”婷宜摇头,“我没跟若白约好,只是过来认认路。学长们有事的话,就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见到婷宜这样说,那两个男生便点了一下头之后跨步离开。   原来是真的有事,不是诓她的。婷宜从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上面显示十一点二十四。如果是学术会议的话,没个个把小时应该停不下来吧?   婷宜恍惚记得,哪个长辈说过,若白是早产儿,叔叔阿姨送他练习元武道的初衷,就是让他强身健体。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早知道就先别让刚才那两个学长走了,至少要问一下他们在哪里开会吧。   而更让她烦躁的是,她的通讯录里,根本没有若白的联系方式——黎蓝都有的电话号码,她没有。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思忖再三,她还是决定拨出那串号码。   “喂?”温柔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婷宜。”   “初原哥哥。”婷宜在外院大厅里一排的沙发坐挑了一个坐下来。   “这会儿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啊?”   她听见手机里传来有些喧哗的、闹哄哄的声音,便以为初原在忙,“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你在忙吗?”   “没有。刚刚观摩完一场手术,正要跟同学去食堂吃饭。怎么了小公主,有事吗?”   婷宜笑盈盈地开口:“没有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   “当然不是。”   婷宜收起寒暄的话,准备切入正题,“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现在在岸大上学,有些事情要找若白咨询一下,但是学校这么大,而且、我才发现我没有若白的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听得见好像走楼梯的声音,很快,喻初原的话重新响起:“一会儿我把号码发给你。”   “好的,谢谢初原哥哥。”   “婷宜——”初原叫着她,“你这几天跟若白相处得怎么样?”   婷宜细细想着短短几天的、短暂的时光,除了有些对话让她难受之外,其他的,好像都还好。也是为了避免让初原哥哥忧心,于是她答道:“虽然他现在不理人,不过我们相处还是挺友好的。”末了,她补充一句,“我你还不了解吗?我又不是哥哥。”   “好就好。”初原的声音听上去很安慰,格外温柔了几分,“有你在他们俩中间我也放心。接下来我也许只会晚上回去睡一觉,忙的时候或许只能待在医院里,专业学习上有很多事情要做。松柏医护方面,我请了冯师叔回来,已经跟亦枫说过了,让大家有事去医务室。”   “这样啊……”婷宜拖长了音调,“那你什么时候能够闲下来啊?”这句话,她自己说的都没底气。医学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但是她真的挺想跟他吃个饭、逛逛街。   “怕是要到一个月以后。”初原回答,“所以,无论如何,道馆挑战赛我都不会上场的。”   婷宜不说话,只是保持着通讯的畅通,幸而对方也是个极其有耐心的人,最终,她低低地回答了一声:“我知道了。”   “如果可以,帮帮若白吧。”对方嘱托道。   他开口的话,她从来都是同意的。   “好。”   方婷宜心里有些苦涩,她从来都是被额外带上的那一个,初原哥哥最看重的,大概一直都是哥哥和若白吧。   男生的兄弟情谊,她该怎样理解?   她连个要好的闺蜜都没有。   电话挂断之后没有多长时间,震动的短信就来了。   方婷宜认真地将号码存在手机里,认真地添加好备注。   “我在外院大厅里,想等你一起吃饭。婷宜。”她敲着手机上的键盘,看着这两行短信思考了一会,又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删去。像若白这么一丝不苟的人,不会在会议期间看手机的吧,也许发了他也不知道。   婷宜百无聊赖,将应用程序里的每一个APP都点开来看一遍,各式各样的新闻,从娱乐头条到社会要点,从国家大事到法制民生,从体育赛事到妇幼保健,哪怕是好几天前的,她都看了。   有的一跳而过,有的逐字逐句。   眼皮沉沉,困意袭来。   “来,婷宜,认识一下,这是若白,你叫他若白哥哥。”   小女孩穿着粉红的小洋装,脚上也是粉红色的小皮鞋,张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跟他差不多高的男孩子,有些不确定地说:“他没有我高,真的是哥哥吗?”   听了这话,对面的男孩子腼腆地说:“你好,婷宜,我叫若白。”细腻温和的眉眼,很是秀气又好看,白白净净的,若是换上红色的衣服,活脱脱是年画上下来的小童子。   “那我就叫你若白好了。”小婷宜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服上熟悉的标志,“你也是松柏的吗?初原哥哥可厉害了,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提到师兄,男孩重重地点点头,“师兄很厉害,我很崇拜他。”笑语里藏着深深的敬意与仰慕,就像是天上的云朵。   “你们都认识了吗?”高出他们一头的喻初原走了过来,拍着若白的肩膀,摸着婷宜的脑袋,神色温柔地看着廷皓,小小年纪居然有着大家长的气势。他微微低着头看着若白,对他说:“婷宜常常来我们这里,你是男孩子,年纪又比她大,可不能欺负她,也要告诉师弟们,不能欺负她。”   “我知道了,师兄。”   廷皓斜着嘴巴,不赞同地说:“应该是让婷宜别欺负若白吧。”   那一天的日子,阳光明媚,透过层层树叶零零落落地洒落在草坪上,几个孩子的上方,是对他们来说天一样的古树。粗壮的枝条和硕大的叶子为他们遮风挡雨。   这一天,方婷宜认识了顾若白。   这一天以后,四人常常形影不离。   持续了很多年。   “婷宜,哥哥说过了,若白身体不好,你不能这么欺负他,他是在让着你。”   当婷宜踹得若白连退几步有些踉跄的时候,方廷皓这样训斥她。   “可是——”婷宜软糯道,小小的人儿抓着道服有些不好意思,若白没有还手,看上去确实很吃力的样子。   “你要听话,”廷皓对她说,“要学会控制住自己的力道。”   “我没事。”男孩走过来,郎朗开口:“师兄说我是男孩子,不能欺负婷宜,我不会对婷宜出腿的。”   做下这个承诺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若白从来不跟婷宜一起练功,因为他自己觉得,一定要听师兄的话。   画面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   “婷宜,婷宜,婷宜……”   “婷宜,你在哪里?”   “婷宜,赶紧出来,要吃饭了。”   若白满松柏地寻找方婷宜,在找到任性发脾气的小姑娘之后,温声说:“要吃饭了,怎么不去食堂?”   小姑娘死死皱着眉,高高撅起嘴巴,“我要初原哥哥来找我,他为什么不来?”   男孩解释说:“师兄是大师兄,他要当大家的榜样,要好好吃饭。”   小姑娘不乐意了,“那哥哥怎么不来?”   男孩继续解释说:“廷皓跟师兄在一起吃饭,你要是不去,他们就把饭菜吃完了,只留下剩菜剩饭给你。”   婷宜嘟囔着嘴巴,“那好吧,那赶紧走,我饿了。”   “嗯,好。”   “婷宜……”   方婷宜似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好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以至于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好像是若白在叫她。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脸渐渐清晰,正蹙眉的俊脸,可不就是若白吗?   “若白。”她叫了一声。   对方直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思绪完全清楚,婷宜立马从沙发椅上站起来,目光越过若白的身后,看到后面正站着形形色色的人,看上去有学生,也有老师,还有高挑伟岸的外国帅哥和金发碧眼的大美女。   “若白,有事你就忙你的吧,记得跟那帮小子们说。”其中一个中年西装的男子说道。   只见若白转过身,微微颔首,婷宜下意识地也学着他的样子。一行人说说笑笑地从大门离开了。   若白转过身看她,让她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那什么——”她摸不准若白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开口:“随便逛逛,早上你给指了路,过来认认,没想到一不小心睡着了。”   和老师同学们从中间主楼梯上下来,空空荡荡的大厅,在五颜六色的世界各国国旗为背景的墙壁前面,靠在椅子上穿着一身白的方婷宜格外明显,若白一眼就发现了她。   听了她的解释,他也不理会这套说辞有几分真、几分假,只说:“认完路就回去吧。”   婷宜点点头,跟上若白出去的步伐走在他身边,“当然,我知道了外院怎么走……对了,我还没吃饭,你也没吃吧,不然一起?”   若白放慢脚步,侧头给了她一个眼神:“你还没吃饭?”   “是啊,这不是睡着了嘛,错过了饭点……这样,感谢你今天送我来学校,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不必了。”若白拒绝,自顾自走到停车位上去开自行车的锁,“我还有事,约了同学。”   总不会是什么吃喝玩乐的闲事,方婷宜腹诽之余想起初原的嘱托,同时浮现的,还有刚才奇奇怪怪的梦境,于是对他说:“现在早就过了饭点,你再忙也记得吃饭啊。”   若白看了她一眼,算是答应。   有些时候,时光阻隔了距离。   一个人试探性向前跨出一步,而另一个出自自我保护的本能,只会向后退一步。   第十章 锋芒   昌海的人,是午后才到的,与他们一同前来的,还有黎蓝。   不过眼见着从车上下来一堆小萝卜头,方婷宜还是皱了眉。   昌海的高傲和自信,她是见过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看不起松柏。她的耳边已经响起了晓萤她们愤愤不满的抱怨声,也就只有若白依然不动声色,负手挺立站在前方。   “婷宜欧尼。”梳着麻花小编的金敏珠臭着一张脸扫过松柏的队员,在见到熟悉的脸孔时,嘴唇上扬,有些开心地叫了一声。   既然被点到名,婷宜往前跨出一步,伸出手就摸上了敏珠刚好凑过来的小脑袋,“怎么没见到胜浩前辈,不是他带队吗?”   黎蓝开口道:“好像他们大师兄带人去贤武拜访万馆长了,我在全胜就没见到他。”   敏珠不悦地看了一眼横插一嘴的黎蓝,一张巴掌大小的小脸拉得老长,模样要有多愤恨就有多愤恨。婷宜暗笑,看来她猜得没错,这个小丫头确实去全胜挑衅了,而黎蓝也确实好好教训了她一番。   婷宜默默丢给黎蓝一个肯定的眼神,却在得到对方傲气的目光后又立即给了她的一击白眼。   “欧尼,你怎么,不在贤武?还穿着,松柏的衣服?”   婷宜解释说:“因为欧尼从小跟松柏关系好啊。你现在,已经能够看得懂一些汉字了吗?”   敏珠歪了歪脑袋,颇为得意,拿手比划了一下,“一点点。”   方婷宜被她的模样逗乐了,眼睛看着这一帮昌海的弟子,最大的看上去也不过才十二三岁的样子,还真是势利啊。她回过身去看若白,介绍说:“这是敏珠,待会儿让师妹们跟敏珠比试比试?”   小丫头从婷宜身后出来站到若白面前,大声说:“我要跟你比!”   婷宜轻吸了一口气,这丫头喜欢到处找人比试的坏毛病究竟是谁给惯出来的?   “小妹妹。”晓萤跳出来,“这是我们大师兄,怎么能够跟你比武呢?一会儿进去,姐姐跟你比划比划。”   敏珠转着骨碌碌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晓萤,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你太弱,我不要跟你比。”   “嘿——”晓萤扯着腰间的腰带,正欲发作,却被胡亦枫拦住,“人家都说你弱了,你就不要往上凑了。”   “别拦我!”晓萤说道,一副“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样子,“太看不起人了,我非得给她点颜色瞧瞧!”虽然她功夫确实不高,可事实是一回事,被人指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尤其,这个人还是一个比她年纪小的黄毛丫头。   “拉倒吧你。”亦枫弹手往她脑门上一弹,女孩吃痛地捂着额头,“你干什么,胡亦枫……”   “行了!”秀琴打断两人的吵闹,“若白师兄自有安排。”听了这话,晓萤垮着一张脸,看了一眼黑色的人,讪讪地挪着步子回到队伍中间,不过耳尖的婷宜还是听见她小声地跟百草说:“百草百草,你一定要好好虐虐她。”   宽大的道场内,松柏、昌海分坐两侧,若白盘腿坐在松柏那一侧的前面,婷宜就他下方后侧。而这么多的人睁着几十双眼睛,就这么看着金敏珠小小的身量踱步在赛场之上。   对昌海来说,小师姐这样的姿态是家常便饭,他们早已习惯。   对松柏来说,从一开始的不满到现在的烦躁,中间的过渡十分流畅,到底是把对方当成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片子。   但是对于方婷宜来说,身在局外,只是觉得有点想笑,明明还小,却非要学着闵胜浩的样子唬人,怎么就让她莫名地想起晓萤装模作样地学习若白的画面呢?   “诶。”黎蓝叫她。   婷宜疑惑地看过去,只听对方道:“这只牙还没长全的小狼崽,你跟她很熟?”   晓萤闻言看过来,炯炯的眼神里满是“女神你怎么可以跟她熟”,看得婷宜决定满足她的期待,“也没有,她只服气能力比她强的人。如今的作态,都是昌海长辈给惯出来的。”   婷宜这话不假。她可是亲眼见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萝莉怎样成长为一个龇牙咧嘴的大萝莉,这中间的过程,昌海的长辈们功不可没。要不是有恩秀的甜枣和闵胜浩的巴掌相结合,这丫头难保不会长歪。也多亏了他们这样的组合,养成了小敏珠如今这样傲娇又别扭的坏脾气,坦率得可爱,其实也挺好。   “范晓萤。”   “到!”一听见若白师兄喊人,晓萤立马利索地从地上起来,带着一点小小坏笑,对着场上的人说:“这里是松柏,我们的地盘,小妹妹,跟我来一场吧。”   “哼!”敏珠说:“看我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晓萤喜滋滋地走到场上,“你的中文说的不错呀,连‘落花流水’这样的成语都能说出来。”   “来吧。”敏珠摆开架势,两人的比赛一触即发。   “范晓萤赢不了。”亦枫判断道,引来百草侧目,似有些担心,支吾道:“我总觉得金敏珠好像很猛的样子。”   “不是好像,是确实很猛。”黎蓝说,“而且她在出腿的时候气势也很强大。”   “但就是年纪小,要是她跟你一样的年纪,你肯定不是她对手。”婷宜毫不留情地陈述着事实,不料这次对方却没有理会,只是跟身边的人说:“百草,你注意看她的动作。”   “是,师姐。”   金敏珠自练武开始,就得到了韩国最是宗师级的大师们指导,就连李云岳,也有牵着她的小手带她在竹林里练武的时光。   无论是前踢、侧踢、下劈这样的基础动作,还是回旋踢、勾踢这样的技巧性动作,无一处不显示出与她年龄不相符合的实力,再加上她天生神力,晓萤被打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小小的身子猛然腾空,身体与地面平形成一条水平线,凌厉的腿以十分迅猛的速度往晓萤胸前踢去。   好一记漂亮的横踢。   晓萤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大叫。见到好友受伤,百草第一个冲上场,快步跑到她身边,担忧地问她:“晓萤,你有没有怎么样啊?”   “当然有怎么样!”小姑娘作“西子捧心”状,“可疼了呢!”   “那要不要去医院啊,赶紧打120。”   看不惯百草的呆呆愣愣,亦枫起身去把晓萤扶回来,“多大点儿事啊,不就挨了一脚吗?”   晓萤控诉说:“我再次、强烈、要求配备护具!道服这么薄,踢在身上多疼啊,那可是脚啊脚!”   亦枫耻笑:“元武道当然用脚,不然还用什么。馆内训练,哪怕是日常比赛,不穿护具,这是岸阳的规矩,大家都一样,松柏也不会破例。”   女孩哭丧着脸,两只手继续捂着胸口,嘴里不知道哼哼唧唧什么,坐到萍萍和茵茵中间寻求安慰去了。   站在中间的金敏珠把鼻子一横,双手叉腰,只吐出一个字:“弱!”   百草走在若白面前,鞠躬说:“师兄,请让我上场。”   若白抬头看她,低沉的声线说:“去吧。”   “是。”   戚百草。   婷宜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百草算不算是异军突起的黑马呢?从开幕式那天的表现,到进入松柏之后的种种表现,这个姑娘的成长速度也着实太快了一些。   如果不是有曲向南这样的师父,如果她能够得到正常的训练,想必实力比起现在,高得不是一个档次了。   百草的力量也十分强大,但比起敏珠的火山爆发,感觉就比较秀气了。然而正是这种秀气,宛若破土的小草,虽然幼小,却也有突破整个大地的力量。   在方婷宜看到百草做出和敏珠之前一模一样动作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场比赛,敏珠赢不了。   一样的招式,看过一遍就能复制,而且使得比对方还要流畅。   在敏珠倒地的时候,黎蓝的眼神看像婷宜这边,有一点骄傲,也有一点欣慰,婷宜看着她,心道,有什么了不起,那是百草自己的能力,又不是你叫的,就算真的有人叫,那也是若白的功劳,关你这个不熟的大师姐什么事儿啊?   “耶——”晓萤欢快地从地上起来,和几个师妹们一起将百草团团围住,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百草,谢谢你帮我报了一箭之仇!”   “百草百草,你太厉害了!那一招、就那个横踢,你看一遍就使出来了。”   “是啊,百草,你怎么那么棒啊!”   范晓萤转身去看还坐在地上的小姑娘,“看到了吗,小妹妹,这就是实力,我们家百草可比你厉害多了!你看她的道服,看到了吗?白带!百草可是新学员,刚刚练习元武道的新学员,你连她都打不过,你才弱!”   “哼!”敏珠眼睛死死盯着百草腰间的腰带,两只手不开心地垂着地板,而且越垂越气,到后来,竟手脚并用,“咚咚”把训练场的木质地板垂得老响。   看着昌海那边无一人敢上来跟他们的小师姐说话,婷宜带着笑容走过去,蹲下身子,视线与她平行,“敏珠啊,赢了固然开心,但是输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输不起吗?”   “哼!”   婷宜继续宽慰,“虽然百草是新学武的,但是她年纪比你大,所以输给姐姐,不是丢人的事,对吗?”   “欧尼——”敏珠噘着嘴,模样好不可怜。   婷宜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婷宜欧尼叫给你一句中文好不好,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来到岸阳,现是输给了那边的黎蓝姐姐,现在又输给百草,这就是实力的差距。敏珠,岸阳的元武道很强,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   见小姑娘不说话,婷宜继续说:“而且,你已经做得很棒了,你这么强,刚才让很多松柏的师兄师姐都很惊讶呢。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将来一定会做得更好的。”   “知道了,欧尼。”金敏珠虽然依旧垮着脸,但到底是把话听进去了。何况,她不仅任性,更多的是韧性。   “知道了就赶紧起来,这样多不好看,你的师弟师妹们都还看着你呢。”成功顺完毛,婷宜站起身来,笑着看着个丫头。真是好哄啊,讲点道理、再讲点好话,就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如果——   如果哥哥和若白也能这么哄就好了,她会少费多少劲儿?   可惜,她怎么都坳不过他们。   敏珠单手一撑地就从地上站起来,看了一眼昌海的方向后,径直走到百草面前,有礼地鞠了一个躬,很是标准的九十度。这一举动却让百草愣了,有些慌乱地也鞠了一躬,显然不适应韩国人的礼节。   “我叫金敏珠,你叫什么?”   “我叫戚百草。”   敏珠点头,算是记住了这个名字,“我输了,你比我,强。但是下次,我一定赢你。”   面对敏珠的邀战,百草也很内敛,只听她道:“其实你很厉害,我相信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一定会进步很快的。”   “那是当然!”敏珠挺着小身板,歪了一下头,十分神气地说道。   “哟哟哟。”晓萤有些夸张地叫了起来,“说你几句你还喘上了,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啊,那是不是给你三分眼神你就开染坊了呀?”   “你——”   “你什么你啊,你听得懂说的话吗思密达?”   见着好友这样捉弄一个小姑娘,百草觉得有些脸红,打圆场道:“好了晓萤,你别欺负她了,昌海是客人。”   “那我就听我们家百草的,不跟小妹妹计较啦……”   第十一章 花草   来人脚步很快,似乎有些焦急,但是看清楚馆内的情况时,有些发懵,停在了门口,同时随着他的动作,身后跟着的少年少女们也都纷纷停住脚步。   就这样,很多人挡住了门口的光。   松柏内的氛围还算融洽,大孩子们带着小孩子们正做着基本的太极练习,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元武道终归是通的。   好歹有方婷宜在,只要安抚住了金敏珠,其他的小朋友们都好办。而那个丫头,此刻正腻在黎蓝和百草身边,有模有样地做着一些她早已烂熟于胸的动作,表情认真,也没有丝毫不耐。   是大师兄。   昌海的人一见到闵胜浩过来了,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自动地从人群之中出来,很快整齐列队。   闵胜浩回过神来后,跨步往里,走到若白面前,先是鞠躬,随后才开口:“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很抱歉。”   若白颔首,客气地寒暄,“没什么。”   “敏珠。”闵胜浩叫了一声,小姑娘自觉地往前出列。   “有没有闯祸?”   敏珠拉下嘴角,警惕地看了一眼师兄手里的尺扇,软糯的韩语从口里蹦出来:“才没有呢,我很乖的。胜浩师兄你别总是以为我很能闯祸。”   “真的?”   “当然,不信你可以问婷宜欧尼。”   方婷宜发现她最近被点名的次数有点多,心中无奈,但还是从松柏师妹们中间出来,说:“胜浩前辈,敏珠没说谎,下午在松柏,还是比较乖的。”是真的很乖,比起她平时的做派,简直不要太乖巧。当然,她并不知道在全胜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大概先是遇上了黎蓝,收敛了爪子,而刚巧,碰到她也在松柏。   闵胜浩并没有回应婷宜的话,只对敏珠说:“回去再审你。”   “哼。”小姑娘撇着嘴回到队伍中跟师弟妹们继续站一块,而靠近门口的师兄师姐们看到这样的情况,个个都是目光温柔、嘴角带笑,似乎是一种享受。   闵胜浩的中文说的很好,虽然个别地方生硬,但终究口齿清晰,“来之前,我们没有了解岸阳的情况,听万馆长说,你们马上要开始道馆挑战赛了,所以也打算听从他的建议,不到各个道馆去交流切磋了,改成直接去国家队训练基地。一直听说松柏的大名,谢谢你们对师弟师妹们的指点,他们年纪小,不懂事。”   若白说:“武者交流,不分国界和年龄,松柏的人也很愉快跟昌海相处,希望你们在岸阳过得开心。”   “预祝你们道馆挑战赛取得好成绩,有机会一定来韩国,来昌海。”   “会的。”   两个同样威严气势的人,在握手礼节之中结束了昌海在松柏的访问。   看着昌海包车扬长而去,晓萤双手掐着腰,“终于走了,我的老腰,可酸了。”   一边的亦枫出口道:“才一下午的基本功就酸了?你做的动作还没人家小朋友标准呢,我算是看出来你平日里偷了多少懒了。”   “亦枫师兄你还说呢,平日里我也看你一直在偷懒,你怎么就没事呢?要不是为了不让拿帮小萝卜头看不起我,我早撂挑子不干了,我……”真说着话的范晓萤突然没了声,她小动物的直觉敏锐地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心虚地挪着目光,果然对上她的若白师兄的平静的眼,心里暗叫不好,这样的眼神她实在是熟悉得不要不要的,于是本能地往百草后面躲,但是依然逃不过。   “范晓萤,蛙跳,五百个。”   惩罚下来,胡亦枫很没义气地笑了,但是他没想到若白下一句话就是,“胡亦枫,蛙跳五百。”少年眨着无辜的眼睛,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有他的份儿?   “好啦晓萤。”百草安慰道,“蛙跳很能锻炼腿功的,若白师兄是在为你好,只要你的腿部肌肉力量再强劲一点,今天也许就不会输了。”   “你还说呢……”晓萤把头靠在百草肩膀上,小声地说:“我这又是被金敏珠打,又是练了一下午功,哪还有力气蛙跳啊……五百个,你说的倒轻松,你来试试?”   百草点头说好,“那我陪你一起做?”   “嘤嘤嘤,百草你够意气!”   在一旁观看全程后,方婷宜感慨了一句,“百草这丫头也太实诚、太好欺负了吧。”   黎蓝慢悠悠地插嘴道:“这说明人家身正又心正,哪里是你能懂的。”   “切。”婷宜撇嘴,跟着队伍后边进松柏。   走在路上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去看身边若白的神色,但是顺着对方的目光,她看到了前头正夹在打闹的晓萤和亦枫中间的百草。   戚百草。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后两句用来形容这个姑娘,实在是贴切。   若白对百草,是满意的吧?   自她再次见到若白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眼神里泛起别样的波澜,那种欣慰和满意,让他浑身的冰雪抖落不少。   想到这儿,婷宜突然心中一动,也许,百草可以改变些什么呢?   松柏失去了喻初原,需要另一个重新让它发光发热的人。戚百草的天赋和拼劲,再有若白的指导和带领,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喻初原?   而且初原哥哥也对她说了,希望她能够帮帮若白。   只要那株小草能够尽快成长,若白不就轻松很多了吗?   方婷宜看着眼前前头呆呆的、纤瘦的背影,嘴角一勾,不管怎么样,都可以试试,希望百草她,对得起若白的期待。   趁着空闲的时间,婷宜想去小木屋帮初原哥哥打理一下花草的时候,在那里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人。   “喻伯伯?”   “是婷宜吧。”中年男子和蔼地开口,“听初原说你回来了。这么多年长大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高了,瘦了,也漂亮了。”   “但是喻伯伯看上去还是跟当初一样,一样年轻。”婷宜嘴甜地接上。   “就你这丫头嘴甜,这一两年,头上都长出白头发了。”喻世松笑呵呵地说,手里拿着水壶往盆栽上浇水,“初原学医忙,却还养这么多花草,都没人照顾。”   “喻伯伯。”婷宜斟酌着开口,“能问您一个问题吗?也许不太礼貌。”   喻世松看了她一眼,“你是想说我为什么将松柏松手给若白是吗?”   婷宜不语。   男人叹了一口气,很是怅然,“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最是不希望上一代的恩怨延伸到你们身上,可是你们的渊源来自于我们,自然而然就该承受我们留下的责任和期待。”他放下手里的水壶,面向婷宜,继续跟她说:“你们都长大了,应该学着像一个成年人那样去思考,不能够再使小性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初原年纪比你们都大,他愿意补过他妈妈的过失,我很为他骄傲,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是有人生下来就是干什么的。从前大家都说他天生是为了元武道而存在,可是婷宜,我现在了解的,可不是这样。他的那些导师都跟我说,初原天生是为了医学而存在。你说说,究竟是哪一方人说的对?”   婷宜抿着唇,犹豫地开口:“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有些事情,要做了才知道。”喻世松抬头去看松柏上方的天空,“放弃元武道,是很难的事情,他连那么难的事情都做到了,你难道不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吗?”   “可是哥哥他……”   提到方廷皓,喻世松也是皱着眉,“廷皓是最有本事的人,大概是他太过锋芒毕露,所以才对有些伤害始终耿耿于怀,从武学上来讲,这就是心魔。”   婷宜伸手去出触摸架台上的太阳花,“喻伯伯,我挺想修复他们的关系的,本来在韩国的时候,心里想了很多计划,但是回来之后,感觉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他们都太坚持了。”红色花瓣张扬着笑脸,鲜艳而夺目。   “谁也比不过若白的坚持。”喻世松看向她,“无论是廷皓还是初原,谁都比不过若白的坚持。”   “若、白?”   “你和若白是他们的纽带,你记挂着你的初原哥哥,若白也依旧维护着他的大师兄,廷皓割舍不下对若白的兄弟情,初原也爱护你们当成他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   婷宜看着脚下的茵茵草地,喻伯伯这番话说到了她的心里,她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松柏是所有故事开始的地方,她待在这里,肯定能够把所有人聚齐。   “喻伯伯。”婷宜叫道,“你放心吧,我长大了,会好好在他们身边看着的。”顿了顿又染上笑颜,“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也不让他们给我收拾残局。”   脑海里闪过些什么,喻世松大声笑了出来,儒雅温和的脸上满是欣慰。   “咦?”   有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婷宜看过去,发现百草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水壶和大剪刀,一双鹿眼有些疑惑,疑惑见到了不认识的人。   “这个女孩子没见过啊。”   婷宜回答喻世松的话,“是新来的弟子,您没见过吗?百草,过来吧。”   女孩儿来到他们跟前,婷宜介绍说:“这是喻馆长,是松柏的馆长,也是你们初原师兄的父亲。”   百草愣了一下,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对着喻世松鞠了一躬,“馆长您好,我是戚百草。”   “原来你就是戚百草啊,亦枫跟我说过,你是从全胜来的吧。”喻世松笑道,“我一直在体育大学,难得回来一趟,也不清楚若白招了什么人。但既然你是他首肯的,一定是个不错的孩子。”   百草低着头,小声道:“谢谢馆长。”   婷宜听见喻世松话里的信息,问道:“您现在在体育大学吗?”   “是啊。”对方说道,“你认识的那些叔伯,有去健身房当教练的,有去开什么体育用品商店的,也有开药馆的,老冯就是。我呢,就看着体育大学教教书挺好,都是有热血的年轻人,亦枫上学期上了大学后也能时常跑过来陪我喝喝茶。日子过得惬意,寒暑假的时候飞趟北欧,住个一两个月,和初原妈妈一起度度假。”   婷宜眉宇间染上笑意,说:“是挺好的。”   “好了,我晚上还有一个会要开,你们年轻人聊着吧。”   “喻伯伯再见。”   “馆长再见。”   看着喻世松走远,婷宜才将视线拉回来,看着百草的装备,问道:“你也是来给花草浇水的吗?”   百草小声说是,解释道:“我之前还没开始练武的时候,就在松柏打扫打扫、照顾一下一些花花草草,也帮大家洗洗道服、做做饭什么的,初原师兄说他有时不回来,所以也托我过来给它们浇水。”   “是这样啊。”婷宜笑道,“这样也好,反正你就住在这里,就近照顾也方便,只要不耽误训练,我想若白也同意你做这些杂活。既然这样,植物有点多,一起吧。”   “好呀。”听到前辈愿意和她一起干活,百草很高兴,“那我再去提点水来!”   婷宜连忙拦住她,“喻伯伯已经浇了一部分水了,用不着那么多,这些足够了。这样,我不懂修剪花草枝叶,我来浇水吧。”   “好,婷宜前辈。”   远处,喻世松在一棵柏树后面,看着屋前忙碌的两个女孩,对着手机里说:“你想让我见的,就是那个叫‘百草’的丫头吧?”   “爸您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喻世松笑道:“看上去挺好的孩子,就是年纪还小,懵懵懂懂的,你要是喜欢她,可还得等上一两年,至少也要让她明白什么是感情。”   “我知道了,爸。”   “对了。”喻世松继续说道:“我在你木屋这边看见了婷宜。那丫头,就因为从小没什么亲近的朋友,黏你黏得比谁都紧,自尊心强,占有欲也强,这么久了还是记挂着你。你呀,还是找个机会跟她说清楚,这么好的丫头,错把亲情当爱情,要是走太多的弯路,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我知道了,爸。婷宜在松柏很好,有她在这里,我想廷皓不会过分为难若白、为难松柏的。”   喻世松叹了一口气:“你呀,当初做出那么决绝的决定,现在胆子比谁都小,一点都不如他们。”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声:“大概是我把所有勇气都留给那个决定了。”   “要不是为了若白,我早去国外陪你妈妈了,现在弄得我们两地分居,你好意思吗?”   “是是是,是我的错。”   “行了,你有事你就忙,这就挂了。”   “爸。”   “还有什么事要让我干的?”   “没事了。只是想告诉你,松柏会好起来的,若白的病也会好起来的,廷皓的病也会好起来的。还有就是,爸爸我爱你。”   喻世松一噎:“瞎说什么呢,挂了。”   另一头的办公室里,一身白大褂的喻初原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嘴角扬起甚是好看的弧度,看着医院外的人来人往,窗明几净的玻璃映着十分俊朗的身影,高雅从容似天上走下来的天使。   “师哥。”门被人打开,“藤堂医生过来了,老师说在手术室集合。”   “好,马上过来。”喻初原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钢笔,大步出了门。那张整洁干净的书桌上,放着三张照片: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旧时四人的合照,还有一个纯真清秀的女孩。   医院高楼外,阳光正好,蓝天白云。   第十二章 矛盾   即便外公对她一直不回贤武的事情颇有微词,之前在体育馆里还遇到了熟悉的师妹们看上去也有些不高兴,但是婷宜依然自我地坐在松柏的区域。   “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投入松柏的怀抱真的好吗?”黎蓝已经越来越习惯方婷宜身上套着松柏的道服,但是在注意到一波又一波好奇的眼神往她们这边瞟时,还是忍不住问她。   “有什么不好?”方婷宜反问,傲然抬起精致的下巴,“我就是让全岸阳的人都知道我在松柏。”   黎蓝嗤之以鼻:“你这么做,方廷皓只会更加生气,要不是一直见不到初原前辈,只怕他会直接打进松柏,你想过后果吗?”   婷宜对她说:“都是全胜出来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我见过不少全胜的人,个个爪牙舞爪也有胆大妄为的时候,就连百草都比你有魄力。你怎么就这么低调内敛了呢?之前是我的错,我不该认为你装,你还就是这么个样,到底是书香世家出来的。”   黎蓝不语,蹙着眉看着从赛场上回来的百草,小姑娘充满干劲的样子让她很是羡慕。低调内敛是她一直以来的风格,清高孤傲也是她的性格特征,可她也曾有有她的干劲,只不过在很早的时候就被消耗殆尽了,现在待着松柏,也只不过是她的一份执念而已。   “百草,做的好。”看着晓萤殷勤地递上毛巾,婷宜也顺手递上了一瓶水。   “谢谢婷宜前辈夸奖。”   头两天的比赛,松柏遇上的一直是一些新馆,也不是说他们不入流,但是跟百年青松比起来,到底是弱得多。   若白作为大师兄,在综合了各方面考虑之后,决定开始的比赛让其他师弟师妹们。在看着秀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秀琴也很是大方地将名额直接给了百草,让她锻炼锻炼。   松柏自百草加入之后,直到现在才真真正正地兄友弟恭,一团和乐。   “但是不能够骄傲。”秀琴告诉她:“你要学习得还有很多。”   “是!秀琴师姐!”女孩眉眼弯弯,运动过后的脸颊红扑扑一片,虽然没有晓萤的圆润可爱,却也清丽惹人,尤其是一双永远充满活力的眼睛,就这样喜滋滋地看着秀琴,成功让松柏的大师姐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这才是秀琴嘛,方婷宜想道,之前学着若白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   “比赛赢了?”从评委处回来的亦枫见到大家高兴的样子,嘴角也染上笑意。   “赢了,亦枫师兄。”   秀达急急忙忙开口:“亦枫师兄你没看到我出场,那可是大比分取胜,对方的人实在是太弱了。”   亦枫夸赞道:“做得不错。”说着他将手里的A4纸递给若白,“这场比赛赢了,松柏就是第一支晋级八强赛的队伍,比赛是在三天后。这些是明后几天其他道馆的比赛,我想坚石江北什么的都一样,不会派高手出战,所以这些比赛看着也没什么意思。”   若白低眉细细看着纸上的信息,问道:“他们有说什么时候八强赛抽签?”   “本来定的是比赛当天早上,但是据说沈柠要回来,所以说等到贤武比完之后,协会那边还重新要了一份新的联系方式,我把你电话留下了。”   “是沈柠教练要回来吗?”秀琴问道,眉眼间带着丝丝兴奋。   亦枫点头,“对,是那个沈柠教练。”   秀琴双手握拳在胸前,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满是一个小粉丝应有的表现。这样的秀琴也让婷宜觉得亲近,于是说道:“需要沈教练的签名照吗?到时候给你送几张。”   “真的可以吗?”秀琴作为沈柠沈教练的忠实粉丝,自然知道她是贤武万馆长的徒弟,方氏兄妹如今的战绩,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听到婷宜这样说,她就知道对方可以做到。   “当然。”婷宜笑着说,“柠姐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有记者招待会,到时候我把工作证给你,注意把握住机会哦,媒体那帮人每一个是省油的灯。”   “女神!”范晓萤高高地举手,看到大家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才咧着嘴说:“给我也弄一张呗,我也想近距离看看沈柠女神的风采。”   方婷宜故作失望地说:“敢情在你那里男神女神这么廉价啊,是不是只要比你厉害的,就都是女神啊?”   “不不不……”晓萤连忙摇手,“婷宜前辈你跟沈柠教练不是一个档次的。”   “嗯?”   “不不不……我是说,她是大女神,你是小女神。”   “小女神?”   “哎呀,也不对……我的意思是……”   看着晓萤语无伦次地焦急解释,婷宜好笑地打断她:“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晓萤,你的性子吧,太活络,不适合发布会那样的环境。柠姐喜欢的是像秀琴这样干练清爽的女孩子,你嘛,太咋呼了。”   范晓萤哦了一声,脸上也不见失望,只是依然噘着嘴。亦枫见状,又起了捉弄的心思,“听见了没有,都说你咋呼了,你平时就不能收敛收敛,看看人家黎蓝是怎么样的。”   “二师兄,轮得到你评价我吗?”   这时,若白从长凳上站起身了,黑色的道服在如雪的颜色中格外醒目,好似一棵寒雪中的松柏,清奇坚韧。   他朗声说道:“这两天日常训练照常,向来看比赛观摩的,回去之后给我写请假条。”   “是,师兄。”   “东西收拾一下,不要拉下,我们回去吧。”   “欧耶,回去了……”人群轰地似的散开,在休息区的位置上收拾包包、整理一下吃零食剩下的包装袋。   婷宜走到若白身边,对着他说:“你想见见沈柠教练吗?如果……”   “申波在那边等你。”   婷宜的话被亦枫插嘴打断,顺着目光,果然在右前方的通道口看到申波立在那里。她转过头来看着若白,芝兰玉树的脸上依然是淡漠的样子。   她有些挫败,“好吧,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看着方婷宜和申波相偕离开的背影,亦枫的手搭在若白的肩上,“这么多天,方廷皓终于忍不住了。不过你说方婷宜做的也真够执著的,说她是为了初原师兄吧,可是现在人都不在,她还不如天天去医院蹲点呢。可你说她不会了初原师兄,难不成真为了松柏,为了你?”   若白动了肩膀,挣脱开师弟的手,从长凳上抓起背包,跟在大家的身后往外走。   “诶,我话还没说完呢,等等我。”亦枫快步跟上,继续说道:“你到现在还这样一副冷淡的态度,多不好啊。好歹方婷宜这些天帮了松柏不少忙,就算是个外人,你也至少和颜悦色一下吧。”   “你不是之前很讨厌她吗?”若白淡淡地说道。   “你看出来啦?”亦枫侧头看她,“咳,我那不是把对方廷皓的看不惯分了一点到她身上嘛。这几天看着她对秀琴、对范晓莹还有对百草她们,都还可以……”   胡亦枫对方廷皓有多大敌意他心里十分清楚,所以他对方婷宜有多排斥他也清楚;同时,他也不喜欢喻初原,但是在若白面前,他还是一口一个“初原师兄”地叫,毕竟还是曾经的大师兄。   他亲眼见到若白撑起整个松柏。   如今的成就全是若白一个人的功劳。   师弟师妹们,哪怕是他自己,都是若白一手带出来的。   松柏是他另一个家,若白是他的兄长。   任何会伤害到他们的,他都不甚喜欢。   但是这些天方婷宜做的,他都看在眼里。以前的师姐们都说,方婷宜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公主,希望所有人围着她传,恃才傲物的同时又目空一切。这一点,他信。小时候的印象不多说了,在见过了强势回归的方廷皓之后,他当然知道他们这些人是有多骄傲。   所以,方婷宜肯帮范晓萤压腿;方婷宜也会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指导萍萍茵茵她们的动作;在若白训斥人的时候帮师弟们讲话;而且还会在百草帮大家洗道服的时候在一边帮她提水,这一幕曾经惊得他合不拢嘴巴。   能做到这些,只怕不是简单的“纡尊降贵”可以形容的。   她是真的对松柏满怀善意。   既然是这样,他也没必要继续冷嘲热讽不是吗?   “……方婷宜也算得上是你青梅竹马,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你再端着都没意思了。”   听了这话,若白停下脚步,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神色深峻地看着身侧师弟,然后缓缓开口:“就是因为从前的关系,我才不希望她左右为难。至少现在来说,离松柏远一点,对她来说没什么不好。”   亦枫看着已经走下体育馆台阶的背影,难得的将眉毛拧在一起。把她留下来的人是若白,用冷暴力对待她的人也是若白。所以他究竟是要把人留下还是要赶人走呢?   从刚刚的话来看,显然若白是想方婷宜回贤武去的。   可是以他多年对若白的研究来讲,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他始终觉得,若白师兄,是贪恋从前的温暖的。   其实很多年以后当大家说起往事的时候,胡亦枫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很能了解师兄的心理,而不是一知半解。   若白确实贪恋从前的温暖,只是那时候的他,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所以一边留着婷宜,一边又想把她赶回去,做着连他自己都觉得矛盾的事。   第十三章 威严   又回到了贤武。   自从五年前离开之后,她终于踏入了这幢建筑。   方婷宜站在现代化的精致道馆内,眼前浮现的,却是松柏的庄严与雅致。   “还愣着干什么,馆长和师兄都在等着你。”申波看着站在大厅里的人,忍不住提醒。   婷宜回过神来,对着他解释说:“我还是先把衣服换了吧,要是外公看到我穿松柏的衣服,只怕要不高兴。” 今早先在松柏集合的,看着大家穿道服出门,她一个人的便装太过突兀,也就换下了衣服。   申波点点头,对着远处一支正在训练的队伍,喊了一声:“梅玲。”   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小跑着过来,直至走到两人面前,乖巧地喊了一声:“申波师兄,婷宜师姐。”   申波吩咐道:“带婷宜去更衣室。”   梅玲看了一眼婷宜身上的衣服,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更衣室里有新的道服。婷宜师姐,这边走吧。”   方婷宜优雅地笑笑。三个人这样简短的对话,怎么就是让她觉得,她是贤武的客人呢?这样疏离,这样陌生,她明明认识更衣室的路,也知道那里从来都放着新道服。   “师姐,这是小号的道服,你应该合身吧?”   “合身。”婷宜接过梅玲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新道服,撕开透明塑料,扑鼻而来一股新衣服独有的味道。   在松柏,百草洗衣服都是直接用道馆里面生长的皂角的,晓萤管这叫做“合理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就连新道服,都是拿皂基碾碎之后泡水过滤一遍后才放起来的,所以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婷宜在换衣服的时候问梅玲,“你们在看到我穿着松柏道服的时候,都说我什么?”   梅玲原本就很局促地站在原地低着头,听了这话,更加不知道要怎样回答,两只手抓在身侧十分不安。   婷宜笑着宽慰:“别那么紧张,我就随便问问。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多半是觉得我故意在打贤武的脸吧。”   “婷宜师姐……”   方婷宜坦然:“也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我也不在乎。”   “不是这样的。”梅玲对上婷宜的眼睛,咬着下嘴唇继续说:“其实大家都很崇拜婷宜师姐,知道师姐回来了,不管是从前的师姐们,还是新来的师妹们,都很高兴。但是、但是我们等了好多天,都没有看到师姐你,又不敢去问大师兄,申波师兄也不让我们多管闲事。所在比赛场地看到师姐的时候,我们都是很难过的,以为你不喜欢贤武,所以才不回来的。”   婷宜闭着嘴不说话,她当然不是不喜欢贤武,这里是她外公守护了一生的地方,也是她母亲成长的地方。就连父母两人的相遇都是在贤武,从某种程度上说,这里是她生命的源头。   只是——   方婷宜不想让眼前这个善良的师妹伤心。   尽管有点残忍。   比起贤武,她的确更喜欢松柏。   这一点,无关喻初原。   否则,她也不会在没有喻初原的松柏呆了这么久。   喜欢,毫无缘由。   “这样吧。”方婷宜对她说:“这两天我就待在贤武,你们有任何元武道上的问题,都可以来向我请教。”   “真的吗?”梅玲睁大了眼睛。   “当然,我是贤武的人。”婷宜理了理身上红黑条纹的道服,“回去告诉她们吧,就算是邀战,我也接受。让我看看,你们成长得怎么样了。”   “是,我这就回去训练。”   看着师妹迈着欢快的步伐离开更衣室,方婷宜僵硬了笑容,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贴着名字的衣橱。   她叫得出名字的有好些,却根本想不起来她们的脸。   还不如秀琴,不如晓萤,就连以前不是松柏的黎蓝都不如。   她对着偌大的更衣室叹了一口气,再次挪动的脚步有些沉重,上头三楼办公室里,也不知道外公和哥哥的那一关要怎么过。   哥哥的心思他一直都知道。   而外公呢,他会容忍外孙女三天两头待在让他女儿变成植物人的地方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咚咚。”方婷宜敲了两下门之后握着手把开进去,等待她的除了外公和兄长之外,还有一道清丽的身影。   “柠姐?”婷宜惊讶地叫出声,“你不是还在韩国吗?都说你要过两天才到啊。”   沈柠笑道:“我比不得你们兄妹高调。消息是故意放出去的,一大帮人围着我,众星捧月似的,我可受不了。”   摆成“U”型的沙发,主位上坐着一个白发老人,身着红色的福衣,这颜色很正,就和国家队队服一样的颜色,同时,也是贤武道馆道服的边纹。   “外公。”她乖巧地叫了一声,又看向老人右下方穿着一样道服的少年,“哥。”   “怎么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你回来贤武找我报道啊。”万博手里的拐杖敲着地面,沉闷的声音让婷宜背脊布上了一层薄汗。   “我现在在岸大上学,课程很多,比较忙。”婷宜微低着头,眼睛看着面前的玻璃茶几,余光扫视着一遍的方廷皓,一张俊脸面无表情。   “既然这么忙,为什么还有时间去松柏呢?”万博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深沉,威严无比。   方婷宜一直都知道,和爷爷的威严不一样。爷爷的威严是在商界摸爬滚打,经历过数也数不清的算计后才一手建立方氏帝国,所以他虽然有时也看着和善,但是那深沉精明的城府总要让心生畏惧。   外公也是威严的,来源于武者本身。高手的气势,博大而恢宏,隐藏在每一句言语、每一处行动之中,暗流涌动,容不得任何反驳和挑战。   婷宜将双手紧紧握拳放在身侧,她能够听见自己屏住的呼吸声。   “我在问你话。”万博继续对她说,“为什么还有时间去松柏?”   婷宜沉默不语,自始至终低着头。   “咚!”老人拿拐杖狠狠砸了一下地板,“你现在这副样子在做给谁看!”   “外公……”婷宜小声地开口,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你忘了你妈是怎么出事的吗?是松柏,是松柏的人!他们害得你妈一直躺在医院里,变成了植物人,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你现在的做为,是在背叛你妈妈,是在背叛我,是在背叛整个贤武!”   手心里,微长的指甲狠狠顶着掌心的肉,关节已经泛白,“外公,妈妈的事情,是场意外……”   “你再给我说一遍!”万博提高了声音。   婷宜抬起已经微微泛红的眼睛,“就是一场意外。选手过招本来就会受伤,当时那个后旋踢没有任何问题,喻伯母和妈妈关系那么好,她又不是故意的。”   “你现在是在帮伤害你妈妈的人说话吗?”   婷宜倔强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情。”   办公室里的空气一下子僵硬下来,哪怕是几口呼吸都显得格外明显。安静、凝重、压抑,婷宜就那么看着对面的老人,而对方也这么看着她。直系的血缘关系,中间隔着一代人,一个年轻气盛不肯服软,一个迟暮苍苍不肯后退。   终于,老人手中的拐杖脱手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空中旋转着出去,正中婷宜右腿的膝盖。   方廷皓和沈柠两人作势正欲站起来,他们看得分明,那个力道,十足十,没有丝毫留情。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这股火气,要是不让他老人家发出来,怕是婷宜之后的日子更难过,他最讨厌的,便是下惩处的时候有人相帮。   两人直起来的身子还没离开又重新陷入沙发。   婷宜吃痛倒地,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拼命忍住不让它掉下来,声音哽咽:“一场意外,你揪住不放,是想给妈妈讨回公道还是满足你自己的私心?以前一直被松柏强压一头,所以非得找个光明正大的缘由把它推入万丈深渊!你让大家都过得不愉快,我和哥哥就是你训练出来作为报复的工具,要是妈妈在这里,她一定会怪你的!”   “混账!”万博从座位上站起来,呼出的气息吹着白色的胡须,整个身体微微抖动,沈柠见状,连忙起身搀着他。   “去!”万博伸出手对着倒在地上的女孩,“去贤武门口跪着。”   婷宜揉着右脚的膝盖,从地上站起来,面容有些苍白,忍着痛,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办公室。   好不容易走下楼梯,穿过大厅,来到贤武大门口。婷宜转过身,看着眼前金色的“贤武”大字,膝盖一软,整个人直直往下栽去,与水泥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咬着牙,调整好姿态,正对着贤武的建筑。   她没有想跟外公顶撞的,不过说了几句话,到头来是让他生气了。   并不是没有被罚过,并不是没有在这个地方跪过,她不觉得难堪,只觉得难过。   大腿上突然传来一阵震动,婷宜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是沈柠发过来的短信。   “婷宜,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哪一个为人父母的能够轻易原谅伤害自己儿女的人。千百倍的仇恨和报复,都不为过。”   “都不为过……”她喃喃地念着,“不为过……”   她打开通讯录,看着喻初原的电话,心情就如同在韩国的夜晚——孤独、迷茫、恐惧,她会在黑暗中捧着手机,对着那个费尽心思弄来的号码迟迟犹豫着不敢拨出去。   耳边是外公的雷霆之怒,眼前是母亲到地的画面。   即便是回到了这里,方婷宜依然没能在最彷徨的时候将这个电话拨出去。她可以为若白打这个电话,可以为了松柏打这个电话,但是不涉及到他这么在意的人和事,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倾诉。   方婷宜的视线再次模糊,模糊之中,她拨通了若白的电话。   电话通了,对方却没有任何想要开口的意思。婷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果要请假的话,我知道了。”从电话里传来的若白的声音依旧低沉好听,声线清俊而饱满,“……如果要待在贤武,我知道了。”   “若白……”婷宜发出两个字,可眼泪如同洪水决堤一样顺着脸颊往下,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拿手去擦脸上的泪,却越擦越多。   她拿手去捂自己的嘴巴,却仍旧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弓着身体,方婷宜在压抑的哭声中泪流满面。   良久,就在她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手机传来一声短促的“滴”声。她的心,顿时沉入大海。   若白他——   挂断了电话。   第十四章 惩处   方婷宜愣愣地看着手机上的画面,“通话已结束”这行小字灼伤了她的眼,似乎在狠狠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从不知道心凉了半截是什么意思,但是此刻,她只觉得手脚冰凉,似乎浑身的血液都往回抽。   方婷宜,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她对她自己说。不止一个人告诉过你,别自以为是地拿着过去的情分耀武扬威,就好像你跟若白的关系真的有多么好一样;不止一个人告诉过你,五年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可以改变很多事,别理所当然地认为,还是和过去一样;不止一个人告诉过你,别总是在若白身边晃,你只是靠近了他的人,并没有靠近他的心。   方婷宜,你活该被打。   像个局外人一样整体往松柏跑,却终究是个外人。   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却像个客人一样有礼而疏离。   黎蓝说的对,她做事就是这样糟糕的不顾后果,只随着自己想怎么来怎么来。   现在后果来了。   她被贤武抛弃。   同时,也被松柏抛弃。   夹在中间,自以为是纽带,却两边不是人。   方婷宜,你太贪心了。   倩丽的身影安静地跪在贤武道馆门口,头低着,一直看地上变化着的影子。   这道门,进进出出很多人:有来接自家小朋友回家的家长们,用好奇而又怜惜的目光打量着她;有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师弟师妹们,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也有过来贤武拜访的其他人询问着门口保安,对方推说不知道。   方婷宜从黄昏之时开始跪的,现在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天边遥遥地挂着一弯银月映照着西方漫天彩霞。也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但她却觉得过了一个春秋那么漫长。   她下半身已经麻了,被外公拐杖打到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疼。不是很重要的部位,就算没有很严重地伤到关节和骨骼,但是应该淤肿了,方婷宜想。   清风袅袅,周围人声寥寥。   “起来吧。”   方婷宜觉得一定是自己跪得脑子有些不清楚了,要不然她怎么好像听见了若白的声音。   下一秒,身侧突然出现一个人,首先映入眼帘是一双浅灰色的球鞋,她的眼睛慢慢往上移,直至看见少年低头的俊颜。   一身浅色的装扮,在微黯的蓝天之下,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天神,风姿绰约。   “若白……”婷宜动着嘴唇,“你不是……”   你不是挂了电话吗?   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你不是不管我了吗?   为什么还会来?   这些问题,她不敢问。   少年俯下身体,拿住女孩的胳膊,用了几分力道将她往上提。婷宜借着若白的力,皱着眉站起身来,两条腿传来的酸麻让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抓住若白的手臂,直到那股麻木强劲后渐渐消失,感受到血液逐渐回转,她才松了一口气。   动了动脚,虽然还是不畅,但到底是好多了。   “走吧。”若白对她说。   婷宜愣愣地看着他,“去哪里?”   “回松柏。”少年细致的眉目十分好看,如同一朵清荷徐徐绽放,风骨清傲。   “松、柏。”   “不愿意?”   婷宜抬头看着若白的眼睛,平静、淡漠,甚至还是冰冷,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愿意。”   她以为松柏不要她了,可是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告诉她,松柏的大门还是向她敞开,她怎么拒绝?或者说,怎么舍得拒绝。   “等一下,婷宜师姐!”   就在两人要准备离开的时候,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女孩子,手里拎着一个纸袋。   是梅玲,婷宜之前见过的师妹。   见她跑得急,喘着不稳的气息来到他们面前,婷宜略带歉意地对她说:“对不起啊梅玲,答应你的事,只怕我要食言了。”   “师姐要去松柏吗?”梅玲问道。   婷宜看了一眼身边挺拔的身影,回答:“是,我要回松柏。”用了和若白一样的字眼,“回”,而不是“去”。   “那师姐以后不来贤武了吗?”女孩的话语有些失落,清澈的眼睛黯淡下去不少,而在此之前,方婷宜见到的,是浓浓的孺慕之情。   “不会。”婷宜告诉她,“有时间和机会,我会回来的。”   梅玲笑了笑,将手里的纸袋往前递,“师姐你忘记带东西了,你的包,还有、松柏的道服。”   婷宜看着里面的东西,心里淌过暖流,接过纸袋:“谢谢你,梅玲。”   女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又说:“若白前辈,婷宜师姐挨了打,你们回去记得要擦药。”   闻言,若白看向婷宜,婷宜解释说:“只是膝盖那边被外公拿拐杖砸了一下。”   “能走吗?”若白问她,说着也不等婷宜回答,便蹲下身,“上来吧。”   婷宜见状,考量了一下自己的膝盖状况,也不矫情,对着梅玲说了声“再见”后,便伏到若白背上。   “再见,婷宜师姐再见,若白前辈再见。”   单纯心善的少女还站在门口看着远去身影,背后走上来一个少年,开口道:“都让你们少管闲事了,还这么多管闲事干什么。”   “申波师兄。”   少年拿手指戳了戳鼻梁上的眼睛,“馆长亲自下的处罚,没有人敢说话,就连廷皓师兄和沈柠师叔都没管,而你倒好,直接把人给放走了。”   梅玲张着嘴巴,后知后觉有些慌张不知所措,“师、师兄,我、我不会被罚吧?”   少年嘴角挂着浅笑,“也许,我也不知道。”   “师兄你一定帮帮我,明明是松柏的若白前辈把师姐带走的,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打杂的,递件衣服而已,你一定要为我作证……”   相比于大门口少年少女的和乐,他们后方远处的正大厅门口,也有两人开始了对话。   “那个男孩子是谁?”沈柠问身边的人。   “是若白。”   “若白?”她笑道:“倒是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个孩子了,隔了这么远,都没能看清楚他的脸。不过,就让他这么把婷宜带走,没事吗?”   “没事。”方廷皓回答:“不会有比若白更可靠的人。”   “谁说若白了,我是指,师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身边的少年比她高了好多,沈柠踩着高跟鞋才到他的脖颈处。   “还能怎么办,只要赢了喻初原。”   沈柠环起手臂在胸前,干净的短发衬得她清丽的容颜愈发干练,“你说的容易,他现在闷在医院里,摆明了就是在躲你,你又要怎么把他逼出来?”   暗下来的天色让少年眼里的微光更加晦明难辨,他一直盯着远处的方向,缓缓开口:“有若白和婷宜当饵,我不信他不出来。要是他真这么凉薄,也就辜负了我们大家的心意。”   女人沉着脸色,眉头紧锁,“你舍不得对他们下手。”   少年嗤笑:“舍不得也要舍得。柠姐,外公他老了,有些固执和任性在所难免,所以我才合着他的心意。这件事,只有外公那关过去了,才能够迎来转机。现在的伤害算不了什么,只有这样,我们所有人才能摆脱这道枷锁。”   “听你这话,好像是师父的态度坚决。所以,你自己已经放下了吗?”   看着少年沉默不说话,沈柠继续开口:“就算当初再深刻的仇恨,那五年的时间都磨得差不多了,子女对父母和父母对子女,还是有区别的。廷皓,你只是习惯了把你受到的伤害去放大,去仇视那些事。如果有一天,师姐能够醒过来,她要知道你为了她放弃了你所珍视的情谊,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方廷皓抿着薄唇,过了一会儿说道:“无论怎么样,该做的还是要做。如果婷宜真的那么喜欢初原,那就必须要解开外公的心结。”   沈柠轻轻叹息:“我听姐夫说,他让你去英国,去那里继续学习,然后先管理那里的分公司。”   “是啊,他的心结也跟外公一样。所以,至少要在那之前,帮他们争取点机会。”   “那个女孩子的事情,你处理得怎么样?”   方廷皓终于转过头看身边亦师亦姐的人,对上她冷静的眼睛。   对方拍拍他肩膀,“如果真的喜欢她,就好好处理。”   “这件事情,你别管。”   沈柠失笑地看着有些不悦的少年。   她是万博最小的弟子,尤其是在长姐逝世之后,万家就是她的家。她和方家兄妹差了不到十岁,比起长辈的称呼,她更喜欢他们喊她一声“姐”,当然,他们也乐得这样叫。在大师姐出事之后,她领着兄妹两个去了韩国。   也正是那五年时间的朝夕相处,她对这两个孩子再熟悉不过。   于是,她就察觉了,察觉到了一年前,在方廷皓生命中出现的小秘密。   大概现在,只有三个人知道的小秘密。   贤武道馆和松柏道馆,从地址上看,很远。分列于不同的街区和街道,贯穿岸阳的市河洛塘河从中间穿过,还有两条纵横的省道将其阻隔。   但是他们自己知道,有近路的,而且是很笔直的两点一线。   否则当初年纪在正小的方廷皓,是如何躲过保镖的重重围堵顺利去到松柏的。   这中间,需要穿过临河而建老房子。两岸之间有一处浅滩,上面有好几块巨大的青石,在雨季来临之前会露出来。   方婷宜伏在若白背上,两只手挂在他脖子上,手里还拿着纸袋。   若白从来没有背过她。哪怕是她十二岁的时候,若白的身板依然瘦瘦的,只比她高出一点点的。这样的情况,好几次他们出去爬山,半道上婷宜撒娇直喊累,廷皓和初原也不许若白去背她。   没有想到现在,若白能够背起她了。   第十五章 温馨   眼看着松柏的建筑出现在视线中了,婷宜开口对若白说:“你把我放下来吧,这么点路,我能自己走。”   若白地蹲下身,将后背上的人放下来。   夜色已经开始弥漫,周边的路灯都亮了起来。婷宜迈着有些不自然的脚步往前走,若白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侧,也没有去搀扶她的意思。   “对不起,若白。还要让你跑一趟,又背我回来。谢谢。”   若白不言。   “我恐怕暂时不能回贤武了,今天也不想回家,能不能让我在松柏住一晚?”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婷宜弯了嘴角。   两人一路无言,进了松柏,直至在食堂后厨。   “是要煮面吗?”   婷宜看见若白穿上了围裙,她脚有些疼,便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我能申请吃方便面吗?”她补充道。以前初原哥哥常常带着他们几个人开小灶,吃的最多的就方便面,好几块面饼放到大锅里面煮,倒上调料,下几条火腿肠,不出几分钟就香味弥漫,让人食指大动。   以至于她后来到了方便面更加流行的韩国,虽然也想念,却始终害怕一个人吃太过孤单。再加上有柠姐看着,对她的饮食要求很是严格,所以那些年,她是和方便面绝缘的。   若白打开橱柜,拿出一包封好的手工面,态度十分明显。   婷宜摸着有些饿了的肚子,不死心地往那边瞧:“真的没有方便面吗?”   若白开火烧水,眼睛都没瞧她,只说:“不想吃就别吃了。”   “哦。”婷宜讪讪地回答了一声,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看着若白煮面。   下面。切葱花。过冷水。炒肉丝。煎鸡蛋。   少年姿态淡定从容,举手投足很是居家的样子,也是他今天衣服穿得好,如果是暗色系,婷宜一定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看若白动作熟练的样子,忍不住找话聊:“你是不是经常给亦枫他们下面啊,还是说,你都不吃饭,只吃面啊?”   “训练量大,他们都在长身体,一日三餐不够。”   “所以你会在晚训结束后给他么开火吗?可我也没看亦枫又多强壮,身板还是这么瘦。”说到这儿,婷宜问若白:“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若白手里的动作没停,却扭头看她,“在你眼里我身体很差?”   婷宜尴尬地笑笑。想起刚才若白背着她回来,好歹她也不轻,走了这么长的路,气息居然还是平稳的,只是额头有些汗。想必这么多年,若白的体能长进了不少。   但也许是若白高挑偏瘦的缘故,她会觉得,若白不够强壮。   方婷宜错开话题:“明后两天想去看比赛的人多吗?”   “有十几个。”   “还挺多,怕是一个两个都想借着这个机会放松一下。也好,去看看别人的比赛,也能够学到不少东西。对了,今天我在贤武见到了柠姐,没想到她居然提前回来了。”   “嗯。”若白应声。   “之前被亦枫打断了,我还没问完,关于柠姐的事,她要在岸阳成立一个培训基地。算是提前为国家队招选,恐怕之后的比赛她都会来看,你要不要……”   “不用。”若白打断她的话,将锅里的面条倒入两只大碗,“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   婷宜耷拉着嘴角,站起身来挪到一边厨工吃饭的饭桌上,“我这不是为你好嘛,也不知道柠姐还记不记得你。”   若白将碗面端到桌上,坐在她对面,“赶紧吃吧。”   见若白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愿,婷宜也就止住了话头。反正柠姐挑人看实力,岸阳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迟早要见面的。   简单的雪菜肉丝鸡蛋面,吃得婷宜津津有味。今天在贤武就跟打了一场比赛似的,哪怕是跟恩秀的比赛都没让她这么累。大口夹着面条往嘴里送,吸着汤汁,婷宜此刻也顾不上所谓的餐桌礼仪和矜持,怎么舒畅怎么来。   反观对面的若白,吃相十分从容优雅。   当婷宜吃完最后一口面条时,抬头看对面,她都觉得自己不够淑女了。   幸好不是和初原哥哥一起吃饭。方婷宜这样想道。   “若白你手艺真不错,要是在松柏旁边开一家面馆,生意肯定红火。”   “有。”若白淡淡地说。   婷宜有些疑惑,“有什么?”   “晓萤他们家开了一家面馆就在松柏边上。”   “咦,可我记得晓萤妈妈好像在经营化妆品店吧,之前还听她们闲聊的时候说过。”   若白放下筷子,解释说:“晓萤妈妈手艺非常好,他们家周围邻里街坊时常上门吃饭,久而久之,便有人推荐开饭馆。”   婷宜笑道:“那好啊,有机会一定要去吃吃看。”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女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人闻声看去,刚好看到对方也是两人开门进来。   “若白师兄,婷宜前辈?”   是晓萤和百草。   婷宜打着招呼:“晓萤,百草。晓萤,我们刚才还说起你妈妈的手艺,我改天一定要到你家馆子里吃东西。”   “好呀。”女孩咧着嘴走过来坐到婷宜身边,夸张道:“女神能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不过——”   “不过什么?”   “难道女神你不应该是穿着小洋装和漂亮的高跟鞋出入那种非常优雅高贵的西餐厅吗?有人拉小提琴的那种。”说着,她比划了一个拉琴的姿势。   婷宜侧头看她:“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食人家烟火啊。我其实没那么女神,我也吃过路边摊、吃过大锅饭,还啃过辣条,零食里边,薯片一直是我最爱。”   方婷宜很喜欢吃小零食。   尤其是那些被封为垃圾食品的东西。   以前小时候如果街边的烧烤摊,她也是要买上好几串的。   晓萤瞪大了眼睛,圆圆的,黑黑的,满脸的不可思议,咽了咽口水,说道:“哇塞,女神,为什么我觉得我更爱女神你了!”小姑娘捧着脸,乐呵道:“我喜欢啃辣条,我也喜欢吃薯片,膨化食品是我最爱!”   婷宜被她陶醉的模样逗乐了,和另一边的百草一齐笑出声来。   “对了,今天没有晚训,你们这么晚还到食堂来,做什么,偷吃啊?”婷宜打趣她。   “才不是!”晓萤若有其事地说道,给了百草一个眼神,对方看了看婷宜,又看了看若白,似有些踌躇。   “啊呀,赶紧拿出来。”晓萤一把从百草怀里拿出什么往桌上一放,“当”一声发出清脆的响声。   “当当当!”   随着晓萤抖动的手掌,婷宜有些无语地看着桌子上的不锈钢保温瓶,不懂她高兴个什么劲儿。   晓萤隆重地介绍道:“这可是我通过电视购物,精心选购的保温瓶,价格实惠而且我昨天下的单今天就到了。”   “用来做什么的呢。”婷宜问她。   “当然是给若白师兄煲汤的呀。”   婷宜张着嘴巴笑意盈盈地看向若白,只见对面的少年一只手搭在桌上,微微蹙着眉,眼睛里是满满的无奈。   这时候的若白,看上去是很温柔的若白。   她将目光收回来去看正使劲讲着电视购物里的广告词的晓萤,突然心生羡慕,至少若白对着他们这些师弟师妹的时候,或严厉、或包容,就算是训斥,也至少是有表情的。这些表情都是来源于他自己内心的情感,展现的,是他最真实的自己。   而对待她,若白就好像戴上了一层又一层面具,明明这个人活生生的就在她跟前,但她觉得,离她很远很远。   若白无奈摇着头,站起身来收拾碗筷。婷宜晃着神,却很快反应过来,“我来洗吧。”   对方拉过她的碗,“你脚上还有伤。”   “伤?什么伤?女神你受伤了吗?怎么才几个小时没见你就受伤了呀!”   婷宜说道:“膝盖磕了一下,没什么严重的。”   一边的百草闻言,绕了个圈到若白那儿,“若白师兄,这些还是我来做吧,你赶紧去带婷宜前辈休息吧。”   “对对对。”晓萤点着头,看了一眼厨台,“厨房就交给我们了。现在嘛,婷宜女神,我就暂时让我男神陪你一会儿好了。哎呀我男神怎么能这么帅!”   看着有些不悦的若白,婷宜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呀,调戏若白也要收敛一下,不然当心他罚你蛙跳。”   提到蛙跳,晓萤抖了一下肩膀,紧紧地闭着嘴,随后又说道:“我去帮百草。”   还就跟亦枫说的那样,范晓萤真是一个活宝。   这样开心和快乐,着实让人羡慕。   走出食堂,外面已经天黑,四周寂静,隐约可以听见昆虫鸣叫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婷宜弯着腰去触碰膝盖,整个儿已经肿了起来,只是现在看不到伤处并不知道怎么样。   “叫他回来一趟给你看看。”若白说道。   他口中的“他”,指的就是喻初原,婷宜知道。   她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我上点跌打损伤的药就好,其实不严重,外公虽然没有收住力气,却也没往关键的地方砸。”   “你该给他打电话,最好去医院看一下。”   婷宜继续摇头,“我不喜欢医院。”而且,她要是想看到初原哥哥的话,早在贤武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了,何必等到现在。现在的心情,她自己都觉得错综复杂。   抬眼看着身边的人,于身后灯火之外,侧脸英挺非常。之前的方婷宜还觉得,如果这张脸能笑就好了;现在的方婷宜觉得,不笑也没关系。   “若白。”她于夜色之中轻轻开口:“谢谢你帮我。”   第十六章 不想   八强赛松柏遇上的是江北,虽然是个劲敌,却还没到厉害的程度。   秀琴通过好些日子以来方婷宜和黎蓝连翻对练,实力大涨,原本势均力敌的对手,竟然呈现一边倒的局势。   尤其是弱项的后踢和摆踢,在赛场对决的时候,这已经成为了秀琴制胜的法宝。   “秀琴进步很快啊,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你了。”方婷宜在休息区对着身边坐着的黎蓝说道。   黎蓝也点头:“都说松柏钟灵毓秀,还真的是,一个个资质都那么好。”   “所以啊——”婷宜侧头看她,“就告诉你来松柏,不后悔吧?”   黎蓝冷笑,眼睛盯着她右腿鼓起的膝盖,“都两天了,又没有伤筋动骨,里面拿纱布缠成这样,装残疾人博同情啊。”说着,还拿手戳了戳婷宜的膝盖。   “受伤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知道有多疼。好好修养一下是必须的,我可不想留下什么病根。”   “就这么点皮外伤哪里会留下病根,你未免也小题大做了。”   婷宜看着前面使劲加油的欢脱身影,“小题大做的人是晓萤那丫头,就她把我绑成这个样子的,幸好元武道道服裤子本身就宽大,要不然出个门,别人还以为我这个是落败的证据呢。”   “难道不是?”黎蓝反问她,“也就只有晓萤百草她们才相信你这是磕伤的。那天回贤武,挨打了吧。动手的是你哥还是万馆长啊?”   “你管得着吗?我家的闲事你也管,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婷宜微眯着眼看着这张清丽的容颜,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黎蓝在聊起贤武的时候怪怪的。   婷宜继续说:“说真的,你好像特别了解贤武和松柏的纠葛,谁告诉你的,若白吗?”   黎蓝无辜地笑笑,吐出两个让人十分愤慨的字眼:“你猜。”   婷宜转过头不再去看她,刚好若白准备上场了,于是走到最前头,在那条长凳最中间坐了下来,身旁就是胡亦枫。   “大师兄上场,这个位子怎么说也是我来坐吧。”   “我就要坐,你又拿我怎么样?”   亦枫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为帅气的脸增添不少光彩。   婷宜盯着他的头发,开口说:“你该不会是懒得去理发店这才留这个发型的吧?”   “不得不说,女神你真相了。”晓萤蹦跶到她身边,“咱们这个二师兄最懒,简直懒到家了,他要是勤快点儿,若白师兄用得着这么累吗?懒得连头发都不剪。”   亦枫摇头晃脑地叹着气,“范晓萤,只要你别整天咋咋呼呼,整出那么多幺蛾子,那才是帮了若白的忙,说不定,还能帮他增寿几年。”   “胡疯子!你……”   “好啦。”穿完护具的若白冷声打断两人的对话,教训道:“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百草赶紧上前扯着晓萤的袖子把她往旁边拉,口里小声地说:“若白师兄生气了,你就少说点儿吧,不然他要罚你蛙跳的。”   婷宜看着这一幕,觉得颇有意思,“百草究竟是怎么跟晓萤成为朋友的,这么实诚,她不会是真的看不出来,若白并没有生气吧?”   亦枫摆了摆手,“所以就是典型的单纯到了极点,以为板着个脸、语气凶一点就是生气了,要不要这么呆。”   婷宜看着亦枫的眼睛,里面和善一片,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和排斥。   真是不容易,方婷宜想,也不枉费她做了这么多努力,只要得到了亦枫的认可,她基本上算是在松柏站稳脚跟了。即便最大的那个BOSS的态度依然捉摸不透。当然,黎蓝那个依然会拌几句嘴的、半路的人就另当别论,她也还没承认她是真真正正的松柏的一员呢。   婷宜看着这场从选手一上场就注定了结局的比赛,心里生出很怪异的感觉。   这是回来之后,她第一次看若白打正是的比赛,也是隔了好久才再次看到他穿白色道服的样子。   比赛并不激烈,可以说温柔得近乎平淡。这来自于两人实力的差距。如果实力相当,那么水平再低的人,打出的比赛都是精彩的。   对方虽然身材魁梧高大,看上去很有力气的样子,但是落在若白眼里,简直是漏洞百出。   从两人交上手开始,若白使出的,全部都是最最基础的招式,都是白带学员需要学习的入门招式。但正是由于基础,也就意味着熟练。   能够将这么简单的腿法运用得如此富有威力,若白还真是不简单。   学武越是深入,实力越是强劲,人们往往会习惯性地开发一些更加迅猛、更加刁钻、更加有攻击力的招式。就算是方婷宜,也会研究一些能够克敌制胜的招,在追求稳健的同时,还必须华丽漂亮,具有可观赏性,这样子,观众看得也精彩,眼花缭乱又有冲击力的视觉享受,没人会不喜欢吧。   所以现在,看到若白采用的打法,像是一股涓涓小流,这是水的柔,也是水的刚,刚柔并济。   似乎,跟初原哥哥的打法很像啊。   却又是不一样的感觉,多了点什么。   “看若白比赛,什么感觉?”胡亦枫见到婷宜目光专注,好奇地问她。   “感觉,和初原哥哥挺像的。”   “初原?”亦枫顿了一下,“这很正常,若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执著。”婷宜补充,“他心中藏着的说所有人难以触及的巨大的梦想。他更刚、更猛也更勇。之前我说错了,他跟初原哥哥一点都不像。”   “当然。”亦枫笑道:“若白很强大。”   强大。   婷宜心里念着这个词。   的确,若白的强大,和旁人完全不同。   “松柏胜。”   比赛结果早在所有人计划之内。   婷宜耳边响起大家兴奋的喜悦之情,她拿上了登上放着的矿泉水和毛巾,起身迎了上去。   “恭喜,赢了比赛。”   若白接过水拧开,说了一声“谢谢”。   “这样的话,松柏晋级半决赛,也不知道会遇上天下还是坚石,又或者,贤武。”   若白很平静喝着水,又从婷宜手里拿过毛巾擦汗,淡然道:“抽完签就知道了。”   婷宜笑笑,还真沉得住气。   “若白师兄,你好棒!”头号小粉丝范晓萤姑娘扑了上来,抓着若白的手臂晃啊晃,手里的加油棒又不知道塞到了谁的手里,“师兄师兄,我刚才喊得那么大声,你有没有听见?”   亦枫扶额,有些看不下去,“范晓萤,我拜托你能长点脑子吗?平常不是挺聪明的吗?虽然吧,你确实嗓门大,但你真的觉得你的声音能够盖过这么多人?”   “就可以。”晓萤反驳,“音乐老师说我的声音很有穿透力的,穿透力,穿透力,你懂什么叫穿透力。若白师兄一定听得见,对吧对吧,师兄?”   若白沉着脸色,眼神落在晓萤放在他手臂上的手。虽然他已经习惯了这丫头时不时找到机会揩油,但还是忍不住想教训一下,却不料婷宜阻止。   “是是是,若白一定听见了你的加油声。”婷宜一边跟晓萤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两人分开。她熟练地帮若白摘下护具,撕开手上的粘胶,解开后背的绳子。这些事,她帮方廷皓做得很习惯。   一群人闹哄哄的,直到他帮若白脱下防具,才看到亦枫有些奇怪的脸色。   婷宜有些疑惑,伸手去解若白的头盔,却被一只手抢了先,“总得让我也做点什么吧,婷宜前辈。”   方婷宜了然,感情是她抢了他的活,少年不高兴了。   回去的路上,一群人吵吵闹闹倒也开心。   晓萤双手合十,宣布道:“回去之后我就要下单,给咱们弄一身漂亮的拉拉队队服,再下载一些视频。当时候松柏比赛的时候,我们往旁边一站,放个音乐跳个舞,那多拉风啊。”   “好啊好啊。”萍萍凑过来,“我要小短裙!”   “小短裙是必须的。”晓萤一握手,“拉拉操怎么能没小短裙呢!对了,还要彩球。”   “金色金色。”茵茵提议道:“金色多亮眼,亮闪闪的。”   “好好好……”   看着一帮女孩子叽叽喳喳讨论得很热闹,婷宜问黎蓝:“要是晓萤真弄一身来,你穿吗?”   “不穿。”黎蓝拒绝,“这些有活力的东西适合她们,不适合我。”   婷宜轻笑:“说的你好像有多老一样。感觉你最近也懒得跟我吵了,当初的凶狠劲儿去哪儿了?说真的,你不会真对我改观了吧?”   “怎么可能。”黎蓝撇嘴。   “那就好。”方婷宜凉凉地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了什么进的松柏,总不可能因为我的一句话。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前提是不能伤害到大家。”   “看来你是真把自己当松柏人了。”黎蓝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明艳漂亮的少女,“你就当我是和若白私交好的缘故吧。方婷宜,松柏没在之前的比赛遇上贤武就是最大的运气了,但是接下来呢,半决赛、决赛,总归是要遇到的。到时候,你站哪边?你要代表贤武出战吗?方廷皓准备了多少年就是为了这么一场比赛,你不会不知道吧?”   方婷宜阴沉着脸色,反击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代表贤武出战?”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们。   婷宜定了定神,“如果、如果我不出战呢?”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黎蓝,看向前面的少年,“若白,我不想与你们为敌。”   “知道了。”若白开口,“继续走吧。”   人群细细碎碎开始讨论起来。   方婷宜和黎蓝走在最后头。   “你真是铁了心要待在这里啊。”   “我以为我做的够明显了。”婷宜说道,“还是说,你根本就从一开始就没相信我的诚意?”   黎蓝抿唇不语。也许方婷宜不知道,她了解她的性格,所以从一开始才激的她。松柏是那些故事发生的地方,守在这里,也许就能守到一个结局。   “现在信了。”黎蓝说道,“那你就好好守着松柏,也许现在,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婷宜停下脚步,看着黎蓝继续往前走的背影,而前方,也有那青松似的身影。   她珍惜在松柏的每一刻,如果能守住这一片天,她乐意去做。   所以,这就是若白这么多年来都咬着牙不肯放弃的原因吗?承载了他们整个童年的地方,怎么舍得看它万劫不复。   第十七章 山雨   方婷宜拿着手里的一卷白纸,伸到眼睛跟前对着远方。   这是今早两人去元武道协会基地抽的签。   为了等到这个机会,方婷宜特意起了个大早在松柏门口等着,同时也翘掉了一节专业课,不过这个,她没敢跟若白说。   当时跟着若白一起出门要去沈柠发布会的秀琴见到她,还颇为惊讶:“婷宜前辈,你昨晚没睡好吧,眼皮还有一点肿。”   她能睡好吗?   她最担心的,就是在半决赛的时候松柏遇上贤武。几乎是一个晚上都在浅眠,好几次迷迷糊糊醒过来,睁开眼睛又继续闭上。   与其焦急地等大家告诉她结果,还不如亲眼见到来得干脆利落。   好在,是坚石。   回来的一路上,方婷宜都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在她身旁的少年难得主动开口跟她说话:“早和晚没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婷宜收敛起笑容,“难道你不觉得吗?”   若白目光幽长,看着她说:“是因为你潜意识里觉得,松柏一定会输,你不忍心,所以才这么担心。”   方婷宜一噎,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说中了她的心思。因为这个话题,好不容易弥漫了一早上的和乐气氛,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觉得有些沉闷。若白总有那个本事,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接话,也有那个本事,去破坏所谓的气氛。就算方婷宜再话唠,也经不住若白的冷漠,更何况,她也没那么爱说话,也没有晓萤的活力。   “你想好派谁出战了吗?是秀琴还是黎蓝?”婷宜另起话题,“虽然黎蓝说只上决赛,说要跟我比一场,但现在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我觉得让黎蓝去,稳稳得就能进决赛。”   “你不是跟她关系不好吗?”   “是不怎么样,但是不能否认她的实力。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够看出女生之间的关系好坏。”说到这里,婷宜一把拉住若白的手臂,“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告诉我。”   若白不语,算是答应。   婷宜问:“我们那时候的事,是不是你告诉黎蓝的?”方婷宜一直觉得很奇怪,黎蓝关心松柏的事,关心若白的事,这根本没有理由。除非是因为感情,但是平日里,若白对待黎蓝跟他对待秀琴,没什么差别。那就是女方一厢情愿?可也不对,除了言语之中涉及到松柏,黎蓝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喜欢若白的迹象。   而且,她时不时地就感受黎蓝身上的恶意,也时不时地感受善意。这样莫名其妙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若白矢口否认。   婷宜点点头,又问:“你跟她就真的是学长跟学妹的关系?”   “是。”   婷宜松开他的手,本来正思索着什么,却听见若白说道:“你不用防备她,她对大家都没有敌意,就跟你一样。”   女孩倏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颀长的人,“什么叫做跟我一样?你拿我跟她比?你凭什么拿我跟她比?”婷宜有些不高兴。她跟他们是什么关系,黎蓝跟他们又是什么关系。若白到底有没有把她当自己人?   若白没有说话,但是眉宇间有些阴沉的神色足以说明他此刻心情不是很好。   婷宜敏锐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有些降下来的温度,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太冲了,支吾地解释道:“我、我没别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没别的意思,对不起。”   若白看着道歉的女孩,眼睛的焦距落到远处,和记忆中的人相互重叠。他开口:“走吧。”   婷宜有些着急,快步跟了上去,“若白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这么揣测黎蓝,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你也知道我的脾气,若白……”   少年再次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嘴里说的话无比清晰:“我没有生气。”   “真的?”婷宜有些不确定。   “真的。”   若白确实没有生气。他认识了方婷宜很久很久,从他们两个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婷宜一直骄傲任性,小时候有多么蛮横无理他都见识过,那个时候他都能跟她做朋友,何况是现在?现在婷宜,性情已经好不少。   而且,若白一直都知道。   她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外表看着高高在上,内心其实非常柔软。尤其是对待熟悉的人,妥协和道歉的话,能够很容易就脱口而出。   方婷宜轻松了一口,心里想道,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她走的可真的不容易。   等到两人快回到松柏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大门口停着一辆幽蓝色的莲花跑车。方婷宜心里“咯噔”一下,忙问身边的人:“今天初原哥哥回来了吗?”   若白摇头,“亦枫确切跟我说,是要到比赛结束之后。”   “那哥哥来做什么,不会是找麻烦的吧?”婷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匆忙往松柏方向走去。若白跟在后面,之前还是淡漠却清澈的眼睛,现在,复杂一片,染上了深深的茫然。   “廷皓前辈,你怎么强人所难呢!这非君子所为!”   人都聚在道馆偏东侧的大草坪上,婷宜老远就听见了晓萤有些怒气的声音,几个女孩子都穿着鲜艳的拉拉队服,聚在一起,周围围着不少道馆的弟子。   “婷宜前辈!若白师兄!”茵茵率先看到了大步过来的两人,好像看到了救星。   方婷宜走进一看,才发现自家兄长单手擒着百草纤细的手腕,小姑娘的脸涨得通红,可是嘴唇却发白,像是受到了惊吓。   “婷宜前辈,若白师兄,你们可回来了!”晓萤往她这边扑过来,“你们都不在,二师兄和黎蓝师姐也去学校了。女神你赶紧让廷皓前辈放开百草啊。”   婷宜皱着眉,“哥,你干什么,赶紧放开她。”   方廷皓今天的打扮还是跟平常一样,衬衫加西裤加皮鞋,精致英挺的脸上满是张狂不羁的味道,此刻站在人群中间,阳光洒在他身上,竟连光线也弱了几分。   “看来你是一门心思扑在松柏上,贤武也是不会回去了,既然你不能代表贤武参赛,那我总要选个人补上你的缺。小百草不错,就她了。”   “廷皓前辈。”百草再次试图做一下挣扎,但是依然没有甩开,“我是不会去贤武的,松柏是师父帮我选的地方。”   “哥。”婷宜拧着眉,兄长果然是来找麻烦的,“百草是松柏道馆的人,她吃在这儿、睡在这儿、也学在这儿,你凭什么过来要人,你怎么敢过来要人!”   方廷皓黑眸微深,“看来松柏伙食不错,把你的胆儿都养肥了。”   婷宜双手攥着衣服,正欲辩驳什么,耳侧突然扬过一阵劲风,乌黑的长发轻拂脸颊,与此同时,她看到若白抬腿就朝哥哥劈去。   周围的人群一下子散开。   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若白踢着哥哥的手臂,成功将百草拉到自己的身后。   “百草百草,你怎么样啊?手腕都红了,你没事吧?”   方廷皓冷笑,站在原地,好看的凤眼里似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若白,你居然主动对我出手。就为了她?”   若白看着他,说:“戚百草是松柏的弟子。请你离开。”   低沉清朗的声线散在空气之中,松柏的学员们齐刷刷站在若白身后,严阵以待的样子。   方廷皓阴沉着脸看着这一切,冷笑一声:“松柏倒是心齐。”   “松柏就是心齐!”队伍中的晓萤忍不住跳出来回了一句。   “若白。”廷皓继续说道:“贤武没人比赛,这可不行。今天,方婷宜和戚百草,我一定要带走一个。”   听见提到自己,婷宜跨步上前,“哥,你想让我回去可以直接来找我,何必为难他们。”   “找你?你这些天早出晚归的,拿家里当酒店,我怎么找你。你待在松柏不就是希望我找过来,然后把大家聚齐吗?可惜了,喻初原那个懦夫依然躲着。”   方廷皓弯着嘴角,略带优雅的笑容让婷宜不禁倒退一步,“怎么样,婷宜,跟我回去,参加决赛,代表贤武出战,我们一起,打败松柏。”   婷宜摇头,“我跟大家说好了的,我是不会和松柏为敌。”   “是嘛。”廷皓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既然这样,那就把小百草这丫头给我。”   “不可能。”若白说道,“这里是松柏,请你出去。”少年傲立如松柏,枝繁叶茂,为还在成大的弟妹们遮风挡雨。   婷宜有些头痛地看着现在这样僵持的局面。哥哥想要得到手的东西,要么抢,要么毁;而若白,也是执拗倔强的脾性,轻易不妥协,尤其是触碰到他底线的事情。   她上前去拉哥哥的袖子,“哥,你先出去,我们到外面再……”婷宜话还没说话,只觉得受过伤的膝盖再次剧烈地疼痛起来,耳边响起晓萤的惊呼声,“啊!婷宜前辈!”   婷宜身体失去平衡,狠狠地被踢倒在草坪上。   没有人会想到,方廷皓真的会对婷宜出手。   哪怕是若白,他也以为昔日好友只是出口威胁而已。   事实摆在眼前,若白冰冷着眼神看他,“方廷皓,那是婷宜。”   “我当然知道是婷宜。”方廷皓的声音同样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邪魅的笑容似地狱里来的修罗,“若白,你要不要再尝试一遍当初的滋味?”   婷宜推开上来扶她的晓萤,忍着疼痛跌跌撞撞地挡在若白面前,“哥,算我求你了,你放过松柏好不好,你放过若白……”   “好啊。”方廷皓答应,“你要能够让喻初原出来,我立马掉头就走跟他去馆外解决。”   “好,好……”婷宜红着眼眶,强忍着平静在衣服裤子口袋里掏手机,“我这就给初原哥哥打电话,这就打……”   伸出一双手将婷宜手里的手机拿走。是若白。   少年开口,却是对着后面的师弟师妹们说话,“都回训练厅去。”   “师兄……”   “这是命令。”   大家三步一回头看着三人对峙的场面,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就算是再不明白,看到这样严峻的场面,就知道事情肯定很大。   “怎么,担心师弟们看到你无能为力的样子,抹了你大师兄的面子?”   诛心之语,方婷宜觉得无比残忍,张着嘴巴,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你想怎么样?”若白问他。   “不想怎么样。”方廷皓回答,“当年我就跟你说过,我要毁了松柏。”   若白手指的关节泛着狠狠的苍白,握拳的手背上爆着青筋。就在他极力忍耐的时候,右手上抚上另外一只冰冷的手。婷宜站立在他身边。   “哥,你的心病了,你知道吗?”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面蹦,“我不回去了,你也别想打百草的主意。”   “谁要打百草的主意。”方婷宜话音刚落,就有女声往这边传来。   绿场之上,穿着蓝色衬衫裙的女孩翩翩而来,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天下之佳人,不外如是。   第十八章 对立   “谁要打百草的主意?”黎蓝走过来,挡在若白婷宜前面,再次问了一声。   方婷宜看着面色不善的哥哥,担心牵扯到黎蓝,便敛了情绪,对她说:“这里没你事,该干嘛干嘛去,大家都在训练厅。”   岂料黎蓝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眼神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人:“方廷皓,是你要打百草的主意吗?”   廷皓抿着薄唇,目光阴郁,折射出来的光芒很是危险,就像是黑暗里一头嗜血的狼。过一会儿,他淡淡开口:“方婷宜,我会让人把你平时的衣物都送到这里。若白,决赛见。”说完,他没有去看那两人的脸色,径直往外走去,在路过那道蓝色身影时,脚步一顿,却也仅仅是一顿。   在目送自家兄长离开之后,方婷宜喘着粗气,脚下一软,眼见着直直地往地上栽去,纤细的腰间却环上一只强有力的手,轻轻一带,她整个人靠在少年胸膛上。   “还好吗?”   头顶传来声音,方婷宜伸手去抓若白的衣角,整颗脑袋埋进对方的衣服里,鼻盈间环绕着淡淡的薄荷香气息,清冽又干净。   “若白……”她低低地叫着他的名字。   “别哭。”   婷宜的手死死攥着衣料,听到这两个字,鼻子一酸,眼泪无声落下。   你见过最残忍的事是什么?   对于方婷宜来说,有两件事是她不愿回忆起来的噩梦。   那时候在医院里,手术灯亮着红颜色的光,她坐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上,头顶是白晃晃的节能灯,地上白色瓷砖也同样映着有些耀眼的灯光。她心里空荡荡,就像是从高处坠下,在极速下降的过程中,体验着那可怕的失重感。终于,她落地了,很疼很疼,只因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委婉地陈述那个事情,母亲成了植物人。   紧接着,另一件事发生了。   在松柏道馆的陈列室里。   方婷宜几乎不能忘记那些日子。无论是贤武还是方宅,处处笼罩阴云。   她害怕极了。   那一天,她来到松柏找初原哥哥,却看到了那么残忍的一幕。   她从来都不知道,哥哥会有那么暴戾的一面。   她从来都不知道,哥哥会对他最好的兄弟,下这样决绝的狠手。   一个就像远古战神,从骨子里散发出原始的战意,最原始也意味着最野蛮,最凶狠。   一个就像是一个水晶娃娃,虽然破碎之后依然在地上闪闪发光,可是再也无法完整。   哥哥的腿狠狠踢在若白各个部位,每一次出招都是十足十的力道。若白不断从地上爬起来,又不断被踢倒在地。   就在若白终于失了所有的力气,躺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的时候。哥哥从陈列架上取下了岸阳元武道道馆挑战赛最新的冠军奖杯,是初原哥哥带领下取得的奖杯。   婷宜猜到了哥哥要干什么,却在门背后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亮闪闪的物件被抛到半空中,同时起来的,还有哥哥腾空而起的身体,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滚身旋转后,单脚正中那个奖杯。   空中响起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下一秒,地面上再次响起破碎的声音。   碎了。   奖杯碎了。   一同碎掉的,还有他们两人之间的友谊。   若白红了眼眶。   同样的,方廷皓也红了眼眶。   方婷宜那天没有再去找她的初原哥哥,一个人慌慌张张离开了松柏,在街头漫无目的闲逛,最终被方家的保镖带了回去。   浑浑噩噩做了一夜的噩梦,也发了一夜的低烧。   她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那一天,初原哥哥不在松柏。   年幼时的恐惧再次袭来,方婷宜靠在若白怀里,想要从他身上汲取足以支撑自己的力量,却后知后觉地想到,对方才是那件事的受害者,他比谁,都需要力量。   婷宜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擦干脸上的泪,深呼一口气之后,才再次抬头。   少年的眉眼如同水墨画一般清淡,此刻平和而细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婷宜不愿意再去勾起一些伤心事,眼睛扫了一下周围,问道:“黎蓝呢?刚才不还在这儿吗?”   若白回答:“回训练厅去了。”他的视线往下,盯着她的膝盖看了几秒后蹲下身体,伸手去摸她的伤口。   婷宜怕痛,本能地想往后躲,不料脚踝被对方一把抓住,“别动。”若白冷声道。   “嘶,你轻点儿。”她今天穿了淡灰色铅笔裤,牛仔的裤料就紧紧包裹着膝盖。“哥哥只是想给我点教训,他那一脚,比起外公的拐杖,轻多了。”   若白站起身来,不说一句话,拦腰将她抱起,往医务室方向走去。   婷宜搂着他的脖子,这个角度能够看到他脸颈之间分明的棱角。   若白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如果说,之前在贤武的解救她还有些不确定,或者说,有些不敢相信。那么现在,她能偶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若白身上的善意。尤其,是在今天跟哥哥对峙的时候,那种一条战线的不言而喻,格外强烈。   在这样的时刻,他们身上就好像投射着小时候的影子,相互靠近。   只是——   与兄长外公为敌换来了若白的接受,这个代价,她承受得起吗?   方婷宜并不确定。   她只能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在当下,她并不后悔站在家人的对立面上。   “你这丫头,怎么搞的,旧伤之上添新伤,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方婷宜坐在凳子上,讪讪地冲着对面吹胡子瞪眼的冯师伯笑笑。她前几天晚上来的医务室,当时没人,若白也是在旁边看着她自己涂药。这几天每次都是晓萤把药拿到更衣室监督着她换药。   其实她自己倒是没多大感受。元武道磕磕绊绊,受伤在所难免,她也不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娇小姐。   “若白,你拿剪刀把她裤子剪开。真搞不懂你们现在女孩子,伤还没好就穿这么紧身的裤子,还是这种材料……”   婷宜解释说:“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淤肿都散了,就还有一点乌青。”看着若白拿剪刀剪开裤子,婷宜心想,早知道今天穿牛仔裤了,不然还能改造一番。   “嘶——”两个拇指用力摁着她的伤口,婷宜几乎就要单脚跳起来,“师伯!您就不能温柔一点啊。”   对方戳着她的膝盖,“看着是瘆人,不过不严重,看来晓萤给你的药酒你都有按时擦。”冯鼎回松柏值班以来,医务室的大门就没人踏足过,那些孩子们没人受伤,他也乐得清闲。直到那天早上他过来这边,看到橱柜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又碰到晓萤那丫头过来嚷嚷,询问之下才知道是婷宜磕了膝盖。   一个元武道高手会一个不小心磕伤膝盖,还动用了他药馆里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那种谎话也只有那些孩子才会相信。   “这次又是摔跤磕伤的?”冯鼎问她。   婷宜打马虎道:“是啊,走路的时候想心事,没有看路。”   “你也真够有本事的。”冯鼎为她做着按摩,“两次都能够精准地伤在同一个地方。”   听了这话,婷宜低着头,错开话题道:“师伯您这药酒是自己做的吗?里面加了什么,味道很好闻,颜色也不是那种红红黄黄的。”   “都是松柏里面种的植物。”冯鼎回答。其实丫头不说他也知道,早上松柏闹哄哄的样子,他哪里不知道方大少大驾光临。只是那帮孩子没一个想起他在这里,同时他也答应了初原那小子的话,除了医药,不再插手松柏的事务。   这几个孩子啊,怕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啊。   “行了。没什么大事,这几天注意点,可别再磕着。”   “知道了,冯师伯。”婷宜站起身来,尝试着走动了几步,似乎没什么大问题。“那师伯,我们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冯鼎摆了摆手,却在两人要出门的时候,开口叫住了若白。   “师伯有什么吩咐?”若白问道。   “哪里有什么吩咐。只是若白,有些事情,不要一个人硬抗,我们几个老家伙叫你是大雪都压不跨的松柏,你还真把自己当超人了?偶尔,也要学会软弱一下。”   “如果师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带婷宜走了。”   方婷宜听了冯鼎的话,再看若白不动声色的神情,她就知道,若白一定没把话听进去。   医务室再次冷寂下来,冯鼎在空旷的室内打起了太极拳。他这一生,也带领过松柏走向辉煌之路,经历过松柏最是黄金的时代,没什么好遗憾了的。今年年底儿子就要结婚,之后等待他的就是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生活很是满足。   只是——放不下这帮孩子。   一个两个都是这么自尊不服输的脾性,宁折不弯,过于高傲了。   婷宜和若白走在沥青小路上,她从脖子间解下一条白金项链递给若白,对方没有动作,她解释道:“你也听到了,哥哥不许我回家住,时间有多长我也不知道。吃在这儿睡在这儿,我又不像百草那样还能将松柏上上下下弄得这么整洁干净。我也不申请一个人的屋子,但是你得给我安排一个靠谱一点儿的舍友。”   闻言,若白伸出手接过那条链子,“你前几天住的那个屋子黎蓝搬进去了。”   黎蓝,方婷宜想着,“行,那我跟她住一屋。”   若白点头。   “那么未来的日子请多指教了,若白大师兄。”她停下脚步,将手伸了出去,白净修长。   少年容颜俊好,虽然淡着表情,却不似寒潭冰冷。   骨骼分明的大手轻轻回握。   相互交叠的动作映衬着松柏微风徐来的晴天。   有些东西,慢慢开始发生了改变。   第十九章 好坏   两人回到训练厅的时候,大家都规规矩矩练着功。   亦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换上道服拿着脚靶正训练着晓萤的腿部力量;而黎蓝则施施然穿梭在各个师弟师妹中间,背着手,很有师姐的样子。   除了参加新闻发布会还没回来的秀琴,大家儿都在这儿。   婷宜小声地开口:“要是他们每天都能这么乖,你一定不会成天到晚板着脸。”   看到来人,大家齐刷刷快速列队。   若白大步走了进去,即便没有穿道服,他还是师弟师妹眼中,威严无限的大师兄。   “明天对战坚石,宣布一下出场名单,若白,亦枫,百草。”   “啊?”百草张大了嘴巴,有些惊讶,手指对着自己,有些呆愣,“不是秀琴师姐或者黎蓝师姐吗?”   “是呀。”晓萤开口道:“坚石肯定是林凤出场,就她那个体格,百草就她一半的重量。而且她这么厉害,这是半决赛,师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若白不说话,只是把视线落在前排的黎蓝身上,女孩朗声开口:“林凤是个好对手,让百草锻炼一下也好,我没意见。”   “那、秀琴师姐呢?”百草踌躇道:“要是秀琴师姐自己想上呢?这本来就是她的名额,师兄你让我上,好像不太好吧,而且,我也没有信心能够击败林凤前辈,还是让师姐去,这样胜算更大。”   若白皱着眉,眉宇间有点不高兴:“你为什么总是质疑我的决定?”   “是!若白师兄!我服从决定!”   “啊呀我的耳朵。”晓萤拿手戳了戳自己的耳朵,“都说我声大,原来你才是大嗓门。”   若白继续说:“秀琴那里我会跟她讲,你好好准备比赛。”   “是!”   “明天下午一点松柏门口集合,想直接去体育馆的给我发短信。今天就到这里,解散。”   “解散!”   弟子们解散,陆续去更衣室换衣服,也有的准备直接出门,在经过婷宜的时候,友好地打了声招呼:“婷宜前辈。”同时受到注目礼的,还有她右腿露在空气中的膝盖。   “婷宜前辈。”晓萤跑了过来,细细打量着她腿上的伤,突然拿手搓起了自己的手臂,“看上去挺严重的……”   “不严重。”婷宜说道,“冯师伯说没什么事,只是看着比较瘆人。”   “是嘛……那女神你好好养伤。”   婷宜看大厅里,黎蓝还在和百草收拾一些工具,便抬步往她们那边过去。   “今天谢谢你,维护松柏,我不该说你多管闲事。”她这么对黎蓝说,对方温言道:“应该的,我现在也是松柏的一员。”   “正好说一件事,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室友了,虽然我们总是冲突不断,但毕竟大的方向上从来没出现过相左的意见。就此休战,你觉得呢?”   黎蓝挡在她身前的举动让方婷宜觉得感激,细细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充其量不过是一些口头上的掐架,再者就是方氏兄妹和松柏和若白的问题。婷宜清楚,黎蓝其实是好心,所以说,她也没那么讨厌。   容颜清丽的女孩嘴角弯起轻微的弧度:“也好,只要你收收你的脾气。”   婷宜不客气道:“彼此彼此。”   这一天,松柏经历一场山雨,幸运的是,终是雨过天晴。   “对了,晓萤,你们拉拉操排得怎么样了,明天半决赛,能不能上场加油啊?”   房间,晓萤上蹿下跳地忙忙碌碌,她以婷宜腿上为由,主动请缨要来帮她整理房间,可是真正用心在整理的,只有百草一个人。   “还行吧,反正学校里也有健美操课。”晓萤捏着下巴,“主要是把动作记清楚流畅就好了。问题是百草,她就是太害羞了,动作放不开。”   婷宜想到她们的队服,除了百褶短裙,上身也是无袖露脐装,“百草不习惯穿这样的衣服,放不开也是正常的。不过现在不用担心,她要上场比赛。”   在那边擦着衣柜的百草向婷宜投来一个“就是这样”的眼神,那双眼睛干净澄澈。   这时,书桌前的黎蓝从电脑中抬起头:“百草,你什么时候跟方廷皓认识的?”   对,就是这个问题。   憋了一下午,方婷宜就想找个机会问一下百草,只是她和亦枫一直跟着若白训练,婷宜不想在若白面前再次提这件事,也就耽搁了下来。不料现在,黎蓝问出了口。   “我知道我知道!”晓萤放下手里的床单,本来就是薄薄的、一大块的布,被她这么一放,加上空气的阻力,又缩在一起飘到了墙上。   “你又知道了?”婷宜笑着看她。   晓萤歪着脑袋,颇为得意,“我跟百草谁跟谁啊,那可是过命的交情,百草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晓萤往沙发上一坐,开口道:“这事说来话长,百草那天路过旧书摊,看到了一本关于元武道的书,就买了下来。回去的时候,大马路上的,只顾着看书,差点儿就让车给撞了,正巧这个时候廷皓前辈路过,顺手就把人给救了。要说百草还真是没眼色,当时居然没认出他是大名鼎鼎的方廷皓。”   看着晓萤讲得眉飞色舞的样子,婷宜问百草:“百草,是这样吗?”   百草站起身来,“就是这样。”   婷宜了然,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面容清秀,略显单薄。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这些都是哥哥的品味,那么他为什么一定盯住她不放?   但凡能够入他的眼的,一定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他。   如果是元武道,的确,百草在元武道上的天赋很高,有拼劲,有韧劲,对自己严格,也肯下苦功夫,否则,也不会让若白对她另眼相待、对她倾注精力和心血。   如果是她的身份,也有这个可能。世锦赛颁奖典礼因为曲向南的往事被敏珠搅和,哥哥最讨厌别人挑战他的尊严。如果是因为百草是曲向南的徒弟,想要逗逗她,也说的痛。   如果是松柏的话……婷宜蹙着眉。她不得不承认,百草的到来,打破了松柏常年以来女弟子水平不高的弊端,有她在,假以时日,松柏肯定能够恢复往日的荣光,甚至于,像初原哥哥那样发光发亮、带给松柏新的活力,也不是不可能。   “今天方廷皓这么嚣张,晓萤,你还是一口一个廷皓前辈啊?”黎蓝说道。   晓萤无辜道:“我这不是一时改不过来嘛。不过说真的,女神,我能问吗?”   想也知道晓萤想问什么,婷宜故意摇摇头,拒绝她:“不能。”   “不行,我一定要问!”晓萤凑过身来,“我听说、其实也不是听说,就是好像有点印象,以前廷皓前辈和若白师兄关系挺好来着,我常常能够看到他们一起习武,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哦、对了,还有初原师兄,三个人根本是形影不离。但是后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女神你和廷皓前辈吧,去了韩国,初原师兄吧,也不会出现在训练场,就只有我男神孤零零一个,一手带大了我们。”   虽然晓萤最后的话带着笑料,但是方婷宜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晓萤继续说:“最让我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若白师兄去找初原师兄,好像两个人关系不怎么好一样,可是小木屋里,挂满了你们的照片。这又是为什么?”小姑娘托着腮帮子,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期待着女神的回答。   百草铺好床铺走过来,补充道:“而且,我看照片里,若白师兄都是笑着的,可是我认识的师兄,好像、没有笑过。”   “不是好像。”晓萤纠正道,“是根本没有。其实我也挺怀念从前的若白师兄的,但是太模糊了,而且都习惯了,最重要的是,感觉男神面无表情的脸,实在又帅又酷有没有!这年头,阳光男孩哪有禁欲系男神有魅力啊……”   “我妈妈是植物人。”   “啊?”   婷宜的一句话成功让花痴在线的晓萤回过神来。   “其实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亦枫、秀琴,他们都清楚,包括黎蓝。”婷宜偏过头去看电脑后面的女孩,“我哥为什么这么恨初原哥哥,就是因为在五年前的一场比赛中,喻伯母把我妈妈踢成了植物人。她常年在国外、初原哥哥退出元武道,我不知道这个是不是根本原因,但至少,是直接原因。”   两个小丫头的手抓着大腿上的裤子,显然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往事,都是善良的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婷宜宽慰她们:“我都没怎么样,你们倒先难过上了。所以啊……”她叹了一口气,“事情就演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谁都不让谁,谁都有谁心里的坚持。”   百草小声地开口:“其实……我觉得廷皓前辈不是坏人。”   “哦?”婷宜挑眉,等着她的解释。   “嗯、虽然前辈看上去霸道又强势,也很喜欢作弄一些人,但是他对人还是挺好的。见面次数就那么几次,但是我有一些元武道上的疑惑都是前辈帮我解开的,他真的很厉害。”百草一本正经,小脸十分认真,“总之,我觉得能够在元武道上取得这么大成就的人,不是坏人。廷皓前辈是个好人。”   婷宜笑了,从来都没人评价过哥哥,说他不是一个坏人,或者,说他是一个好人。她又问百草:“那你觉得初原哥哥是好人吗?他说什么也不肯跟哥哥打一场,所以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也是因为他的退出,若白日子过得那么艰难。”   百草点头,“初原师兄对待花草很温柔,对人也温柔,而且他还是学医的,医者仁心,他当然是好人。”   方婷宜不语。如果她也有百草这么率真又简单的思维就好了,直接用好和坏来区别人和事,好的接近,坏的远离。   可是在这么世界上,好与坏之间,谁说的清呢?   她当然知道哥哥是好人,可他做的事,伤害了很多人。   她当然知道初原哥哥也是好人,可他没做的事,同样伤害了很多人。   婷宜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空,对她们说:“这件事情不要乱传。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吧。晓萤回家路上要小心,百草别去擦地板了,保存体力,明天还要比赛。”   “知道了,婷宜前辈。”   “那女神,黎蓝师姐,我们先走了。”   “再见。”   方婷宜送两人离开,转过身看到依然在电脑后面的黎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的脸,隐藏在什么东西后面,看不清表情。   第二十章 顺利   半决赛的现场,因为沈柠及其团队的到来,层层看台之上座无虚席。   也不知道若白跟秀琴说了什么,她竟主动放弃了跟林凤交手的机会,没有半点不悦,此刻正拿着一台上万的单反,对着评委台上一阵猛拍。   方婷宜和沈柠的目光相互交汇,但错开之后,婷宜看到对方朝后边的空地上看去,现在场上正进行着亦枫的比赛,后边的空地上,黎蓝正陪着百草做准备活动。脑海中突然想到什么,婷宜起身朝那边走去。   “怎么了?”黎蓝问她。   “没什么,我嘱咐百草一点事。”   “婷宜前辈。”百草停下脚下的动作,规规矩矩地站好。   婷宜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亦枫这场肯定能够赢下,若白就更不用说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坚石输定了。若白希望你能够在正式的比赛中跟高手过招,从而提高自己,所以对他来说,其实你赢不赢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够提升自己。”   百草重重地点头,“我知道的,前辈。”   “知道沈柠吗?”   百草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知道。她是世界元武道协会最年轻的教练,在国家队培养了很多优秀的选手,您和廷皓前辈,都是她带出来的。”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她这次会挑选很多选手进岸阳培训基地,目的就是为国家队选人做基础。所以说,百草,这场比赛你一定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有信心吗?”   “有。”百草点了一下脑袋,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似乎从她坚韧的眼睛中,就能够看到未来茁壮成长的模样。   “那就继续热身吧。”   “是。”   看着百草继续做腿部拉伸训练,黎蓝走到婷宜身边,对她说:“一场比赛,改变不了沈教练的看法。”   “我知道。”方婷宜说,“但是赢总比输要好,只要她今天赢了林凤,名气打响,柠姐就一定会考虑她,而不是因为个人的原因,将她排除在人选范围之内。百草缺的,只是机会。”   曲向南当初的那件事,可以说板上钉钉。毁掉了很多人幸福快乐,在这其中,就造就了沈柠果敢决绝、说一不二的性格。   沈柠对方廷皓、方婷宜兄妹俩来说,就是姐姐。   但这其中还是有差别的。   她跟方廷皓两个人似乎更加亲密。他们命运相似,所以惺惺相惜。   一个看见像母亲一样的姐姐逝世而无能为力;一个看见母亲受伤也同样无能为力。沈柠年长几岁,透过对方,就像看到另外一个自己,所以她总是更加偏爱方廷皓一些,或者说,是宠溺。   “你很看好百草,要知道,未来,她可能会是你的劲敌。”黎蓝指出这一点事实。百草的进步大家有目共睹,尤其是在若白的有意培养下,她敢打赌,今天的比赛,百草赢定了。按照这个节奏下去,那个丫头参加世锦赛,是迟早的事情,肯定会和婷宜对上。   婷宜看着那个身影,微抬着下巴,“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能够站在我对面,那是她的本事。如果她真的是松柏的希望,我也愿意成就她。”   像付出这样的事情,做起来根本没那么难。   若白能够做到,为什么她就不行?   “十三比七,松柏胜。”   广播里传来裁判的裁定,这局比赛,亦枫赢了。   “百草,到你上场了。”黎蓝喊道。   婷宜走回场边,径直在若白身边坐了下来。正在脱护具的亦枫不满道:“不带这样的,婷宜前辈,你怎么每次都喜欢跟我抢位子。”   婷宜笑道:“这不论是年龄还是资历,我都有资格坐若白旁边,而你就只能坐我旁边。”   “所以说——”胡亦枫拿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前辈你这是在跟我争宠吗?”   闻言,方婷宜抬头看他,目光有些惊异,“原来你把你平时接近若白的行为定义为‘争宠’?”   亦枫嘴角染上一抹笑意,并不觉得这个词哪里奇怪,反问道:“难道不可以吗?”   争宠啊,婷宜心里念着这个词,想着她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似乎的确是在若白面前刷存在感,无论什么都是为了他多看她一眼,或者说,多跟她说一句话。“争宠”一词,恰如其分。   婷宜配合亦枫的语调,“可以,不就争宠嘛,我就跟你争了,你能拿我这怎么样?”说着,炫耀似的往若白那边移了移,身体已经相互触碰。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争宠怎能能够少了我呢!”手里提着两颗拉拉队金球的晓萤凑过来,表情愉悦甚是可爱,活像一只小小的狮子狗。   正在叮嘱百草的男主人公终于侧头看他们,眉头微锁,厉声道:“闹什么。”说着,又看向婷宜,“连你都跟他们一起闹。”   婷宜表示很无辜,这分明就是亦枫说出来的词,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过,就因为这样的小事,看着若白佯装愠怒的表情,她突然觉得,这让她心情十分舒畅。   原来——胡亦枫的性格就是这样养成的。   “知道了知道了,若白师兄,我不说就是了。”婷宜淡笑,主动示好:“玩笑留给亦枫开,我就听着不说话。”   收到来自自家大师兄的冷眼,亦枫摸了摸鼻子,瞅着婷宜的脚说道:“伤还没好利索吧,我就不跟你这残疾人计较了,现场第二把交椅,就暂且交由你来坐了。”说着,一屁股在婷宜身侧坐下。   看着少年吃瘪的样子,婷宜心情大好,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稀罕。”   却不料、耳边再次传来若白的警告声:“看比赛。”   婷宜僵了身体,将目光放在场上。在视觉感官上很有冲击力的画面,很快把她带入了比赛环境。   方婷宜没有见过林凤。   “皮球凤”的名声,是这两年才渐渐起来的。   单从外形上来看,这个女生的确名副其实。圆圆的脸,鼓着肉乎乎的腮帮子,身材也魁梧,但是由于她肤色白皙的关系,这样的肥胖并没有带给人很强大的威慑力,顶多是一个干干净净的胖姑娘。但饶是这样,百草站在她对面,依然让人觉得孱弱。   再从元武道上来看,这个女生同样没辜负这个绰号。虽然说不上身轻如燕,但是弹跳力极佳,像个皮球一样,十分灵活。不仅如此,她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完美地运用了自身脂肪的优势,化掉对方踢过来的力。这样的结果就是——   “怎么回事啊?百草明明踢中有效部位了呀,怎么计分器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不是会仪器坏了吧?”晓萤担忧地看着场上的比赛,百草攻势很猛,林凤只是在防守,似乎是一边倒的局势,但,林凤没有失掉一分,而百草,也没有得到一分。   秀琴出声道:“你又不是没看过林凤的比赛,怎么还大惊小怪的。”   “那不是之前的人力量弱吗?”晓萤解释道,却引来两道目光的注视,“不不不,秀琴师姐,黎蓝师姐,我没说你们力量弱。我的意思是,百草那么大劲儿,就算林凤再胖,也肯定能够踢中感应器吧。”   耳边听着师弟师妹们的讨论,婷宜问身边的人,“若白,你觉得呢?”   “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若白说道。   到了休息时间,百草有些挫败地回到休息区,现在场上的比分,依然停留在零比零,如果找不到解决方法,下一节比赛肯定就是对方反攻的时候。   婷宜看着百草还算平稳的呼吸,心中满意,同时也感叹,一味猛攻还能保持体力的不流失,可见她平日里的训练有多认真、多刻苦,单凭这点,方婷宜就觉得,戚百草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百草。”她看着恍恍惚惚的女孩,“别颓丧着一张脸,这不是还没分出胜负吗?”   “可是……”   “你要相信你若白师兄,他会有办法的。”   听了婷宜的话,百草回过神来,对着若白说道:“若白师兄,你教教我,我该怎么打?”   若白平静地开口:“知道牛顿第三定律吗?”   “啊?”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踢到别人身上的力,实际上是会反弹到你自己身上,你的力量越强,反弹的就越多。而在比赛之中,双方都在使力,通常力量强的会盖过力量弱的。但是由于林凤体型的特殊性,她能够很好的借力打力,你要想赢她,也要——”   “借力打力!”百草有些激动。   若白点头,“元武道最基础的太极。”   百草了然,“我知道了,若白师兄。”   看到再次开始的比赛,婷宜对若白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有做教练的潜质,不过那也得选手有悟性。好在,虽然百草有时候呆呆的蠢蠢的,脑筋转不过弯来,但是在元武道的方面,比什么都灵光。”   “你很看好她?”   “你怎么问了和黎蓝一样的问题?”婷宜说道,“百草是一块难得璞玉,只是缺少能工巧匠,要不然也不会让我哥盯上。”   “那你呢?”若白问她。   “我什么?”   “不想再站得更高更远吗?”若白扭头看她,眼睛里有些光泽,婷宜清楚地从那里面看到自己的容颜。   面对这样的若白,她说不出口,其实她没那么喜欢元武道。习武十几年,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不过就是为了追上某人的步伐。她已经处在一个高高的位置,这样的位置鲜少有人能够攀登,所以,她也不在乎是不是想更进一步。   婷宜岔开话题,指了指自己的脚:“我现在还伤着呢,暂时不考虑这些。”   很牵强。   但是若白没有说什么。   再次看向场上,胜负之态已经明朗。   百草对林凤,这表面上看似技术技巧的比赛,说到底,还是力量的比赛。在岸阳,怕是没有同年龄阶段的女生能够敌得过百草的力量,哪怕是方婷宜自己,也决不会硬碰硬 。   “十、九、八……五、四、三、二、一,时间到,戚百草击败,松柏胜。”   三局两胜,松柏成功晋级决赛。   但是看若白,好像没有半点放松的姿态。婷宜问他:“没做准备活动,可以吗?”   “可以。”   婷宜起身接过工作人员拿过来的护具,正要准备替若白穿上,余光瞄到了座位上的亦枫,对方正看着她的动作。   她止住了动作,扬了扬手里红色的护具,对他说道:“要不,你来?”   亦枫摆了摆手,噙着笑容:“还是您来吧,我瞧您做的挺熟练,小的就在一旁看着就成。”   婷宜嗤笑他阴阳怪气的语调,手里却是一轻,若白已经自己穿戴起来。看着他利落流畅的动作,婷宜绕到他身后,将后背上垂挂下来的绳子一一打好结扣。   晓萤见到这一幕,伸出一只手抓着前方的空气,有些羡慕地说:“我什么时候也能帮我男神穿护具啊。”   “你就拉倒吧。”亦枫毫不留情地嘲笑:“你别把结打成死结,到时候脱不下来还得上剪刀,那多丢人啊。”   “死结怎么了!”晓萤反击,“一刀剪,总比一个个扣解起来简单多了吧。”   一刀剪。   婷宜心中一动。   这确实是个解开死结的好方法,但是,要怎么剪?   她脑子中闪过什么东西,却抓不住。   方婷宜没注意到,就在评委台上,沈柠将刚才的那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微扬。   比赛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对方虽然也是元武道的个中好手,但是□□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若白这次以快打快,腿法快如电光火石,那浑身充满凌厉的气场,跟他平时淡然疏离的模样很是不同。   晓萤嚷嚷着一定要去开个庆祝会,正和一帮女孩商量哪个地方好玩。   婷宜心里也高兴,但又隐隐有些担忧,因为这意味着,她最不想看到的比赛,终于要来临了。   松柏众人离场的时候,在体育馆外面大厅里,正好遇上迎面而来的沈柠一行人。   女子一身黑色的西服,脚上也是一双清贵优雅的黑色高跟鞋。整个人看上去,气质高贵,气场强大。   “若白,好久不见了。”   “沈教练。”   沈柠笑了笑,“这么快就变沈教练了,你以前可是和他们一样,喊我一声姐的。”沈柠记忆中的若白是如玉的男生,虽然也不多话,内敛谦厚的样子,但也绝不是现在凛然如冰雪、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见到若白不说话,沈柠也不在意,看向他身边的女孩子,问道:“你觉得开心吗?”   婷宜一愣,既而点头,“开心。”   “开心就好。”   女子身后的人上前跟她小声地说着什么,她的目光精明含笑。“我还有事。”沈柠对他们说道,“婷宜,好好照顾自己。若白,婷宜就麻烦你了。”   “柠姐再见。”   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率先离开,晓萤咋舌道:“若白师兄,原来你跟沈柠教练也很熟啊,我们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亦枫打断晓萤的话,转而对若白说:“大家说去步行街,一起?”   若白在十几双期待的眼神中淡然开口:“十点必须回来,回家的时候男生送女生回去,要么自己相互结伴,注意安全。”   也就是说,若白不和大家一起去了,晓萤又些失望,还想开口争取点希望,却突然已领一紧,整个人被亦枫从后面拎住拖了出去,只听见她乱喊乱叫的声音。   “那若白师兄我们就先走了。”   “师兄再见。”   “师兄再见……”   黎蓝看了一眼外面的风景,也说道:“成,那我也走了,晚上有点事,门禁之前会回来。”   婷宜点头,“知道了。”   看到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体院馆,婷宜和若白两个人还站在原地,她说:“干嘛不一起去,放松一下也好。”   “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婷宜叹气,“若白,你绷得太紧了。日子过得跟个老年人一样,只怕老年人都过得比你精彩。”她碎碎地念着。“现在就剩我们两个,既然这样,我们去晓萤家的面馆吃面好不好?”   若白侧眼看她,“你自己去吧。”   “喂,顾若白!”   婷宜看着独自走出体育馆的背影,有些气愤。她明明就觉得之前相处的氛围不错,怎么到头来又给她一种打回原形的感觉。   装什么孤傲!   第二十一章 痕迹   若白拿出钥匙开门,钥匙已经进入锁眼,他却不忙着转动,冷着声喊道:“出来。”   四周空旷寂寥,晚风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   一棵大树后走出来一个女孩,肤色清丽白腻,乌黑的长发齐齐拢在肩后,俏生生地站在树下,艳若明珠。   “你耳力真好,居然知道我躲在这里。”婷宜手里提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款步走来,及膝的连衣裙下,受伤之处涂了遮瑕膏。   她就知道若白不会放过自己,回到道馆之后自个儿进行了高强度的训练。   他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鬓角上,扑面而来就是一股运动的气息,充满阳刚,身上是一件雪白的道服。   婷宜跨上台阶来到门口,看到门上的钥匙,便径直开门走了进去,一副旁若无人的姿态。   这是她很熟悉的屋子。曾经初原哥哥还在这里的时候,这也是他们四个小小的基地。   屋内的陈设换成了新的家具,可是摆放的位置还是和原来一样。淡色的墙纸让人不觉得素冷,沙发、茶几、电视机、书桌、椅凳、橱柜、衣柜、冰箱、厨台,很简单,又不失格调。   若白的床还是原来的床;可是曾经喻初原住的地方,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出去。”若白声音强硬,站在门口还没进来,倒是婷宜已经大大方方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让我参观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参观过了,出去吧。”   婷宜没有理会他的话,将手中的塑料袋打开,里面是好几包方便面还有各种佐料调料,她从中拿出一包对着门口扬了扬,说道:“在超市买的,今天晚上我们煮面吃怎么样?上次是你烧给我吃,我不会做饭,就只能做这个。”   若白黑眸微眯,带上门走了进来,肩上的背包往沙发上轻轻一扔,“我不吃这些。”   “你可别拿方便面不健康这种食品健康安全的话来对我说教,从前可以吃,为什么现在不能吃?”婷宜开口道,“我好久没尝过了,上次就念着,你就当满足一下我小小的心愿。”   若白依然冷着一张脸,头顶柔和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可以看到脸上和脖颈处满是汗,“我要洗澡。”   “哦。”婷宜点头,“那就去洗吧。”   “方婷宜你……”   婷宜拎起塑料袋,打断他的话,“你洗你的,我做我的,这不冲突,出来之后就可以吃晚饭了。”说着,便往厨台那边走去。   若白看她正开着柜子找工具,拧着眉毛,心里不知道涌起一股怎样的滋味,眼眸中神色复杂难辨。几秒之后,叹息声响起,微不可闻。   方婷宜看着眼前的厨房用具,崭新的灶台,崭新的锅铲,崭新的刀具和砧板,所有的东西就像是没有用过一样,好几样还贴着刚从超市出来的标签。   浴室门被关上,不一会儿传出来流水哗哗哗的声音。   婷宜将拿着锃亮的锅子去接水,她本来以为,按照胡亦枫那样的性格,应该经常在屋里吃些什么东西,而且若白也承认,他也会给师弟们开小灶。只不过看这厨台,充其量就是洗洗水果、切切水果的用途,似乎很少开火。   她不会煮东西,从来不进厨房,哥哥曾经笑话她连个最简单的番茄炒蛋都不会做。不过,烧个方便面她还是有信心的。   买了很多的速冻火锅材料,鱼丸、肉丸、香肠、蘑菇、藕片、生菜之类,配上包装好的清香骨味汤底,先是装在袋子里放到水中让去冰,然后一股脑儿倒进去,很快,香味就在室内弥漫开来。   若白出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窈窕的少女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两根筷子在锅里搅动。面前的水汽化作白雾往上升,包裹着女孩有些认真的背影,格外柔和。   他走到窗边将关着的窗户拉开,晚风阵阵灌进来。   婷宜关了火,正要去找毛巾端锅子。转身却看到若白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了,只是头发还没擦干,顺着碎发还在往下滴水珠,打湿了领口处白色的T恤。   “烧东西的时候一定要通风。”若白说。   婷宜看见被拉开的窗户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见到对方湿漉漉的头发,单手插腰,也学着他刚才教训的语气说:“洗完头发一定要擦干。”   若白不语,走到挂架上拿起一条深蓝色的毛巾,盖在头上擦了头发。   即便知道不是自己的话起的作用,但是方婷宜还是忍不住莞尔,总有一种若白很听话的感觉,让她心情颇为愉悦。   白色几净的茶几上,一个钢色的圆柱体锅下,衬着好几块圆形的竹质衬垫,另一边丢着两块打湿的白色小毛巾。   婷宜伸筷从锅里撩起面条放进自己碗里,吃得很是满足,“我在国外的时候就很想吃方便面,但是柠姐不让,说它有毒没营养。”   “确实没营养。”   婷宜看着若白,“那你是不是也不让亦枫他们吃?”   “嗯。”若白应了一声。   她从锅里夹起两个小蘑菇放进若白碗里,“我不吃蘑菇,但我记得你喜欢吃。”   若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记错了,我不喜欢,是初原喜欢。”   婷宜的笑容僵硬下来,看着若白碗里面条上的蘑菇,又不好意思再去把它们夹回来,只能说道:“我记得你口味清淡不能吃辣,所以我把包装里辣的调料都扔了,放了清汤底料。”   若白闷头吃面,没有理会她的话。   见状,婷宜心里有些难过。   不该是这样的。   以前大家一起吃面的时候,三个男孩子相互抢食,从来都是互不相让,每次她都不满汤汁溅到了漂亮的衣服上,但依然维持着淑女应有的风范,其实心里恨不得加入他们的阵营,比比手上的招式,看谁抢得过谁。   果然,两个人的方便面,真的太孤单了。   “若白……”她叫道:“这次决赛之后,我们去把初原哥哥找回来好不好?”   “啪!”   若白将筷子搁在碗上放在茶几上,瓷器和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里面的汤水晃动了几下后恢复平静。   灯光下,若白的脸似乎隐在他的刘海之下,婷宜看着他英挺的侧脸,低垂着眸,正蓄势待发。   “出去。”   若白再一次说出这两个字。   “若白……”   “我再说一遍,出去。”   婷宜抿着嘴唇,也恼怒自己说错了话,但更恼怒对方喜怒莫测的态度。“顾若白。”婷宜开口,“你甩脸色给谁看!本小姐辛辛苦苦下厨,虽然只是个方便面。回来这么久,我费尽心思讨好你,多少次都是小心翼翼、低声下气,就生怕一个不小心让你生气了。可你呢,说生气就生气,你到底哪里不满?”   见到若白坐在沙发上没有开口的意愿,婷宜也放下手里的碗筷,语气愈发不好起来,“是!你委屈嘛!知道你这么多年很辛苦,一个人撑起松柏不容易。你不喜欢方廷皓,不喜欢喻初原,也不喜欢方婷宜……那你就活成一个人的顾若白好了,干脆一点,手起刀落斩断个痛快,何必在哥哥邀战的时候维护初原哥哥,也何必收留我在这里?”   “那你走吧。”若白转过头来看她,目光沉沉,里面阴郁一片。   “你又要撵我走。”方婷宜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些字,“是你答应我可以留在松柏,也是你从贤武把我带回来,又是你,在方廷皓过来的时候护我留下。可是——”婷宜握紧了拳头,“你现在又提出要我离开,就因为我踩到了你的痛处?”   若白起身收拾碗筷,将两人碗里剩下的东西全都倒到锅里,然后去厨台那边整理。   方婷宜忿忿地看着他冷漠的姿态,心里气极,不知道要怎么样发作。想起她这些日子一次又一次放下骄傲做的那些事,心里一下子涌出多少委屈,她方婷宜什么时候这样看人脸色生活过!   攥着拳头,婷宜死咬着下嘴唇,眼神看着对面的墙纸,似是没有焦距,耳边是若白在厨台整理厨具的声音,还有哗哗水声。   突然,她迈开脚步,直直地往若白床铺那边走去。床两边各自两个柜子,她将抽屉抽出来,翻着里面的东西。   MP4、MP5、充电宝、数据线……不是,不是这些。   师妹们送的贺卡,初高中的同学录和通讯录,母校老师们的寄语笔记本……也不是。   底下立柜里的各种礼盒礼袋,应该也是收到的各种礼物……没有,不在这里。   若白关了水龙头,转身看到方婷宜的动作,大步走过来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拎起来,“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婷宜抬头看他生气的俊颜,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去掀开床上的被子,拿起大长枕头,拉开拉链伸手在里面摸索些什么。又把枕头扔到一边,去翻床头的被单。   没有,没在这里。   目光看到床那边靠在墙角的另一个柜子,她准备越过若白到另一边再去翻。   若白看出了她的意图,伸手拦住,低声呵斥:“够了,赶紧给我出去。”   对方的声音已经很愠怒,但方婷宜依然没有妥协,抬起脚就毫不客气对若白出招,她今天,一定要找到答案,也顾不得换上了裙子。   若白侧身躲过她的攻击,只防不攻,堵住她要过去的路线。   方婷宜眼眸微深,脚下蹭了鞋子,跃着身体往床上翻去,却重重地摔在柔软的大床上。脚上传来一股阻力,抬眼看去,若白手握着她的脚踝,逆着天花板上的灯光,看不清表情。   及膝的裙子已经滑上大腿,里面黑色的安全裤露出蕾丝边,包裹着白皙的纤长美腿。方婷宜又羞又恼,却还没等她再次发出进攻,眼前一黑,阴影压了上来。   她被若白整个人压倒在床上,伸出去推搡的双手被他擒着禁锢在头顶。对于练习元武道的人来说,失去双手无所谓,只要脚还能动,就有翻身的机会。婷宜很恼怒,刚想抬腿反攻,不料腿上传来一阵痛意。   若白他,居然用他的膝盖,正顶着她受过两次伤的地方。   “方婷宜,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婷宜硬声道,看着若白的眼睛,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突然笑了:“若白,我找个东西而已,你的反应不用这么大吧?还是说,你怕我找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比方说,过去的东西。”   若白的眼睛里划过危险的神色,婷宜见了,缓缓开口:“哥哥在韩国的房间里,他的枕头边上,有一部很旧的手机,里面存着一条音频,要不要猜猜看是什么?”   也没等若白回答,婷宜自己就说了:“是你们给他唱的生日快乐歌,我偷偷发现的。”   若白眉眼有些松动,婷宜继续说:“所以啊,我就不相信,就算重新装修过,换掉了所有的家具,这间房间,就没有什么过去的痕迹。”   身上的人身体一怔,动作也轻了几分,就在这个瞬间,婷宜抓过机会,睁开对方的束缚,翻身到了床的另一边。   若白慢慢地从床上起来,看着婷宜蹲下身继续翻箱倒柜的动作。眼看着她要抽出最底下的那个柜子,他眉头一紧。   他知道那里有什么。   婷宜拉开最后一个抽屉,里面是一堆信件,上面只有两种不同的字体,一个娟娟秀气,一个端正豪放。她不知道听谁说过,若白的父母亲是笔友,在他们那个年代里,通过写信的方式相知相爱,所以他们家一直保留着信件这样传统的联系方式。这些,都是叔叔阿姨寄过来的信。   她小心地翻着,终于在最下面,摸到了一张光滑的东西。   找到了。   方婷宜将她小心地拿出来。   封好的四个人的合照——过去的痕迹。   她找到了。   “你想说明什么?”若白淡漠地开口。   婷宜细细抚摸着上面的人,那时候,他们都还没长开。   经过了刚才这样一番折腾,她敛了心绪,“说明你还记挂着我们,说明你很希望我们能够回来,说明你很希望我们能够陪在你身边……”   “方婷宜!”若白打断她的话,“你可真天真。”   少年挺拔的身躯中似是有悲哀的怒气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你以为,一场意外,你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还能够轻易回去吗?你知不知道从你们离开之后,你外公不断打压松柏,现是抢夺松柏的生源,再是克扣协会拨下来的经费,每一个去中心考段考级的弟子,评委教练都会苛刻到比其他人三倍不止。而且,你们方家还找上了很多婶婶们,威逼有,利诱有,松柏的师伯师叔们,就是这样一个又一个离开的。”   方婷宜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两只手死死捏着一张薄薄的相片,脸色有些惨白,“你说什么?”   “那个时候,松柏一团乱,每天都有不同道馆的人上门挑衅,打伤了很多人,谁会放过这样一个可以将松柏狠狠踩在脚底的机会。要不是后来巡视的警车路过,这场持续了大半年的纷争,只怕还要更久。”   婷宜看着若白,那样平淡而冷静,就好像在诉说着跟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她哭了,牙齿却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现在的松柏,兄友弟恭,男生女生一个个都成长成这么好的样子,心地善良也乐观活泼,那是因为有人把所有黑暗全都挡在外面。   “你这么崇拜你的初原哥哥,你知道他那个时候在哪里吗?他寄宿在学校里。我每天放学之后都去校门口等,甚至为了见他一面去翻学校的墙,最后被保安赶出来。你觉得我现在冷漠无情,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真正的冷血是怎么样的。他确实厉害,可是那么厉害的他,却不出来帮帮松柏,不帮帮我。”   “若白……”婷宜声音有些哽咽,脸上湿了一片。   而若白仿佛没有看到她这么伤心难过的姿态,继续说:“你想要去找他,去吧,就在医院来。找他回来之后,离我远一点,离松柏远一点。”   “不找了,不找了……”婷宜摇着头,“若白你别生我气,我没有端着架子,我也没有端着高姿态……”   若白转过身,往沙发那边走去,婷宜以为他真的要赶她走,连忙快步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我就在松柏哪儿也不去,我哪儿也不去,若白,我哪儿也不去了。”   女孩睁着泪眼,眼泪依然从眼眶里无声地留下,似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手上,一只手拿着照片,一只手拽着若白。   突然,她的手松了,相片落地,可是拉住少年的手,却依然没有放开。   方婷宜放掉了过去,抓住了现在。   第二十二章 方法   胡亦枫开门而进的时候,敏锐地嗅到屋子里残留的泡面味道,先是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是不是走出房间了,而他后面跟着的女孩儿却拿手捅着他的腰,催着他进门。   “咦?女神你也在啊?”范晓萤脱口而出地打个招呼,但是在看到两人的状态时,扬起的弧度僵硬在了嘴角。谁能来告诉她,为什么她的女神拉着男神的手,脸上的痕迹就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分分钟能够让人脑补出电视里黄金档的情节。难道她打开的方式出错了?   见到来人,婷宜慌忙背过身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见到若白也是一副凝重不悦的模样,晓萤小心地开口:“若白师兄,你和婷宜前辈有事啊,是不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若白冷眼扫去,晓萤吓得缩了一下脖子。   亦枫关好门,扫了一眼房间,在扫到若白床铺的时候,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被掀开的被子,凌乱不整的床单,还有掉在地板上的枕头,以及,方婷宜鞋子都没穿。“确实不是时候,这张床被折腾着成这个样子,恐怕不是‘有事’两个字可以概括的吧?”   话里的暧昧和调侃让晓萤很不开心,“不许你诋毁我男神女神的清白!”   “这怎么能是诋毁呢?”亦枫说道,“我这是根据现象,合理探寻本质。”   “胡亦枫。”   被点到名的少年背脊一凉,若白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怕是真的不高兴了。他瞧见地上反面朝上的照片,弯腰捡起。好吧,难怪两人的状态都不太对。   婷宜拍了拍脸,赤着脚跑到床边去穿鞋。转过身来,除了眼睛有些许的红肿之外,似乎又恢复到了平日里举手投足的月光女神。   她显然不想让别人探究他们刚才发生的事情,于是主动找到话题,“晓萤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味道很香。”   “哦、哦、哦,是香酥鸡。”晓萤连说了三个“哦”才回过神来,“专门给若白带的,可香了。”   “你自己吃吧。”若白拒绝。   晓萤似乎习惯了若白拒绝的态度,脸上没有任何失望,反而有一种越挫越勇的兴奋感:“师兄师兄,我们今天去步行街大吃了一顿,还在游戏城里大杀四方,你没跟我们一起去真的太可惜了。这是新开的店,大老远就把我引过去了。师兄你试试吗?”   若白从小就不喜欢吃油腻腻的东西,方婷宜知道,但是看小姑娘殷切的样子,她也劝慰道:“毕竟是晓萤专门买给你的,你就吃一口吧。”   “嗯嗯嗯。”小姑娘的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若白不语,只是看了一眼亦枫,对方收到他的眼神,从晓萤手里拿过袋子,“先放在这儿,若白师兄会吃的。”   “那师兄你一定要吃啊。”   婷宜看了一眼时间,也确实不早了。晚上的这一场对峙,让她身心俱疲。“我先走了。晓萤,走吧。”   “哦,好。”   门被关上,屋子里就剩下是兄弟两个。亦枫扒开装着香酥鸡的袋子,套上一次性手套之后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你和方婷宜什么情况啊?我看不论是你还是她,怎么都这么不对劲的样子,吵架了,还是动手了?”他不敢去问关于照片的事情,那是若白的雷区,他不会自找没趣地去踩。不过这张照片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能够让他见到的地方,显然踩雷的人,就是方婷宜无疑。   亦枫看着之前被他评价过的若白的床,问道:“这么大动静,你们不会真打架了吧?”   若白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   算是默认?亦枫嘴里嚼着骨头,“还真打架了啊,何必呢。而且人家还哭了,能让她方大小姐哭,若白,你也挺有能耐的。”   见着若白不说话,亦枫继续道:“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说你板着个冰块脸,有谁愿意搭理你。”   若白抬眼,淡然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得,我不说就是了。”亦枫嘴里还叼着一个鸡翅,突然想到什么,从位子上跳起来,只奔厨台那里。   “若白!你不公平,你不让我煮泡面,却自己吃,吃也不叫上我。”   若白站起来,看见亦枫在那儿控诉。搁在往常,他也许会讲一番道理或者教训一顿,但是现在,他实在没有那个力气了。   亦枫看见若白弯腰去捡枕头,然后理好床单,径直躺了上去。他知道两人也许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但是看他们的态度,应该是暂时解决了。   决赛就要到了,可比再整出什么事情来。   那个难关,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方婷宜和晓萤在一条岔路口分手,就在她要回去的时候,晓萤叫住她:“女神,你和若白师兄……”   “我跟若白吵了一架,让他有点生气了。”   “那和好了吗?”晓萤问。   婷宜脑海中想起那个少年如画的眉眼,“应该、算是、和好了吧。”说完这句话,婷宜自己都笑笑:“行了,你就好好当松柏的开心果吧,糟心的事情别多想。回去路上一定要小心,我先走了。”   看着丽影离开,晓萤鼓起包子脸。   不知道为什么,从婷宜前辈把过往的一些事情告诉她和百草之后,她越来越觉得,男神女神外面,就好像围绕着一堵无形的墙,旁人怎么都走不到他们身边,或者说,怎么都走不到他们中间。   还有百草那个家伙,她每次过去找她谈谈八卦、聊个小天的时候,那人总是红着耳根子打电话,一打就是好半个小时。电话那头是初原师兄,她偷听过一两耳朵,话语温柔又宠溺。听说,婷宜前辈喜欢初原师兄来着。可是初原师兄又喜欢她家百草,那么百草不能算是横刀夺爱吧。可是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女神,说,和不说,好像都不太好吧。   “啊啊啊!”晓萤原地跺了几下,“烦死了!”   这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啊!我不喜欢你,而你又喜欢我的,还真的整的跟小说电视剧一样。   范晓萤拿手敲了敲脑袋,明显感觉脑细胞不够用。   好几声叹气之后,沿着小路往外面走去。   她刚走到门口,一辆黑色跑车停在了松柏前面,吓得她赶紧躲到旁边。   晓萤睁眼、闭眼、睁眼、闭眼……反反复复好多次,她的眼睛真的没问题吧?坐在副驾驶上的人,是黎蓝师姐。这就算了,驾驶座上的那个大帅哥,赫然就是方廷皓啊!哪怕就是在黑夜之中也像太阳一样能够亮瞎眼的存在!   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啊?   她觉得内心奔腾过无数匹马,有点小小承受不了的节奏。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晓萤觉得自己浑身的八卦因子都在全身游走,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发出声音。   看起来,这两个人也是在吵架,还吵得很凶。   隐约地听见什么放不放手、伤不伤害的。   以致于黎蓝师姐开门下车的时候,男的还不让。   晓萤静静地躲在黑暗之中,看着一步步走进来的师姐,对方的脸上,冷若冰霜,还挂着讽刺的笑意。而外面的廷皓前辈,拿手狠捶着方向盘,那恶狠狠扫过来的眼神,看得她心惊肉跳。   待到两人都消失不见,晓萤鬼鬼祟祟地跳出来,两只手捂在胸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往家的地方慢慢走去。   回去的路上,她在想,这件事,也要不要告诉婷宜前辈呢?   黎蓝进屋的时候,看到方婷宜正仰面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回来了?”婷宜招呼道。   “回来了。”黎蓝看了一眼地板上歪着的高跟鞋,再看了看方婷宜。   今天在医院病房里,她见到了那个沉睡着的大美女。确实是美女,要不然怎么生出了方家兄妹这么漂亮的人。   “黎蓝。”婷宜开口叫她,“你说,决赛之后,有些事情,能不能改变?”   “难。”黎蓝说道。   方婷宜坐起身来,又问道:“如果说,有志者事竟成呢?”   黎蓝来到床边坐下,“你又想去哪里找虐?”   “不找虐了。”婷宜摇头,“哥哥和初原哥哥的事情,我不插手了。”   “那你的意思是——”   “只要他们的恩怨离我和若白远远的,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黎蓝皱眉,清澈的瞳孔里有些担忧,“你这是要跟方廷皓……”   “不是。”婷宜明白她的话,“我没有想要跟哥哥闹翻脸。他是我哥,亲哥。从小保护我,宠爱我长大,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就算我捅了天大的篓子,他都能够帮我补好。在我眼里心里,他就是一个神,无所不能的神。妈妈的事,是他心头的病,捆绑住了他的手脚。我很讨厌现在方廷皓,我想要让以前的哥哥回来。”   “有什么办法?”黎蓝问她。如果她能够有办法,她也愿意交换一切去获得。高傲如方廷皓,自始至终都不愿低头。若非是这样,黎蓝也不会在被他吸引的同时,没有勇气留在他身边。   “我想到一个办法。”婷宜说道。就在刚才,黎蓝没回来之前,她躺在床上,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头滋生。   这个办法,一刀剪,一刀切,能够彻彻底底解开那个死结,而且一劳永逸,保证让他们兄弟几个解开心结。   柔和的灯光下,黎蓝看着那对明亮如绝世珍珠的眼睛,里面透露出的坚韧和决绝,让她不敢去开口问那是什么方法。因为她心底,渐渐涌出不好的预感。   第二十三章 伊始   决赛的现场十分热闹,先不说所有道馆悉数到场,普通的观众也足够让这个容纳近万人的体育馆座无虚席。   贤武那边人声鼎沸,可松柏这边也毫不相让。晓莹带着师妹们穿着俏皮可爱的拉拉队服,为松柏加油助威,那青春活力的样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沈柠依旧坐在评委台上,只是今天,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个花甲老人。   婷宜看着手里的屏幕,短信的窗口上,“初原哥哥”这一栏里,依旧没有回复。她抬起头去看四周的观众台,努力从这么多人当中去寻找她熟悉的那一个。结果只是徒劳。   “你在找什么?”黎蓝问道。   “没什么,四处看看。”   黎蓝皱眉看她,她总觉得今天的方婷宜哪里怪怪的,好像很虚弱的样子,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忍不住伸手去够她的额头,不料对方快速将她的手摁下,触手之处,一片冰凉。   “你生病了?”   “嘘。”婷宜对她比了一个轻声的姿势,好在此刻沸反盈天,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们的情况。   “怎么回事儿?”黎蓝压低了声音。   “放心吧,不严重,只是有点儿低烧,可能是心理问题带动的,今天是决赛,从早上起来就有些不好受。”   黎蓝阴沉着脸,“这样,我去药店买药。”   “别。”婷宜制止她要离开的动作,“我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去做,先不吃药,要不然就没力气了。”   黎蓝突然想起前几天晚上婷宜说起的方法,“你到底要做什么?总不会是代替百草上场吧?”这两天婷宜没再在松柏训练场上出现过,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索性晓萤那个大嘴巴想当然地替她掩饰,说是她和若白吵架了,这才赌气不见人。   婷宜摇头,“我怎么会替百草上场,你我都在这里,林凤她也打败了,贤武没什么实力特别突出的人,百草的比赛一定能赢。”   “那你……”   “你放心,我真的没事。好好看比赛吧,这一次,松柏一定能够拿冠军。”   是的,冠军。   这一次的冠军,一定会是松柏的。   亦枫和申波的比赛还有五分钟就结束了,可是比分停在十比十已经有十分钟了。两人流了不少汗,都喘着粗气,一直快节奏的攻击和防守,让他们的体力流失得很快。   申波最出色的地方在于,他总是能够精确地计算出对手的下一出招路径。他过目不忘的本事让很多惊羡,尤其是对于数据的分析。娴熟的推理并且加以运用,放在整个岸阳,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方婷宜知道,他是岸阳理工大学物理系最出色的学生。在元武道比赛中,他的脑子里就在算题,各种各样的数学物理公式,各种力的分解及其力道的估算,各种出腿轨迹的弧度和路线,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反应出来,是一秒,也许都不到一秒。   但是亦枫能够跟申波打成平手,也足以说明亦枫的实力。   婷宜经常看松柏的训练,而且更多的时候是去看女弟子们的训练。虽然只分到不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亦枫身上,但是他那奇灵迅猛的腿法招招快如闪电,身轻如燕,像是魅影般诡谲难防。当然,这绝不是亦枫最突出的特点。   她可是近距离看到过若白是如何对师弟们进行训练的。亦枫的腿上绑着力量带不算,脚上的球鞋是专门订做的,里面塞满了很多铅片,以此弥补他速度有余而力量不足的弱点。久而久之,亦枫在力量上,已经没有短板了。   现在两人打平,比赛时间又快要到了,如果这个僵局不能打破,双方根本没有那个体力进行加时赛,弃权是必然的。   这就看——之前中场休息的时候,若白是在怎么教的了。   “啊!”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声,婷宜往场上开去,才发现亦枫腾身而起,连续使了好几个后旋踢,三个、四个、五个,整整五个,最后一下正中申波胸口,比分的平衡已经打破。   婷宜惊叹于亦枫强大的滞空能力,同时也佩服若白安排的战术,居然挺到最后一刻绝地反击。当真赢得漂亮。   这场比赛,松柏拿下了。   “时间到,十一比十,松柏胜。”   亦枫是被两个师弟搀着回来的,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俊脸,此刻挂着淡淡的笑意。   “诶呀亦枫师兄,你真的是太棒了!”   “是呀二师兄,真没想到你最后还能使出那么厉害的绝杀。”   “二师兄,你真厉害。”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表达着他们的激动喜悦之情,婷宜看着前排,若白正拿着毛巾给亦枫擦汗,即便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她都能够感觉到,若白眼里肯定深深的骄傲和怜惜。   两场比赛的间隔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婷宜看到亦枫和百草的拳头在空中相碰之后,那个坚韧又充满活力的小姑娘上场了。   而贤武在失去她的情况下,派出的人——   是梅玲。   方婷宜虽然不了解梅玲,但是比赛过程和她所预料的差不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梅玲和秀琴的风格很相似,只不过前者偏柔,后者偏刚。如果真的要比较的话,梅玲的功力甚至还不如秀琴。   贤武怎么会让她出场?   “你不觉得那个梅玲,她的招式很眼熟吗?总感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一样?”黎蓝出声道,“到底在哪里看到过呢?”   婷宜耳边是黎蓝的喃喃声。她仔细去看,确实如黎蓝所说,很眼熟。每一个动作出去的姿势,大到手和脚的配合,小到头颈活动的方向,都非常自然流畅,不带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就好像,就好像——   “教科书。”婷宜说道。   “还真的是,简直跟教科书里画出来姿势一样,而且放慢了看,跟那些分解动作的图画也是一样的。”黎蓝叹道,“原来贤武藏着这样的人才,堪比教科书的人才。这么标准,很难找到漏洞。”   只是很难,但不意味着没有漏洞。   方婷宜一方面惊叹于那个梅玲小师妹带来的惊喜,另一方面却也对百草不失信心。   即便是教科书一样的打法,单凭那些常规的招式,根本赢不了比赛。   而若白的眼睛,往往能够看穿一切,而百草,也具备那个反击的能力。   如果上半场比赛两人相持不下,百草略胜一筹;那么从下半场开始,胜局已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婷宜已经无心去看胜负已分的比赛。手里握着手机,她开的是震动,但是机身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她所期待的那一阵麻,迟迟不到来。   “我出去打个电话。”她小声地对黎蓝说。   “嗯,好。”   婷宜起身从后头沿着墙壁走向了一条通道口。   深吸了几口气,她拨出那个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将为你保存至语音信箱,请在滴声之后留言……”方婷宜有些失望地挂断电话。难道,初原哥哥真的在忙?是在实验室里,还是在手术室里,又或者开什么医疗会议?   答案无从知晓。   方婷宜再次拨通电话,那手机放在耳边。   “初原哥哥,我是婷宜。今天是松柏和贤武的决赛,也是若白和哥哥的决赛,我希望你能够过来一趟市体育馆,毕竟这场比赛那么重要……”   “……初原哥哥,我知道你是学神经外科的。你说,人的脑部结构那么复杂,那么人的心,它会有多复杂?虽然生理医生很重要,但是心理医生也是不可或缺的。”   “初原哥哥,这一次,我想当一回心理医生,来治一治你们的病,你说好不好?哥哥和若白这两个人病人已经在,现在就缺你一个。这些话,如果你能够听到,那么就请马上一趟决赛现场,我在这里等你。”   “初原哥哥,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有认真地求过你什么事,这一次,婷宜求你,你过来一趟,看完最后的那场比赛。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学医的想法了。”   方婷宜深呼一口气,空旷的走廊上只有她一个人。身上穿着雪白色的道服,此刻如果有人看见她,就会惊讶地发现,她的脸,几乎和道服一样白。   广播里响起百草获胜的消息。   婷宜笑了。   两场连胜,松柏赢了。   也不知道,外公此刻的脸色,该有多难看。   五年一代人,冠军奖杯也是时候回到松柏手里了。属于喻初原的时代已经过去,属于方廷皓的时代也即将要过去。   大概,这会是哥哥打的最后一场正式的比赛,他一定,不会后悔,一定,会满意。   等到方婷宜出现在松柏最前排的长凳时,亦枫抬起已经恢复血色的脸,“前辈,这回我自觉了,这位子,就让你坐了。”   婷宜笑着开口:“做的不错,值得奖励,以后就允许你喊我一声姐了。”   亦枫也不拒绝,乖乖叫了一声:“婷宜姐。”   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安慰。   在若白上场前,婷宜叫住他,“若白,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情,你别怪我好不好?你知道的,我的脾气就这样。”   若白皱眉,现在临战时刻,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婷宜这话里的意思,只是应了一声“嗯”,然后跨步上场。   婷宜在若白坐过的位子上坐下来,看着场上红蓝两道身影,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第二十四章 决绝   “没想到,还能够看到他们两个人这样站在一起。”亦枫出口感慨。   这在这个时候,黎蓝上前来了,拨开婷宜另一边放满矿泉水和毛巾的地方,径直坐了下来。   “你也担心比赛?”婷宜问她。   黎蓝眯着眼,“我更担心你的情况。你真的还好吗?”黎蓝拿手去摸对方的手,触感还是跟刚才一样,很冰,也很凉。   婷宜比了一个“OK”的手势给她。亦枫扭头看过来,“怎么,你不舒服?”   “没什么。”婷宜对他解释,“我就是太紧张了,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亦枫了然,递过来一瓶水,婷宜道了一声谢。   这一次,都不用她做噩梦了。大白天的,多年前的画面似乎和场上的情况渐渐重叠。   很多人都想专心致志地看比赛,但很多人都看不进去比赛。比如方婷宜。比如胡亦枫。   “那个时候,若白身上的伤,是方廷皓弄的吧。虽然我没有看到过程,但是看到了你慌慌张张从松柏跑了出去,当时没有在意。结果没过多久就看到了方廷皓红着眼,浑身上下都是戾气。这才知道出了事。”   “若白的伤,很严重吗?”婷宜问他,虽然心里早就知道,但还是想听听看。   “很严重。”亦枫回答,“重度昏迷,有几处骨折,最严重的是肋骨上的伤,在医院躺了很久。他说什么都不让师父告诉他父母。那个时候我每天放学了就到他病房去做作业,顺便照顾他。”亦枫的眼睛似没有焦距地落在远方,“照顾人是很累的活,那天周末,我就打了个盹儿的工夫,若白就不见了。”   婷宜接上话:“他是去送我们了。没有想到,他是从医院里偷跑出来的。”   “可不是,这么不听话的病人,回来之后,被他的主治医生狠狠臭骂了一顿,我也跟着遭了秧,后来连续三个月,除了宿舍,松柏所有建筑的地,都是我一个人扫的。”   “活该。”婷宜毫不客气地咒骂,“谁让你没看好的若白的。”   “我其实能够理解若白对待初原的感情,因为就像我对待若白一样。以前他还是二师兄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他这么强大。总以为他对着我们的时候,装得跟个小大人一样,管这管那,这个不许做,那个也不许做,偏偏又是一张温和的笑脸,让人没法拒绝。但是他到了初原那里就不一样,什么话都听他的,简直把他当成是信仰。我们私下里开玩笑都说,二师兄没拿师父当父亲,反倒是拿大师兄当父亲了。”   “所以,听你的语气,你也拿若白当父亲?”   亦枫笑了,“我爸可比若白豪爽多了……不过,他对我来说,确实亦兄亦父。我现在能写一手潇洒的钢笔字,多亏那个时候他天天盯着我练字。不过毛笔还是算了,这么高大上的玩意,只适合若白……”   “啊!”   尖叫声中晓萤的声音格外刺耳,两人看着场上的情况,若白被狠狠地踢到在地上。   记忆再次袭来,方婷宜握紧了拳头,关节泛白。   若白,加油。   “……你知道若白为什么选英语系吗?那个时候大家年纪小,也看不出什么语言天赋吧。他读理科,我还以为他会选什么土木、信息之类的。”   “因为缺钱。”亦枫回答。   “什么?”   “他高中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掌握了八成的牛津高阶词典,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帮学校的老师翻译了一段文字,后来又推荐到一些著名的杂志社里,稿费很丰厚。那个时候,松柏在财政上依然磕磕绊绊,若白就四处接翻译的活儿,每天都忙到很晚。久而久之,他的名气也逐渐传开来。岸大虽然没有外国语大学那么好的氛围,但是它开出的条件,是学费全免,而且邀请若白担任一些项目和活动的翻译。你现在也在岸大,可以去打听打听,那个学院的不知道若白,就是因为常常出任那些不通外语的教授讲师们的翻译。”   “原来是这样……”婷宜喃喃道。   “其实,我不太记得清若白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性格的,大家都说是在初原退出元武道之后,都是在你和方廷皓离开岸阳之后。好像确实是这样,但也不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慢慢地、不知不觉地,若白就成现在这样了,要是那个时候能够每天给若白拍个摄影就好了。”   婷宜看着场上的比分,拉开了,又接近,她缓缓开口:“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更像是个大师兄,更加能够唬得住你们。”   确实没什么不好。   这样大家就不会觉得他人善易被人欺。   也容易收敛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别人无窥探自己的内心深处。   两人再没心思去聊天了,因为场上的比赛,已经往清晰的方向走了。   决赛之前,没有人质疑若白的实力。   当然,也没有人质疑方廷皓的实力。   元武道世界锦标赛冠军,世界冠军,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呢?   地球这么大,而人又这么多。你永远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会有多少才能卓著的人,他们或是精通于某一领域,或是走在时代的前沿,有的人倾注心血追逐梦想,有的人穷尽一生为了人类的命运。   你只有做到最好,才能拿第一,才能够成为冠军。   这是实力的荣耀,也是实力的尊重。   有些时候,方婷宜在想,哥哥拿过了全部初原哥哥拿过的奖项,要是他们两个人能够对上,谁输谁赢,还真的不好说。   在赛场上的方廷皓就像一条龙,长啸一喝,山川便为之震动。他万众瞩目,耳边是中华儿女的呐喊声,鲜艳夺目的五星红旗肆意张扬。   所有人坚信若白不会输。   可所有人都坚信方廷皓会赢。   方婷宜看着两人互不相让的攻势,她心里有着难以言说的难过。   她必须承认,若白现在,还不是哥哥的对手。   中场休息时间到。   三分的差距。   虽然不多,但是也不少。   若白往休息区这边过来,似乎有些脱力。   婷宜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年,尤其是近一两年,若白在岸阳未尝败绩,所以说,他很久没有打过这么激烈的比赛了,即便每天进行着分量十足的训练,到底没有将这些东西全部转换在赛场上。   但是哥哥不一样,陪练的,都是国家队的选手,还有世界各国的高手与之相较,在一场又一场的比赛中,实力得到飞跃的突破。   “你还好吗?”婷宜起身让若白坐下来,递上一瓶水给他。   若白没有回答,只是拧开瓶子静静地喝水。   方婷宜很想说,松柏已经赢了,就算你输了也没关系。看看大家,眼神欲言又止,只怕都有这个想法。但是大家都没说,所以方婷宜也不会说。   她知道,那是若白的尊严,那是若白的骄傲。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贤武的方向。哥哥注意到她的注视,冲她扬了扬他手里的矿泉水,嘴角扬起张扬的笑容。即便隔着一个比赛场地那么远,方婷宜都能清楚的看到,那笑意,根本没有直达眼底。   方廷皓拿眼睛扫视着席上周围,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手里空着的塑料瓶被他捏了变形。   哥哥他,终归是不高兴的。   婷宜也再一次抬头去看上边的观众台,企图从人山人海中找到她期待的那一个人。   “他不会来的。”若白突然开口。   婷宜一怔,原来她想的事情,竟然这么明显,“嗯,你别分散注意力,专心比赛。”   几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看着若白再次走上战场,婷宜抓着自己道服的衣角心里默念,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   很多人以为,下半场开始,比分就会逐渐拉大。   但是看到若白防守的加强,方婷宜才知道,在坚持的人,不止她一个。   防守就是格挡,避免自己的有效部位遭到攻击,很简单的原理。做起来,也确实很简单。说白一点,就是挨打。   松柏这边已经有女孩子低低哭了起来,不忍心去看比赛。   圆顶拱形结构的体育馆虽然喧哗依旧,但是明显的,热烈的加油呐喊声弱了下来。   自始至终,若白都维持防守的姿势,身体没有倒下。   时间渐渐流逝。   方廷皓的攻击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有加强的趋势。若白的态度,彻底惹恼了他。   那是守护的姿态。   在守护什么?恐怕不是若白自己,而是松柏,也是喻初原。   就是这样的态度,才让方廷皓更加恼怒,他恼怒在平衡的天平上,他没了重量,昔日最好的兄弟,偏袒于另一边。   婷宜开始动手解开腰间的黑缎。   黎蓝第一个注意到她的动作,“你要干什么?”   婷宜不答,继续手里的动作。用金黄色丝线绣着的、有“方婷宜”三个字的黑色绸缎掉落在地上。她慢慢地脱下了身上的道服。   黎蓝这才知道,在松柏的蓝黑道服里面,方婷宜居然还穿着另一身衣服,那红色的条纹,夺目的标识,赫然就是贤武的衣服。   而那腰间的黑缎,黎蓝定睛一看,上面的名字,居然是——   万琛!   她长大了嘴巴去看身边的少女,一颗心“咚咚”直跳。   就在她晃神的瞬间,少女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她眼疾手快要去抓住她,却只碰到了对方的衣角。   “婷宜别去!”   不过是几秒的时间,方婷宜像是一道光影一样出现在赛场之上,半空腾起,身体微微往后仰。   在哥哥迅猛的横踢扫过来之时,她闭上眼睛。   妈妈,你请你保佑我,保佑我们。   第二十五章 奇迹   方婷宜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飘落,却重重地跌在赛场之上。   脑袋昏昏沉沉,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疼痛。   婷宜躺在地板上,头顶,很高很高的地方,是那么洁白又明亮的灯管。   耳边响起了很多声音——   “婷宜!”   “婷宜前辈!”   “婷宜!”   “……”   眼皮很重,视线渐渐模糊,她能够想象的到哥哥惊慌失措的表情,也能够想象的到若白的惊讶与愕然。   这个动作,她按照记忆里的样子反反复复练习了好多遍,就是妈妈当年倒下的样子。   她的生命来自于妈妈,她的容貌与妈妈有八分相似。   她穿着妈妈的旧道服,循着当时事情发生时的轨迹,再一次重现了当时的场景。   妈妈,你瞧,这么多年以后,我长成了你。   婷宜足够坚强,也足够勇敢。这一次,就换我来守护他们。   没有人想到会有这样一幕。   万博从座位上站起来,被身边的人搀着,似乎浑身颤栗要走下去;沈柠蹬着高跟鞋从二米高的评委台一跃而下;松柏和贤武的弟子慌慌张张地往场上跑去。   但是有一个人,却比他们都要快——   正是多日未见的喻初原。   而他的手机上,除了最开始的那条短信和后来的语音信息以外,还有最后一条。   “初原哥哥,我希望你能够在手术台上。”   方婷宜浑浑噩噩睁开眼睛,明亮的大灯却再次让她闭上了眼睛。   她脸上带着什么?那东西是氧气罩吗?   耳边依然是很多声音。   她听到了手术刀、剪刀相互碰撞的声音;有什么仪器的“嘀嘀”声,这声音她熟悉,就跟母亲病房里的一样;还有很多男男女女说话的声音。   是她出现幻听了吗?怎么还有人讲英语,讲英语就算了,还有人讲日语的?   其中一个讲日语的人,声音听上去,怎么那么像初原哥哥呢?   初原哥哥……   意识渐渐模糊,困意席卷而来,方婷宜陷入了“昏睡”。   她第一次见到喻初原是什么时候呢?   妈妈告诉她,她还在产房里的时候,就见到了他。   从她有记忆开始,生命当中就有了一个叫做“喻初原”的人。他的年龄比哥哥还大,所以方婷宜喊他“初原哥哥”。   男孩生的十分好看,眉目清秀,纯净到不可思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春风吹过娇俏的花瓣,能够带来香气的那种,也像晚风,吹着树叶作响,清清如大自然的天籁。   初原哥哥比哥哥还像个哥哥。   在方婷宜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哥哥是个小霸王,说难听点,是个小流氓。和岸阳城里一众的太子爷公子哥儿厮混在一起,打马街头过,纨绔子弟的做派十足。最重要的是,哥哥看不起她。看不起她喜欢洋娃娃,看不起她戴着花蝴蝶的发饰,看不起她老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他身后。   但是初原哥哥从来不会这样,他总是很有耐心,会哄她,陪她玩,带她出门,一点儿不觉得丢脸和丢面子。   方婷宜想,大概是她小时候真的太孤单了。   明明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她没有朋友。   幼儿园、小学、初中,同班的女孩子看到她身上名贵的衣服和发饰就会对她止步;同一圈子里的女孩子,比容貌、比才华、比身份和地位,都是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相看两厌;武馆里的师姐师妹们,个个功力都不如她,是她的手下败将,哪里会和她一起玩呢?   渐渐地,方婷宜越来越依赖喻初原。   她总能在他那儿,获取到肯定。   她孤独,所以,她也自卑。   仍记得那日午后,阳光微暖,松柏的花园里,妈妈和喻伯母坐在石桌前,初原哥哥领着若白和哥哥在不远处的草坪上练功。婷宜软软地趴在石桌上享受阳光的慵懒。   喻伯母话语间淡笑道:“这几个孩子感情真好。”   “是啊。”   婷宜倏地一下抬起头,清脆的童音响亮亮的,“我最喜欢初原哥哥了!”   两位母亲扑哧一笑,哥哥嘲笑的声音也从远处传来:“方婷宜,你真不害臊!”   从那以后,她更加坚定了这个事实。远到了很久以后,她去了韩国,愈发思念记忆中的那个大哥哥。情窦初开、花样年华的年纪里,她觉得,她是喜欢初原哥哥的。   当是让婷宜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就不能喊他的名字?   喊喜欢的人一声名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离别之后再相见,她脱口而出的,居然还是小时候的称谓。   那个称谓的初衷,就是哥哥。   初原哥哥。   名为初原的哥哥……   手术室里,医生护士有条不紊地进行守护,其中一个穿着墨绿色手术服的挺拔身影静静站在台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师和师叔的动作。   喻初原今天一早就到了体育馆,在成千上百的人中间坐着。   就算没有婷宜的短信通知,他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关于母亲和琛姨的事,他觉得很悲哀,他是母亲的儿子,他需要承担,于是,他选择了医科;关于退出元武道的事,他也觉得很悲哀,有些事情就是那么残忍,无法改变,无法否认,如果继续沿着那条道路走下去,他害怕他终有一天,和那人一样。   喻初原不能够对不起长辈,所以,他只能够选择对不起同辈。   他不是不知道廷皓有多难过。   他不是不知道若白有多煎熬。   他也不是不知道婷宜有多痛心。   只是他别无选择。   只有离开元武道,他才能够守护好他的家,一家三口,只有一家三口的家。   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们三个人身上,希望他们能够通过自身,去化解当年的悲剧,而他自己,就只能遥遥观望。   婷宜的回归,无疑是让他开心的,他等了好多年,终于等来了改变的曙光。她是纽带,是桥梁,和他们每一个人都关系匪浅。她在大家的保护下,生活的那么好,成长的那么好,虽然也目中无人,虽然也嚣张跋扈,但是她聪明又倔强,心软又善良。   他开了一场赌局,赌婷宜能够他们三个人的漩涡中找到求生的方法。   他赌对了。   却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当他看到那道雷霆闪电一样的身影冲到赛场上时,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当年琛姨一样的身影。贤武道馆的道服,绣着“万琛”的黑缎在空气中大口呼吸。一模一样受力的动作,一模一样倒地的动作。这完完全全就是当年场景的重现。   廷皓来不及反应,瞬间撤掉的力道恐怕都不足十分之三;若白来不及反应,只能怔着眼眸看着婷宜挡在他面前。   在这场表演中,婷宜下了那么大的勇气,一如他当年的“离开”,一如廷皓当年的“断裂”,一如若白当年的“变脸”。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小姑娘是真的长大了,居然守护起他们来。   “初原。”主刀的医生喊他。   “老师。”   “接下来的工作,你来吧。”   喻初原看着一眼另一边的仪器,上面的数据和线条,都显示着病人生命体征的平稳,“老师,我……”   “为家人亲人做手术,有的医生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不是说是你妹妹吗?初原,这是医学界莫测的心理问题。最简单的清理和缝合工作,对你来说根本没什么,相信你的专业能力。”   喻初原看着护士盘中的手术器械,抬起来的手有些颤抖,但当他拿起拿把闪着锃亮的光的镊钳时,眉宇间一片平静。   在很久远的以后,久到喻初原退休离开手术台,他再也没能碰到过给自己亲人操刀的情况。曾有记者来访,问及这一医学界的难题,他缓缓开口:“……我为我妹妹做过手术,她受的伤,治好了我心里的病。为她手术,是我医生生涯真正的开始。”   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来了很多人。   晓萤捂着嘴巴一直靠在百草肩头上哭,但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梅玲低着头,有些颤抖的肩膀说明了她对这件事情的害怕和恐惧。   亦枫和申波,三个人并肩站立,将所有师弟师妹们挡在外面。   而离手术室最近的地方。   万博拄着拐杖坐在长椅上,身边陪着沈柠,两人一脸阴郁。在他们对面,方中石双手撑着膝盖,眼睛里的光晦明难辨。   若白靠再手术室门口的墙壁上,黎蓝正拿着冰袋给他消肿。   他们的对面,是方廷皓。   突然,手术灯灭了,众人抬眼看去。门被打开,喻初原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样?”方廷皓第一个站到他面前。   “没事。”初原拍上他的肩膀。   “你、别、骗、我。”廷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话,平日里漂亮的丹凤眼此刻黯淡无光,里面布满了血丝。   小心翼翼又带着恐惧和期待的语气让初原鼻子一酸,也红了眼眶,“真的没事。虽然婷宜做的事一模一样,但是你毕竟不是我妈,你们动作不一样,婷宜受伤的地方也不一样。她很聪明,知道保护自己。她很快就能醒过来了,醒过来之后,狠狠地骂她一顿吧。”   听了他的话,廷皓脚下一软,整个人往地上栽去,初原眼疾手快伸手拖住他,“别怕,廷皓。”   方廷皓深呼一口气,嘴里喃喃道:“等她醒来,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这一次,你和若白可不许再帮她了。”   “好,不帮她。帮你一起教训她。”初原侧头,看向另一边,“你说呢,若白?”   “好。”若白张了张口,只发出这一个音节。   黎蓝在旁边看着他们三个眉宇间都是轻松的神色,面向墙壁抹了泪。   大家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个护士慌慌忙忙地跑过来,“方董事长!方少爷!”   “怎么回事?”沈柠开口。   “方夫人醒过来了。”   “你说什么!”   谁说人的生命——   不是一个奇迹。   第二十六章 新生   方婷宜觉得自己于一片鸟语花香之中浅眠。   “妈妈,妈妈。”画面里,一个穿着粉色洋装的小女孩向前跑去,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着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字眼。   “快点过来,婷宜,到妈妈这里来。”   小女孩扑进一个女人的怀抱里,搂着她不肯撒手。   “妈妈的小宝贝,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好像又重了。是不是又趁着吴妈他们不注意,偷吃零食和蛋糕了?你都快变成一只小懒猪了。”女人宠溺地捏着小女孩的鼻头,然后将她一把抱起,贴着她的脸颊,似乎怎么样都吻不够。   听了这话,小姑娘似乎有些不高兴,挥着白藕般的一截胳膊抗议:“我才不是小懒猪,妈妈你不准备给我起外号。”   “好,妈妈不给宝贝起外号。”女人抱着女孩边走边说:“快点告诉妈妈,妈妈不在你身边的这些日子,想妈妈了没有?”   “嗯呐!”小姑娘重重地点点头,“我可想妈妈了,我好想你啊,妈妈。”   “那就亲妈妈一下。”   “mua!”   “婷宜真乖。”   “婷宜,婷宜……”   是谁,是谁在叫她,她怎么好像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方婷宜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白色的天花板。她微微眯着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这明亮的光线。   “婷宜,醒了吗?”   耳边的女声依然响着,这一次,方婷宜清醒了,同时,也听清楚了。她不可置信地偏过头,看见一个美丽高雅的女人正含笑看她,如珠玉一般,目光里满是慈爱和怜惜。   是妈妈,真的是妈妈。   那张脸,虽然不年轻,却跟方婷宜很像,岁月并没有忍心在她的容颜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似乎一切,都保留着当初的样子。   “妈妈……”婷宜喃喃着,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对方按了下去。   病房里突然涌进了一大波医生护士,有人拉着她的手,有人拿电筒照着她的眼睛。方婷宜根本没有去听他们讲了些什么,只是视线中没人挡住的时候,一眨不眨盯着那个女人,就好像一个不小心,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笨丫头,傻了吧,连亲妈都不认识,要不要掐你一下,看看你疼不疼?”方廷皓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张扬明媚,弥漫着丝丝笑意。多久没有听到过他这样的声音了,这才是方家大少爷最真实的性情。   “行了,你妹妹刚醒过来,总要让她先缓一会儿。”床边又出现了婷宜熟悉的身影,是爸爸。   她的手被一双温暖着的手握着,只听她日思夜想的人缓缓开口:“婷宜,是妈妈,妈妈回来了,又可以陪在我的宝贝身边的。”   “妈,妈,妈……”   方婷宜低低地叫着,手上传来的温度让她确信,这不是梦,妈妈她醒过来了,又回到了她身边。   “妈……”   眼角泪水滑落,水光中,映着满屋的喜悦。   “……方婷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可真有本事啊,场上打成这样你居然就这么往上冲?你是不是一个元武道选手?比赛什么规则你不知道啊,非裁判选手人员,不得进入比赛区域。你告诉,你符合哪一条?你还真以为你是脚靶啊?就算是脚靶也有被踢烂的一天。你想找死你跟我说啊,洛塘河那么深,你不识水性一头栽下去肯定一命呜呼……”   病房里面,一个清丽干练的身影来回踱步,安静之中只能够听见她高跟鞋踏着瓷砖地的声音。   而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正在靠在病床上喝着方宅送过来的鸡汤。   “方婷宜!我跟你说话呢!”   “是,柠姐。”   “方婷宜你……”   “柠姐,我知道我错了,您就别训我了。您声音这么大,万一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怎么办?”方婷宜苦着一张脸,她知道自己这次的做法简直无法无天,事情过去之后必然要遭到一众人的人强烈声讨,甚至于,她觉得挨一顿打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现下瞧柠姐在病床前发狠的模样,她已经能够想象,自己在她的心里,已经被撂倒在地上无数次了。   “哼!”沈柠冷笑一声,眼里迸发出危险的光芒,双手环绕在胸前,女王的架势端得十足,“您方大小姐也会有认错的时候?您多聪明啊,把大家伙儿当工具折腾,把我们耍的团团转,自以为大功一件。我采访你一下,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高兴?”   方婷宜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看的沈柠又是一惊:“你别乱动!”   “谢谢柠姐关心。”婷宜嘴角弯弯,娇俏的声音拖得老长。   沈柠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脸色气得染上些许红晕,方廷皓见状,自然地走上去搂着她的肩膀将其带到沙发上坐下,“说了这么久,嗓子都干了,喝点蜂蜜水润润喉,咱们有的是时间。”   感受到自家兄长传递过来的视线,方婷宜觉得无处躲藏,就像是一只被盯住的猎物。糟糕,哥哥生了大气,只怕不好哄了。   “喝完了?”万琛问她。   婷宜点点头,将手中的碗递了出去。   万琛坐在床边的椅子边,正色道:“婷宜,你这次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妈……”   “你要是出了事,你让爸妈怎么办,让你哥怎么办,你让这么多关心你爱你的人怎么办?这种事情,得亏你想得出来。你外公今年都这么大岁数,人在现场,你居然让他看到这样的画面,先不说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身体?”   婷宜抿着嘴唇,“外公他,还好吗?”   “放心,死不了,活到一百岁都没问题。”沈柠端着一杯蜂蜜水,凉凉地开口。   她自知理亏,声音也小了下去,“我会去给外公赔礼道歉的,这次他罚我在贤武门口跪多久我也跪,再也不跑掉了。”   “你呀!”万琛原本伸手先去戳她的脑袋,但是想起她的情况,最后转而轻轻地捏了她的鼻子。对于她的这双儿女,她总是感到亏欠的,她让廷皓过早地成熟,而本该无忧无虑的小女儿也长成如今这样的善良勇敢的模样,不是说不好,只是,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有些心疼。   “爸,哥,对不起,我错了。”   方婷宜很郑重地说出了道歉的话,虽然她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她那天的举动,对他们来说,无疑是诛心之举。   其实婷宜心里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爸爸总是对她很冷淡的样子,从前温柔与宠溺渐渐消失了,一直扮演着一个严父的角色,父女两之间好像隔着无形的墙。   但是现在看爸爸的样子,还是那个翻手云覆手雨的方董事长,还是那个威严又气势迫人的父亲,只是,他的眼睛里有笑意了。   她想,左不过是她长了一张太像妈妈的脸,看着她,爸爸总能想起妈妈,想起那些开心的往事,以及、还有那些不开心的往事。所以,爸爸很少看着她的说话。   父爱如山,那是山的深沉与内敛。   亲爱的爸爸,对不起,我错了。   “你呀——”方中石叹了一口气,“都是从小被我们给惯坏了,还真的什么事都敢干,胆大包天。脾气坏起来半点都不肯让步,比你哥还犟。你说你不喜欢跟那些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待在一起,可你还不如她们呢。至少,她们懂得什么是分寸,哪像你……”   “爸……”   “你很快就要十八岁了,还毛毛躁躁说风就是雨,真不知道将来谁敢要你,去祸害别人家的小伙子。”   “我没那么糟吧。”婷宜小声地说,“现在妈妈回来了,不愿意养我了就直说。”   没听清楚她话的方中石板着脸继续说道:“你这次运气好,爷爷去部队看望老战友去了,你的事情还没告诉他。等他回来了,有你受的。”   婷宜撇着嘴,垮下脸来,她要解决的,可不止一位老人。   “现在知道事情难办了,早干嘛去了。”方廷皓凉飕飕地开口,靠在沙发椅背上,冷眼看她。   她一下子就把头低了下去。   在这件事情当中,她感到最亏欠的,就是哥哥。   她把很多人当工具使,其中最直接的就是哥哥,直接借她的手打伤自己。他当时的感觉,会不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她觉得她挺残忍的。   “觉得没脸见我?”方廷皓缓缓说道,随即突然拔高了声音,疾声厉色起来:“问你话呢方婷宜!把头给我抬起来!看着我!”   从婷宜醒过来开始,爸爸妈妈还有柠姐,都说了这么多话,而方廷皓也耐着性子先让长辈们把话说完。他觉得他的忍耐力越来越好了,竟然可以按捺这么久才忍不住爆发。   方、婷、宜。   真是好样的。   敢利用他。   除了黎蓝,她是第二个敢挑战他底线的人,而她,还是他亲妹妹,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妹妹。   他以为就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外强中干,顶多再加上一口锋利的牙和凶猛的爪子。只是没想到,方婷宜分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对自己那么狠,对他们也那么狠,真是让他自愧不如。   婷宜缓缓抬起头来,迎着犀利的目光去看对方的眼睛。病房里,没有人开口帮她说话。柠姐不会,因为她最心疼的就是廷皓这个弟弟;爸爸不会,他希望他们兄妹两个能够自己解决这件事,儿子需要历练,但是女儿也需要;妈妈也不会,手心手背都是肉,更可况,这次确是婷宜过分了。   “是谁给你的权利伤害你自己,又是谁给你的权利来伤害我?”   婷宜咬着下嘴唇,心里难受得厉害。她很想说,是你硬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是你把大家逼得太紧,她要是有折中的办法,也不会这么铤而走险。但是,这些话她说不出口,她怎么能够把这些过错怪到哥哥身上?那是那么宠她疼她的哥哥。   “方婷宜,回答我的问题。”   “你罚我吧。”婷宜对他说,“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接受。你怪我就好,别去怪你自己。”   方廷皓气极反笑:“就怕你承担不了。”   婷宜坚定了眼神:“只要你说,我就做。”   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天经地义。   第二十七章 食言   方婷宜静静地等待着哥哥开口,对方的眼睛里,像是一汪深潭,看不清潭底的颜色。   “咚咚咚。”敲门声打破了病房里的沉默,沈柠朗声开口:“请进。”   来人是喻初原,一身白色大褂,胸前挂着听诊器,风度翩翩,俊朗无双。比起元武道服,同样是白色的大褂更显得他冷静自持,精英的模样倒是比他赛场的样子更显成熟魅力。   “是初原来了啊。”   “琛姨。”初原笑着跟万琛打招呼,又看向沙发那边叫人:“方伯父,柠姐。”两人均 “嗯”了一下,算是应声。   “你来的正好,她正主动向我讨罚。”廷皓说道。   初原笑了笑:“她刚动完手术,怎么样都让她先好好休息。”   “初原哥哥。”婷宜叫他。初原哥哥去了比赛现场,陪着她上了救护车,手术过程他也参与了。这些,她都听说了。   她就知道,她的初原哥哥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现在看他和哥哥的互动,这样一目了然的和谐,任谁都能感受到。她的方法能够奏效,受点惩罚,她并不觉得有什么。   “这么向着她,之前答应我的事,还作不作数了?”   “当然作数。”初原边说边走到床边,去撩开婷宜的头发,检查着手术伤口,“你定就好,打她一顿,往死里揍,或者罚她别的什么,我都没意见。你要是怕她不能执行,我来监督。”   婷宜算是听出来,敢情这两人是合起伙来要给她一个教训。   “你监督?”方廷皓轻哼一声,脑海里响起过去的时光,嘴角带笑:“算了吧,她一撒娇你就放水,明里暗里护着她。指望你?那我更指望她自己。”   气氛已经活跃开来,方婷宜没了原先的惶恐,渐渐展露笑颜:“哥我说了,你想怎么做,我全都听你的。你要是实在不解气,等我出院之后,我给你当牛做马,保证让你满意。”   对于方廷皓来说,妹妹安然无事,已经是他最大的安慰,而这后面,又有母亲的惊喜等着他,可以说,能够得到这样的结果,他应该别无所求才是。   但他确实怨恨婷宜的利用,也确实痛心婷宜的所为,总归是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否则这样一口气憋在心里,难保日后兄妹两个吵架时再把往事翻出来。   方廷皓他必须要保证,这一篇,真的完完全全翻过去。   只有这样,他们一家人,以及和这件事相关的人,才能够往前走,开始新的生活。   他想,爸妈也是这么想的。   他原本打算,有外公和爷爷打头阵,这两个老人那一关婷宜要是能过,那也差不多了。   有什么能比亲情这个武器更加强大?   她还小,这件事情虽然解开了那个死结,但是同样的,也会让婷宜产生一个误区,将来再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她还是会选择利用大家对她的情感。   他必须要让方婷宜记住,在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能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婷宜知道错了,也仅仅是知错而已。   只是这个时候的方廷皓没有想到,在未来的日子里,真正让婷宜知错改之的,另有其人。   “当牛做马?”方廷皓念着这几个字,嗤笑道:“算了吧,我能指望你干什么,给我端茶递水还是给我洗衣做饭啊?你养尊处优惯了,五指不沾阳春水,你确定能做这些事?”   方婷宜被哥哥的话气得有些脸红,“端茶递水我还不会?至于洗衣做饭,我学就是了,有什么难的。”   方廷皓嘴角绽开一抹笑容,“这样吧,你病养好之后每天能回贤武给师弟师妹们喂招,好好给他们敲敲警钟。我也就不要求你一一指导、列出问题,你尽管出招,把他们打趴下,让他们自己想去。”   婷宜一愣,本能地摇头,“不行。”   少年原本还挺开心的脸一下子黑了下去,“刚才还说一切听我,这么快就反悔了。”   婷宜继续摇头,“不是的,其他什么都可以,就这条不行。”   万琛也有点惊讶地看着女儿。她醒过来三天了,婷宜也睡了三天才醒来。这些日子,她每天照顾着女儿,但同时,每天都活在故事中,听了很多很多故事。她知道婷宜跟贤武的嫌隙,那是父亲的执拗造成的,但是也不是不可化解。   虽然万琛很清楚婷宜对松柏的感情,但是贤武,毕竟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也是她所珍视的地方。无论如何,她是希望婷宜能够继续穿着贤武的道服。   “你是不是觉得对贤武有所愧疚,你站在了和它对立的一面,成为了敌人,让整个岸阳的人都看了笑话。婷宜,你相信妈妈,外公会原谅你的,而且贤武的弟子也是会接纳你的。”   “妈,我知道的——”婷宜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是我一意孤行让贤武难堪了,要不是我,冠军还是贤武的。”   事情闹得这么大,整个岸阳都知道方婷宜背叛贤武,还搅和了决赛。元武道很讲究尊师重道,就算要另投师门也必须得到原来师父和道馆的首肯,比如戚百草,比如黎蓝。但是她冲撞外公,公然穿着松柏的道服和贤武作对,早就传遍了岸阳。   哪怕事出有因,她也觉得,没有脸面再回贤武了,没有脸说自己是贤武的弟子。   但这不是根本原因,最根本的是——   “我答应过若白的,我哪儿都不去,就待在松柏。”   方婷宜食过很多言,从小到大数都数不清。就近的来说,回韩国之前答应哥哥不去松柏,她食言了;在贤武的时候答应梅玲指导师妹们的元武道,她食言了。   方婷宜很任性,一意孤行做了那么多不算数的事情,但惟此一件,她不想食言。   所以——   “妈,哥,真的很对不起。所以我说,我会去给外公赔罪,就算让他罚跪,我也没有怨言,因为原本,就是我对不起贤武。更何况,就算大家肯接纳我,我也回不了了贤武了。”   万琛叹了一口气,明白女儿的坚持,也就不多说了什么了,“先好好养身体,其他的,等你出院之后再谈。”   廷皓和初原对视了一眼,既然提到他们共同的兄弟,就没什么好说的,婷宜想怎么做就怎么去做。   “得。”沈柠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师姐,姐夫,我基地事情一大堆,先走了。”说完,她看了一眼病床,“我就在贤武恭候方大小姐大驾了。”   “开车小心点,把高跟鞋换了。”万琛叮嘱道。   “知道了,师姐。”   沈柠出门的时候,听见病房里传来初原徐徐的声音,说着什么注意事项。她心里一阵轻松,最艰难的难关过去了,也不知道这些年轻人会有什么后续的发展。   她可不看好初原,他和婷宜的相处模式,更加像是兄妹。   沈柠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迎面正好碰上俊朗的少年,“若白。”   “沈教练。”若白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沈柠眉毛一挑,重复着她的话,“沈教练?”   少年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柠姐。”   “邀请函受到了吗?”   若白点头,今天一早,松柏就收到不少邀请函,参加由沈柠主持的全国元武道训练基地。   “你的那份看过了吗?”   “看了。”   沈柠笑笑,看着眼前这个高出她不少的少年。记忆中那样阳光爱笑的人好像不复存在,转而变成一棵在风雪中傲然挺立的松柏。这中间经历了多少磨难,她不愿去深想。但她会说,这一切都是值得,他辛辛苦苦守住的松柏,很快就挡不住他的天空了。   她亲手写下的所有邀请函都是一样的,装在信封里让助理发出去,不止岸阳,更加通往全国各地。但是唯独若白的那一份,她在里面加了别的东西。   “我原本也想跟您说这件事,那些东西,我……”   沈柠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沈柠看人,从来没有出错过,我的手里,有松柏这些年的比赛资料,你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一清二楚。若白,你当得起那些。更何况,你真以为我有这么大本事能够弄来这些?这都是上头决定的。”她伸出手指指了指上方。   那个信封里,除了CTA和WTF的工作证、磁卡和聘任书,还有一封推荐信,执笔人是李云岳。大概若白以为是她的功劳,不过也没事,有些事,有些人,还得让这帮孩子自己去认识。   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若白就是这样的。   每一年,在世界范围内,有多少人被他们挖掘出来,横空出世的元武道天才太多太多,可拥有绝世才华的教练实在太少太少,所以造成的结果就是,上好的璞玉被拙劣的工匠浪费了一块又一块。有的人,空有一身出色的本事,少的却是端正的品格;有的人满腹经验,少的却是专业的水准。   她虽然不知道李云岳为什么盯着中国,为什么盯着岸阳,又是派了多少人才掌握到那些资料,但是当初拿到那封推荐信的时候,她也同样有些讶然。   竹林清风,那个站在世界巅峰的人闭着眼平静开口:“你很年轻,大家已经把你传说成传奇了,这是你的本事。可中国要想迎来黄金时代,光靠你一个人是不够的。去看看那个孩子带领的队伍,你会找到一个好徒弟。”   松柏,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贤武不如,昌海也不如。难怪婷宜心心念念,都是那里。   “三年,我给你三年时间,你要不要跟着我,让岸阳,甚至是中国,迎来元武道的新阶段?”   “要。”   听到满意的回答,沈柠笑了,抬起头拍着他的肩膀,“行了,那些东西好好收着,到时候准时来报道。”   “柠姐。”若白说道,“谢谢你愿意给百草这个机会。”   沈柠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释然:“没什么放不下的。婷宜都那么勇敢,我难道还不如她吗……对了,那丫头已经醒过来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上去瞧瞧她吧。”说着,沈柠便和若白别过,蹬着高跟鞋出了医院大门。   外面,天空碧澄澄,万里无云。   她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深吸了几口气,拨出了一个电话。   “喂……曲向南,我们谈谈吧……关于光雅的事……好,墓园见。”   开车绝尘而去的沈柠并不知道,就在她走出医院后,同样的大门里,和她刚才对话的少年也缓步出来。前后距离,其实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第二十八章 兄妹   黎蓝进来的时候,方婷宜正被晓萤讲的笑话逗得很没淑女形象地哈哈大笑。见到她进来,坐在一边削苹果的百草立马起身叫道:“黎蓝师姐。”   黎蓝看着百草手中垂下的、长长的、一点都没断的苹果皮,夸奖了她一声“好手艺”,成功弄得人家小姑娘主动献殷勤,脸蛋红扑扑,说什么也要给她削一个。   靠在床上的方婷宜笑道:“我是病人还是你是病人,要吃苹果自己削去,别使唤人家百草。”   黎蓝将手里的一束君子兰摆到病床头,淡色小巧的花朵开得正好,高贵清淡的芳草香渐渐弥漫。   “明明是人家百草自愿,就算她不自愿,我使唤一下自己师妹怎么了。再说——”她扫了一眼地上摆满的果篮,“你这儿苹果这么多,正好帮你分担一点。”   婷宜醒过来好些天了,探望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真心待她的人。黎蓝忧心她的情况,却不敢在人多眼杂的时间段过来探望。所以一直等,只是为了在方廷皓不在的时候过来。   索性方婷宜也只是以为黎蓝独来独往惯了,而且大家过来探望的时候,本身就是三三两两结伴过来的,还分不同的时间段,就像是怕她无聊,特意设计好的那样。就连婷宜想见的范晓萤同学,都是在今天早上过来,说是压轴的惊喜。   所以迟迟不出现的黎蓝,到也没有那么突兀。   婷宜瞧了一眼床头的花,酸道:“探病送兰花,黎大美女,你这品味真够独特的。看看人家,送的都是太阳花,瑰姿艳逸,也衬我的姿色。”   黎蓝挨着晓萤,在床边的空凳上坐下来,“芝兰玉树,符合你的气质。人家重色,而我重的是内涵,这才够朋友。况且,你以为我为什么送你兰花?就是要让你多学学,知道什么叫做低调内敛,什么叫做含蓄相宜。”   婷宜对上她的眼,漂亮又干净,那里面,曾经是浓浓的忧虑和不安。她想,她似乎找到了一份可以珍之惜之的友情。“抱歉啊,黎蓝,我让你担心了。”   黎蓝以为婷宜至少会回击几句才服软,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将认错的话说给她听,倒是让她有些语塞。   脑海里回响起那么惊险的一幕,抓不住的衣角似乎还在她手边擦过阵阵劲风。那一招釜底抽薪让她震撼,要早知道婷宜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她就代替她上场了,说不定,还能够解开她和方廷皓的死结。   现在,见到完好无缺的婷宜,黎蓝叹了一口气,只说:“你知道就好。”   四目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此时的范晓萤,大脑正在当机当中。原本因为决赛来临,而后乌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她都快忘了这件事的。   但是看到两位女神相处甚是融洽的样子,她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天晚上一不小心探得的八卦。以她长期以来潜水娱乐八卦的经验来说,廷皓前辈和黎蓝师姐之间,怎么说也有点什么。   所以现在,她到底要不要把那一幕给说道说道,如果她说了,黎蓝师姐会不会当即将她就法?可要是不说,她实在心痒难忍,就像小蚂蚁在心窝处给她挠痒痒。   就在晓萤胡乱纠结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缓步而至。她听到声音,抬头望去,当即慌忙站起身子,“啊”一声叫出声来,凳子和瓷砖发出有些沉闷的摩擦。   来人也有些错愕,摸不清楚情况,浅笑道:“晓萤,我长得有这么恐怖吗?用不着你吓成这样吧?”   晓萤懊恼地拿手敲着脑袋,连忙解释:“才不是呢,初原师兄,我只是没反应过来你穿白大褂的样子,你一点儿不恐怖,特别帅,真的,特别帅!”而她此刻的内心独白是这样子的:怎么办怎么办,都说爱情上的女人都是福尔摩斯,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她们的眼,要是女神知道百草撬了她的墙角,不会在医院里动起手来吧?   喻初原知道这个小师妹的性子,也没有对她咋咋呼呼的行为放在心上,倒是晓萤身边的黎蓝,正巧注意到对面红了耳根低头不语的百草,要是她没看错,苹果皮就是在喻初原进门的一刹那,断了。   黎蓝觉得她好像嗅到了点什么味道。扭头去看晓萤,对方大闪闪的眼睛四处乱瞟,明显心虚的模样。她心里暗笑,真是天真懵懂的丫头。   为什么不敢看她?   百草喜欢初原前辈不敢让婷宜知道?还是根本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害怕伤害婷宜?   在她看来,还真不至于。黎蓝可不相信方婷宜喜欢喻初原的谣传,婷宜眼里要说有什么情感的话,那就只有崇拜和依赖,哪里有男女之间半点爱意。   “我刚跟着老师从门诊回来,就过来看看你。”初原说道,“你的情况很好,很快就能出院了。”   “很快是多久?”婷宜咬着他话里的字,有些抱怨,伸着脖子往门口看去,只见到一截黑色的衣料。她对初原说道:“初原哥哥,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爸我哥他们强行不许我出院。那两个保镖凶神恶煞地杵在门口,比门神可怕,医院里不怕吓到小护士和家属吗?”   喻初原笑了笑:“这层楼上下三楼都是VIP病房,哪间房没几个保镖。你伤的是脑袋,伯父和廷皓希望你多留院观察一下也是正常的。而且琛姨的身体也需要调理,你待在医院,她也能够少操点心。”   “但是我伤好了又快被憋出心的病来,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我哪里受得了啊?”   “哦?受不了?那正好。”初原挑了挑眉。   正好什么?   婷宜眨着眼看他,只听对方继续说道:“廷皓一直嫌我太惯着你。你也知道,我现在急于修补跟他的关系,当然不能逆着他的意思来。所以这样,你好好待在医院里,好好待在病床上,住院时间我再给你延长一周,磨一磨你的锐气,就当是我对你做错事的惩罚。”   一周!   婷宜一瞪眼刚要反驳,不料对方指着身上的白大褂一字一句地说道:“遵从医嘱。”   “切。”   婷宜近来理亏得很,各种伏低做小,一时半会儿也拿不起被她摔在地上的高姿态。于是只好端着百草递过来的盘子,拿着钢叉啄着苹果,弱声道:“我还以为初原哥哥你不会生气呢,肯定跟我站在一边的。”   初原双手□□口袋里,“我怎么就不会生气了,白衣天使,你就不把我当人了吗?之前来的时候长辈们都在,现在正好,反正就只有她们几个。”   来了,终于轮到初原哥哥了。   方婷宜有些认命地叹气,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家里人对你说的话我就不重复了,师弟师妹们的抱怨和感慨我也不会说。今天我就以专业的角度告诉你,方婷宜,要是那天你受到攻击的部位偏一点,要是你到底的姿势偏一点,要是廷皓没有反应过来,撤掉的力道稍微少那么一点,要是现场的工作人员不懂医,救治不成反倒加重你伤,你以为你今天还能够在这里跟师妹们说笑,还吃着苹果?”   婷宜抬起头,很认真地告诉他她的自信:“第一,我对我的实力有信心,前两点我练习过无数遍,我相信我能够保护好我自己。第二,我对哥哥有信心,在见到我出现在他脚下,尤其是肖似妈妈的这张脸,就算他根本来不及撤招,也会本能地减弱力道。第三,我对你有信心,就算你不管我,也决不会不管哥哥和若白,我是赌,虽然没找到你的人,但是赌你一定会在现场。事实证明,我赌赢了。”   初原平静地看着女孩的脸,这几日的恢复让她明艳依旧,但是方宅送来再多的补汤,似乎也没有让她削尖的下巴稍微圆润一点。生理上的康复早就事实,只是心理上,她不断承受着压力,来自她最熟悉的人的压力。   “婷宜。”初原失了温柔的神色,眉目间淡淡地,有一股阴郁,“你怨恨我吗?”   当然不。方婷宜很想脱口而出这句话,但是她只能动着嘴唇,连嘴巴都张不了。   “你怨恨我放弃元武道吗?”你怨恨他放弃元武道吗?   “你怨恨我回避廷皓的邀战吗?”你怨恨他回避哥哥的邀战吗?   “你怨恨我让若白这么艰难吗?”你怨恨他让若白这么艰难吗?   很简单的问题,连答案都是这么简单:是,或者不是;有,或者没有;恨,或者不恨。   方婷宜的记忆一点一点倒带,她想起了教她练武的喻初原,想起了指导她功课的喻初原,想起了买零食给她吃的喻初原,想起了陪她玩耍的喻初原……他都以兄长的姿态,陪伴她度过那么美好的童年。   她突然有点难过,两只手死死抓着盛满苹果片的盘子,“我怎么会怨恨你呢,因为,因为——”   声线有些颤抖,婷宜很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因为,你是那么好的哥哥。”   终于说出来了,那么好的哥哥,是哥哥。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当中溜走,顿时让她轻松自在无比。   听到婷宜的回答,初原嘴角上扬,眉眼带笑。在很多个夜半十分研读书籍的时刻,喻初原看着婷宜的照片,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儿,此时此刻,正跟他血脉相连的妹妹呼吸着同一个地方的空气。透过她,他仿佛就能够看见另一个梨涡浅浅的女孩儿,可惜,她走得太匆忙,匆忙到,他没有留下她的任何东西。   于是,一个人的照片,成了两个人的照片。   在小木屋的墙壁上,廷皓婷宜的简报相框里,其实,还藏着另一个人的笑靥。那么清澈纯净的眼睛,几乎跟他一模一样。   喻初原心里十分清楚,也许他们依然能够相见,只要他想,只要她想,他们会是最亲近的兄妹。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是一家人,他不会放手他的父亲,她也不会放手她的父亲。   只怕从今以后所有对妹妹的宠爱与保护,都要落到婷宜一个人身上了。   “很高兴成为你的哥哥。”   指甲修剪平整,干净又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手直直伸在前方。   方婷宜盯着它笑了,回握上去。   “很高兴成为你的妹妹。”   “这就、完了?”   范晓萤看着那身白大褂被人叫走,有些猝不及防,睁大眼睛和病床另一边的百草大眼对小眼,样子略显呆萌。   方婷宜打量着,目光来回在她们俩之间扫视,语调低沉,“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不不不……”晓萤连忙摆手,“我和百草哪会有事情瞒着女神您呀,就是觉得,你和初原师兄刚才的剧情,简直就是神展开,最后的那个大翻转,我压根就没猜到。”   婷宜弯起嘴角,轻声道:“我也没猜到。不过,现在想想,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说出来之后,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果然是我想太多,初原哥哥,就是哥哥。”她对上黎蓝的目光,是理解和祝福。   晓萤坐在凳子上,嘴里碎碎念:“果然谣言不可尽信,害我们提心吊胆这么久……”   方婷宜没听清楚她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晓萤抬起眼,脸上重新咧开嘴,“女神你出院之后会去沈柠教练的训练基地吗?这样就还能够跟女神你一起训练了。”   “柠姐前几天来过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基地训练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百草答道:“邀请函上写的是七月初,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我们要先准备期末考试。”   “百草!”晓萤不满地叫她,“你能别说这么扫兴的话题好嘛,气氛全被你破坏光了。呜呜,就我这水平能够拿到邀请函就已经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了,要是我这次有考试不及格的,我妈铁定不让我去……”   看着晓萤佯怒转苦的脸蛋,婷宜就知道她肯定为了考试的事情担忧,同时也想起来自己的课业。她好像、不止逃了很多次课,是根本就很久没去上过课了。本来就是半路插班进去的,跟拿些高考录取通知书的同学不一样,现在又不听课,她才是那个该担心考试的人。   黎蓝安慰晓萤:“行了,哪些学科是弱项,我帮你补。百草的英语也不好吧,一起来。”   “真的吗?”晓萤记得,这位黎蓝师姐还是美女学霸一枚,成绩可好了。   “真的。”黎蓝肯定地点点头。   晓萤双手合十,但是突然想到什么,“英语能不能让若白师兄给我们补啊。呃、我不是看不起师姐你哦。就是,要是能够近距离接触男神的话实在太好了,我就可以……”   “你就可以被他罚蛙跳了。”黎蓝顺口接上她的话,泼了一盆冷水之处,成功让晓萤垮下脸来,对面的百草也是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若、白。   婷宜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他是不是,生气了不肯见她?   “百草,你们最近训练忙吗?”   百草摇头,回答:“没有。比赛结束了,基地训练还没开始,期末又到了,我们除了晚训,其他时间基本不训练,所以时间挺多的。婷宜前辈,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想问若白吧。”黎蓝一针见血地指出。   婷宜的话有些犹豫,“其实之前亦枫过来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但是哥哥和贤武的人都在,我就没好意思问。若白他,伤得怎么样?”   “穿着护具,没怎么受伤。”   也是,穿着护具,又不是当年的情况。婷宜放心地想道。   看着婷宜坐在床上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黎蓝宽慰道:“他们现在算是和好了,你用不着担心了。方廷皓也来过松柏一趟,走的时候挺高兴的样子,应该是冰释前嫌了。而且我想,等初原前辈忙过这一阵子,也会回松柏好好跟他聊一聊的。”   听了黎蓝的话,婷宜的笑容有些勉强,“他们是和好了,但是若白肯定生我气了,所以才不来看我。我搅和了比赛,替他挨下那一脚,他肯定不高兴。”   初原哥哥最好哄,所以他那边没什么事。   哥哥那里有妈妈在,妈妈不会让哥哥对她太凶的。   而柠姐,只要让柠姐把火气撒出来,也就雨过天晴没什么事了。   但是若白,若白那里,方婷宜还真的没什么自信。   “婷宜前辈,若白师兄不是不高兴来看你,只是他太忙了。”百草说道,“师兄最近都是早出晚归,我大早上起来去厨房帮厨,就看到师兄早早地出门了。沈柠教练,好像让他在做什么事情,我听亦枫师兄讲的。”   看着百草一本正经的样子,婷宜问她:“若白知道我醒过来了吗?”   百草和晓萤对视了一眼,“应该是知道的吧,之前亦枫师兄从医院回来还嚷嚷呢。既然师兄知道你没事了,我想,他也就放心了。”   方婷宜将身体往后靠去,“早知道那天就该把亦枫留住的,也不知道若白现在……”   “婷宜前辈,说到这里,我能不能再说一句啊?”   听见百草小心翼翼地开口,婷宜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前辈你这次太吓人了,也不怪若白师兄会生气,他要是不生气才奇怪吧。手术室外边,我看到廷皓前辈和师兄脸色都是白着的。后来回去的时候,依然没有缓过来。之后的每天晚训,虽然看上去和平时一样,但是若白师兄整张脸、嗯、就好像是铁青的。”   晓萤不住得点头,深有同感,“那气压实在太低了,根本没人敢乱讲话。男神现在就跟自带冷气一样,走哪儿都开始自动喷放。”   听了两个师妹这么诚惶诚恐的描述,黎蓝摇头,“没她们说的那么夸张。”这两个丫头就是出自小动物的本能,看若白眼色看习惯了,所以才有些害怕。但是,黎蓝脑海里梳理了一下几个人的关系,还是对婷宜说道:“不过,等你解决完家里的事情之后,还是好好跟若白道个歉吧。也算是给师妹们创造福利了。”   “嗯,我知道的。”   “那女神,我和百草之后还约了人,就先走了,我们在松柏等你回来哦。”   “婷宜前辈再见。”   “我还有课,有事打我电话。回松柏前告诉我一声,帮你晒一下被子。”   “好。”   看着她们走出病人,方婷宜吩咐保镖关上门之后便躺下身去,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眨不眨,直到有些酸涩才闭上了眼。   方婷宜自己心里清楚,萌生那么大胆的想法,实际上就是因为看着若白那样,心里太难过了,所以想早点把事情解决。   她知道若白会生气,但是想着有哥哥和初原哥哥给他安慰,那么她带来的伤害,是不是就可以抵消掉一些?   但是现在,方婷宜有些不确定。   她凭什么那么做?如果对两位兄长来说可以消除那件事情的隔阂,那么对若白呢?这件事对若白有用吗?   她凭什么认为她在若白心里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自作主张去触碰他的底线?   只怕在若白眼里,压根就觉得她的所作所为肆无忌惮。   第二十九章 端倪   明亮干净的病房里,窈窕的身影立在窗边,双手贴在玻璃上。   “婷宜,该走了,妈和柠姐在贤武等我们。”   “知道了。”女孩回答道,但是没有转过身,脚步也没有丝毫挪动的迹象。   方廷皓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妹妹迟迟不动,便吩咐身边的人:“把车开到门口等我们。”   “是,少爷。”   他走进病房,就在女孩身边的位置站住,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亲属朋友拎着果篮花束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你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婷宜敷衍道,但是视线依然没有离开。   “我们该走了。”廷皓再一次重申。   “哦,那你跟初原哥哥去打声招呼再走吧,我想再等等。”   等什么?等谁?答案呼之欲出。方廷皓心里明白,在婷宜住院的这些日子里,来了这么多的人,但是有一个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婷宜的脾气有多扭,他知道。   若白的脾气有多扭,他也知道。   只是——   方廷皓的眼神沉得有些幽深,婷宜和若白,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那天他去松柏找若白,想好好地给他赔个礼道个歉,虽然兄弟两个确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但是若白只口不提有关婷宜的任何事,表现得似乎比他还像一个因为妹妹淘气而生气的哥哥。   当然,这很正常。   以前对待婷宜,他负责玩,初原负责哄,若白负责管。   虽说若白很纵容婷宜,也会包容她闯下的祸端,但绝大多数时候,是不会让她犯下伤人又伤己的过错。   这件事涉及到那么多人,想要让若白咽下这根如鲠在喉的刺,只怕是不容易。   而婷宜这边……方廷皓蹙眉,他前些天刚听初原说起什么哥哥妹妹的事,在为婷宜认清感情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有一点小小的失望。毕竟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却得知事情跟自己想的大相庭径,任谁都会错愕吧。   不过这样也好,婷宜那样任性傲气同时占有欲也强的小性子,也不是谁都能够驾驭的,她适合的,应该是那种性情温和同时又能辖制住她的;而像初原那样体贴温柔的人,还是适合那种率真腼腆的女孩,比如说,他之前专门派人发现的、戚百草。   然而现在,婷宜对若白的态度,倒是让他有些不懂了,好像有一点、在意?   方廷皓暗自摇了摇头,在意有什么不对吗?不在意才让他觉得奇怪吧。   “是你让他不高兴了,该是你亲自上门赔礼道歉,怎么反倒要人家过来看你。是不是你觉得比赛的时候突然出现挡在他面前你还有理了?”   “才不是。”婷宜扭头看他。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白这件事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但就是满怀期待想见到若白,见到那个眉眼如画的少年。   “所以啊——”廷皓掰过她的身子,“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以来就若白这么一个朋友,你们算是一起长大,感情也不比常人。但是,这件事要慢慢来。而你现在要做的,是先把外公和爷爷安抚好了,然后再去学校考试。之后你想怎么打算,都随你自己。”   婷宜抿着嘴,终是点了点头。   再次站在贤武大门口,方婷宜本以为自己是忐忑的、羞愧的,但是平稳的心跳告诉她,她是放松的、坦然的。   “哥。”她对身边的少年说道:“你先进去吧,我在这儿跪一会儿。等到外公让我起来,我再进去。”   方廷皓看着自家妹妹正经的神色,笑了笑,“要给你一根荆条吗?”   负荆请罪就太浮夸了吧,婷宜撇了撇嘴,没有理会哥哥的调笑,径直在水泥地上跪了下来,身板挺直。   方廷皓见状,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大楼上的某一扇窗户,嘴角挂上明媚的笑容,大步朝里走去。   在那扇窗户前,两道丽影并肩而立,远远看着那个纤瘦的女孩,其中偏瘦的那一个开口:“倒是难得见到那个丫头这么听话,比起训练的时候都认真。”   万琛只笑不语,听见小师妹继续开口,这一次,却是故意说给身后的人听,“这婷宜刚从医院出来就往这儿赶,现在又这么跪着。到底是动了手术的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体抗不扛得住。”   身后端坐着的老人声音浑厚:“她从小习武,身体哪有这么娇弱,就让她跪着。”   “虽然咱们岸阳冬暖夏凉的,但毕竟已经是六月份了,太阳还是挺大的,紫外线也重。长时间在日头下面跪着,终归是不太好。”   “哼,有什么不好的,年轻人就该吃点苦头。”   沈柠和自家大师姐相视一笑,笑容里有些无奈。两人刚转过身,就看到廷皓推门而入。   “外公,妈,柠姐。”   沈柠坐下身,开口道:“怎么磨蹭那么久,你不是一大早就出门了吗?”   方廷皓无辜地耸耸肩,长腿一跨在沙发上坐下,扭头去看座上的外公:“就这么让婷宜跪着没事吗?这次可不会中途有人过来把她带走。”   老人依然坚持:“就让她这么跪着,一两个小时还委屈她了?”   廷皓笑了笑,和母亲对视了一眼。外公的语气虽然依旧强硬,但是明显地,已经松了口。他想,对他老人家来说,女儿清醒平安是最好的礼物,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够安慰一个做父亲的心。   婷宜那天的举动,无疑震惊了这位老人家,在往他心口捅刀子的同时,也让他明白了,有些事,有些人,该放下的,就该放下。   万博这一生都无所畏惧,但是在看到婷宜倒下的时候,他害怕了,害怕这个外孙女和他女儿一样醒不过来。那天在手术室外,他想了很多,这些年,他执着于女儿的事,执着于松柏,到头来获得了什么呢?   让贤武独霸岸阳,让廷皓婷宜成为世界一流的元武道选手,他骄傲,他自豪,同时,他也觉得解气。   但是这些种种,如果失去了婷宜,那还有什么意义?   将来女儿醒过来,必然是要怪他的。   将来百年之后去见妻子,她也是要怪他,怪他对待这些孩子们太过残忍。   没什么放不下的,万博对自己说,他都活到这个岁数了。   “阿柠。”万博对沈柠开口道,“你帮我备一份礼,改天我到你基地走一趟。”   沈柠有些愕然:“您要送礼给谁啊?”   “还能有谁,我瞧得上的,也就只有若白那小子。松柏我就不去了,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训练了,你知会我一声。”   “不是,外公。”方廷皓有些跟不上老人家的思维,笑道:“您给若白送什么礼啊?要是赔礼的话,您还是算了吧,这不是存心要折他的寿嘛,而且他也不会接受。这件事情,咱们就到此为止不行吗?若白不是心眼儿小的人。”   “是啊。”沈柠接上,“我看还是算了,到时候弄得若白也下不来台。”   “你是觉得我这老东西让你没脸?”万博有些不悦地敲着拐杖,“你之前跟我商量的那些事儿,我就知道你有多看重若白。”   沈柠失笑:“您是怕他对贤武的人有嫌隙吗?师父,这您还真不用担心。就像廷皓说的,若白不是小心眼儿的人。松柏的风骨您是知道的,从那里出来的孩子,品格都不差。”   万博说道:“我当然知道那小子是什么样的人。我的意思你们没听明白,我是想说……”   “爸。”万琛笑盈盈地开口:“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您再横插一脚,让若白心里也别扭。”   老人叹了一口气:“从前喻世松手里有喻初原那张王牌,我不服他。但是若白能够跟我抗衡这么多年,就冲这一点,我服他。”   廷皓靠在沙发上:“虽然若白看着老成稳重,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您不是想跟他成为忘年交吧?我可不同意。若白是小辈,您要是真想跟他解决过去的恩怨,想给他赔礼,那就把婷宜赔给他吧。”   方廷皓最后一句话一出口,惹得万琛和沈柠齐齐注视他,万博也问:“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婷宜自己说了,她不会回贤武了。妈的那件衣服算是她最后一次代表贤武的身份。”   万博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事儿我心里有谱,看那丫头之前跪到一半就跟若白走了,我就知道贤武留不住她,只怕留住了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廷皓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也明白过来自己的遣词有些暧昧,“您以为是什么意思?婷宜这次惹毛了若白,能不能求得他的原谅还是未知数。”   “依我看——”万博缓缓开口:“若白比初原强太多,有韧性,有担当。把婷宜给他,我也放心。”   方廷皓心中一怔,看着外公有些认真的神色,再去看对面的两位美女,沈柠是冲他露出兴味和精明的目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而万琛则是疑惑地看向他,语气中也有一点兴奋,“怎么,廷皓,你妹妹和若白有可能?”   廷皓黑眸微眯,就在几十分钟前他还以为自己是最近事情多而有些敏感,顺着两人青梅竹马的朋友情往下想,一切合情合理,但是现在——   想想婷宜之前的所做的,每一桩每一件都和若白有关。要说他们俩没事,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可要是说他们俩有事,只怕现在还为时过早。   青梅竹马的情谊渐渐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也同样合情合理,似乎、更加顺理成章。   脑海中如同抽死剥茧般寻到端倪,方廷皓有些阑珊兴致,有些意味深长地回答母亲的话:“有没有可能,您就看着吧。”   当然,此时正规规矩矩跪在贤武大门口的方婷宜,并不知道长辈们在谈论她的事;要是让她知道,一定恼羞成怒地嚷嚷大家想歪了。   但是,有些时候,爱情来得悄无声息,甚至连它的影子都捕捉不到;却等你突然有所意识的时候,才发现,它带来的那个人,就在你身边。   第三十章 歉意   岸大期末考试前,各学院就早早地停了课,将所有的教室都留给学生用作自习。   方婷宜穿梭在外院,一间教室一间教室找过去。   这些天为了安抚爷爷,她一直待在家里,绝口不提去松柏住的事情。老人家虽然对她做下的事情也大为光火,但是和外公身在局内不同,爷爷这个局外人更多的是怜惜。出言训斥了她一番,又让她在花厅里站了一整天的军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方婷宜很久没有见到若白的人影,心里悬着的石头总归落不下去。她回学院里提交医院开出的病历,以此补完她缺到的记录。出来之后遥遥望着比翼山,心中一动,想着过来外院这边碰碰运气。   七楼是外院最高的楼层,婷宜在一楼走廊尽头看到有人在楼梯间里背英语,因此生怕错过了那个人影,于是踩着楼梯上来。走到七楼的时候,气息有些凌乱。   701、702、703……708、709……   婷宜透过带玻璃的门往里面看去,和之前几层楼的氛围不同,这里似乎显得特别安静。教室里只坐着零零散散的人,五根指头都不到,甚至有的教室根本没有人。   她有些失望地从一间教室前门退出来,转身的时候却不小心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在这充满诡异的静谧气息的地方,她下意识地道歉。   不料对方有些惊讶的样子,“你不是之前跟若白在一起的小姑娘嘛。”   婷宜抬头,觉得眼前的中年男人有些眼熟,国字脸、平寸头,严峻刻板,但是乐呵呵的话却又不失慈祥。她礼貌地叫了一声:“老师好。”   “又是过来找若白的?”   “嗯。”婷宜轻轻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老师您知道若白是在学校吗?我从一楼找上来的,但是没见到他人。”   “女朋友?”老师问道。   婷宜立马摇头,心想要是被若白知道,那误会可就大了。“不是不是,我就是若白的普通朋友,找他有点事情。”   老师笑了笑,转过身,往他身后指了指,“人在715。”   闻言,婷宜有些欣喜,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稍稍鞠了一个躬,“谢谢老师。”   “不客气。”那名老师看着直奔那间教室的倩影,嘴角微微上扬了弧度,这个丫头,追人都追到这里来了。难道她不知道七楼是外院的禁区?所有教授讲师和领导的办公室都在这里,就连本院的同学,没有一身本事都不敢往这边闯。   而且,若白平时清清冷冷的样子,生人勿近,他也没见过号称若白朋友的女孩子。倒是有点意思。   方婷宜在门口小心地探寻着,却一眼就看到在里边靠窗处坐着的少年。她自己都没注意到,那一刹那,她的嘴角弯成了柔和的弧度。   挺拔的身影,干净的白衬衫,低垂的眉眼,静好的俊颜。   一杯水,一堆字典和书本。   透明几净的玻璃,少年坐在湛蓝的天空里,化身云朵。   方婷宜犹豫了一会儿,绕到教室的后门,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去。许是大家都在安静学习的原因,没人注意到有外人进来。婷宜在若白后面隔了几排坐下身来后有些无措,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她傻坐在这里要干嘛。   肩上背着的包包里除了手机、钱包和纸巾,别什么都没有。早知道能在这里遇上若白,就该带点书过来,省得被对方说“不务正业”。   方婷宜细细打量着这间教室里的人。不多,加上若白也就七个,都是单独一个人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没什么规律。离她最近的是个女生,就在她这排的正中间,埋头写着什么,整间教室就听见她的钢笔摩擦纸张的声音了。   婷宜将视线拉回来,却又不敢去盯若白的背影瞧。习武之人感觉都很敏锐,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可是,本来就是来找他的,有什么好怕的?   她有些莫名烦躁地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色,却刚好在前面的玻璃上可以看到若白安静翻书的侧脸。   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若白穿衬衫,这样冷静自持的模样,很难把他和在元武道场上的若白联系起来,分明就是富有才华的精英分子。   她晃着神,心里琢磨着这些天的战绩:由于有妈妈在,爸爸那里过去了,外公那里过去了,柠姐那里过去了,爷爷那里也过去了;虽然她不确定哥哥那里是不是气消了,但他最近精力都好像被别的什么事情占去了,话里话外的态度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初原哥哥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几乎从来不会对她冷脸。   就只有若白,她还没有跟他道过歉。   正盯着玻璃窗上的影子发呆,教室里突然响起某个男生说话的声音,吓得婷宜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有些做贼心虚。   在她还没弄明白刚才那句话是哪国语言之后,这些同学们就好像是商量好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噼里啪啦讲起话来。说话的内容,无一例外,方婷宜听不懂。   让她在意的是,隔着两排坐在她前面的若白也加入了阵营,而话语也符合他一贯的性子,简短又清冽。   终于,在方婷宜有些头皮发麻正思考着要不要先走的时候,终于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那个离她最近的女生似乎正发表着什么观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卡住,抬眼往这边看过来。   随着说话的消音,几个坐在前面的人都纷纷转头转身,对着这件教室里突如其来的陌生人有些发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在方婷宜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打个招呼的时候,有人已经出声喊了还低着头的若白,“若白,是不是找你的?”   若白顺着师哥的眼神方向往身后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端坐在座位上的、许久没见的婷宜。   “你怎么在这儿?”若白冷声问她。   婷宜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回答道:“我回来送病历的,顺便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在这里。然后——”   “然后什么?”   “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赔个不是。”婷宜抿了抿唇,又小声地说:“我没想打扰你们学习的。”   若白看了她一会儿,眼神中晦明难辨。只是约莫十几秒的对视工夫,若白就转过身在桌子上收拾起东西来,然后朝前排的女生说道:“师姐,字典和资料我放这儿了,页码都标注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着,离开座位跨了步台阶,拽过方婷宜的手就把人往外带。   教室里的人见到这一幕,均是摸不着头脑,随后就有人不确定地问:“那个女生,是若白女朋友?”   “应该,也许,可能是吧。”   “好像两人还吵架了。”   “真没想到咱们外院这朵高岭之花居然名花有主了……”   直到很久以后,方婷宜偶然间看了国家外交部的一个采访,这才惊讶地发现,那个时候,她在那间教室里,见到的都是怎么样了不得的人。而后来若白也跟她科普,外院大楼最后一间教室,历来都是“死亡之地”,里面的人不是语言巨匠就是文字天才,个个都是传说中的人。   方婷宜跟在若白身边,一出教室门他就放开了她的手,一个人大步走在前面,面色有些不善的样子。   婷宜绷着嘴角,不敢开口说话,只好跟他出了校门,又上了公交车,最后回到松柏。   自始至终,若白都没有正眼瞧她。   憋了一路的话,在她跟到若白进屋前,方婷宜终于忍不住去拉他的手臂,意料之中地听见对方说出“放开”二字。   她绕到若白前面站定,看见他依旧连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她的时候,饶是做好准备,也淬不及防涌上一股酸涩。   她拉着他的手臂,缓缓开口:“若白,对不起,我跟你道歉。我知道你生气了,要不然也不会不来医院看我。我不该插手你跟哥哥的比赛的……”   若白垂下眼帘,低头看她:“说完了?”   婷宜一见他是这样的态度,便有些焦急:“比赛前我问你,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能不能原谅我,你当时明明就答应了。”   “方婷宜,你觉得这件事只是‘让我不高兴的事’吗?”若白提高了音调:“开这么大的玩笑觉得很好玩是吗?把我们一个个当作是棋子你很得意是不是?看到我们大家胆战心惊的样子你就不觉得惭愧吗?”   他连问了三个问题,却又不等婷宜否认,继续往下说:“你以为你自己多了不起,化开了多年的矛盾,解开了廷皓的心结,恢复了他和初原的关系。你多伟大啊,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受了伤,动了手术,住了院,牺牲这么大……现在你向我道歉,为什么要道歉?我该感谢才是,谢谢你,廷皓低声下气向我道歉,也谢谢你,初原每天好几个电话往我这边打。你真的挺厉害的,方大小姐,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下子解决了所有人的困境。”   “不是的。”婷宜看着若白,话语间都是愠怒和讽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婷宜有些慌乱,眼下她辩驳什么都是错的。   “还有——”若白继续开口:“麻烦你以后离松柏的师妹们远一点,你自己有恃无恐无所谓,但别把你的那些坏毛病带给她们。”   “我……”   若白打断她的话:“我有些累,想要休息。”说着,挣开她的手往屋里走去。   婷宜怔怔地愣在原地,转后往里冲,在门即将要关上的瞬间,伸手抵住。   “你就算要判我死刑,也得给我一个辩驳的机会吧。”   第三十一章 亲密   棕褐色的大门,两只手抵住,一个从里,一个从外。   只有一条细细门缝显示着门还没有被关上。   “若白,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就算不能够挽回,也想要试着帮大家解开心结。但是我害怕,也许你不知道,当年我就躲在陈列室的门背后。决赛前,那些画面就跟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过。我不想再看到你和哥哥都红着眼眶的样子,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的模样……”   “我是利用了你,利用了你最喜欢的元武道。你觉得我的做法不是在用元武道救人,实际上是在用它伤人,伤到了我自己,同时也伤到了大家。我承认这是我的残忍,但是我真的没有想伤害你们的。”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可以骂我的,甚至打我我都没有怨言,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都听你的。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你别赶我走。我说过的,我哪儿都不去……”   屋内门后,若白听着婷宜的话,阴影处的他,脸上看不清任何表情。   决赛之后,他很忙。   训练基地一堆的事情,学校也要交不少的期末学科论文和报告。   白天的时候,他的时间被各种琐事占据了。   但是一到晚上,漆黑的夜里,他躺在床上,房间里是那么安静,静到只能听见亦枫匀称的浅息声。   脑海中,那一幕画面总是挥之不去。   没有人会想到婷宜会突然出现在赛场上。   那么一瞬间,若白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铺天盖地的惊惶向他袭来。这么多年,再大的艰难都压不垮他,哪怕是面对廷皓的时候,他都没有半点低头。那一刻,若白清楚地听见自己身上什么东西断裂破碎的声音,那种心慌的感觉比起当年所有人离他而去时还要强烈。   婷宜寄出了这么大的勇气去重拾一切,成功了,也奏效了。似乎所有的后续发展都按照她计划的那样子进行着。   他原本只是希望婷宜能够安然无恙就好,但是在医院大堂得知她清醒过来之后,莫名其妙地,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火。   恼火她的自作主张。   恼火她的任意妄为。   最恼的,大概就是觉得她太把自己当回事,利用大家的感情,做出自伤的行为。   她凭什么认为她有这么重要?   方婷宜。   她做得太过火了。   “……我本来是想好好给你赔个礼道个歉的,今天在外院不是故意要打搅你们的。”   “若白,我那天在贤武跪了一天的,外公才松口让我进去的。如果你觉得不解气,我也可以去松柏门口跪着。或者,之后馆里的清洁整理工作都交给我好了,我可以去训练厅拿抹布擦地,也可以帮大家洗道服,做饭我虽然不会,但是帮厨还是可以的。”   “……若白,你别不理我啊……”   婷宜低垂着头,站在门前,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解释都解释了,也把所有好话都说尽了,但是面前的门还是没有向她敞开。方婷宜扒着的手用了几分力,尝试着想要推开进去,不料反力更加强劲,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啪”一下关上了。   若白把她关在门外了。   这个事实让婷宜沮丧之余也有点忿忿。   “若白,若白……”她拍打着门,“顾若白!你开门,好歹给我一个态度啊,把门关上算什么意思啊……”   没有人应声,拍打无果,她原想一脚往门上踹去,但是脚尖碰到门的时候顿然停住,硬生生往另一个方向拐去。   她沿着屋子外围墙壁绕过去,找到了一扇并没有锁住的窗户。   将身上的包扔了进去,移开窗户的同时,双手往窗台上一撑,整个人轻巧地上了窗台。   下一秒,就有一道冰凉的视线往她身上打。   这里的窗户刚好对着房门和中间开敞的客厅,而在偏左的视线中,若白站在颜色偏浅的那个衣柜前,身后移开了一半的衣柜里全是挂着男装。平柜上放着换下的白衬衫,他手里是还没有完全褪下的背心,但是整个上半身已经完全赤露在空气中。   和他平日里给人的印象不同,衣服下的身材十分有料,处处带着长期习武所积累下的阳刚,精瘦养眼,肌理的线条弧度健美流畅。   婷宜没有想到若白在换衣服,保持着单手扶住窗框的姿势一时愣在了窗台上,脑海中一片空白。   若白沉着眼,眉宇微蹙,冷声道:“下去。”   婷宜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脸颊微微泛着粉色的光泽。除了大荧幕、影视剧,良好的家教和礼仪让她从来没有见过男人赤膊的样子,哪怕是哥哥也没有。她低垂着眸,利落地从窗台上跳进屋里。   “你分不清‘下去’和‘下来’的区别吗?”若白褪下手里的背心扔到平柜上,口气淡漠凌厉。他以为他拒绝的态度表现得够明显了,没想她居然还敢跳窗户进来。   婷宜觉得手心里有些汗渍,支吾道:“我、我……”原本想好的一大堆话一个字都蹦不出来,“我”了大半天。   若白板着脸,开口道:“门在那里,出去。”   “我、我不出去。”婷宜说道:“你还没接受我的道歉。”   “我不接受。你出去。”   不接受。   出去。   这样平静又冷淡的口吻,婷宜咬着嘴唇,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若白这样平平静静又冷冷大胆的态度。与之相较,其实她更愿意看到的,是他的愤恨,是他的愠怒。   他会原谅哥哥,也会原谅初原哥哥,甚至外公和方家曾经对松柏所做的一切他都会原谅。   但是他的情绪需要宣泄的,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和伤害,孤独和寂寞,责任和压力,一个人背负着这么多东西踽踽前行,他会有多累。   方婷宜不希望若白隐忍,也不希望他克制。   他有什么怒气和不满,最好全都发泄出来。   这样清冷又淡漠的若白,让她,有些心疼。   深吐一口气,婷宜挪步,不是走向房门,而是走向若白。   “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能接受我的道歉?”   若白低头看她,女孩的眼睛里一片坚定,认真的脸上有一种“誓不罢休”的决心。他依然拧着英挺的眉毛,淡然说:“你的道歉我接受,你可以出去了。”   听了这话,婷宜撇着嘴,小声地嘟囔:“这句话说得一点真心都没有,分明就是还在生气。”   若白反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婷宜语塞,看着他,缓缓开口,吐字清晰:“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想怎么样。若白,现在所有的主动权都在你身上,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若白的神情有些松动。   这段时间,有些东西来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做心理准备。   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他不知道要怎么去接受重新跟他勾肩搭背的方廷皓,嘴上心上都答应了握手言和,但相比于对方的坦然自若,他更多的是尴尬和无措。   他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处处安慰和关心的喻初原,听着他温柔的声音,怀念的味道变成了真实,但他更多的也是尴尬和无措。   心中早已没有芥蒂和嫌隙,只是他还需要时间来恢复。   廷皓和初原都懂得这个度,都在等他主动跨出那一步。   婷宜见若白在出神,害怕他下一秒回过神来后又说出什么拒绝伤人的话,眼见着他动着嘴唇再次开口,心里一急,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脚尖将头凑了上去。   “你……”   唇上的温热成功堵住了若白接下来的话,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的视线里是放大了好几倍的容颜,能够看到对方修长的睫毛毫无规律地轻轻颤动。一时间他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方婷宜现在很紧张。   心脏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直怦怦怦地剧烈跳动着。   脑海好像“噼里啪啦”燃放着各种烟花爆竹,炸得她一阵又一阵晕眩。   她在吻若白。   她强吻若白。   这样的事实让她后知后觉地有些懊恼和无力自容。   若白终于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反射性地去推开她,“方婷宜你在做什么!”   婷宜被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她不敢去看若白的脸,觉得此刻非常难堪。身上像是被四散的火星溅到,在各处都点起了火。   “赶紧给我出去。”   意料之中的言语。   婷宜吞着嘴里干涸的口水,垂着头在原地不说话。   若白看着她的样子,脸颊绯红,粉红的颜色蔓延到了颈下脖处。他舒了一口气,平复着有些躁动的心跳,准备再下一次逐客令的时候,面前的女孩再一次扑了上来,有些强劲的撞击力冲得他往后挪了一步才稳住身形。   这一次,对方死死抱住他的腰身不肯放手。   两条毫无衣袖覆盖的纤细手臂环着他同样没有衣服遮盖的上身,肌肤相碰,嘴唇上依然是柔软而温湿的触感,少女独有的香甜气息尽数送进他的呼吸里。   若白觉得有些恼怒,单手环上她的腰身用力一揽,转了四分之一的弧度将女孩往后面推去。   衣柜的门被移开还没有碰上,里面挂着男式衬衫和T恤外套。   方婷宜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从肩膀到耳朵,瞬间掠过布料的摩擦,直到后背撞上实物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眼前一片黑影,后方是一片明亮。   逆着光,她看不清若白眉宇间的神情。   只觉得唇上传来越来越滚烫的温度。   刚才的她,只是将双唇贴了上去,而若白此刻,正来回舔舐着她的唇瓣,舌头的触碰让她心头狂跳,只能本能地将双手扣得更紧。   就在方婷宜屏气到快要坚持不了的时候,若白终于离开了她的嘴唇,她深深呼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光线全部消失,视线陷入了黑暗,“砰”的响声惊动着她的耳膜。   若白伸手将移开的衣柜关上,没留一丝缝隙,两具身体在这狭小密闭的衣柜里贴得更近。   灼热的气息再次袭来。   唇瓣被湿舔,被啃咬,从一侧嘴角滑到另一侧嘴角,略带劲道的力度让婷宜忍不住吃痛轻吟。就在她觉得下唇被咬麻了的时候,齿关被毫不留情地撬开,噙住她的舌头。   强烈的侵犯让婷宜忍不住要躲,可在这黑暗封闭的衣柜里根本无处可躲。   唾液相互融合,呼吸变的极其困难,婷宜清晰地听到耳边有两股交缠着的粗喘声,一个是他,从未有有过的若白,另一个是她,是从未有过的自己。她晕着脑袋彻底没法思考,只能依靠着身体勉强保持回应。当让舌头被咬住,上衣里滑进一双大手时,她还是处在乱糟糟的思绪里。   胸前的柔软和内衣的绵垫中伸进一排手指揉捏着,难受和不适让婷宜痛呼出声。   “若、若白……”   她终于找到机会可以说出话来,但是说出来的话也是软绵无力,只叫了对方的名字。   若白终是停止了全部的动作。   在她耳边喷洒着滚烫的气息。   “害怕吗?”   他问。   方婷宜说不出话来,心跳的声音和雷鼓一样,她觉得浑身都在出汗,跟烧起来一样。   “现在知道害怕了?”   他问。   两人面对面贴在这也许只有半米宽的衣柜里,上半身边上全是衣服,也没有亮光,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和表情。   婷宜咽了咽口水,终于能够组织起一些语言。   “不、不怕,我不害怕。”   “你知道你自己刚才有多危险吗?”   “你不会伤害我的。”   你不会伤害我,这一点,方婷宜从来没有怀疑过。   她靠在若白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鼻尖充斥着男性的味道,她的呼吸依旧急促:“你发泄好了吗?”   衣柜里的沉默弥漫了好一会儿,她继续说道:“如果你发泄好了,那就听我再说点话……你们觉得我任性不讲道理,可是不讲道理的明明就是你。虽然我的方式吓人了点,但是结果是好的。你保护松柏,我只是想保护你。”   “你觉得我需要你保护?”   “需要。”婷宜在他怀里轻声开口:“你当然需要被保护。你保护大家太久了,你在大家面前一直维持着保护者的角色,理所当然地为他们挡开一切困难,所以久而久之他们都忘了大师兄也是一个需要被关心和保护的人,我看就连你自己都忘了。若白,你说你又不是百毒不侵的钢铁人,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多信赖别人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你连你自己保护不了,还想保护我?”   “可也不是谁都有这个分量能让我受到伤害的,你们这么多人和事务加起来才有了这次的事情。你放心,不会有下一次了。我能护得了我自己,当然也能护得了你。”   若白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在他和婷宜都还小的时候,这个娇俏的小公主颇有气势地对他说:“若白,你怎么这么瘦啊,你放心,以后就我保护你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打他。”   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感觉心中的某一处突然柔软了几分。伸出手去掰扯女孩环在他腰身上的手,岂料对方依然不放。   “婷宜,放手。”   是“婷宜”,不是“方婷宜”。她在漆黑之中嘴角弯了弯,坚持道:“那你必须原谅我。”   若白有些无奈,哪怕是亦枫和晓萤都会很有眼色地见好就收,也就只有婷宜,每次都往他枪口上撞,而偏偏每一次都能把他的怒火渐渐熄灭。   “好,放开。”   婷宜松开手臂的同时,若白拉开了衣柜。   她用力呼吸了几口气,有种重见天日的错觉。   一抬头,目光滑过若白好看的锁骨,刚好能够看到他下颚漂亮的棱角。   若白退后几步出去,方婷宜失了支撑,脚下一软跌坐在衣柜里。意识到他们两个刚才这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做的事情,她怎么都没有了勇气去抬头。   眼前的黑影再次往她这边压来,头顶传来衣架上金属碰撞的声音。   她知道,是若白在穿衣服。   “能站起来吗?”   若白也不等她回答,弯下身体将人从衣柜里拖了出来。见到她潮红的脸色和殷红的嘴唇,他心中有些不忍和羞愧,“对不起。”   “没、没事……”婷宜磕磕绊绊地说道。   “下次不准跳窗。”   “知、知道了。”   “男生房间,不能随随便便进去。”   “嗯。”   “还有——”若白组织着语句,“这么多年元武道是白练的吗?怎么不知道要反抗?”   婷宜抬头,“我、我只是……你、我……”她着急地想要辩驳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她当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可是若白他又不是别人。   更何况,他的情绪,总得找个地方发泄。   虽然是发泄在她的身上,但前提也是,她让他不高兴了。   若白看着婷宜支支吾吾地解释,打断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他知道,婷宜和他一样,生人勿近;至于熟人,就另当别论了。   若白拉着她,往门口走去,开了门之后,侧身看她,嘴里吐出两个字,“蛙跳。”   “什么?”婷宜一度觉得自己的耳朵没有听清楚。   “蛙跳。”若白再次口齿清晰地说道,“绕着这间屋子,一千。”   婷宜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为什么?”   “之前跟廷皓说好的惩罚。”   婷宜在脑海中计算了一下一千蛙跳的运动量,一下子就觉得双腿有些发颤:“能换一个吗?要不然你看你有什么衣服要洗的,我帮你洗?或者我帮你和亦枫大扫除吧。”说着,婷宜作势往里走,却被若白一把拽住。   她低头看着自己有些凌乱的上衣,“我都让你那样了,我都没说什么,体罚就免了吧?”   若白皱着眉,“在里面空气太少,你需要运动一下。”   “可是一千……”   “不准偷工减料。”   若白态度强硬,婷宜面色有些讪讪,抬眸去看若白的眼,温和细致,里面的冰雪已经开始融化。   一千个蛙跳,把这一页揭过去。   值了。   小屋前,少年负手而立站在台阶上。   女孩蹲下身体,蹬腿,落地,嘴里数着一个又一个数字。   第三十二章 月光   方婷宜终于知道亦枫那样的腿力和腿风是怎么来的了,也不敢再小看晓萤的体力。   蛙跳这样的惩罚,再加上这样庞大的基数,果然不是能够轻易完成的。   婷宜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行系统的训练了,平日里只是帮师妹们做点基础的练习,或者是来几场简单的对抗赛,再加上两周多的时间养在医院里。这一圈又一圈蛙跳下来,气息极度不稳不说,浑身汗淋淋,衣服都湿了,绑起来的马尾甩在脖子上,也被汗水黏在一起。   “几个了?”   蹲下的身体突然被一团阴影笼罩,头顶传来若白的声音。   婷宜喘着粗气,一句话都回答不上来。   若白在她身边蹲下身体,递上一条打湿了的毛巾给她擦汗。清亮的触感让婷宜有些舒适地闭上眼睛,伸手去够毛巾,自己在脸上胡乱地扒拉起来,最后将其挂在脖子上。缓了一会儿之后回答他的话,“九百、八十七……我、我真的跳不动了……”   其实中间有一段她真的一点都跳不起来了,双腿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但在咬牙坚持之后,过了那个结点,之后就麻木了。可是毕竟这么大的运动量,她感到她的体力已经渐渐流失,快透支了。   若白扶着她的身体,“还有十三个,继续。”   “剩下的十三个,我明后几天再补,成吗?” 婷宜跟他讨价还价。   若白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的同时伸出两只手:“把手给我,继续。”   婷宜抿着有些干涸的嘴,不情愿地把手伸出去。接下来的十三个蛙跳,与其说是婷宜在借着若白的力,倒不如说,完完全全是若白拎着她完成的。   一……千……   “若白……我想喝水……” 婷宜最后落地的时候,整个人摊在了地上。   若白俯下身,手臂穿过她的膝盖和肩膀,稳稳地将她抱了起来,说道:“你的体能太差了,晓萤现在可以好好做完八百个,百草做完一千个之后还能自己站起来走回去。”   “晓萤、晓萤是做惯了的,百草她的体能本来就比我强……”婷宜怏怏地靠在若白怀里,“我说,若白师兄,您这下满意了吧。”   走进屋内,若白把人在沙发上放了下来,到了一杯水给她。   婷宜大口大口喝着水,一仰而尽,“还要。”   “喝慢一点,当心呛到。”杯里的水顺着她脖子往下流,若白出声提醒道。   “咳……咳咳……咳……”   婷宜喝得着急,果然被若白说中,她呛着水,脸色涨红,却又不肯放下玻璃杯,“咳,还要……”见她有些狼狈的模样,若白蹙眉,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我真的、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知道错了?”   “知道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渐渐地,婷宜觉得呼吸能够顺畅起来,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全身酸软的后遗症,尤其是双腿。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靠在沙发上,意识开始模糊,眼皮加重,好像有点抬不起来。   若白见她昏昏欲睡的样子连忙伸手去摇她:“婷宜,先别睡,会感冒的。”   “咳……”她咳了一声,嗓子有些干涩,喃喃道:“你让我休息、就休息一下。”   若白看着她汗涔涔的颈脖,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放到她的后背。衣服都湿了,若白皱着眉,想要弄醒她,但是在看到她苍白的颜色后,没有忍心,最终叹了一口气。   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廷皓,是我……”   “我没事,是婷宜,她现在在松柏,你过来接她一下。”   “不是,我给了她点体罚,现在人累得睡着了。”   “……不是,主要是现在馆里没人……”   “喂,廷皓,廷皓……”   若白看着挂断了的手机,什么叫做“那就交给你了”。   现在馆里确实没人,这些天日常训练已经叫停,大家都借着各种理由回家去住了。   他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他没说清楚情况廷皓就挂了电话,现在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接婷宜回去。   犹豫了一会儿,他拨出第二个电话,“柠姐,我是若白,你现在方便吗?……”   一室之内,粉妆女孩靠在少年肩头熟睡,男生单手搂住她的简单,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对电话那头说着什么,期间女孩动了动身体,找到一个舒适的怀抱后继续深长的呼吸。   “……是,那就麻烦你了,好,柠姐再见。”   挂了电话之后,若白伸出长手去够沙发上的抱枕,将人小心地放在靠枕上。之后起身去浴室,洗了条毛巾之后为婷宜擦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   并非若白刻意为难她,何况这点体罚也根本算不上为难。   他只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婷宜的体能,前几天他系统地翻看了婷宜所有比赛资料,也帮她找出了不少疏漏和不足。沈柠让他写为婷宜写一份训练安排表,他拒绝了。   一方面,人一旦达到某种高度之后都会产生瓶颈期,有的人一辈子都突破不了,有的人却一点就透。虽然他不认为婷宜没有这个实力,但是就目前来说,甚至是几年之内,她还是战胜不了李恩秀,体能、力量,这些都是婷宜的弱项。   在这方面,百草更像一匹实力强劲的黑马,有冲劲,有拼劲,有韧劲,她的天赋不输婷宜,甚至可能比她更高,只要好好培养,她只会比婷宜有更大的可能性站到这世界的巅峰。   至于另一方面,虽然婷宜在松柏仅仅只有不到一只手的比赛,还是和实力悬殊较大的晓萤和萍萍她们,但是从她的元武道中,若白从来捕捉不到她的喜悦。   一个人对于某一样事物,或喜欢,或厌恶,或无所谓,总会有一个态度。但是婷宜对于元武道,从来没有。她不像亦枫那样一上场就会露出精明的笑容,也不像百草那样一提起元武道,眼睛里都闪满了光。   若白突然想到,或许婷宜只是出生在一个元武道家庭里,所以生来就是会接触它的;或者,因为廷皓太优秀,她想要在某一方面能够追到哥哥的脚步,而恰巧,她有这个天赋;又或者,那时候她天天黏在初原身后,为了讨得他的指导和鼓舞,为了能和他多说上一句话,所以才勤恳地练习元武道。   若白想,或许婷宜根本就不喜欢元武道。   她好像,总是被外界的因素所干扰,并不是因为元武道本身。   这样的方婷宜,她还会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吗?   他并不能确定。   方婷宜因为元武道而成为“月光女神”,如果没了这样竞技,或许,她能活得更加真实一点。   若白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明艳姣好,这个时候的她收敛起所有锋芒和骄傲,更像是人们所称赞的那样,“月光皎皎”。   沈柠来的很快,松柏也曾算是熟门熟路,见到房门敞开着,跨步就往里面走。   沙发前,少年半蹲在地上,将女孩的一只脚搁在他腿上,动作轻柔地为她小腿做按压。   沈柠弯了弯嘴角,压低了声音,“若白。”   “柠姐。”   沈柠伸手往女孩的脸上戳了几下,力道一次比一次重,不料熟睡中的人竟一点要清醒的迹象都没有,眉头都没皱一下。“睡这么死,才一千个就受不了,体能确实下降得厉害……”她留意到女孩的嘴唇,粉嫩的下唇瓣上有点淤肿,还破着皮,残留着血丝,看上去嫣红非常,这可不是蛙跳的痕迹。“你们刚才干嘛了?”   若白被她的问题问得一愣,但是顺着对方的目光去看那个部位,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柠姐……”   “你咬的?”沈柠开门见山地问。   若白默然,几秒钟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沈柠挑了挑眉,伸手掀开了女孩上衣的衣角,入目就是乌青青的几个清晰手指印,在那莹润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行啊若白,真是看不出来,你电话里可没提到还有这一茬。”   话里的审视和调侃,若白听得出来,但是他没有解释,越解释越糟糕,更何况,本来就是他弄的。   沈柠倒不是以长辈的身份自居,怎么说呢,看着也算是一手带大的妹妹身上出现了男性的痕迹,而制造这些东西的人也是看着长大的弟弟,愕然之余,她居然还有小小的尴尬,只不过被她精致到无可挑剔的笑容掩盖过去了。   她扫了一眼室内,吩咐若白,“去浴室放水吧。”   “什么?”若白有些疑惑。   “让你去浴室放水,给婷宜洗澡。”   闻言,若白不语,去看沈柠手上拎着的袋子,对方解释说:“干净的衣服。”   “你不是来接她回家的吗?”   沈柠笑了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接她回去了,我本来怕你不方便,过来送个衣服,帮她收拾好我就走。但是现在看,好像没什么不方便的。”   “柠姐你误会了……”   “也许吧。”沈柠将手伸到婷宜后背的衣领,皱眉道:“赶紧去,全是冷汗,她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可因为感冒这点小事又进去。”   若白在沈柠的催促下,走向浴室,打开热水往浴缸里放。转而又出去对沈柠说:“柠姐,婷宜在这儿不太好,你还是把她带走吧。”   沈柠弯了弯嘴角,容颜清秀美丽,“这丫头要死要活要待在松柏,非说她之前答应了你哪儿都不去,为此还直接跟她外公说退出贤武。把她放你这儿不是正好称了她的心吗?”   听到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眼前若白默着不说话,沈柠心中好笑,“行了,人你帮我抱进去,其他的我来。”   若白终是答应了婷宜留宿这里的事情。   一番折腾下来,等到婷宜枕在若白床上,天色已经暗沉。   沈柠在浴室收拾婷宜换下的衣服,出来之后就看到少年立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刚好女孩翻了一个身,少年弯下腰帮她掖了掖被子。   “若白。”沈柠小声地叫她,示意他出去说话。   在屋外台阶上,沈柠笑盈盈开口:“看来,你已经原谅婷宜了。”   若白不答,算是默认。   “挺好的。她从小没什么朋友,只有你和初原两个跟她关系好,既然她把初原当哥哥,那么剩下你,算是她除家人以外最亲近的人。婷宜是个非常执着的人,有些时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要你多担待了。不过该管教她的时候也不要手软,方婷宜这丫头,就是欠收拾。不过——”   沈柠拖长了声调,颇有意思地看着身边的少年,“你下手会不会太狠了点,她胸前的青红可不输给腰上,容我提醒你一句,婷宜可还没成年啊,有些事,至少也得等到她十八岁再说吧,不过要是等不及也没事。”   想起在浴室里,婷宜那丫头倒是心宽,浸在温热水里继续睡,只是胸前的掐印再一次让沈柠微讶,要不是知道若白的秉性、知道他不会干出格的事情,看着那样的视觉冲击,肯定浮想联翩。   若白听了沈柠揶揄的话,神色很尴尬,想说点什么,但是叫了一声“柠姐”之后低低解释道:“您误会了,今天婷宜过来道歉,我们言语上有些冲突,嗯、后来……是我的错。”   意料之中的认错,沈柠没有继续评论这件事。她看着松柏的一花一草、一叶一树,每一处风景在夜色中都是极佳的模样,她抬起头,天边挂着一轮明月:“你觉得月亮漂亮吗?”   若白皱眉,他听出对方话里暗指婷宜。   “漂亮吗?”沈柠再问了一遍。   “柠姐,你是想问……”   “漂亮吗?”沈柠打断他的话。   若白抬头去看天空中的皎月,落洒着银晖色的光芒,知道沈柠话中另有所指,他脑海中浮现婷宜乖巧的睡颜,回答道:“漂亮。”   对方露出笑容,似是很满意他的回答,继续说道:“确实漂亮,但是上面,也有晦暗的黑影。”   若白说:“没有什么事物是完美无缺的,月亮上面没有神,人也一样。”   沈柠去看少年的眼睛,她曾经在里面看到过冰雪,看到过光芒,看到过希望。现在,那里面是静澜的湖海,映着柔水的月光,是倒影的虚像,还是真实的实像?   沈柠觉得,她更偏向于后者:“你和婷宜感情好,我们大家都很放心。”   送走了沈柠,若白回屋关上门。   做的第一件事,还是下意识走到床边去看婷宜。   今天柠姐话里话外的暗示,他多少听懂了一些。   方婷宜……   若白觉得思绪有些混杂,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但他却来不及抓住。   睡梦中的婷宜动着嘴唇,好像在呓语什么。若白弯腰帮她整了整被角,被她赞过耳力颇好的他,在起身的瞬间,听清了她的呓语,身形一怔,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女孩睡颜恬静,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若白站在床沿一米远的地方,刚好逆着房间的灯光,眼神中染上层层情感,错综难辨。   他确定,刚才婷宜的呢喃,他听清楚了。   她在喊——“若白”。   第三十三章 如初   方婷宜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但是梦里有些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在即将醒来的时候还在想,做这种梦好累。闭着眼在起床还是不起床的念头里自我挣扎,翻身去摸索自己习惯一直放在枕边的手机,却什么都没摸到,她倏地挣开了眼。   陌生的大床。   她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觉得小腿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不满,身上酸痛的感觉却让她拧紧了眉,一抬头就看到若白坐在书桌前写书法。   一室墨香淡淡,轻盈她的鼻尖。   若白听到声响,偏过头,女孩散着头发,拥着被子,整个人坐在一团的阳光之中,乌发红颜,像是不小心坠入人间的天使,一脸茫然无措的呆愣在那里。   婷宜伸手去揉小腿,思绪渐渐清晰起来,只听若白说:“昨天柠姐来过,帮你洗了澡换了衣服。”   她点点头,掀开被子去看身上的衣服,一身杏黄色的运动装,上好的质料柔软又舒服,难怪她睡得这么好。   婷宜正欲开口说点什么,却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下一秒,“砰”地一下,一个俊朗的身影拎着一个大包将门撞开后进来,“累死我了,若白,你在啊,我回……”少年的声音在看到屋里还有第二人的时候,成功戛然而止,瞪大眼睛的刹那,笑得暧昧非常,“哟,我真不知道婷宜姐你在这儿过夜,是不是应该晚点儿来?”   婷宜伸手扒拉着头发,床边刚好放着一双和运动服一色的球鞋。看来也是柠姐给她留的,要是昨天没有穿着板鞋蛙跳,今天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她系完鞋带之后起身,但是腿上的酸疼让她重新跌回床里,挣扎着站起来小步挪动,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云朵上。多少年没有过这种运动过后的滋味了,她狠狠剜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若白,转而对上了亦枫若有所思的戏谑笑容。   “胡亦枫!你想什么呢你!”   少年无辜摊了摊手,“我没想什么呀,是你自己反应太大了,还是说,你心虚了?你和若白昨天晚上确实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密事?”   “胡亦枫!”   不是晚上,而是大白天。   唇齿之间抵死纠缠,那样的厮磨……   事出有因,那样的对峙情况,又是她自己主动惹火,这才有了后来衣柜里的种种。方婷宜,她对自己说,那些碰撞只是解决问题的途径,情绪要散完才能够好好冷静下来,说好的要翻篇的,这事就算过去了。   然而,想起昨天在漆黑密闭空间里的热烈,耳边仿佛就是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方婷宜涨红了脸。   被胡亦枫一语道破。   “姐,你脸挺红的呀!”   婷宜气极,顺手抄起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砸去,对方灵活地闪开,东西落入了门口刚进来的人手中。   “婷宜也在啊,这是怎么了?”喻初原款步走进来。   “初原师兄。”亦枫把包放在一边,重重地往沙发上一坐,“婷宜姐昨晚这若白这儿过夜,让我发现了,所以就炸毛了。”   “是嘛,婷宜?”初原笑着开口,面色温柔。   方婷宜单手捂脸,挪到沙发边上坐下,心里默念:三、二、一!   “胡亦枫。”若白将毛笔搁下,起身折叠宣纸,“蛙跳……”   “得得得——”亦枫举起双手,“不说了还不成嘛,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拿眼睛盯着婷宜的小腿,刚才她那走路的姿势他太熟悉了,无数次范晓萤都被人掺着嘴角叫“哎哟哟”从他面前走过。“蛙跳的滋味不好受吧?”   婷宜点点头,小声地念着:“岂止是不好受……”她目测了一下从这里到卫生间的距离,叹了一口气还是认命地站起来。   “里面有新的毛巾和牙刷。”   “知道了。”   初原似是无意地扫了一眼若白那里凌乱的床铺,将手里的东西搁在茶几上,“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新开的蛋糕店,刚才在旁边碰到晓萤捎去了一部分,还剩这些,若白,过来吃点吧。”   “就范晓萤那个吃货属性,‘捎去了一部分’还剩这么多……”胡亦枫翻着塑料袋和盒子,“初原师兄,你到底买了多少?现在馆里没那么多小孩。”   若白在亦枫身边坐下,说:“我吃过早饭了,你们吃吧,我不吃甜食。”   初原伸手解了一个方盒的礼带,打开之后往前推了推,“你最近辛苦了,多吃点东西。”   若白看了一眼精致小巧的蛋糕,单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布丁切糕,细细看起了成分表,“这些东西少给晓萤她们吃,能量太高,吃多了跳不起来。”   初原笑了:“女孩子都喜欢吃甜食,婷宜也喜欢。不过就是因为能量高,我才让你吃的,里面还有一些巧克力,都是原味的纯巧克力,你还是要多注意一下身体。”   若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现在身体挺好的。”   “贫血还犯过吗?”   亦枫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神来来回回在两个大师兄之前扫荡,“贫血?谁贫血?若白他贫血?”   三个问题声音一个比一个响,婷宜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刚好就看见亦枫惊得几乎要跳起来的画面。   若白皱着眉看他,正要开口,却被婷宜打断:“原来小亦枫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有多了解若白呢……去,起开。”她赶着亦枫到了对面,自己在若白边上坐了下来,伸手去拿拆开的蛋糕,“若白小时候贫血来着。”   亦枫张着嘴巴,有些不可置信,“不是吧若白,不是女生才贫血吗?你身体有这么弱吗?”   若白冷眼看他,沉声道:“是以前。”   “你贫血还不吃甜食!我去,那你该告诉我啊,我冰箱里塞那么多东西就全给你了……”   “我说了是以前。”   “那以后训练的时候我带些糖果和巧克力……”   “亦枫。”   “不行,得跟沈柠教练说说,别让她排这么多活给你,要是你晕了……”   “胡亦枫。”   婷宜舔着叉子上的奶油,和初原对视了一眼之后低低笑出声来,亦枫开始的惊讶不是装的,但是后来眼睛的精光那么明显,显然是想看若白恼羞成怒的样子。   若白警告地看着亦枫和婷宜,眉宇间有些不善。婷宜莞尔,觉得差不多了,亦枫要是再说下去,恐怕就不止一千个蛙跳了,于是使了个眼色给他,对方接收之后也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对了,若白。”初原正色道,“百草黑带的考表我已经交上去了,过几天就送她去考试。”   “嗯。”若白点头应声。   “她有时候脑筋转不过弯来,年纪小还不懂事,你多担待。”   “我心里有数。”   方婷宜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嘴里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怎么好像听着听出了别的味道,“等等,你们俩——”她看了一眼若白和初原,最终视线落到初原身上,语气有些不确定,“初原哥哥,你……你和百草?”   初原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婷宜惊讶到不行,在看若白和亦枫,均是泰然的样子,敢情他们也知道。   难怪之前哥哥盯着百草,原因原来在这里。   亦枫嘴角噙着一抹笑容,学着刚才婷宜的话,“原来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有多了解初原师兄呢。连这都没发现,晓萤早就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了。”   方婷宜依然觉得缓不过劲儿来。   倒不是说她对喻初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毕竟早就已经说开了的。只是她讶异初原哥哥居然会喜欢百草,那么素秀普通的女孩儿,也就只有通身的坚强和韧性才会吸引人吧。   当然这些都没什么,百草直率又有生命力,性格也讨喜,她对她也有好感,她是松柏新的希望,也是若白培养的对象,也是松柏大家庭中的一员。这没什么不好,然而——   “初原哥哥。”婷宜斟酌地开口,“你现在也是我哥。”   初原点头。   “但是你跟百草在一起。”   初原点头。   “百草年纪比我小。”   初原点头。   “她喊我一声‘前辈’、一声‘师姐’,但你总不会让我喊她一声‘嫂子’吧?”   喻初原笑出声来,拿手放到嘴边低咳一下,“婷宜,准确来说我们还没有在一起。你也说了,百草年纪还小。她的性格都还没有养成,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她还有的是地方要学会成长。她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眼下她必须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元武道上。”   婷宜想起刚刚他跟若白说的话,有些不满地抱怨:“你的小女朋友,凭什么让若白担待啊,弄得好像托孤一样……”   初原浅笑:“她师父不在身边,我会照顾她的。我已经向柠姐自荐到基地做急救保健医生,她答应了。”   “噢。”婷宜继续拿叉子闷头吃蛋糕,脑海里突然想起什么事,反正屋子里也没什么外人,她也就直接问出口了:“初原哥哥,你是不是认识李恩秀?”   喻初原先是一愣,随即承认:“是,怎么了?”   婷宜皱眉,这件事,她很早以前就想像初原哥哥求证,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李恩秀床头摆放的照片,其中一张,就是喻初原。   “她不会是喜欢你吧?”   “你在瞎说些什么啊。”喻初原失笑。   他一直都在守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一旦揭开,也许对他和恩秀没什么,但是一定会伤害到几位长辈,有些流言蜚语,是得不到控制的,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之所以要进基地,一方面是为了百草,想离她近一点;另一方面,他是知道之后柠姐会挑一部分人去韩国,他也想借着这次机会,和廷皓若白说清楚当年最根本的原因,然后去见见那个人,见见恩秀的家人,最后,做回喻初原,真正的喻初原,而不是大家视线中的“小李云岳”。   那个称呼,与他无关。   “恩秀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反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切,不说就不说。”   方婷宜耸了耸肩膀,她也懒得去管初原的闲事,就像是哥哥的私生活,她也从来不干预。   现在一切如初,她美好地祝愿着,只希望,再也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第三十四章 无人   方婷宜从岸大南大门出来的时候眼看着回松柏的公交车驶离,于是换了一辆公交车,多走几步的距离,她也不介意。   一家店面口听见里面传出晓萤的声音,心中一动,抬头往前面看,不远处就能看到松柏的围墙了。   原来这里就是晓萤家的面馆。   她推门而进的时候,晓萤快乐又活泼的声音立马传来,“女神!”   一时间,里面好几桌客人都往她这么边看,一下成为焦点的核心,方婷宜无奈地摇了摇头,往收银台那边走去。   “女神好久不见。”   她看到晓萤身边站着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有点富态,圆圆的脸和晓萤有些相似。“阿姨您好,我是婷宜。”她礼貌地颔首打招呼。   范妈妈笑道:“是婷宜前辈,认得的,晓萤常常说起。过来吃面啊,阿姨亲自下厨给你来份招牌的牛肉面怎么样?”   “好啊,谢谢阿姨。”   “等着啊。”   看到自家母亲走向了后厨,晓萤把婷宜带到一处位置上坐下,又伸手往另一边喊了一声“百草。”婷宜转过头,果然看到一身围裙的百草拿着抹布从角落的那一桌走过来。   “婷宜前辈。”   “百草。”婷宜笑着跟她打招呼,忽然想起来自从上次她们医院来探病到现在,确实是很久没见了,百草似乎又长高了些,脸色也更加红润了,她调笑说:“行啊百草,跟初原哥哥交往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告诉我。还有你晓萤,有八卦也不跟我分享。”   百草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而晓萤则是乐呵呵地讲:“我那时候不是以为女神您喜欢初原师兄嘛,谁知道是谣言啊!”   婷宜单手手肘撑在桌子上,拖着下巴去看百草,嘴里说道:“难怪初原哥哥养那么多植物,原来他是为了做实验,目的就是养好你这颗小百草。”   闻言,百草将头埋得更低了,一张小脸仿佛能够滴出血来,耳脖子都红了。   这样羞涩的反应看得婷宜有些惊奇,初原哥哥居然忍心染指这样单纯又腼腆的小白兔。   晓萤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百草,说道:“百草,你能不能有点魄力啊,这种事情你害羞个什么劲儿,你看看我,照样去偷看师兄们洗澡。”   “洗澡?”婷宜看着晓萤,从前只知道她爱范花痴又大胆,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大胆,“你真去偷看男生洗澡了啊,晓萤,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唉哟……”晓萤拉着百草在婷宜面前坐下来,两只手捂着白嫩的娃娃脸,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成功过的,每次都被若白师兄抓到罚蛙跳,而且后来他都不去花园那边洗澡了,想偷看都偷看不到啊。”晓萤叹了一口气,“真想看看我男神打赤膊的样子,肯定帅呆了,身材绝对棒……”   百草小声地插嘴:“你不是说亦枫师兄的身材其实也很好吗?”   晓萤赶紧伸手去捂百草的嘴,一本正经地对婷宜说:“我绝对没有成功看到过胡亦枫的上半身。”   此地无银三百两,婷宜笑了,越来越习惯晓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她看着两个小姑娘亲昵地座位上打闹,突然看到熟悉的人端着盘子往这边走来。   若白怎么在这儿?   少年穿着和晓萤百草一样的围裙,步履稳健,清冷俊朗如松柏。   方婷宜突然想起那天看到若白赤露在外的身材,肌理分明,每一处都跟晓萤幻想描述的那样精硕和健美。   这就算了……   想想那时的感觉,鼻尖处现在还能闻到独属于男性特有的阳刚味道,混杂着的淡淡薄荷清香,许是沐浴露的味道,又或者是洗衣液的味道,这些不得而知。   婷宜觉得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那天紧贴着若白的胸膛,肌肤相互触碰,他的怀抱厚实又伟岸。这其中,手的触感最是敏锐,手臂整个环着他的腰身,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每一寸匀称适中的皮肤和线条完美的肌肉。   就在婷宜出神的几秒内,若白已经来到她们桌前。   “若白师兄。”两个丫头叫道,晓萤跟婷宜解释说:“若白师兄也过来帮忙的。”   婷宜“嗯”了一下,忙低头去扯过那大碗的牛肉面,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小,小得就跟蚊子叫一样。   “若白师兄,你也忙活了一阵了,我和百草去后厨帮忙吧。”   “是啊,师兄,你跟婷宜前辈聊吧。”   见到若白点头,百草拉着晓萤离开了座位,还能听到晓萤嘴里念叨着:“我应该给男神解围裙的……”   婷宜低头看着眼前的面条,上面铺满了牛肉,堆得跟个小山一样,余光注意到对面坐下了,她只觉得血液的流动都变快了。   “你生病了?”若白问她。   婷宜摇头,“没有。”   “没生病怎么脸这么红?”若白见她一直低着头,却也能够看到她脸上泛着红晕,就连耳朵都红了。   “没事没事……”婷宜拿手背去贴脸,上面滚烫一片,就跟发烧了似的。她有些心虚,总不能说是看到你的时候想起了你没穿衣服的画面吧?之前还说百草羞涩极致,现在婷宜觉得,自己比百草还容易脸红,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脸皮这么薄。“那什么……”她解释道,“刚从锅里出来的面条,熏得有些热了。让它先凉一会儿我再吃……”都怪晓萤,没事乱说些什么,弄得她心神不定,说好了放它过去的。   若白接受了她的说辞,看到她旁边放着书包,里面鼓鼓的,问道:“你考试也考完了?”   “没有。我很多课都没去听,复习根本来不及,所以跟学院申请了缓考。你们都考好了,我今天才考完第一门。”   婷宜一见若白皱眉就知道他要开口训她,于是连忙继续开口:“我真没有放着学习不管!就是想有出色的绩点我才缓考的,要是直接考,过总能过的……”   看到若白不语,婷宜保证:“我那么聪明,学习也绝不马虎。”   若白很想开口说,聪明和马虎是两码事,但是看到她眼圈下面有淡淡的乌青时,放弃了叮嘱她的念头,转而说道:“快点吃吧,阿姨做的牛肉面很好吃。”   婷宜盯着这大型的碗看了一会儿,将它推到中间,从旁边的筷篓里拿出两双筷子,其中一双递到对面,“一起吃吧,这么多我真吃不完。”   “我之前跟晓萤百草她们已经吃过了。”   “那就当帮我分担一点,吃太撑的话,回去做点运动就是了。”见到若白还是没有接,婷宜又补了一句:“浪费可耻。”   若白默默接过筷子,撩起面条拌了起来,顿时一股白色的热气升腾起来,他说:“你先吃,剩下的我帮你吃完。”   “二十元一碗的面,阿姨是不是给我多加了量啊?”   “是多加了点,她也是喜欢你。”   婷宜笑笑:“看晓萤性格那么可爱,就知道叔叔阿姨是不错的人。”她吹着气,吃完一小口后问若白:“你不回家吗?之后应该有的忙了。”   “回过了。”   “什么时候?”   “你以为天天都在松柏?”   “难道不是?”婷宜反问,印象之中,若白就是每天都在松柏,“那、那些信是怎么回事啊?你要是经常回家,叔叔阿姨还会给你写信?”   若白回答:“我每两个星期都会回去一次,没时间过夜就吃顿饭,写信只是他们的习惯。”   婷宜了然,“好久没见叔叔阿姨了,他们身体好吗?现在还在岸阳博物馆里?”方婷宜知道的,若白父亲诗书画都是一绝,是岸阳洛锡印社的成员,著名的民间艺术家;而他妈妈原本是中学语文教师,刚生下若白的时候身体不好,于是辞了工作,去博物馆做些清闲的文字编辑。正是有这样的父母,所以若白才带着这样古典如玉的气质。   “身体都很健康,廷皓和初原之前还去看过他们。”提到父母,若白眉宇间带着柔色。   “为什么不带上我?我也很久没见他们了。”   “那时候你还在医院里。”   “哦。”婷宜悻悻地继续吃着面条,“那你下次回家估计就要很久了吧,基地事情那么多……反正那个时候你记得捎上我,我也想去看看叔叔阿姨。”   “好。”   婷宜心情愉悦,胃里已经有了饱腹感,索性玩起了喂食游戏,在碗里夹起几片牛肉,滤了汤后递到若白嘴边,“啊,张嘴。”   “你吃吧。”   “张嘴。”   婷宜音容娇俏,有种霸道的气势,若白见拂不过她的意,于是就着她的筷子低头。   这样和乐的气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此刻的晓萤正扒着后厨的门,咬着下嘴唇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   百草在她身边说:“晓萤,你也觉得若白师兄和婷宜前辈很般配吗?”   晓萤忿忿地跺了一下脚,口气有点不甘愿:“哪儿配了?”她才不想承认,明明自己心里也觉得他们两个般配极了,非常养眼,而且总是有一种外人插不进去的感觉。   “你不高兴了?”百草后知后觉注意到好友的情绪,“你不是把他们当成男神女神吗?”   “男神女神也不能就这样在一起了呀,总得给我点时间准备吧……”晓萤撇着嘴,“你说,若白师兄喜欢婷宜前辈吗?”   “不知道。”   “不知道?”   “若白师兄喜不喜欢婷宜前辈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婷宜前辈肯定喜欢若白师兄。”   “理由?”   “你看她——”百草指了指,“她一点儿不怕师兄生气,而且还笑得这么开心。”   “切,又没人真的怕若白师兄好嘛……”   “晓萤。”百草握着好友的手臂,“反正你也是把若白师兄当成偶像来崇拜,现在又不高兴什么啊,要是让亦枫师兄知道了,又要嘲笑你了。”   “哼,你别跟我提他,一提到他我就来气,之前说好的是黎蓝师姐过来补课,结果他倒好,半路截了这个活儿……不行,过几天成绩就出来了,我非要好好证明给他看,我范晓萤才不是学渣!”   “啊?”   “啊什么啊,走了,干嘛打扰我男神女神秀恩爱啊,狗粮有什么好吃的。还有你,一个两个的,就欺负我……”   “我又怎么了……”   “方婷宜,我长了手。”   “我知道啊,但是这跟我喂你有什么冲突吗?”   “婷唔……”   “赶紧张嘴,不然汤都流到你衣服上了……”   “行了,你都没有吃多少,再喝点汤。”   “哦,你要喝汤啊,喏,啊……”   店里客来客往,有客人见到这一桌的情况,都以为是哪对小情侣间的默契。女生明眸善睐,笑容恣意,男生虽然冷着脸也微蹙着眉,却不见一丝不耐,动作配合。两人处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旁若无人。   第三十五章 未满   沈柠建设的元武道培训基地就在国家队主要训练场边上,更准确的说,基地建筑本就是整个系列建筑的一部分,每一层楼和主楼之间都有空中通道相互连接。   方婷宜由大门而入,穿过大厅和长长的连廊之后才进入训练厅,里面的训练热火朝天,即便开着中央空调,她都能闻到如火的气息。   场地上少说也有百来号人,也许不止这个数,里面有她认识的,有她熟悉的,也有她陌生的,清一色穿着专订的道服,红黄相间的衣领边纹。   训练有条不紊地展开,在众多雪白的颜色中间,穿梭着好几个黑色道服的人,即便被各种腾空、踢腿、旋转的身影弄得眼花缭乱,方婷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清冷挺拔的人,如同一棵劲松般站立,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正在记着什么。   沈柠坐在靠墙处的长椅上,双手环胸,目光在整片区域扫视,见到熟悉的窈窕身影,便立即朝她招招手。   “考试考完了?”沈柠问她。   “前天就完了。”婷宜在她身边坐下,“又在家被您大师姐喂了两天大补汤,我实在觉得火气太旺,所以就来找你报道来了。”   沈柠笑着伸出手,“来,我看看,师姐把你喂成什么样了……一点儿肉都没长,还是那么瘦。”   婷宜乖巧地任沈柠摸着她的下巴,嘴里说道:“女生夏天瘦点好看嘛,要是真长肉,那还得了。”   “长肉还不好,你妈妈就是嫌你太瘦了。”   “你也瘦,凭什么我妈给你的就是女性滋补调养的食谱,而我的就是改了外观的高级儿童菜单。”   沈柠莞尔,“你呀,在你妈眼里还没有长大,还是个小女孩。”   也许是体会到生命的可贵,万琛现在天天在家研究一些养生之道,变着法在家人身上实验。当沈柠连续一个星期每天一日三餐收到从方宅送来的各种美容养颜的汤粥之后,也忍不住纡尊致电方廷皓,让他劝着点儿他妈,滋补条理也要循序渐进。岂料方大少在电话那头也是无奈,“我爸由着她来,我已经在公司和酒店躲了好几天了。柠姐你还是忍忍吧,我妈现在就是新鲜,过一阵就没事了。”   沈柠知道师姐心中的歉疚,经年之后想要补偿的心也加上不少负担,于是牢骚归牢骚,那些盛在保温瓶里的东西,她全都一滴不剩地吃完了。   “对了,那个女生是曲光雅吗?”   婷宜和沈柠扯着最近家里发生的有的没的,目光百无聊赖地盯着场上的各个人看,在扫过一道倩影时,转头看看了身边的人,两张容颜有六七分相似。   “对,是光雅。”   “跟你长得真像,像个小仙女一样。”   “是漂亮,跟她妈妈一样。”沈柠当初提出要拿走光雅的抚养权时,曲向南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大概也是清楚自己的处境。她把曲光雅接到了自己身边,现在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细心照顾着她的一日三餐。看着这个孩子渐渐开朗又充满自信,她很是安慰。   婷宜挽上沈柠的手臂,“柠姐,你别担心,光雅从小和百草一起长大,虽然我不了解她,但我算是知道百草的。那个小女生很善良,很固执,处处为别人着想,比谁都能吃得了苦。所以我想,光雅总不会比她差到哪里去吧。”   沈柠叹了一口气,“也是一个别扭的孩子……”   “别扭?难道是跟哥哥一样傲娇?”   沈柠笑了:“跟你哥可不一样,他城府深、手腕多。他的别扭,还有你所说的‘傲娇’,那都是留给亲近的人。光雅就是一个小女生,单纯,性子也直,跟你一样都有一点矫情。不过绝大部分,还是跟那个戚百草一样。”   “反正现在有你看着她,你觉得她哪里不好,慢慢帮她改就是了。”   “改?”沈柠深深看了她一眼,“我都没把你们兄妹的脾气改过来,我还能改谁的?”想当初,她受了师父的委托要好好训练廷皓和婷宜,让他们在元武道上能够走得更远更高。但是那个时候的她,也想着躺在病床上的师姐,更加在乎的,是这两兄妹各方面的成长。   她会带着方家的保镖出入各个酒吧去寻找烂醉如泥的廷皓;也会在赛车跑道的终点忐忑地等着廷皓的车子驶来;她也会拿着支票和信用卡,坐在高档的咖啡厅里,解决一个又一个廷皓惹下的桃花债;甚至于,为了廷皓的教育,她也曾跟姐夫大吵过。   原因很简单,她想让廷皓在承担起更大的责任前,放纵地任性一回。   而对于婷宜,她从来都是严苛的。   干脆采取最传统的教育理念,礼仪课程一节都没让婷宜落下过,天天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就怕她什么时候跟人学坏。她不希望婷宜变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又嚣张跋扈的娇小姐,眼睛里除了衣服、包包和首饰之外什么都没有。总之她印象中的女孩儿应该什么样儿,全都照本宣科往婷宜身上放。   一松一紧的政策,沈柠在方家兄妹的成长过程中,自己也在成长。   成功的是,方廷皓依然维持着明媚张扬的笑容;婷宜依然有着最简单的开心和快乐。   至于不成功的,大概就是方廷皓有了睥睨的模样,越来越让人无法掌控;而婷宜,渐渐地压制住了活泼和好动,那样的懂事,反倒让人有些心疼。   几周之前,沈柠受到了万琛九十度的鞠躬,她说:“小柠,谢谢,你把他们教得很好。”   真的好吗?   其实沈柠自己也不确定。   眼下身边还有一个光雅,她又会被她教成什么样子呢?   “其实柠姐,反正有我和哥哥这两个试验品在前,你也不用担心光雅被你带歪了。”婷宜伸手去握对方的手,给予安慰。她知道,一直以来,柠姐也不容易。   手上传来温度,沈柠看着婷宜暖心的举动,说道:“那到时候你可不许吃醋啊,以后我就要把对你的宠爱分给光雅了。”   婷宜笑了笑,“我才不会吃醋呢,我现在有我妈宠我。”   “可你妈对女儿的爱,也是让我分走一份的。”沈柠故作炫耀的姿态,岂料对方也没在意:“长姐如母嘛,我就大方一点儿,反正我又不缺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事,自韩国回来之后,这样亲昵的氛围还从来没有过。   “……这样,你现在先做恢复训练,让身体早点找到好的状态。”   “行,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那就让黎蓝跟你搭档?”   “我没意见,我们现在关系好着呢。”   “是吗?”沈柠挑了挑眉,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按捺住了想要抖露秘密的心。廷皓明确说了不让她插手这件事,她也不会主动去惹他不快。只是那个女孩子骨子里也是清高傲然的人,之前那小子做了这么混账的事情,想要求得她的原谅,只怕是不容易,偏他方大少还端着,弄得两个人矛盾越来越大。   “柠姐,我现在也是有朋友的人,和不少人关系都不错。”   沈柠点点头:“你是该多交一些朋友。”婷宜的小性子和小脾气,不是每一个人都受得了,她的音容笑貌本身就会让人产生距离感,但真正走进了她,就会知道,方婷宜其实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女孩,和别的女孩子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沈柠一早就从廷皓那里知道,她在松柏有几个相处得好的女孩子,和贤武的一些师妹们关系也不错。能有这样的局面,也是他们做长辈求之不得的。   “对了。”方婷宜突然提起,“之后你是不是要选人去昌海?”   “对。赛制积分,我只选三十个人。但是现在还早,有好几拨训练要他们完成,至少要三周之后才会开始比赛。”   “昌海……”婷宜嘴里念着,“每年最优营员的奖章都别在昌海队员的身上,今年怎么说都要换人了。”   “你还好意思说。”沈柠佯怒,“方大小姐多大的排场,训练迟到早退,人家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你还不知好歹,满期的训练你翘了一半的天数,跟你哥一个德行。”   婷宜耸了耸肩,“今年敏珠在岸阳受了气,怎么说都会盯着那枚奖章,柠姐你说,百草争得过她吗?”   “你明知道百草的师父是谁,要是让她到了昌海,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你真的看好她?”   “是挺看好,若白也看好。”婷宜回答道。   沈柠看着身边的人,小姑娘双手撑在膝上,掌心拖着下颚,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场上某一个身影,里面亮晶晶的,好似藏着满天繁星。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沈柠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两个人还有的磨。   那天在松柏看到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廷皓和万琛。   无形有形之中,做着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也许他们会用各种理由来解释:一时冲动?不想压抑?宣泄情绪?惩罚?   但都不能改变,青梅竹马的朋友已经越界了。   只是不知道,这层窗户纸,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捅破?   更何况——   想起那天在会议室,那个少年对她说的话,涉及到婷宜,也涉及到百草。她心中有些不安,婷宜和百草关系好是一回事,但是世锦赛的参赛资格又是另一回事。婷宜也不会容许任何人去践踏她的尊严和骄傲,即便若白是那么了解她的人。   他的判定,无疑是抹杀了婷宜十几年来的全部努力。   到时候,婷宜又该怎么往前走?   第三十六章 和乐   夏日的蝉鸣声声不绝,曲调清脆悦耳,宛转悠长,诠释着竞技的梦想。   训练基地内,进攻、防守、基本功,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无数道雪白色的身影相处交错。   在西侧的一端的场地上,少女的双腿有些打颤,喘着几口粗气,额头布上汗水,从太阳穴往下,滑过腮边流到精致的锁骨上,滴落在木色的地板上。   “歇歇吧。”一道清丽的身影拿着毛巾走过来。   “谢了啊。”   黎蓝嘴角带着笑意:“体力透支到极限了吧,要不要这么拼啊。”   婷宜擦着汗,白色的毛巾衬得她肤色有些潮红,“不拼不行,若白管这么严,我可不想像晓萤那样三天两头被罚蛙跳,那种滋味受过一次就够了。”   黎蓝在她身边的地板上坐下来,“你缺了那么久的系统训练,身体各方面的指标都下降了,若白不盯着你才怪呢。不过就算有你归队之后,我也没瞧见过若白不板着脸的样子,好像周身的气压还是那么低。你不是说你跟若白和好了嘛,他怎么一点没变呢?”   “这我哪儿知道?”婷宜看着不远处正在指导仲和的黑色身影,“我想他在训练场上的样子是改不了了,这样才能唬住人嘛。”   “确实能够唬住人。晓萤跟我说不少外省市的师姐们私下里冲着若白暗送秋波,只是后来都被他的冷面吓住了,既没了色胆,也没了色心。”   婷宜笑了:“听你的口气,弄得若白好像是什么被采花大盗盯上的花朵似的。”   “当然!”   突然冒出来的女声吓得两人一跳,这才发现,几个岸阳的熟面孔都往这边过来了,应是完成了训练任务,过来闲聊。   晓萤往婷宜身边一坐,说道:“女神你晚了几天所以不知道,那些女生找着机会就‘若白前辈’这、‘若白前辈’那的,要不是我机灵,若白师兄铁定贞洁不保啊。”   “晓萤。”百草扯着好友的袖子,“你瞎说什么呀,要是让师兄听到你又要倒霉了。”   “怕什么呀。”晓萤不在乎地说,小脑袋继续往婷宜那边拱,“若白师兄怎么说也是咱们岸阳一枝花,要是让她们那帮外来的染指了,那多糟心啊,我说什么也要誓死捍卫我男神清白的!”   秀琴伸手毫不客气地往晓萤脑袋上一敲,“现在大家穿着一样的衣服,说什么本地的、外来的,要是让若白师兄知道,你小心又要被安一个破坏团结的罪名。”   晓萤不开心地撇了撇嘴:“这不是最近训练任务这么重,女神来可这么多天我都还没跟她好好说上几句话。”   “那也不能编排若白师兄。”秀琴说道,“再说了,分明就是你自己懒,磨磨蹭蹭,每次训练量都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事后还要人百草陪着你练。”   百草为好友解围道:“我没关系的,就当是加练了,反正也在我体能范围内的。”   “你呀。”秀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就知道惯着晓萤,她说什么你都听。”若白现在的目光不可能只盯着几个松柏的弟子,甚至也不局限于整个岸阳,所以将百草和晓萤拜托给秀琴照顾。她现在才知道平时大师兄有多不容易,光是范晓萤这短短几天的表现,她就已经给那些教练们赔过很多不是,次次都是用“晓萤还小,不懂事”的话去堵,她觉得迟早松柏的脸都要被那个丫头丢光了。   百草抿着嘴挠了挠头,赔着笑脸。   婷宜看着她们闹腾却愉悦的相处,嘴角也不自觉染上笑意,“秀琴说的对,晓萤,你可别跟其他人处不好啊,到时候若白铁定罚你。”   晓萤不乐意了,“谁让她们对男神不怀好意的……若白师兄本来就不喜欢女生离他太近,我这也是为了他好。”   瞧着她小辫子一甩一甩的模样,林凤忍不住插嘴道:“依我看,你跟她们也没什么区别,一口一个‘若白师兄’,也挺殷勤的呀。”   “我怎么可能和她们一样!像我这么可爱的小师妹,松柏独产,仅此一家,我跟若白师兄谁跟谁啊。”晓萤伸着手指打圈儿,逗笑了一拨人,“再说了,那时候婷宜前辈考试呢,我怎么会让一帮有邪心思的人整天转悠在师兄周围。这点小事就不劳我女神亲自动手收拾了,我出马立马就搞定。”   婷宜看着晓萤求表扬的娃娃脸,无奈地笑了,她都在说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又扯到她身上去了。小姑娘活像一只呆萌可爱的大狗,就差一条摇晃的尾巴了,不过她的歪在脑袋后边的辫子倒是神似。婷宜也配合她说道:“嗯,做的好,你若白师兄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接近的,不能给她们有可乘之机。”   秀琴抚着额,心道什么时候亦枫也能过来参加女生的茶话会就好了,肯定能堵得晓萤哑口无言。不过,婷宜这么配合,也是让她有些意外,难道晓萤私下里嚷嚷的八卦是真的?两人真的在一起?   有人变着法问出了秀琴心里的问题。   是梅玲。   “婷宜师姐,以前在贤武的时候我觉得申波师兄可严了,没想到到了这里以后,若白前辈更加严苛。之前贤武门口碰到他来带你走的时候,我也没觉得他有多么冷冰冰的。”   “带你走?带谁走?”林凤扯着梅玲的道服,八卦地问道。   梅玲老老实实答道:“就是先前师姐被罚跪,前辈过来带她回松柏。那还是我第一次跟师姐说上话呢。”   婷宜看着众人调笑的目光,觉得话题越来越偏,正欲开口掰回来,不料晓萤又说了:“小梅梅,这你就不知道了,冷冰冰也得分对象啊,别人又不像婷宜前辈这样跟师兄青梅竹马。所以说女神,你这几天别光顾着训练啊,我看你和若白师兄话都没说上几句话,赶紧地,现在有女神你在,往那儿一站,看她们不自惭形秽。”   “行了范晓萤,分明是人家婷宜前辈风姿绰约又有魅力,你的语气骄傲个什么劲儿啊?”曲光雅拆台道。   “我就骄傲!”晓萤抬了抬下巴,“是我女神,我当然骄傲。”   光雅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对于这个从小同班到大的同学,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婷宜觉得她跟不上晓萤的思维,这锅水也越来越浑,于是决定岔开话题。   对上那个漂亮的女孩,婷宜伸出手道:“我来这么多天还没有跟你打过招呼,很高兴认识你,光雅。”   光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回握:“前辈你好,我是曲光雅。”   婷宜浅笑:“别那么拘谨,该不会我喊你小姨一声‘姐’,你就真把我当长辈了吧?”   众人琢磨着这中间的辈分,也都笑开了,晓萤不客气地说道:“她就这样,别扭到家了,嘴上说的就不是心里想的。”   光雅用漂亮的眼睛瞪了晓萤一眼后对婷宜说道:“要真按辈分,我明明是跟前辈你同辈的,是你喊错了,弄乱了辈分才对。”   婷宜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和沈柠相似的面容上多的是那人没有的干净和纯澈,这样简单的人,总是会让人心生善意。   光雅和百草坐在一起,大概是胜似姐妹的关系,虽然长得不像,但是看着还真像一对姐妹花。   不久之后,世界体育媒体,无论是报纸、杂志还是视频资料,里面满满的内容都是来自中国岸阳的元武道冠军姐妹,她们说,她们有着同一个父亲。   当然,这是后话。   “你什么时候搬回松柏住?”一片女孩独有的欢声笑语中,黎蓝问道。   婷宜思索了一下,“你现在还是要在家照顾你妹妹?”   黎蓝点头。因为是暑假的原因,黎蓝理所当然回家去住,顺便可以帮父母照看妹妹。   “搬是肯定要搬的,也就这几天吧,就是一个人住寂寞了点。我可是付了房费的,没道理不住。而且待在家里还妨碍我爸妈二人世界,还是学我哥,自觉地搬出去吧。”   “嗯,那屋子太久不住人了,你记得好好通通风。”   “知道了,黎大美女。”婷宜笑道,“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人,这点常识还不知道,你太小看我了。”   正说着,众人看到一道黑影大步向这里走来,反射性地从地板上站起来,双手都拍着道服。   “婷宜,你过来。”若白并没有在她们面前停留,只留下一句话便往外边走廊上。   婷宜闻言跟上,留下了一帮八卦的女生面面相觑。   “我就说他们俩在一起吧你们还不信,这下都单独说悄悄话去了。”   “也是啊……之前婷宜都帮若白前辈挡住方廷皓的攻击,这场比赛看得我是揪心啊,你们松柏的谁来说说,这些人他们究竟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你们就别管了,反正之前什么仇啊怨啊的都解决了,不碍事。”   “你还别说,这两人还挺般配……”   “前辈你也这么觉得?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能不能去训练了,赵教练一直盯着我们看呢。”   “呀,不好,赵大叔脸色不对啊,难道是我们聚众,太嚣张了?”   “快走吧,别磨蹭了……”   “若白,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训练厅外的走廊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止步站立。   若白手里拿着一叠纸张,目光幽深,沉默了几秒之后,伸手递出去。   “这是你这几天身体的各项数据,我从柠姐那里查看了一下你在韩国的指标,恢复得很快,跟你在巅峰时期的状态基本持平。”   婷宜低头翻着那些资料,说:“这些我都知道啊,用不着数据分析,我自己也有感觉。你特意把我叫出来,总不会就是要跟我说些吧?”她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递还回去,岂料对方没有接。她也没在意,笑着歪了一下头。   若白看着她,少女容颜昳丽明艳,一双眼睛此刻清澈含笑,他耳边突然响起沈柠叮嘱的话,本来决定好的想法,突然间说不出口了。   “若白,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你要再不说,我可进去了啊?”婷宜边说边去看若白的脸色,见到他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作势往里边走,刚一转身,手腕就被拉住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放弃元武道?”   第三十七章 争端   明亮的走廊上,每隔一根墙柱开着一扇窗户,夏日的暖风吹灌进来。   方婷宜挣甩开对方的手,撩了撩耳边的散下来的碎发,“若白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你有没有考虑过放弃元武道。”   若白吐字清晰,话语内容和刚才的一样,婷宜定了定心神,问他:“你什么意思?”   “婷宜。”若白叫她的名字,“前年亚锦八强赛的时候,日本选手绫小路最后的上劈根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绝招,但是你体能消耗过大,所以没有躲过去,输掉了比赛。同年十二月份在喀山表演赛上,你一味追求表演效果,交叉步之后的腾空翻转后直接遇到乌玛的三连侧踢,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去年世锦赛初赛的时候你就遇上切尔西,虽然最后以一分的差距赢下比赛,但是跟她硬碰硬的结果就是导致了严重的小腿肌肉拉伤,直接影响了之后的晋级赛。后来九月份的亚美友谊赛,连中场休息你都没撑到,输给了塞尔维亚的旋风踢,当然她力量惊人,体格比你魁梧不少……”   方婷宜抿着嘴,听着若白一点一点说着她每一场比赛,一些败绩听得她心里不是滋味,出口打断道:“你无非是想说我腿部力量不行,还有体能上的弱点。这些问题通过训练,不是不能解决。”   “今年的决赛,你遇到了李恩秀,她和你一样都是技巧性选手而不是力量型选手。可是你还是输了她,四分的差距虽然不大,但是也不小。”   婷宜冷眼看他,弯起的嘴角已经有了几分怒意,“若白,你要是想数落我的实力,那可就没意思了,我先进去训练了。”   若白拿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扳过来,“听我把话说完。”   “婷宜,李恩秀和你一样,在元武道上拥有极高的天赋,和你一样,出身元武道世家,和你一样,从小就得到最出色的训练。所以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会输给她?”   婷宜冷笑,看着他的眼睛,从那里面倒映出来的靓丽面容已经染上不悦的薄怒,“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的心太杂了。”若白淡然地说道:“知道李恩秀为什么被称为‘少女宗师’吗?你在昌海待了这么久,跟她的接触不在少数。她的元武道,和他父亲一样,宁静、致远、淡泊,她……”   “所以你在说我势利吗?”方婷宜甩开他的手臂,“顾若白!我问你,你是在说我势利吗?”   “是,你确实势利。”若白沉声道:“你看看你的那些动作,漂亮,华丽,充满观赏性,你在赛场上的表现每每都能抓住所有观众的眼球,元武道的赛场就是你的表演舞台,你享受众星捧月的目光。你真的明白什么是体育精神?你真的明白什么是竞技精神?这样的你,根本没有资格站在元武道的赛场上。”   若白的话像是在敲轧木桩一样,每一根都打在她的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婷宜双手抓住身上的道服,往后退了一步,“我的元武道是漂亮,漂亮怎么了?即便是这样,我也赢了那么多比赛,谁也不能因为招式的华丽而否定我的实力。你今天站在这里,说了这么多,若白,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少年朗声道:“我当然清楚我在说什么,婷宜,是你不清楚我在说什么。”若白轻叹一口气,“每一个体育选手都有他自己的风格,你的骄傲,你的优雅,你的高贵,这些都无可厚非。但是婷宜,当你把这些东西带到元武道身上最后,它就成了你用来炫耀的工具。”   “你是觉得我亵渎了元武道?”婷宜问他。   长廊上很安静,隔着一堵墙就能听见里面传来如火如荼的声音,一声声呐喊铿锵有力,饱含着所有热情和激情。方婷宜突然觉得心乱如麻,只说:“放不放弃元武道是我自己的事,别以为现在柠姐看重你的本事,你就可以来指手画脚我的事情。还有——”她看着若白,“初原哥哥当初放弃的时候你不是很难过吗?哥哥现在也没法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你也是难过的吧。那么现在,又为什么对我提出这件事,你不是最讨厌随随便便说放弃的人了吗?”   说完,她也不等若白开口,将手上的一叠东西扔在一边,直接转了身回训练场。   若白看着她的背影,拧着英挺的眉毛,化不开阴郁。   “你的话太重了。”   瓷砖上响起脚步声,若白没回头,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来人在地上捡起一叠纸张后便坐在他身边,柔声开口:“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觉得她被元武道束缚住了?”   若白侧头去看喻初原,“你知道?”   初原翻着手里面的各个表格和数据图,柔声开口:“婷宜从来要什么有什么,所以她对所有的事都表现出堪堪的兴趣,其实内心一点儿都不在意,她没有自己的追求。如果说,她从前还对这项竞技有几分喜欢的话,那么后来,干脆直接拿它当宣泄情绪的出口,用最美的姿态出现在赛场上,不是证明自己,而是证明她过得很开心,去掩盖她虚无又没有目标的内心。”   见到若白不语,初原继续说道:“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非要在这个时候逼她,明知道,除非她愿意,否则容不得任何人挑战她的尊严和骄傲。你刚才的说辞,会让她觉得她受到了侮辱。”   “你太宠着她了。”   闻言,初原拍着师弟的肩膀,“明明更宠她的人是你。”   若白抬眼看他,对方澄澈的眼睛里露出笑意:“难道不是吗?世界这么大,优秀的人又那么多,不出几年,婷宜很难再在元武道上找到优越感,到时候她就会明白,所谓‘月光女神’不过是看得起她的一种称谓,什么都不是。你不过是想趁她迷茫和彷徨之前将对她的伤害减小到最低,这难道不是一种保护?”   若白开口,低沉的声线中有着隐隐的担忧,“她为盛名所累,说是说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而目空一切,其实比谁都要在意大家怎么看。她的一言一行都暴露在公共的视线当中,她被大众推着走,已经到了悬崖边而不自知。”   “月光女神”带给婷宜太多的称赞溢美之词,让她不知不觉当中跟随着媒体大众的评论在走。   即便婷宜放下了他最喜欢的元武道,那也不是什么值得可惜的事情,若白想,他本来就希望婷宜能够放弃这条路。   现在的她,被元武道束缚住了手脚,失了以前快乐的心,带着功利性的目的从事着元武道选手这项职业。   方婷宜不该是这样。   她应该活得纯粹一点。   活得简单一点。   这是他希望看到的。   婷宜最后的那个问题,他没有回答,其实他很想说——   他不是认为婷宜亵渎了元武道,而是元武道亵渎了她。   初原看着若白沉默的侧脸,想着这两个弟妹的性格,一个不善言辞,一个敏感刁钻。这凑在一起,还真不能把事情好好说开。于是他宽慰道:“她在面对我们大家的时候,从来都是小女孩心性,比较会钻牛角尖,你慢慢跟她说。”   “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年末的时候就要定下世锦赛的参加人员,针对性的训练夏天一过就要开始。每个国家的参赛名额都有限制,我看过国家队的资料,那个阵容,还不如现在场上的师弟师妹们。廷皓和婷宜不在,他们连复赛都进不了。男子组那边有申波和亦枫在我放心,但是女子组,我和柠姐都觉得,让百草去最合适。”   初原诧异地看了一眼师弟,虽然他知道这件事压根没有百草什么事,但是若白这套说辞——幸好刚才婷宜听到的不是这样的解释,否则必定要有一番波折,“你可别把百草牵扯进来,婷宜翻脸不认人也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做了那么多铺垫,无非就是让婷宜能够和百草好好相处,要是让若白说错了话而前功尽弃,大家谁也不好过。   若白看着地面瓷砖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说:“我想让百草和婷宜进行一场比赛。”   “你说什么?”   “她该感受一下百草的元武道,到时候就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能为了帮婷宜认清自己,而把百草拉下水吧。”   若白看着这个大师兄,有些疑惑,问他:“她们俩打一场,于谁都有好处,百草现在是该跟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人过招。你在担心什么?”   初原语塞,微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末了,他笑道:“这事你定吧,我也没有立场发表看法。”   “嗯。”若白点头,起身道:“我先进去了。”   “好。”   喻初原看着那件黑色道服消失在拐角处,将后背贴着墙壁,看着窗外的风景。明媚的阳光,总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刚才那一瞬间,他在想,若白想用百草去解开婷宜的心结,不是不好,而是算得上根本行不通。   那样做,只会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婷宜那么倔强骄傲的人,不会容许若白否定她的原因是因为百草。   而若白大概也没注意到,这整件事情的钥匙,其实握在他自己手里。   初原拎着医药箱起身,俊朗清雅的眉目在缓步过程中渐渐散了忧虑。   算了,他插手什么。   婷宜要成长。   他的小姑娘呆呆木木的,也需要成长。   第三十八章 偏执   “嘶——”少女倒吸了一口冷气,捂着胸口倒退了好几步才站定。对面的女孩连忙走过来问她:“怎么样,还好吗?这一脚你怎么没躲过去呢?”   婷宜安慰黎蓝:“我没事,一时间晃了神,没注意。”   黎蓝轻叹一口气,双手叉腰,“我看你不是‘一时间’晃了神,而是你今天一整天都在晃神。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练功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我今天的攻击可只有三分水平,你真的没看出来吗?”   婷宜愣愣地看她,半晌才说了一句:“哦,这样啊。”   黎蓝见状,秀气的眉毛有些蹙拢,指了指一边的休息区,“反正也是自由对抗,休息一下吧。”她扯着婷宜的胳膊,将人拉到了休息区坐下,弯腰拿起一瓶矿泉水往人额头上放,“舒服点儿了吗?”   婷宜点了点头,微凉的触感让她的神经通透起来。   “现在可以说说出什么事了吗?从昨天回来之后我看你神色就不对,觉得你能够解决就没问你,结果今天还是这个样子。若白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婷宜往场上看去,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倒是亦枫和晓萤打打闹闹的样子让她又成功晃了神。好在黎蓝也是做好了倾听的准备,并没有在意她的沉默。   “黎蓝……”她开口,“你觉得,我的元武道,是花拳绣腿吗?”   “当然不是。谁这么说,若白?”   婷宜双手撑在额上,又重新抬起头,“他凭什么看不起我的实力,他说我的元武道华而不实,我有他说的那么糟糕吗?”   “你是不是会错意了,若白怎么可能讲这种话?”   “他说我势利,说我享受做明星的感觉,觉得我这种人糟蹋了他热爱的元武道。可是黎蓝,有多少人是热爱元武道才开始元武道的,哪怕是他顾若白也是因为先天身体不好才强身健体的。”   黎蓝听着婷宜略带控诉的语气,其中的内容是像若白的意思,但是话却不像是若白说出来话。   “黎蓝你知道吗?若白居然跟我说‘有没有考虑过放弃元武道’,你说他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年初原哥哥的退出让他伤了不少心,我知道我在他心里没有初原哥哥重要,可他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吧,看了我的几场比赛就说我不适合元武道,他以为他是谁。”   黎蓝皱眉,看着婷宜略带怒气的脸,明显的是在压抑。“你什么时候这么暴躁了,脾气一点就燃啊?以前那个跟我拌嘴都优雅到极致的方婷宜去哪儿了?”   “死了!”她没好气地说。   黎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惹得对方美目一瞪,“你笑什么?”   “我在笑,现在某人就像一个没收到礼物而独自生闷气的小姑娘,虽然看着张牙舞爪,但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你这是在跟若白生气,还是在跟自己生气啊?”   “呵。”婷宜冷哼一声,别过头盯着地板看。   “你要是跟若白生气,这简单啊,找他打一架,用你的实力告诉他,你是元武道高手。可你要是跟自己生气——”黎蓝拖长了音调。   “跟自己生气又怎么样?”   “那就没办法了,你总不能自己跟自己打吧。”   婷宜被黎蓝理所当然的话逗笑了,“你什么时候也学着晓萤说话的腔调了,不是你的风格啊,黎大美女。”   “我不擅长安慰人,尴尬得对方不痛快,自己也不痛快。”   “我也不指望你安慰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婷宜,其实听你说了这些,我依然没明白若白究竟跟你说了什么。”黎蓝说道,“但是以我对你们俩的了解,我想,他的有些话,应该是说中了事实,或者说,是说中了你的心吧?”   说中了我的心?   方婷宜放空了眼里的焦距。   算是吧,虽然很想否认,但是她否认得没有底气。   若白的那些话,字字带刺,可那都是事实。   她的元武道是美丽的。因为她从小就讨厌那种让人汗淋淋的运动,虽然她也爱玩,爱疯,但是那是两码事。什么热血,什么竞技,在她看来,只有具有观赏性的体育,才能够让人产生兴趣。   NBA的全明星赛,那么多篮球高手,抢断、篮板、扣杀、长传,伴随着球鞋摩擦球场的声音,那些选手的姿势是那么漂亮,一个个出色的绝招总能够让全场沸腾起来,不仅是自己队员,不仅是对方球员,不仅是观众;在绿茵场上,漫长的比赛总会让人百无聊赖,所以只要你足够强,只要你有足够绝杀,那偌大的足球场地上,二十多个球员里,大家就只会看到你一个;元武道也是一样,中规中矩的打法远没有视觉冲击力的震撼来得更加有效果,形式的亮眼并不代表内容的孱弱。   然而,这样的元武道在若白眼里,就那么不屑一顾吗?   方婷宜是生气,但更多的是难过。   他怎么可以因为她在元武道上的小心思而抹杀她的努力。   “你干嘛去?”黎蓝见到婷宜起身,拉住她的手问道。   “若白在哪知道吗?”   黎蓝摇头,往场上看了看,“大概是和沈教练谈事情吧。”   婷宜阴沉着脸,高高束起的马尾甩在她的颈脖上,这件事,必须要有个说法。   办公室里,沈柠正和若白整理近来各个选手的资料情况,她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来,捏了捏眉心,问道:“你……真的决定让她们两个比一场?”   “只要婷宜输了,一切事情都好解决。”   沈柠轻轻蹬腿,椅子旋转一个圈之后面向另一张办公桌上的少年,“你就确定婷宜会输?”   若白头也没抬,拿着钢笔在一本笔记本上记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从桌上抽出一张写满黑字的白纸,“百草进步很大,很多任务都能够超量完成,而且还有施展的空间。她的身体里,就好像有源源不断的能量在喷薄而出,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颗忠实于元武道的心。”   “那婷宜呢?”   若白抬起头看她,“我记得,关于婷宜的事情,我们之前聊过。”   “是聊过。”沈柠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踱步在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里,“你想让她去做她喜欢的事情嘛,这我知道。可是,不见得婷宜在元武道上不开心。她拿元武道当做是面具,当做是用来包装自己的精美礼盒,这都是近两年才开始的事情。想想你们以前的那些时光,那时候的婷宜也很快乐……”   “柠姐。”若白打断沈柠的话,“难道现在有了百草,您还想让婷宜出赛吗?”   “为什么不能够?”沈柠反问他,“若白,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只要婷宜能够好好训练,去克服她身体上的不足之处,再加上有你的指导,完全能够突破现在的瓶颈,明年世锦赛上遇上李恩秀,她一定可以赢,她还可以走得更远?”   “为什么您一定要她继续下去?”   “为什么你一定要让她中途放弃?”   若白沉默了,他有些烦躁地转动手里的钢笔,将身体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沈柠见状,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也许你觉得让婷宜退出是为了她好,我也认可你的话。但是……她参赛有足够的理由,可她不参赛,没有充足的理由。婷宜有实力,有经验,有成绩,每一项都足以支撑她该拥有这个名额。若白,她从小就练元武道,这已经成为她生命当中的一部分,你现在要硬生生断掉她身上的器官,却又不给她打麻药,她会疼的。”   疼。   她会疼。   若白拧着眉毛,清冷隽逸的面容似乎更加冷冽。   他当然知道婷宜会疼,任谁付出了十几年的心血却要一朝放手,总会觉得不甘愿。   “若白。”沈柠说道,“我是国家队的负责人,你要让我割舍掉一件利器,总得给我一个明确的理由。你之前的那套说辞,跟‘柠姐’说可以,但是跟‘总教练’说是不可以的。我没有任何理由淘汰婷宜。”   沈柠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一向冷静自持,但是你难道没有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有些偏执了吗?”   是偏执。   过于偏执。   若白的那一套说辞,沈柠一起开始还觉得有道理。但是在跟若白交谈的过程中,她发现,他好像是在隐忍什么。   那么到底,是在隐忍什么?   若白说不出话来,这回,是真的说不出。   柠姐的态度,他知道,他了解,这样的说辞太情绪化,是建立在青梅竹马的感情基础之上的,夹杂了很多个人的情感。要是客观地作为一个教练,左右权衡利弊,他无论怎么样都不该放弃这样一张王牌。   他本不该有这个建议的。   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就是原因,是为了婷宜好,企图说服自己,那就是原因。所以昨天面对赖以信任的初原的时候,他也只是将之前告诉柠姐的、胡乱编了一通又颇有道理的话糊弄过去。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或者说,是最根本、最直接的原因——   这个原因更加情绪化,是他无论如何都么办法对柠姐开这个口的。   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该怎么样组织语言。   他害怕。   顾若白在害怕。   那种感觉从道馆挑战赛决赛的时候就一直持续到现在,尤其是这几天看到婷宜重新穿上道服,重新出现在元武道赛场上,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心悸、惊惕不安的症状,在他全身蔓延开来。   在他的眼里,那样灵动而明丽的身影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和那天婷宜受伤无力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心里不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必须要让方婷宜离开元武道赛场,必须。   沈柠看着若白这样的反应,两只手环上胳膊,态度颇有些强硬的味道,似乎一定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她相信若白为婷宜的真心,有些理由也合情合理,但她依然觉得牵强附会,“若白,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能跟所有人交代的理由。”   “结果”   “什么?”   “比赛结果,婷宜不会赢,她赢不了。只要她输了……”   “只要我输了,我不会参加世锦赛,也不会再踏上元武道的赛场!”   门突然被打开,刚才话题的中心女主此刻正站在门框里,向来娇艳明媚的容颜失去了血色,一双嘴唇也泛着让人心疼的苍白。   第三十九章 风波   “婷宜?”   方婷宜紧握着放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对不起啊柠姐,我没敲门就进来了。”她跟沈柠说话,目光却一直看向若白,“说到底,你还是认为我实力不行,那就比赛吧,我同意了。”   “婷宜啊……”沈柠叫她的名字。   “柠姐,我有话想跟若白说。”   沈柠脑海里细细回想刚才的话,听在有心人耳里确实会产生别样的心思,她不知道婷宜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起的,但是无论怎么样,她都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够把话说开。   “好,你们好好聊,我去训练厅看看。”   随着门把被带上,办公室里的气氛僵持了下来。   空气有些胶着,婷宜看着若白,良久之后终于开了口:“你真的觉得百草可以赢我吗?”   “能。”   少年的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而富有磁性,连同着头顶中央空调吹出的冷气一道向她袭来,婷宜觉得后背散上了密密的冷汗,她的笑容有些勉强,“是,说是说师妹,但她是你一手培养出来的,你确实对她寄予厚望。百草是不错的对手,她力量很强,耐力也好,打法日渐成熟,但依旧有很好的可塑性,不怕苦,不怕累,她全心全意爱着元武道,没有任何杂质,就跟你一样……”   婷宜一点一点说着百草的优点,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她脑海里刻画着那个小姑娘的图画:小小的马尾辫,一双像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清秀的面容,总是用害羞腼腆的话语喊她“婷宜前辈”,会仗义地照顾晓萤,会默默地为松柏付出很多,呆傻,却又纯真……   方婷宜不是不知道百草的进步都多大,基地里的其他教练交口称赞,那个女孩子有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本事,一遍遍刷新着在元武道上的记录。   方婷宜不是舍不得世锦赛的名额,那种东西在她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她很早之前就说过,如果百草终有一天站到她的对面,那也是她的本事。如果百草真的可以战胜她,用不着教练们觉得,她自己就会把名额双手奉上,因为百草值得。   只是——   让她最耿耿于怀的,是若白的认为。   若白认为,她比不上百草,她不如她。   “若白,在你眼里,我真的不如百草吗?”   婷宜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坚韧执拗,似要找一个答案。见到他只是垂眸看书桌,她几步上前立在桌面,“若白,我承认,在元武道上,我没有百草的喜爱。如果你认为这我对这项竞技的不尊重,请你明白告诉我。不要让我觉得,是因为我不如百草,所以你才……”   “你确实不如百草。”若白站起身面向婷宜,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身体微微向下伏,然而却没有去看她的眼睛。   “我哪儿不如她?”婷宜仰着头,贝齿啃咬着内唇。   “我说的是元武道。”   “就仅仅是元武道吗?”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少年淡漠着一张俊脸,看向婷宜的神色有些深幽。   “我看你根本就是想说,我不如她刻苦,我不如她顽强,我不如她一心一意,我也不如她能够承载着你的骄傲是吗?”婷宜的声音越来越来大,情绪也有些激动,“我还要谢谢百草让我能够跟她对比。我今天算是明白了,原来你看不顺眼的,一直就是我的性格吧,还说什么我的元武道风格偏于华丽,与其拿元武道做文章,到还不如直接说得明白一点,直接说是我的小姐脾气让你忍受不了了……”   若白的不语在方婷宜看来就是默认,一时间心里涌上无限的难过。   她该生气的。   被人挑战了骄傲和自尊,她该生气的。   可是没有。   方婷宜有的只有难过。   心情就如同夏日午后雷阵雨前的空气,湿热难耐,却又闷到让人窒息。   “若白,你受不了我的性格是吗?”婷宜缓缓开口,“元武道只不过是个借口,你借着我在元武道上的表现和成绩,告诉我,我不适合它,我驾驭不了它,我很难再有更高的突破,其实这些都是借口对吧。你想说的不是让我离开元武道,而是让我离开你,对吗?”   婷宜的声线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颤抖。她继续说道:“柠姐告诉我说,在元武道的世界里,有很多出色的前辈,他们欣赏着你的才华和天赋。她说,恐怕此后你一生都跟元武道再难分割。既然是这样,你让我退出,不就是想我让我离你远一点的意思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若白蹙眉,微眯的黑眸里有难以言说的犹豫。   “那你什么意思……”婷宜淡漠地开口,“我真可笑,自以为算计到了一切,结果还是发现你离我这么遥远。原来之前的温存都是骗人的……若白,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要摆脱我了?我刁钻嘛,我信任嘛,我从小到大一直是个惹事精,从来不顾及周围人感受,那么自我,所以你早就受不了了对不对?”   “我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若白再一次重申他的态度,但是婷宜仿若未闻,继续说:“你就不该原谅我,让我以为我们还能够像从前那样要好。你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呢?”   若白拿手去扶她的肩膀,却被婷宜甩开,他冷着一张俊脸,说:“我只是认为,你可以放开元武道去追求更快乐的事情,而在这项武学上,百草比你有希望站在更高的位置,仅此而已。”   “我没希望吗?”婷宜问他。   “是百草比你……”   “你在我身上看不到希望吗?”方婷宜出声打断他的话,嘴唇有些干燥,嗓子也疼,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若白的话,似乎要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他的回答。   “顾若白,你回答我,你在我身上看不到希望吗?”   其实方婷宜想问的是,我承载不了你要的希望吗?   因为我的脾气没有百草那么好。   因为我常常耍小性子忍你生气。   因为我将竞技的体育精神当做是在所有人目光中取宠的工具。   因为我没有必胜的决心。   因为我即便再努力也赢不了李恩秀。   所以要把我推开。   是这样吗?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在乎过我。   “婷宜,关于元武道的事情,你跟百草比完赛,你就能够明白我的意思。”若白说道,“至于其他,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行啊。”婷宜冷笑一声,“我说了,我要是输了,名额我双手奉上,元武道我也不要了,如你所愿。你满意了吗?”   还是百草。   绕了这么多话,还是绕到了戚百草身上。   绕了这么多圈子,还是归结到戚百草身上。   顾若白,你想要否定我可以,你想要侮辱我也可以,但是请你,能不能别拿别的人来膈应我。   婷宜这样的语气和作态让若白本能觉得不悦,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嗓子眼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认为他哪里说错了。   同时他也不知道两个为什么会僵持成这个样子。   她忽视他某些语句。   她歪曲他的意思,她故意放大其中的某些成分。   她的话,前前后后都是语病,逻辑混乱,没有连贯性,硬咬着其中某些点不放,看着像在控诉他的不当,其实是在诉说她自己的委屈。   婷宜就像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小女孩,句句话咄咄逼人,似要维护着什么东西,明明心里有东西想要宣泄,却非得矜傲着一张脸,怎么样都不肯伏低认软。   若白没想要这样的结果,他也想不到这样的结果。   他从来都是理智的,他有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他善于通过各种各样的表象去分析本质,然后采取行动,而且在那之前,他在脑海里会设想过无数的情况,相应地,准备好各自的应对措施。   他承认他这次的举动有些突兀了。   因为这不该是顾若白应有的举动。   他从来不会善加干涉师弟师妹们的生活,即便再松柏道馆里面有那么多的“不许”“不能”“不可以”,但这些都是用来规范他们的行为,在他眼里,他们都还是一帮半大不小的孩子,他是大师兄,他该给他们框架起方圆。   可是对待婷宜——   若白问自己,你凭什么去干涉婷宜的生活?你凭什么去左右她的选择?凭什么认为你决定的就是对她最好的?   他哪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   可是正常的思维告诉他,婷宜的想要什么样的追求是她自己的事,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也是她自己的事。   关于方婷宜的一切,有方伯伯和琛姨管,有廷皓管,有方爷爷和万馆长管,有柠姐管,甚至于,初原也可以管。   那么他顾若白有什么立场去管呢?   无非就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和时光。   但是这点东西,有分量吗?   若白觉得最近有什么东西好像要脱离他的掌控,他愈加难以掌控自己情绪的波动。   你竟然也有多管闲事的时候,若白这样嘲讽自己,就为了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还寻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不是这样的啊,若白。   婷宜抿着嘴去看若白低眉的沉思,少年眉目精致细腻,身上黑色的道服衬得他肤色白皙,立于一片白色的天花板下,清朗如凉风阵阵。   她撇开眼,指尖冰凉,缓缓开口:“我最讨厌坏心情,就今天吧,我跟百草比一场,了了这桩事。”   “……好。”   第四十章 波澜   宽阔高扬的平顶之下,一方空旷的正方形场地被一圈年轻男女所围住,一个个交耳私语,颇有兴致。   一个代表了国内元武道女子组的最高水平,一个呈不可阻挡之势异军突起的新秀黑马。两相碰撞,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相比于训练基地众人的兴味阑珊,话题女主角之一的戚百草还是懵懵地任由大师姐秀琴给她穿上护具,直到看见若白在指导席上坐下时,整个人才算回过神来。   “若白师兄,你是不是跟婷宜前辈吵架了?”   百草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就在几分钟前,他们的训练被叫中断,若白师兄突然提出让她和婷宜前辈实战一场。这本来也不是什么事,偏偏他们两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得可怕,就像是一汪死水一样,让他们这些熟悉的人,一下子噤了声。   若白抬头看她,嘴里只说:“比赛的时候,注意力集中,你现在要想的,就是怎么打败婷宜。至于其他的,不关你的事,你也不需要知道。”   “哦。”百草愣愣地点了点头,她突然有些害怕若白师兄这样沉郁的脸,总觉得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下意识抬头去找好友寻求支持,不料对方不知道正在跟亦枫师兄咬什么耳根子。   “……我说亦枫师兄,你跟若白师兄同吃同住这么多年,你能了解现在什么情况不?”   胡亦枫扫了一眼一脸淡漠的若白,又去看另一边独自穿护具的婷宜,嘴角挂起轻松的笑容,“还能是什么情况,小两口吵架了呗。”   “你确定?”晓莹孤疑地看着他,“那关百草什么事儿啊?”   “这里边没百草什么事,那个傻姑娘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借口?什么借口?”   亦枫没有理会晓萤咋咋呼呼的问号,单手摸着下巴,想起这些天注意到的小细节,眼睛里精光闪过。   他们的若白大师兄近来心情烦躁,企图以练更多的书法来静心。胡亦枫只是在一开始稍微留意了一下若白写字的时间往常延长了不少,本来也没觉得奇怪,但是在看到他写的字后,才惊异地发觉,原来一向淡然处之的大师兄也会有心事的时候。   他好歹跟若白当室友当了这么多年,就算别的没提高,但是书法的鉴赏水平说不上一绝也说的上一流,何况若白的字本身也是一等一的。   那些字,从下笔开始就没了往常行云流水的连贯,停顿都多了,力道少了,该重的地方没重,还轻的地方也没轻,而且越到后来,笔法越潦草。若白向来练习行书,什么时候改成了狂草?   这要是元武道工作上的原因,大概若白就只会闷头静思,所以胡亦枫暗自猜测是不是情感出了什么问题。在基地里,在若白眼皮子底下,他没敢去探求原因,但是现在这一出,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两人肯定吵架了,而且还吵得不轻。   若白他是知道的,闷葫芦一个,沉默寡言惯了,专门只挑重要的话说,不多废话一句,想要跟他进行沟通,有时候真需要一点水平。看着情况,百分百是没把话说清楚,甚至是,完全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至于方婷宜嘛,虽然不甚了解,但也看得出来有时候会剑走偏锋。   这两个人,要是真的激烈争吵就好了。   怕就怕谁都不愿低头,持续冷战,误会之上再加误会。   “胡亦枫!我问你话呢!百草怎么就夹在他们俩中间了呀?”   亦枫低头去看晓萤的动作,两只正扯住他的衣袖,一双大眼睛炯炯地睁着。多少年这丫头没有这么亲昵地拉他衣袖了,亦枫扬了嘴角,隽美的面容有些柔色,长臂一伸圈住对方的脖子将她往他身边带,“话那么多,闭上你的嘴好好看比赛吧。”   “胡亦枫你放开我……你要不放我咬了啊……”   “嘶……范晓萤,你还真咬?”   方婷宜正在原地活络筋骨,眼前突然出现一瓶矿泉水,主人的手指修长而骨骼分明。   “初原哥哥。”   喻初原看着她起皮的嘴唇,将手里的水拧开递了上去,“先喝口水吧。”   婷宜灌了几口水之后问他:“你这样公然到我这边来,不怕百草心里多想啊?”   “她不会。”   婷宜撇嘴,“这么有自信……”   “百草想的很简单,反倒是你,想的太多了。”初原伸手帮她正了正头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非要将一重意思的话理解得这么复杂。”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偷听我跟若白讲话?”   初原坦然地承认了,“你别觉得他指手画脚多管闲事,若白没有任何看轻你的意思,你为什么要曲解他的话呢?”他像是一个极其耐心的兄长,在安慰两个赌气的弟妹,“你到底在生气什么?你到底在难过什么?告诉我婷宜,你在想些什么。”   婷宜垂着眸不说话。   初原继续道:“若白安排这场比赛无非是要让你感受到你和元武道之间的差距,而不是你和百草的差距。”   “那他可以自己来做这件事。”   “若白不会对你出手的。”   婷宜眼神黯了黯,若白从来不会对她出手,就算有时候她撒起泼来,他也从来只防不攻。   但是——若白不明白,初原哥哥也不知道,哪怕是她自己也不甚清楚,她究竟在折腾些什么。   “那些人……”   方婷宜看着从东侧的门口涌进来一堆扛着摄像头的记者,下意识去看场上的沈柠,不料对方却侧身看向另一边,那个方向是——若白。   她微长的指甲顶着手心的肌肤,用了几分力气,却觉察不到疼痛。   是若白找来的记者。   他是料定了她一定会输是吗?   所以恨不得昭告全天下来报导消息。   他就这么看不起她吗?   “婷宜。”初原扶着她的头盔,目光与她平视,“比赛的时候要专心,其他事情就别去想。”   婷宜闷着声音点了点头,跨步走上赛场。   初原摇了摇头,他的话,她根本就没听进去。   他目光沉沉地去看兄弟的脸色,那样差,就像是暴风雨前的晦暗。他眉眼一跳,忽然地想,若白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话没有说出来?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件事只能祈祷婷宜自己走出她的牛角尖。   若白他,他的心事向来轻易不言于口。   方婷宜已经很久没有打比赛了,上一次这样全副武装地站在赛场上,对面的人还是李恩秀。   “婷宜前辈,请您指教。”百草郑重地对她鞠躬,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斗志,亮闪闪耀眼着光芒。   婷宜握紧了拳头,摆开攻势,“来吧。”百草,就让我看看,你凭什么让若白这样高看,你凭什么让他倾注希望,你凭什么能够拥有赢过恩秀的能力。   “开始!”   方婷宜看过百草的很多比赛,平日里的训练她也一直在旁边观看。   不得不说,用感官去感受,和亲自上场接触碰撞,还是有区别的。   有些力量,只有你真正承受的时候才能感受到。   百草一上来就是猛烈的攻击,招招落到实处,婷宜左右换腿攻防,几轮下来腿臂被震得发麻。   探水就到此结束,单靠迅猛激烈的腿风,是无法战胜她的。   婷宜出腿快了速度,单双腿连踢交错进行。   她知道百草在练起势,能够看穿对手的动作,就像是倒退回放和镜头定格慢放一样,所有的细节都能捕捉到。但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在元武道上练到一定的境界,与形形□□的人交手过,自然而然能够注意到他们的起势规律。   何况,只让她速度够快,百草即便是看清了动作,身体也来不及反应。   后旋上踢,得分。   第二横踢,得分。   下劈上抬,得分。   连续侧踢,得分。   元武道不是蛮人的竞技,它是踢的艺术,历来以优雅而潇洒的腿法风靡世界。百草虽然不再讲究蛮力,但是在技巧上,终究因为学习时间不长的原因输了婷宜一大截。   上半场比赛下来,已经拉开了六分的差距。   当然,这六分里,有一半功劳得归功于那些记者。   镜头的闪光灯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百草不是婷宜,从来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中比赛过,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也正常。   接下来,就看若白怎么指导她了。   婷宜在趁着喝水的空档用余光往身侧看去,若白正开口说着什么,气定神闲、一派从容,小姑娘先是皱着眉作聆听状,后来嘴角上翘,弯起了明亮的弧度。   看来是找到对付她的办法了。   婷宜咽着口腔里的水,觉着味道苦涩难忍。   若白在教给百草打败她的方法。   这个事实让她不自觉将手里的空瓶子捏了变形,指段间的关节泛着苍凉的白色。   “……初原师兄,我看婷宜状态有点不对,下半场的比赛……”   下半场的比赛只怕要输。   黎蓝有些担忧。她以为婷宜去找若白,两个人是可以把事情说清楚的,结果没想到横空出来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赛。   当初婷宜抛下所有的一切,不惜站到亲人的对立面也不愿与若白为敌;现在若白却帮别人来对付她,一点点寻找她身上的漏洞和弱点,婷宜怎么受得了?   婷宜怎么受得了若白在别人的身边?   这样会让婷宜觉得,若白训练出来的一把利剑,目的就是要狠狠戳着她的心口,逼着她去认输。   “这本来就是一场已经注定好结果的比赛。”初原淡淡地开口,“婷宜在意的根本就不是比赛的输赢。没有决胜心的选手,根本赢不了比赛。她从一开始就输了。”   黎蓝皱眉,“若白究竟要干什么?”   “看到那边的记者和摄像师了吗?”   “嗯。”   “他们都是冲着‘月光女神’来的,而不是方婷宜。”   “师兄你的意思是——”黎蓝转头去看身边的人,这个人曾经是岸阳的神话,也是中国的神话。他在最辉煌的时候像一阵清风般消失,除了战绩和名头,似乎什么都没留下。   “我的意思是,若白大概希望婷宜能够成为她自己,而不是众人眼中的女神。就像……”初原低眉笑了起来,“就像我当年一样,我要成为喻初原,而不是众人眼中的‘小李云岳’。”   现在和若白的相处,虽然不复往日的亲密,但他依然能够从他的眼里找到过去的信赖。无论若白心里还藏着什么别的秘密,但是就这个原因而言,他是支持若白的决定的。   盛名这种东西,听多了,就会丧失掉初心和本心。   黎蓝颦蹙的神色还是没有散开,看向重新走上赛场的婷宜目光有些复杂,就算婷宜理解到了这层意思,只怕还有其他的东西在阻碍她的思维。   第四十一章 退出   方婷宜从来没有想过,除了李恩秀,她还会在第二个人面前有一种压迫的感觉。   是压迫。   但还不至于吃不消。   她在一次次进攻之中去看对方的身影,是她所认识的百草,却又不完全是。   若白说,她该好好看看百草的元武道。   百草的元武道是什么样的?   刚强,不屈,处处迸发着旺盛的生命力,就和她的人一样。若白欣赏的,大概就是这样百折不挠的勇气和决心,挑战的意志和品格,无所畏惧的理想和信念。   这些东西,方婷宜有,但是绝不是在赛场上。   如果说百草的元武道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株劲韧的小草,既有野性也茂盛勃发,那么她方婷宜的元武道就像是艺术品,一件值得被陈列在的博物馆剔透的橱窗中展示的艺术品,精美的同时也十分脆弱,需要人小心翼翼地去对待,否则,只是散碎了一地的材料。   若白的一些话不断在她耳边响起。   方婷宜有些心烦意乱地回防着百草的攻击。   明知道比赛要专心,不能够开小差。   但她还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百草全部的动作。   只是晃神间,略去了某些过程。   百草的脚忽然就到了她眼前,或者,刚刚躲过百草的攻击,不到一秒的时间,对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了新一轮攻击。   胸口受到一击进攻之后,方婷宜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去看积分表,十四比十五。   而计时器的时间也在显示着倒数,三、二、一,全部归零。   她输了。   她愣愣地盯着赛场的地板,耳边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心里脑海里,都是失败的事实。   她去看白色人墙之前的若白,他还是端坐在长凳上,双手撑膝,表情淡漠得如同他身上的黑色道服,辨不清喜怒。   百草鞠躬行礼之后,先是有些犹豫踌躇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迈步走到若白身边。   若白站起身来,拍着她的肩膀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眼睛往婷宜这边扫过来。   她本能地撇开头去。   比赛结束,基地内不明前因后果的队员们正津津乐道谈论着什么,几个和婷宜熟识的人有些忐忑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出声安慰。   倒是一帮媒体记者,呼啦啦一圈围了上来,所有的闪光灯和镁光灯直逼婷宜的眼睛。   “婷宜你以一分的差距惜败于戚百草,这是否是实力的体现?你承认你的实力不如百草吗?”   “你一开始领先了那么多分,后来逐渐被追上甚至是反超,是不是你妄自尊大、骄傲自满的缘故?”   “方小姐,一直以来你都是岸阳人心中的女神,此刻输给百草,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月光女神输给名不见经传的武坛新秀,是你实力退步了还是对方能力突出?”   “婷宜小姐……”   方婷宜看着眼前一张张陌生而咄咄逼人的脸孔,他们身后的照相机和摄像机恨不得拍下她所有的表情变化,递上来的话筒几乎已经到了她的嘴边。   婷宜不是没有输过。   谁还没有输的时候。   婷宜也不是没有在失败之后遇到过难缠的记者。   国际赛事的记者,嘴巴都是出了名的刁钻,再难堪难忍的情况她都遇到过。   她会用最优雅的笑容面对镜头,可实际上,她恨不得立马转身走人。   她会用最优雅的语言面对话筒,可实际上,她恨不得冷言冷语甩脸色给这些人看。   她会用最优雅的姿态面对媒体,可实际上,她恨不得撂挑子不干、直接将这些人轰出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她为什么要忍呢?   方婷宜这样问自己。   家教和礼仪告诉她要矜贵、要自持,无时无刻都要保持完美的仪态和体态。她希望展现给公众的,是她最好的状态。   然而在这同时,她也觉得虚伪。   说着一些谦卑而懂礼的话,她觉得虚伪;嘴角永远都是最标准的弧度,她觉得虚伪。   若白,如果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   你告诉我,元武道应该是最原始和最纯粹的,适合它的人应该是努力拼搏和全身心投入的。   你告诉我,只有热爱才能取得成功。   我看清了百草眼里的梦想,那是一种想要站得更高更远的野心和欲望。   既然是这样——   “我输了,输了就是输了。不是强者必胜,而是胜者必强。”   “岸阳出现了能够赢过我的选手,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和骄傲的事吗?”   “我没能取得更好的成绩,相信百草会取得。”   “趁着各位记者朋友都在,我想宣布一件事情……”   “方婷宜,从今之后,将退出元武道。”   “最后还是要说一句,谢谢大家来看比赛。”   说完方婷宜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往外边走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她转过头,动了动嘴唇,这么多人当中只有若白一个人知道她说了什么。   她在说,“如你所愿。”   场地内众人在震惊之后,是一片哗然声。   沈柠走上前来招待记者,说着最官方的解释。   “若白师兄……”百草有些不安地看着她信任的人,“婷宜前辈,是因为比赛输了,所以不高兴了吗?我要不要给她道个……”   若白打断她的话,“不关你的事。”他见到初原往这边走来,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若白走出了训练场。   方婷宜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昳丽的容颜和如雪的道服引得路人纷纷回头打量。   她突然想起这些年打的所有比赛,有不费吹灰之力的,也有异常艰难的。当她一次又一次刷新着她的战绩,渐渐地,出现了“月光女神”这样的称号。   没有女生是不愿意被人称赞的,方婷宜也不能免俗。   月亮高雅,月光皎洁,月色梦幻。   方婷宜开始得意于众人眼里的惊艳和惊羡。   别人眼里的崇拜和嫉妒,让她很是满足。   若白说对了,她的确是势利,她享受着众星捧月的目光。或者再换一个词,是虚荣,她想要成为最亮丽的焦点。   人气也是一种毒,每天都想要获得更多的鲜花和掌声,慢慢地,就会被公众推着走,而那些人,同时也会为了十分细枝末节的事情而抛弃你。   各种溢美之词,让她渐渐地,以为自己就是一个女神。   可是方婷宜知道,她本应该知道的,她从来就是个平凡人。   腰上突然一紧,几乎是同时,摩擦的噪音震动着她的耳膜,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被人往后一带,跌入了一个宽厚的胸膛。   “没长眼睛啊!”停下的黑色轿车里,一个中年男子摇下车窗、探出头来叫骂。   “不好意思。”头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年纪轻轻会不会走路啊!长着两只眼睛做摆设用的?管好你的女朋友,找死也别没找上我,真是晦气……”男人骂骂咧咧启动车辆,轿车绝尘而去。   方婷宜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她此刻正站在马路中间、十字路中,四周是川流不息的车辆。   “你放开!你放开我……”婷宜踉跄地被人拽着走,“若白……顾若白你放开我!”她一把挣脱开对方的手,站在路边抿着嘴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若白沉着声音,“过马路为什么不看车?”他喘着气,背上布上一层薄汗,手心里一片冰凉。   因为不放心婷宜,所以一直跟在她身后,红灯亮了她却还迈步往前走,当时他的心脏一阵抽搐,全身所有血液都回流,那种害怕的感觉放大到无比剧烈。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什么?”   “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婷宜看着他,“我退出了元武道,再也不会在你跟前碍眼了。你的判断没有错,我输给了她,我不如她。”   “婷宜。”   少女红着眼眶,眼睛里泛着一层水花,仿佛下一秒,眼泪就会夺眶而出,“我问你,记者是你找来的吗?”   若白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她的眼角却被她偏头躲开。   “回答我,记者是你找来的吗?”   “你现在心里想的是这个吗?”   婷宜咬着下唇,眼泪终于不争气地留下来,“那你觉得我该想什么?”   若白拿指腹轻轻帮她拭泪,解释说:“那些记者本来就是今天要采访基地的一些事情,只是刚好赶上你和百草的比赛,忘了拦住他们,我很抱歉。”   方婷宜盯着他的眼睛,如墨漆黑的颜色里没有丝毫掩饰的神情。   好。   他没说谎。   “……其实也不用拦了,就让他们大肆报道好了,反正以我的身份,谁也不敢写出一些负面的报道,而且柠姐最擅长做公关危机……”   若白看着她有些苦涩的笑容,心中不忍,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特别可笑,也特别狼狈,特别丢人?”   “没有。”   “没有吗?”婷宜两手一抹眼泪,收起了讽笑,“行了,我的笑话你看够了,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我没有看你的笑话。”若白说道:“这不是你的笑话,没有人觉得这是你的笑话,婷宜,别这么敏感。”   我没有看你的笑话。   他没有看她的笑话。   方婷宜有些心酸地想,为什么每次在她最狼狈的总有他?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他总能够在第一时间出现她的身边。   小学的舞蹈表演赛上,她中途摔倒了,出了大糗,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大街上的公共长椅上,却被放学回松柏的他半路捡到。   仗着自己会几分功夫,打了父亲朋友的女儿,被要求当众道歉的时候,她不肯,跑出了宴会厅,径直往松柏方向去,可是一进门就撞在他的身上。   因为贪玩任性不肯好好练功夫,被外公指挥着一群师姐们把她打在垫子上起都起不来,哥哥都没有上前的意思,就只有他拿了毛巾上前给她擦汗。   非缠着初原哥哥一起去菜市场里采办食材,却什么都不认识,被巧遇的同学当众嘲笑,也是他出现在身边,拉着她的手,逛遍了一个又一个摊位,耐心地一一给她介绍。   可是现在——   让她这样狼狈的人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眼前的人,从头到脚的黑色,却并不让人觉得他深沉,反而有股清淡的冷峻弥漫开来。方婷宜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久别重逢,在松柏的高墙下,他身形修长,身姿挺拔,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足以让方婷宜自然而然地温柔了嘴角。   只是不同的是,当初他的眉眼里似藏着浓厚凌冽的冰雪,而如今,虽然依旧清清淡淡,可明显的,冰雪尽数消融。   他的病好了。   却让她这么难受。   方婷宜的双手死死抓住身上道服的衣摆,忽然间,踮起脚尖,同时,双只手环上他的脖子,准确无误地贴上了他的嘴唇。   她吻他。   他的气息晕染在她的呼吸里,唇齿相交间,除了彼此的唾液相互融合,还有她怎么都止不住的眼泪。   方婷宜是其实明白的。   明白这场比赛的意义。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   若白想传达给她的这一层意思。   在不知不觉当中,她早就失了对元武道的平常心,她拿它当做是炫耀的资本,她是想要每一次获胜,让任何人都无法再忽视她的存在。   他不想让她被元武道捆绑住手脚,他不想让她活在别人的评头论足里,他不想让她带着精致的面具去生活。   他在为她好,他在替她考虑,他在替她着想。   他希望她能够做回最真实的自己,他希望我可以生活得简单和纯粹,他希望她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可以毫无顾虑地表现自己的喜怒哀乐。   若白,我明白的,这些我都明白。   可是若白,是你不明白——   方婷宜没了元武道,她也许什么都不是了。   路边斑驳的树荫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亲密热吻。   方婷宜咬着他的下唇,很用力,很用力。   直到有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唇腔里,她依然没有停止。   而若白,自始至终都在配合她。   眼泪,鲜血,还有纠缠的唇舌。   方婷宜有些难过地想,人们需要的是“月光女神”,可是没了元武道,她还会被谁需要?   除了家人以外,她不会被需要了。   哪怕是你,你也不会需要这样的方婷宜,因为你已经有了戚百草,她很强大,强大到可以超越我,她可以承载着你全部的骄傲和寄托。   方婷宜,你承认吧,你在嫉妒。   你在嫉妒戚百草。   因为像她那样干净而纯真的气质,是她永远都无法拥有的,也是她永远都无法模仿的。   你不可能像她那样付出全部的热爱与信仰,你不可能想她那样拼劲全部的汗水和韧性,你不可能像她那样视元武道作为自己最大的追求。   这些你都不能做到。   可是你嫉妒她。   嫉妒她可以站在若白身边。   嫉妒她可以和若白并肩作战。   嫉妒她——她可以被若白需要。   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方婷宜从若白的脖子上垂下了双臂,脚后跟着地,同时,紧紧贴合的嘴唇也松开了。   他的嘴唇,被她咬破了肉,还残留着血迹。   同样的,她的舌根,也被他吻得发麻,口腔里除了他清淡的气息,还有浓浓的铁锈味。   也不知道是谁在宣泄情绪。   婷宜被这漫长的吻消耗完了气力,大脑缺氧,眼前似是阵阵发黑。   “若白。”她开口叫着他的名字,“我、我有点累,想要先回家了。”说着,她也没有勇气去看他的反应,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开门关门几乎是一气呵成的事情。   若白站在原地,望着已经消失的绿色车影久久没有动作。   如了他的愿。   这下真的如了他的愿。   他的私心得到满足了,方婷宜不会再去碰元武道,她会离赛场远远的。   只是——   他舔着嘴唇上不止一处细细的咬伤。   挺疼的。   但,也没有心里难受得生疼。   顾若白,你果然做了一件糟糕的事情。   第四十二章 喜欢   方宅。   “夫人,小姐房间还是没人应。”   万琛摆了摆手,“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是。”   万琛坐在客厅里,看着放在茶几上的托盘,上面摆满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次,都没能让该吃的人吃下去。   婷宜今天回来的时候什么招呼都没打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只说了一句“谁都别来烦我”,之后任谁敲门都没吭声。虽说房门是没锁,就算锁了也有钥匙可以打开,但是婷宜这样的状态,还是让整个方宅不敢轻易去触碰她的私人空间。   小女孩以前也有自己生闷气的时候,但绝不会跟自己的胃过不去。你在门口喊两声,她会烦躁地嚷嚷,然后开门;你要是不理她,时间一长,她自个儿撇着嘴就会出房门。   万琛亲自致电小师妹,沈柠也是看透内情的人,专挑重要的说,这才弄清楚前因后果。   敢情这丫头不仅跟若白置气,还在跟自己置气。   万琛忧心之余也不禁感叹,女儿确实长大了,还真到了初开情窦的年纪,而且似乎,颇有情根深种的味道。   “你去哪儿?”方中石见到万琛起身,放下手里的报纸问道。   “还能去哪儿,我去看看婷宜。”   “就让她自己解决,她的坏脾气就是被惯出来的。”什么毛病,这么多人去敲她房门,应都不应一声。   听见老公这么说,万琛笑了,“说的你好像不惯她一样……婷宜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儿,心思多,我就是怕她想不明白最后自己钻进死胡同里去了。”   “该让她尝点苦头,就她自己委屈,别人不委屈了?这个世界离了她又不是不行,凭什么让这么多人围绕她一个人转。”   万琛叹了一口气,“咱们这个女儿你还不了解,嘴比谁都硬,心比谁都软,性格比谁都执拗。她这样的表现,心思太重了。”   方中石看着妻子秀丽明媚的脸,缓缓开口:“其实……没有元武道,挺好,婷宜最好离它越远越好。”   “你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吧?”万琛问他,“在我答应你离开贤武之后,你的下一个目标是不是就是婷宜?”   她太清楚丈夫的心思。   也清楚他对她的爱。   当年的受伤,大概会成为他心里一辈子不想再回忆起来的噩梦。   所以她早早地便答应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去触碰元武道了,彻底断了任何受伤的可能性。   她愿意从今往后回归平淡的生活,相夫教子。   至于贤武,大概只能够交到师妹手上了。   万琛一直都知道廷皓的生活不是她能够插手的,公公肯放他在元武道上这么多年,大半也是出自于对她的拳拳爱护。   而婷宜,他们从来娇宠的小公主,之前经历了这样的事,丈夫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他也不会让女儿有受伤的可能,“……那你是不是还得感谢若白,现在让他当了恶人,而你这个父亲不用开口得罪女儿?”   方中石合上手中的报纸,“如果若白真的存了和我一样的心思才逼迫婷宜退出元武道,那么之后,用不着他来求我把最珍爱的掌上明珠交到他手上,我心甘情愿把婷宜交给他,决不会有任何刁难。”   万琛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现在才哪儿跟哪儿,你就想这么老远……”   “行了,这几天就随她去,已经十点了,必须上床睡觉。”   “好。”万琛无奈地答应,“但是婷宜那边……”   “就先让她自己好好想想,明天让廷皓回来一趟。”   万琛点头,想起这些年轻人的关系,“也好,他跟若白亲近,也能帮着点。”   次日。岸阳元武道训练基地。   方廷皓进来的时候,训练基地刚好处在休息的时间段,他一眼就看到一身黑服的若白拿了水瓶在喝水。   “廷皓前辈。”   “廷皓前辈!”   “师兄。”   “大师兄……”   “大家好啊。”廷皓打招呼,眼睛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黎蓝而后径直走到若白身边,伸手圈住他的肩膀。这样的动作无比娴熟,似是做过无数遍。   “有事?”若白侧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方廷皓看着若白嘴上的伤痕,眼神里很是玩味,取笑道:“方婷宜嘴劲不错啊,咬得这么用力,留了不少血吧。”   “你来就是想说这个?”   “倒也不是。”方廷皓从若白手里拿过水瓶和瓶盖,拧好之后抛向空中,玩起了踢毽子,双□□错、内外相间踢着还有一半的水瓶,在空中滑过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弧度,动作潇洒流畅,引来周围一些女选手的惊呼声。最后,伸腿就将其一脚踢出去,在空中滑过一个好看的弧度,最后狠狠砸到了地板上。   “我来这里就三个字,方、婷、宜。”   若白终是正眼看着他,“她怎么样了?”   “死不了。”   死不了。   若白下意识皱眉,幽黑的眼睛里弥漫着晦明难辨的复杂。   方廷皓见到兄弟这副模样,勾着嘴角说:“是不是觉得心口特别疼,还是生疼的那种,像是生肉被硬生生又慢吞吞撕裂开来?”   若白抿嘴不语。   是很疼。   那种感觉从昨天一直持续到今天。   “她……”声音有些沙哑和干涩,“到底怎么样?”   “想知道啊?”廷皓问他,“上次的比赛被婷宜搅了,再来一场?跟我比了就告诉你她的情况。”   若白皱着眉,看着好友神采飞扬的笑容,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中的揶揄,没有找到怒意,也没有找到担忧。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答应。   从方廷皓出现便一直观察着两人动态的基地众人,有忧心忡忡的,有兴致阑珊的。   晓萤眨巴着大眼睛,“哎呀,这又是哪门子情况?”她有些不解,“不是说这两人和好如初了吗?怎么又要打?”   百草在一边念念有词:“大概是廷皓前辈觉得婷宜前辈被欺负,所以不高兴了……”   晓萤拿手捏着下巴,“这年头恋爱自由好嘛,情侣之间小打小闹多正常啊,管那么多干嘛,虽然我也觉得这次的事情挺严重的,但是,也不能欺负我们若白师兄没有哥哥啊……”她推搡着百草,“赶紧去啊!”   “去哪儿啊?”百草不解地问。   晓萤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赶紧去把初原师兄找过来呀。”   “啊?哦……”百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胡亦枫双手环臂,“瞧你这如临大敌的样子,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切磋一下。廷皓前辈又不是真心要为难若白。”   晓萤斜眼看他:“真的?”   “当然真的。”亦枫往场上看去,“就算有血缘关系在,可是兄弟情未必不如兄妹情。”他转头看向申波,收到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后边继续安抚这边松柏的人。   申波转过头,扶着眼睛,从后往前,长臂一伸捞起一只粉壳的手机。   “申波师兄你干什么?”梅玲挥舞着手臂要从对方手里把手机抢回来,无奈以失败告终。   申波好笑地看着屏幕上正在编辑还没有发出去的短信,“师姐快来,廷皓师兄和若白前辈打起来了”,他戳着指尖,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嘴里说道:“昨天比赛的时候,你眼睛是瞎的吗?看不出来婷宜和若白两个人吵架了?”   梅玲耷拉着嘴角,“看是看出来了,不过,这件事情不告诉师姐真的没事吗?”   “没事。师兄不过是过来当一个中间人,化解一下两人的矛盾而已,同时,也想借一个由头过来看看罢了……”说着他扫了一眼一边的黎蓝,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立即别开头去。   虽然他平时很喜欢收集资料数据,因为这不但对元武道有精益,还能够窥探到众人最真实的秘密,有些时候他乐意见到一些小插曲发生,但是近来数据更新太快,他似乎有点跟不上这样的节奏。   方廷皓和黎蓝的事情且不论。   就说眼前的吧。   方婷宜和顾若白。   昨天的闹剧一开场,估计就连基地门口的保安大爷都知道了他们的情况。   若白师兄嘴唇上的小伤痕,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怎么一回事。   当然他冷着一张脸,哪怕是胡亦枫都没胆子在他面前开口取笑。   能够这样做的,大概也只有大师兄一个人了吧。   赛场上,廷皓换上衣服后正甩动着手腕脚腕,对着面前同样在做准备活动的人说道:“这样吧若白,再补充一下,我输了,我告诉你婷宜的情况,要是你赢了,婷宜今后归你管了怎么样?”   若白听着他的输赢条件,停下动作,“你在说什么?”   “怎么,我说的不够清楚?”廷皓弯起嘴角,故意略去自己话语中条件的错误性,“我受人之托,代表方中石先生和万琛女士向你交付一个人,不过这个责任有点重,你要不要负担?”   若白看着兄弟的脸,对方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眉宇间正经一片。他揣摩着廷皓话里的意思,如果他理解的没有错,廷皓无非就是在说,让他负担婷宜的未来。   心脏的跳动不自觉加快,再次看向对方的眼神深幽而沉峻,若白颦眉,有些话到了嘴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廷皓偏过头,看到大步往这边走来的喻初原,“没想好?嗯,是该好好想想,毕竟这么一个包袱也不是谁都喜欢扛的。那就边打边想,正好,裁判来了。”   初原走到他们俩跟前站定,对着廷皓说道:“柠姐今天有事外出你就过来踢馆,真不是专门计算好的?”   廷皓无辜地摊了摊手,“这你就要去问咱那个宝贝妹妹了,做事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小性子来。我呢,就趁热打铁过来一趟,现在方家没一个人管制得了她,所以啊,这不,我得帮她找个下家。” 说完,廷皓看着若白抬了抬下巴。声调轻松抑扬,是最真实的方廷皓的风格。   初原浅笑,无奈之余也颇有欣慰,有些事情,终于要拨开云雾见天日了。   方廷皓的元武道从来都是睥睨天下的气势,就像是太阳一样,光芒万丈。   而若白的元武道是守护的参天大树,包容一切,在招招式式中化解对方猛烈的攻击,又不失自身的淡漠凌厉。   喻初原自他们俩交手开始就知道了比赛结果。   这一次,廷皓赢不了。   说到底,无论是廷皓还是他自己,终究比不上若白的坚持。   只有心中藏着对元武道最纯粹的初心,才能够战胜一切。   耳边传来很多选手们叫好的欢呼和赞叹声。   是一场很精彩的比赛。   初原心里计算着时间和比分。   时间已经开始了倒数。   比分停留在一分的差距。   十、九、八、七……   初原没有喊“停”,但是场上的两人已经自己停了下来,坐在地上喘气。他将水和毛巾递上去之后也在两人身边坐了下来。   “你赢了。”廷皓拿过毛巾擦着汗,心情看上去没有因为输赢受到任何影响,他看着若白,“所以……方婷宜,你考虑得怎么样?”   若白坐在赛垫上,一手撑着地板,另一只手挂在弯起的膝盖上,“你还没说,她怎么样了。”   “既然这么牵挂她,干嘛还要甩脸色给她看。”廷皓说道,“人没事,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不过,她心里倒是有事,我妈吩咐我,说她心里病了,让我找一副心药给她,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   若白眼前浮现出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孩,有些话,他好像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廷皓。”   “嗯?”   “如果琛姨还想上场比赛,你和方伯父会同意吗?”   “什么意思?”   廷皓的眼神里闪过一道幽光。   他忽然想起父亲在电话里的叮嘱,“……廷皓,你找个机会去问问若白。”   “问他什么?”   “你问他,让婷宜退出元武道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您希望他的理由是什么?”   “我希望是他的私心,自私一点。”   “爸,你……”   “廷皓,我不会让你妈再去碰元武道了,硬逼着她割舍掉她喜欢的竞技我也认了,让你外公失望我也认了,贤武本该是你妈妈的责任现在要放到阿柠身上,对不住她我也认了。你妈受伤的事,我不想再看它出现。同样的,婷宜的事也一样,当时她受伤,你不是一直奇怪我和爷爷为什么就轻轻松松放过了她,那是因为我们都决定,方婷宜必须要离开元武道,她那样骄傲倔强,难保不会有一天,再次因为元武道受伤。”   “也是,这几年大小赛事,她受的伤也不在少数。”   “阿柠告诉我,若白跟她说,他希望婷宜很够活得简单和纯粹一点,摆脱掉人气中毒和女神光环,做最开心的自己……这个理由我接受,可以说服我,但还远远不够。”   “那您是要……”   “道馆挑战赛的时候,婷宜受了你一脚,挡在了若白前面,若白是看着她从他面前倒了下去。如果,如果他是因为这个理由,那件事情给他造成了阴影,让他觉得害怕,害怕婷宜受到伤害,所以才要一心赶她退出元武道,那么,就像你说的,从今以后,把婷宜给他,也无妨。”   “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对于女儿来说,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可是现在有一个人,心里想的、做的,都和她父亲的目标一致……好,我知道了,我明天过去找若白,看看他的答案,是不是你想要的……”   若白沉沉地吐了一口气,训练场上,看完比赛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了训练,耳边逐渐响起了元武道独特的“哈”、“呵”声。   三人还是围坐在场地中央,仿佛不受任何干扰,若白对着方廷皓和与喻初原,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那次比赛之后,我开始做梦,有几次半夜惊醒过来,手心和后背都是冷汗,婷宜受伤的那一幕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后来婷宜过来找我,说了软话,我也罚了她,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而那种不安的感觉也消失了。”   “……我以为我没事了,觉得是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是,精神一直紧绷的缘故。”   “但是自她来了基地以后,每天穿着道服出现在我面前。我手上有所有人身体素质的数据,我看着婷宜各项指标一点一点恢复,非但没有觉得欣慰和赞许,反倒越来越紧张……”   “我,尤其是看到她的身手和她巅峰状态时基本持平的时候……要是这个时候不阻止她,我怕……”   若白垂眸,清冷着表情,他的手无意识攥着膝盖上的道服,熟悉他十几年的初原和廷皓都知道,这个小动作从来都是在他紧张不安的时候才会出现。   “……所以我、我之所以想让婷宜退出元武道,我只是——”若白微抿薄唇,缓缓吐出剩下半句话,“我害怕元武道会伤害到她,我,害怕失去她。”   终于说出了口,尽管气息顺着这些话突然急促、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快,但他明显觉得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像是一直以来压着的心事终于得到了解决。   喻初原和方廷皓对视了良久,最后很有默契地笑出声来。   初原伸手去拨弄若白发上被梳上去的刘海,将它放下来理顺,对方也配合他这样亲昵的举动,只是蹙眉,并没有躲闪。   “若白啊……”初原叫着他的名字,“所以你之前跟我说的话都是瞎话?”   “也不是,那些也都是理由……”   “可又不是最初的理由。”初原打断他的话,温声道:“所以你是为了这个原因折腾了这么一出,硬生生逼着婷宜退出元武道?”   “嗯。”若白点头,沉声道:“是我私心在作祟。”   “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初原叹了一口气,不禁有些莞尔,“既折腾她,又折腾你自己,早跟她说清楚不就没事了。”   “他哪里说得清楚。”廷皓说道,“方婷宜让他着了魔,自己都魔怔了,思维哪里还有清楚的时候。”他拍着若白的肩膀,松了一口气。若白的答案,就是父亲期望中的答案。   初原说:“婷宜也不是小孩子了,给她点时间,她会原谅你的,只是若白,你以后,可不可以别这么,呃……”   “装!”方廷皓见初原斟酌着字句,接过他的话,“别这么装,装成这样有意思么?方婷宜真是让你鬼迷心窍,唉呀……”他长叹一口气,“还真没想到,原来方婷宜才是你的弱点,你的软肋,她居然比元武道重要。诶,还有一件事呢,婷宜的事,考虑得怎么样?愿意接手吗?”   若白不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廷皓。   “不愿意啊……”廷皓挑了挑眉,“也是,方婷宜这个人,优点没多少,缺点倒是一大堆,你不愿意负责也是正常……”   “我没说不愿意。”若白打断他的话。   方廷皓嘴角噙着笑容,早猜到他的反应,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你可想好了,那是方婷宜,又作又矫情,脾气臭到不行,那样的负担,你确定要接?”   若白看着好友的脸,脑海里转过百转千回的思绪,最终化作一个女孩娇俏的音容笑貌。   末了,他脸上散去冷淡的面具,嘴角挂着一抹极淡的笑意,“确定。”   他确定。   从小就认识的小姑娘。   在这么多同辈的年轻人中,他最亲近的小姑娘。   他问自己,他能看着她在今后的某一天,身边突然站上了别的人吗?   会有别的人替她遮风挡雨,会有别的人对她关怀备至,会有别的人拥有她的喜怒哀乐。   ——而再也没有。   她的身边再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她会对别的男人笑,对别的男人哭,对别的男人撒娇,对别的男人无理取闹……   这些,他能够忍受吗?   不能。   不能够。   他确定了,那种感觉叫做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不想看见她受伤。   因为喜欢,所以自私想要让她处于一个最安全的环境里。   因为喜欢,所以就算看到她那么难过,也狠下心肠非要把这件事情做到底。   顾若白喜欢方婷宜。   他最大的自私,最大的矫情,最大的虚伪,都是为了她。   第四十三章 心意   “婷宜,睡了吗?”万琛的敲门声很轻,说话的声音也轻,“妈妈进来咯?”   她压下门把开门进去,里面一片漆黑让她皱了眉。   又是一天夜晚了。   婷宜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从房间出来。   不过让她宽慰的是,送到婷宜门口的早餐、午餐和晚餐,她都悉数吃了。   幸好,这个女儿还知道不让大家担心。   外面月色皎洁,洒了半室银白。   她的宝贝女儿此时正抱膝坐在大床中央,就像是一团黑影,身姿单薄而纤瘦。   万琛关了门,轻步朝亮光地方走去。   她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揽女儿的肩膀,她的身上,还穿着道服,“能告诉妈妈,你哪里不高兴吗?”   “妈……”婷宜低低地叫了一声,挪着身体往母亲那边靠去,将头枕在母亲肩上,娇俏的声音有些低沉和无精打采,“我哪里都不高兴……”   “跟若白吵架了吗?”   方婷宜没有回答。   事情过去都二十四个小时多了,一夜又一天。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   睁着眼睛的时候,她眼前全是若白的身影。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脑海里也全是若白的身影。   昨天不知道怎么样就睡过去了。   今天醒过来还是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心里很堵,也很乱。   这样的情况,想要努力去抛开,然而一点用都没有。   万琛用着极其温柔的语调慢条斯理地哄着心爱的小女儿,“他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告诉妈妈,要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妈妈让哥哥去打他。”   婷宜拱着脑袋摇头,声音有些沉闷,“没有,他没有惹我不高兴,是我自己的问题。”   万琛拍着女儿的肩,等待着她向她倾诉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妈,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我今天才觉得,我好像真的挺差劲的,什么都不如别人。以前你们说我散漫懒惰,我还不承认……”   “我可以退出元武道的,对我来说,它是我的整个童年,带给我很多欢乐,也是因为它,我认识了一大帮很好的朋友……百草赢了我就是赢了,这没什么好辩驳的。我也没有舍不得元武道,我只是、只是……”   “元武道好像是我和若白之间唯一的羁绊,我本来不如初原哥哥,亦兄亦父地照顾若白一起长大。我也不如哥哥,他们哥俩儿好,兄弟感情这么久还是没变质。可是我呢,要是没了元武道,我和若白还会有别的什么联系吗?”   “我答应他我哪儿都不去的,就待在松柏,但其实是想要待在他身边。可是无论是松柏还是若白,他们都不会需要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没有了元武道,我有什么理由留在松柏?我又有什么理由留在若白身边?”   “今天跟我比赛的那个小师妹,她就是松柏的,就是若白指导她打败了我。在我心里,是希望若白自己跟我对战一场的,但是初原哥哥提醒了我,若白不会对我出手的。所以他就借了别人的手,还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人……”   “他传达给我很多东西,我都能懂。但是我就是不甘心……”   方婷宜一点一滴诉说着自己的心情,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   她想起了过去的时光。   小小的男孩,是如水晶一样的透亮。   那是会念故事书给她听的若白,软糯清脆的童音比起岸阳湛蓝的天空还要清亮。   那是会安抚她的若白,无论是难过、伤心还是生气,他会耐心地跟她讲道理,“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这样”,那么小的年纪,还要装老成。   那是会帮她偷工减料的若白,说好了要跑完多少圈距离,说好了要做多少个深蹲跳,说好了要练习多少章品势,他会偷偷帮她的隐瞒,尽管他因为说谎而红耳根,一眼就会被初原哥哥看出来。   时光荏苒。   小小的少年,是如玉一般的圆润。   那是会给她补习作业和试卷的若白,因为不忍心伤她的自尊,批阅的时候会将醒目的红笔换成暗淡的铅笔,只要一擦,才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是一个叉叉。   那是会给她做基础训练的若白,帮她压腿,拿着脚靶陪她练习,为她擦汗也给她递水。   那是会给她出头的若白,哥哥老是取笑她、捉弄她,若白会站在她这一边,“婷宜是妹妹,廷皓你要让着点儿她”。   那是会一本正经数落她的若白,她越来越不着调,她的有心和无心伤害到了别人,若白会板着脸训斥她的不是,同时也会在她之前先跟别人道歉,最终也舍不得不理她太久,一定会对她妥协。   错开了那五年的时光。   现在的少年,是如松柏一样的隽毅。   那是会排斥她的若白,冷冰冰着一张脸,嘴里说着各种无情的话,“出去”、“放手”“离开”,态度强硬而拒人于千里之外,却终究没有赶走她。   那是会照顾她的若白,他会亲自煮面给她吃,会骑着自行车带她穿过大街小巷,会从贤武背她回松柏,会在哥哥挑衅她的时候给她支撑,还会收留她过夜。   那是会包容她的若白,面对她的死缠烂打,他到底没有真的生气;面对她的接近,他到底还是接受了;面对她的错误,他到底还是原谅了。   无论是怎么样的若白,都是这么好的若白。   “……妈,我就是不甘心,不甘愿。”   “从今以后,若白会带着百草参加各种大型的国际赛事,他们会一起去世界各地,踏遍很多美丽的城市和地区,然后从那些地方捧回一个又一个奖杯……”   “我不想要这样的情况出现!”   “无论是百草还是其他的女选手,我都不希望她们出现在若白的身边!”   “我不想看到若白对她们笑,我不想看到若白看着她们的眼神里全都是满足和欣慰,我也不想看到若白和她们的身影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他们的名字会并排出现在一起,我不想看到……”   “若白今后的生活,怎么能够围绕着别的女生转,她们有什么资格让若白这样悉心指点,让他在她们身上倾注那么多的心血?”   “明明都是一群不知所谓的人。”   “简直讨厌死了……”   “我才是应该站在他身边的人,我才是那个应该帮他完成梦想的人……”   “若白怎么可以放弃我?他怎么可以不要我?”   婷宜越说,越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连原本平静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讲到后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将头从母亲肩上抬起来。   月光只照亮了半张床,似水般柔美。   婷宜看着母亲漂亮的凤眼,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话语间有些不确定,“妈,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坏了?”   “没有。”万琛帮她理着有些凌乱头发丝。   “我觉得自己特别可恶,特别坏,我居然会产生那样的念头,明明我应该要去怪他的,可是到头来,弄得好像若白一点错都没有,都是我一个人在发脾气,而且,我还患得患失的,觉得若白离我很遥远……”   听了她的话,万琛笑道,“你呀,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是说——”方婷宜开口,“我本来发誓我再也不要看见他了。”   “嗯,然后呢?”   然后呢?   然后,方婷宜沉默了。   除去睡觉的时间,她待在床上的全部时间都用来思考。   思考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大概就是没一会儿大脑放放空,眼神也放空,放空一段时间之后,继续又回到若白身上。   她冷静下来想了很多。   想着想着,又不冷静起来。   后又继续平复心情。   如此循环往复。   她觉得,她一直在转圈,围着若白这个人,一直在转圈。   “妈。”婷宜缓缓开口,“我很讨厌。”   “讨厌什么?”万琛问她,“讨厌若白吗?”   “不是。”婷宜矢口否认,在母亲面前,她像极了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猫,柔弱、惹人怜惜,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彷徨感和不安感。   “那你讨厌谁?”   “我讨厌我自己。”婷宜说道,“我觉得我特别犯贱,他都那样对我了,我还惦记着他,对他念念不忘,而且越不想想他,就越想他。”   万琛搂着女儿的肩膀,温柔宠溺地开口:“真是一个傻丫头。”   “我哪里傻……”   “哪里都傻。”万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婷宜啊,这件事,元武道是起因,但是发展到现在,已经跟元武道没有关系了,连你自己都说了,你可以放下元武道,不是吗?”   “是可以放下,但是——”她急急忙忙辩驳,却再一次被母亲打断,“你是害怕失去元武道,还是害怕失去若白?或者说,你害怕失去元武道的缘由,就是因为害怕失去若白?”   婷宜听着母亲的话,心仿佛跳漏了一拍,“妈……”   “婷宜,妈从来都不认为你在胡闹些什么,妈妈的婷宜很懂事,很贴心,很善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你就不喜欢别人私自动你的东西,哥哥抢了你的礼物,你要跟他打架,别人拿了你的娃娃,你也要打别人。告诉妈妈,就这么接受不了若白远离你的身边吗?”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那你再告诉妈妈,你现在这样的状态,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啊,她究竟为了什么。   已经不是为元武道。   也不是为戚百草。   说到底,只是因为顾若白。   有什么东西从心里长了出来。   于半室微光之中,方婷宜看着母亲,张了张嘴,声音小到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我喜欢他。”   第四十四章 澄澈   我喜欢若白。   这样的认知让方婷宜吓了一跳。   她不敢抬头去看母亲的眼睛,觉得自己的心事被人知晓,有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万琛拿起女儿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里,“你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思维。婷宜,妈妈是过来人,人这一生能够收获到一份美好的爱情,那是很难得的事情……在爱情面前,再骄傲的女孩都会爱得很卑微,爱得小心翼翼。妈妈希望你能够勇敢一点儿,你现在怅然若失,心绪百转千回,想了那么多的事,可是你并不知道若白是怎么想的。”   “妈……”   方婷宜刚想开口,房门被人打开,同时,室内的灯光亮了起来。方廷皓大咧咧地走进来,“大美女,你老公喊你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婷宜几乎从自己床上跳起来,美目瞪着他。   廷皓甩着手里的车钥匙,一身黑白条纹的衬衣英挺逼人,“刚回来。”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你听到多少?你偷听多久了?”一想到她刚才的私语可能被兄长听见,婷宜又羞又恼,白皙的脸颊已经泛起红晕。   方廷皓挑了挑眉,有些兴然地看着妹妹的反应,顶着头顶流光璀璨的华灯,笑得无比妖孽,“听到的不多,不过关键的意思还是领会到了,你说你喜欢……”   “不准说!”婷宜从床上下来,径直往廷皓身上扑去,两只手企图去捂住他的嘴巴。   “让我想想,隔着一扇门听不太清楚,你说你喜欢谁来着?”   “方廷皓!”   “噢——你说你喜欢若白是吧……”   “不是不是不是!”   “不就喜欢若白嘛,你都跟妈承认了,我说说还不行?”   “你不准说!”   “若白怎么这么倒霉啊,被你这个小笨蛋喜欢上……”   “方廷皓!妈!你看他……”   婷宜两只手被兄长挟住,气急败坏之下之后扭头去寻求母亲的帮助。   万琛好笑地看着兄妹俩的打闹,眼见婷宜脸蛋越来越红,耳脖子都有着粉红的色泽,便开口为女儿解围道:“行了廷皓,别再逗你妹妹了。”   母亲发了话,廷皓松开手,好久没见过婷宜这样张牙舞爪的样子,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奶猫,“你不是向来脸皮挺厚的吗,什么时候脸皮这么薄了?”   “哼。”方婷宜轻哼一声,不理会那张带着调笑的俊脸,转身跌入大床。   母子两人见到她的作态,相视一笑,万琛开口:“婷宜,你今天也累了,身上的衣服早点换下来,洗个澡好好休息吧。”   “哦。”   婷宜目送两人离开,方廷皓在关门的那一刹那还不忘回头说了一句,“预祝你今晚能在睡梦中梦见若白啊。”   “方廷皓!”   婷宜抓起床上的抱枕狠狠丢了过去,有些气急败坏。   门外,母子二人站在长廊上。   “女孩子家脸皮薄那正常,你逗她做什么?”   廷皓摸了摸鼻子,“这不是难得见到她这副样子嘛,我呢,今天刚从柠姐那基地回来,带回了一些消息,不过看方婷宜刚才那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是让若白去管她吧,我就不掺……”   “等等。”万琛打断他的话,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的手,“你手上……”   方廷皓一愣,僵硬了笑容,反射性将手放在身后,敷衍道:“那什么,爸让你早点回房休息,我也早点睡了。”   万琛微眯着眼,拦住儿子的去路,要是她刚才没看错,廷皓手腕上被人咬了一口牙印,还咬得不轻,“这是哪个女孩子咬的?”   “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在韩国做了什么好事,小小年纪出入声色场所……”   “妈,我又没有……”   “怎么,你觉得你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很了不起吗?你要是真的沾惹了那些花花草草、莺莺燕燕,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是是是。”方廷皓安慰自家母亲,“妈你放心,您儿子绝对洁身自好。”   万琛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高大俊朗的儿子,“你呀,妈知道你和那些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不一样,但你也该好好找一个女孩子谈场恋爱,虽然咱们家不需要通过联姻那种事情巩固地位,可你要是再这么玩下去,别怪你爷爷到时候给你挑人。”   “妈,我知道。”廷皓搂着母亲的肩膀,将她带到楼梯口,“女性的美容觉很重要,您早点睡啊。”   “臭小子……”   方廷皓听见母亲走上楼梯消失的脚步声,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臂看着腕上的牙印,小小的一圈,透着血丝,明显看得出来它的主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低头轻吻着这一圈痕迹,想起那张更加恼羞成怒的容颜,心跳不禁快了几分,看你能强硬到什么时候,我有的是耐心,咱们来日方长。   而此时的方婷宜,从浴室出来之后整个人又瘫在了床上。   在一室黑暗之中,依然睁着眼睛。   元武道放弃了就放弃了,反正它还是能够用来防身和健身。   “月光女神”没了就没了,她的骄傲美丽不需要别人来评价,这样的盛名,没有也罢。   百草在元武道上攀登得更高本身妨碍不了她和若白什么,反正是初原哥哥的女朋友。   方婷宜不断告诉自己,就算若白以后会带出更多杰出的女选手,但是她们这些人,肯定和秀琴、晓萤没什么区别。只是师妹,只是徒弟……   方婷宜,元武道不是你和若白唯一的羁绊,你们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那些岁月是客观存在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抹杀掉。你们一起长大,相互陪伴了那么漫长的时光,即使后来分开了,但是最后,还是回到了一开始,彼此之间,都是以最好的模样,各自如愿以偿。   方婷宜,百草不是你和若白之间的障碍,你也对那个小女孩有着好感的,你也曾衷心希望她成为松柏新的希望的。你的小人之心,是出于情感的私人占有,并不是来的没有道理,但要是再继续下去,可就要让其他人看笑话了,笑话你不自信,笑话你乱吃干醋。   婷宜脑海有多种声音在跟她说话,不知不觉,眼前又浮现出了若白的身影。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喜欢上若白。   因为在不久之前,她还以为她喜欢的是初原哥哥。   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所以理所当然地待在他身边。   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大概是在每一次喊着若白名字的时候。   大概是在每一次小心翼翼去接近的时候。   大概是在每一次坦然地换上松柏道服的时候。   还是,她主动吻上若白的时候?   朋友之间做过那么亲密的事情,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拒绝。   可是——   要是若白拿她当朋友怎么办?   要是若白拿她当妹妹怎么办?   方婷宜摸着胸口,觉得胸腔里跳动着的心脏声声如雷,在这样万籁俱寂的夜晚响得惊人。现在,哪怕只要想起他都会心跳加速吗?   她翻了个身,将头枕在胳膊上,脸颊和臂弯的肌肤相互触碰,孰热孰凉,异常明显。脸上烧得厉害,要是现在有光有镜子,一定能看到她面红耳赤的样子。   方婷宜倏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摸索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着已经到了第二天。   她起身翻下床,开了屋内的一盏弱光灯。从衣柜里扯出一身衣服,换下身上的睡衣,然后将剩下的衣物全都铺开在床上,一件又一件整理折叠起来。   笔记本也要记得带上,还有充电器、数据线,洗漱用品那里都有,化妆品是买了新的,一块儿带上……   方婷宜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房间外面的走廊上关上了灯,整栋别墅都笼罩睡眠之中。   她有些吃力地拎着重重的行李箱,滑轮和瓷砖摩擦的声音不轻,方廷皓的房间和她同一楼层,可千万别被他听见了。之前还想着要找个时间搬回松柏住,但是那个时候的她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婷宜觉得她现在这样有点像做贼,可这明明就是她自己的家,她要做的事也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但是她就是不愿让人知道。   守着心中的那一点点跳动,她感觉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催促着她去见他。   外面的天空一片漆黑,没有星星闪烁,只有月亮升得很高。   从方宅到松柏,不需要经过热闹的区域,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和书吧还亮着灯。   夜路漫漫,多半是神秘而危险的。   踏在静谧的道路上,方婷宜却是心中一片澄澈。   一个半个小时多一点。   从家里到这里,徒步行走,需要一百分钟。   方婷宜将手机放进裤袋,借着路灯的亮光看向面前的铁门。现在这个点,大门肯定关了起来,她没有钥匙,自然开不了门,而眼前的侧门虽然也用铁链大锁锁着,但由于是铁门形状的关系,中间的镂空刚好可以把这只22寸的行李箱塞进去。   婷宜将脚步挪到一边,深更半夜进松柏的方式,果然只剩下爬墙。   身体往后退了两步,蹬着墙壁往上踩,轻轻一跳就到了墙头。   恍惚记得之前的久别重逢,她也是在爬墙的时候遇到了若白。   纵身一跃,身姿轻盈落地,伸手理了理散在肩上的柔发,伸手拿过一边的箱子,径直往若白的房屋过去。   在门口的台阶上,婷宜大方地坐下来,将头枕在一边的围栏木桩上,在夏夜虫鸣声中,渐渐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五章 天晴   戚百草是第一个发现方婷宜的人。   她早起打扫卫生,远远地就看见一只朱红色的行李箱十分显眼,走过去才发现,行李箱旁边坐在台阶上的人居然是婷宜前辈。   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熟睡中的人,对方已经有了清醒的模样。   方婷宜是被清晨的鸟鸣给叫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几步之外的女孩正好奇地看着她,手里还握着一把竹扫帚。   “百草?”   “婷宜前辈,你怎么睡在这儿啊?”百草走进几步,发现对方头发上有打湿的痕迹,隐隐约约还结着清霜露珠,“前辈你什么时候来?不会昨天晚上就来了吧?”   婷宜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坐着睡觉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准确来说是今天,我凌晨的时候到的。”她纠正道。   “哦。”百草点着头,“那前辈你没带房间的钥匙吗?”   婷宜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单纯的师妹。   既然要搬回来,那么钥匙她当然带着。   只不过——   她回头看了看紧闭着的房门,感觉在这里,能够安心一点。   百草见婷宜回头的动作,也刹那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婷宜前辈,现在六点还不到,基地的早训时间是八点。”   婷宜看着东方的已经升起的太阳,眯了眯眼,在金色的霞光之中,她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百草。”   “婷宜前辈。”   “从此以后,加上我这份一起努力吧。去打败我没有打败的人,你会站得更高的。”   百草愣愣地看着眼前漂亮的师姐,对方的眼神中,是善意、是鼓励、是期待。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婷宜前辈!我会好好努力的!”   婷宜莞尔,“回去记得告诉晓萤,别再喊我‘女神’了,你们如果愿意,喊我一声‘姐’吧。”   小姑娘单手抓着裤子,小鹿般的眼睛有些忐忑,微红着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叫道:“婷宜姐……”   婷宜将手放上拉伸杆,“好了,我也先回屋子整理一下,这么久不住人,估计都是灰尘,要好好通一下风。”   “那我帮你!”   “也好。”   方婷宜脚上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背后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身体一僵,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面前的百草已经朗声喊了出来,“若白师兄。”   婷宜觉得有一种视线穿透身体的感觉,她缓缓转过头去,面前的少年,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服,迎着徐徐的晨风,披着朝霞,清冷隽雅到不可思议。   她又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若白,早上好。”   若白扫了一眼那个红色的行李箱,“什么时候来的?”   “早、早上……”   “早上?”他跨步走下台阶,伏下身,指尖略过箱面,沾上一层水渍。   婷宜心虚地不敢抬头看他,“凌晨。”   “怎么过来的?”   “走、走过来的。”   “怎么进来的?”   “翻墙……”   “睡在这里?”   “嗯。”   “方婷宜……”   “等等等!”婷宜伸出手去打断他的话,每次他一叫她的全名,准没好事。“我、我……对不起,我错了。”   若白阴沉着脸色,正欲开口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却看到百草还站在一边。师妹接收到他的眼神,立刻惊道:“若白师兄、婷宜姐你们慢聊,我继续扫地去了。”说着,拖着手里的大扫帚一溜烟儿跑了。   方婷宜看到很快消失在树荫之中的背影,暗骂百草不仗义,刚才还说好要帮她整理房间的,结果却在若白的冷眼下,跑得比兔子还快。   “你到底几点过来的?”   “到这里的时候大概两点。”   若白呼了一口气。   凌晨。   两点。   走过来。   这些字眼在他的脑海中瞬间炸开,刺激着他各处的神经,感觉有一股怒气在胸腔里要喷涌而出。   岸阳的治安不差,但也没有想象得那么好。   夏日。   夜晚。   女孩。   孤身一人。   在这样的组合下,犯罪率比平时高出不止一点点。   他没有办法想象,要是婷宜遇上了她不能解决的困境,她要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大晚上有多危险?”   “知道。”婷宜乖乖点头。   “你以为你的身手很了不起了?”   “没有。”婷宜乖乖摇头。   “那你还敢深更半夜一个人过来?”   “敢。”   婷宜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回答他。她当然敢,她有什么不敢的?   一路走来,心里面一直都想着你,就算夜路再危险,她也不惧怕。   若白阴沉着脸,愈发觉得对方这样的理直气壮让他沉闷,就在他要继续张口的瞬间,面前的人扑上来撞进他的怀里,突如其来的撞击成功地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堵住。   婷宜的手臂缠得越来越紧,他僵硬着身体,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一低头就能嗅到女孩洗发露清淡的芬芳。婷宜的脑袋搁在他胸口,先前满腔的怒意仿佛一下子全然消散。   “对不起若白,我之前不该对你发脾气的,也说了一些伤人的话,我跟你道歉。我知道你在为我好,也谢谢你让我认清现实,认清自己。你明知道我脾气不好,就爱得理不饶人,也会钻牛角尖……我一点儿都不想跟你吵架,我们握手言和?”   “你大半夜来松柏,就是为了说这个?”   “……嗯。”   其实不光是为了说这个,我还有其他的话想要说,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正好的时候。   若白轻叹一口气,伸手抚上女孩的背,“好,我知道了。”   “那你原谅我了?”婷宜松开手臂,从若白怀里仰起头。   “没有。”   “没有?”婷宜皱起眉,“‘没有’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气馁,不过是之前甩脸色给他看,她道歉了,大半夜过来也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了,同时也道歉了,他到底还有哪里不满?   “需要被原谅的人应该是我。”若白缓缓开口,俊容神色淡然。望着他的眼睛,方婷宜觉得自己跌入了一汪幽深的黑潭。   即便是有漩涡,她大概也会奋不顾身地跳下去吧。   “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不用道歉,是我的错。”   这两天晚上,他其实根本没有睡好。   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婷宜眼神中的受伤。   心口难受得有些生疼。   浅浅的睡眠,中间醒过来好多次,睡意朦胧中分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   昨天廷皓来过之后,他很想去方家看看她,把他最真实的声音告诉她。   可是他又担心他组织不好语言,又要让她生气,又要让她难过。   活像一个胆小鬼。   他在床上辗转发侧了一睁眼,早早地,便再也按捺不住继续躺在床上,谁知道一开门就看到了门口的方婷宜。   若白很难形容那样的感觉,想了一个晚上的人俏生生地立在他跟前,只是为了跟他道个歉,大晚上一个人提着行李箱从方宅过来这里,那样的距离,走路的话要有个把小时。   这样的感觉,难以言说。   其实他情愿婷宜怨他,因为这样,他似乎就有理由去给她赔不是。   他本来,就是想跟她道歉的。   这件事情,婷宜一点错都没有,从头到尾,她一点错都没有。   有错的人是他。   这是他的过错。   婷宜瞳孔微张,呆愣地听着若白说出的歉意,思绪有点转圜不过来。   若白在跟她道歉?   “你……好、好吧,勉勉强强,我不跟你计较了。”婷宜说道,“但是,你必须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吧。”   她深呼一口气,缓缓开口:“你觉得我配不上元武道吗?”   “没有。”   “你真的觉得我比不上百草吗?”   “没有。”   “你觉得我讨人嫌吗?”   “没有。”   “最后一个问题——”方婷宜按压着一颗狂跳的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看。“没有元武道的方婷宜,你……和松柏,还要我吗?”   在对方沉默了几秒钟的时间后,她看到他开口,清冽低沉的声音尽数灌进她的耳朵里,“要。”   心里似乎有一淌暖流缓缓漫延,是那种一下子温暖了整个心房的感觉。   美丽的画面,总有煞风景的人存在,还没等婷宜高兴几秒,目光就看到房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一身睡衣的少年,拿手贴在嘴边打哈欠,可是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调侃和戏谑,卸下绞辫的头发微长,乱糟糟地顶在头上,更添一份慵懒。   当然,这在方婷宜看来,就是可惜了这么一张俊脸。   “胡亦枫,你到底偷听了多少?”   亦枫无辜地摊了摊手,“怎么能是偷听呢,我是光明正大地听。门敞开着,你们说话声音又不小,我又不是聋子,好歹学了这么多年武,自然而然就听见了好不好?”   “切……”   “不过——”亦枫若有其事地说道:“这一大早,你们两个酸不酸啊?又是我原谅你,又是你原谅我的,是我的错,又是你的错,你别生我的气,我不生你的气……拍电视剧呢?幸亏是刚起来没吃早饭,否则就要要吐出来的节奏。”   “胡亦枫!”方婷宜气极,作势要去打他,却被若白一把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做了一个鬼脸之后消失在门框里。   “他就那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婷宜撇了撇嘴,随即想到了什么,嗤笑道:“难怪他追不到晓萤,嘴巴这么坏,也不怪人家小姑娘每次都跟他抬杠。”   若白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走吧,你回房间好好整理一下。”   “都怪你刚刚吓唬百草,她说要帮我的……”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是是是,我知道啦……”   “等一下。”胡亦枫一口白色泡沫再次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牙刷,另一只手里是一个手机,口齿不清地说道:“电话,方廷皓。”   若白走上前,接过手机,一看,确实是廷皓,他扫了一眼明显有些心虚的婷宜后,按下了接听键,“廷皓?”   “婷宜在你哪儿?”   “嗯,她现在在松柏。”   “就知道……”电话那头的声音似是有些疲惫,像是没有睡醒的样子,冲着身边的人说着“人没事”、“已经在松柏”之类的话,而他旁边似乎还有很多人,男声女声混杂在一起。   若白静静地等着廷皓的声音再次传来,没过多久,电话那头传来了有些喋喋的抱怨声:“这丫头……我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走就走,她房门都没关严实,隙开一条缝,佣人进去检查情况的时候,才发现,人没了,一些衣物也没了,大早上的就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她没事,现在好好的。”   “她倒是好……”方廷皓轻哼道,“把方家弄得鸡飞狗跳,保安调出了大门口的监控,敢情那丫头更深露重提着行李箱出门了,不用想也知道她的去处。居然敢鬼鬼祟祟离家出走,还真是女大不中留,爷爷刚刚脸都黑了,吹胡子瞪眼,嘴里念着‘没出息’、‘连几个小时都等不了了’、‘非得黑灯瞎火出门’。我看哪,那画面怎么看她都像是跟情郎私奔的模样,你说呢,若白?”   “廷皓,我……”   “行了。”方廷皓打断他的话,“方婷宜就交给你了,我再睡个回笼觉。”   “嗯。”   看到电话被挂断,婷宜走到若白身边,小心翼翼地问:“这么早,他们怎么发现我不在的?”   “你的房门没关好。”   方婷宜瞳孔微怔,成功看到胡亦枫嗤笑,嘴里的白泡泡喷出来。   “昨天,不,今天走得急,没有注意。那,那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若白回想着电话里的内容,除了最后的嘱托以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没有。”   婷宜点着头,心里想着待会儿还是要去一个电话。   “走吧,回你房间整理一下。”   “哦。”   两个人相偕而去,声音渐传渐远。   胡亦枫依然站在门口。   若白大师兄心情愉悦。   是愉悦。   虽然还是那样淡漠的表情,眉宇间的柔色也不甚清楚。   但毕竟同吃同住好几年,彼此之间的默契也不是常人能比的。   他感受得出来,若白很高兴。   亦枫望望两个人的背影,又看看天边的旭日东升。   得,啥事也没有了。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看那一幕呢?   第四十六章 无险   岸阳机场。   “就送到这儿吧。”万琛开口,“你们俩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给你们打电话可不许不接。”   对于年轻一辈来说,有些事情已经了结,但是对于那些长辈来说,事情还没有结束。身体疗养得差不多后,万琛还是决定去看看昔日好友。   “知道了。妈,见到喻伯母记得帮我和哥哥问好。”   “你呀——”万琛握住女儿的手,“好好收收自己的性子,懂点儿事,别任意妄为,若白事情那么多,你可不许跟他闹。”   “妈,我很懂事的好不好……”婷宜不满地拖长了音调,脸颊绯红,“若白又怎么了,你在说些什么啊……”   “妈。”方廷皓扯过话头,“这丫头自然有若白操心,您呀就别担心了。”   “正要说你呢——”万琛看着方廷皓,“别让我知道你再去夜店那种地方,我可是跟阿虎说了,你有什么新动态都要向我报告。一旦让我知道你不检点,我立马飞回来。”   方廷皓表示很无辜:“妈,我一直都很检点,而且从良很久了。再说了,阿虎是我的人,没我的允许,他不可能把我的消息告诉你。”   “臭小子……”   “廷皓。”方中石开口,“董事会那帮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方廷皓笑了,明媚张扬的俊脸上嵌着一双深峻而锐利的眼,“您就安心陪大美女去吧,那些人,我还没放在眼里,他们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歇一歇了。爸,您不介意我撤了他们的权吧?”   方中石佯怒:“那你也得有这么本事。”   机场广播传出检票的通知,万琛看着这一双儿女,说:“要登机了,回去吧。”   “看着你们进去我们再走。”   “都给我乖乖的。”   “知道了……爸爸妈妈再见。”   直到看见父母进了安检,方廷皓一把搂过婷宜的肩往外走去,“你这几天不会都待在自己房间里看电视玩电脑吧?生活是过得有多颓废啊。”   婷宜撇嘴,声音有些沉闷:“还不是柠姐,你知道柠姐有多过分吗?居然直接收了我的磁卡,害得我现在基地大门都进不了。松柏现在有喻伯伯回来亲自坐镇,没我什么事儿了,只能无所事事待在房间里,日子过得无聊死了。”   “女孩子还是得矜持点,别整天如狼似虎地想着人家,柠姐也是为你好,像你这样倒贴上去,多丢人啊。”   “谁丢人了……”婷宜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我还没有开始行动好不好……”   “要是让若白知道你这样荒废一个暑假肯定要说你,所以——”方廷皓提议道:“你上学前说的那间杂志社,我让下边跟主编打个招呼让你过去实习?”   “这算是开后门吗?”婷宜斜眼看他。   “要不然?”方廷皓反问,“就你的专业水平,半吊子都算不上。”   “方廷皓!我就凭实力给你看看,不就一间杂志社,我还进不了了?”   “那可是时尚圈的圣地,你真有这个本事?”   “方廷皓!你瞧不起我!”   “你最近连名带姓喊我名字可越来越习惯了,胆儿肥了?”   “我就喊!”   “看来得让若白教教你什么叫做长幼尊卑……”   “你不准说我坏话!”   “你的坏话还需要人说……”   兄妹两个打打闹闹上了车,方廷皓还没来得及发动,就接到了喻初原打来的电话,“喂,初原啊……你说什么?好、好,我知道了,我和婷宜马上过来。”   “怎么了?”看到兄长脸上没了笑容,眉头间是凝重的神色,婷宜直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顾叔叔突然晕倒在博物馆里,现在在医院抢救。”   “啊……”婷宜心头一跳,“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呢?”她想起就在不久前若白还跟她说过,叔叔阿姨身体健康,她还跟若白说好了要抽空去看他们的。   “现在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到了医院就清楚了。”银色普拉多飞驰在从机场回市里的高速公路上,方廷皓安慰自家妹妹,“听初原口气,应该不是很严重的病情,你放心吧。”   “那若白知道了吗?”   “知道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医院。”   方婷宜扭头去看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希望叔叔能够平安,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   方家兄妹赶到医院的时候,刚好看到手术室的灯光熄灭,两道挺拔的身影,一黑一白站在手术室外,正是若白和初原。   方廷皓和婷宜忙迎了上去。   “宋师哥,病人怎么样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被初原称呼为“师哥”的医生摘下眼罩,“是哮喘,病人长期接触颜料包括一些活性染料,通过呼吸,各色化学元素积累在肺部。应该是职业性哮喘,不过看症状都不是职业性致哮物导致的。”   “那刺激物是什么?”初原马上反应过来师哥的意思。   “在支气管里找了木尘,就不知道是什么树木了。”   “是橡树。”   突然一道女声响起,婷宜循着声源转过头,一个衣着简单却雅致的妇人匆匆过来,体态匀称,看样子不过四十上下,肤色白净,隐约可以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但她仍然显得仪态俊雅,自有一股端庄秀丽。   “妈。”   若白扶着母亲的肩膀。   顾母搭上儿子的手,解释道:“是橡树。这几天南边来了一个木雕团队在博物馆举行了一个庞大的展览,你爸向来对这种工艺感兴趣,况且又是他没有涉足过的,白天在手工室里和人家讨教不说,回了家还拿着一块橡木在台灯底下研究……”顾母阴着脸色,“弄得家里到处是细碎的木屑,空气也杂,之前石刻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到处飘着粉尘。”   那位“宋师哥”听了原因,笑道:“得,现在原因找到了。橡树木尘是普遍的刺激物,会刺激支气管,引发呼吸性的疾病。不过一般很少有人会呼吸到木尘,但是像病人这样做木雕,肯定免不了要吸入一些。只要挂几瓶点滴,修养几天就没事了。不过阿姨,那橡木雕刻不能再碰,刺激性太大,您还是让叔叔换一种木头吧。”   “好好好……”顾母点着头,“谢谢医生啊。”   “一会儿我再开几瓶喷雾,您带回家打扫一下。”   “好,谢谢啊。”   “不客气。”   顾母目送医生走远,看着眼前的几个孩子,这才又开口:“我今天刚好调休,不在馆里,接到电话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初原,真是麻烦你了,守在手术室外边。”   “应该的,阿姨。对了,博物馆来的人正在楼下给叔叔办住院手续,今天大堂里人多,过一会儿就该上来了,他们说这次的事情文化局会负责。”   “负责什么,分明就是若白他爸自己的原因,又没他们什么事儿。”顾母叹了一口气,“该让他吃点教训,做人哪能样样都精通,多大年纪了还要学习木雕,这么多木料不用,偏偏用橡胶木。自己折腾自己也就算了,还要来折腾我们……”   说着,顾母看向站在若白身边的方廷皓,“廷皓也来啊,让你也跑一趟。”   “没事,阿姨,只要叔叔没事了就好。”   “这个姑娘是——”顾母看到面前立了一个俏生生的漂亮姑娘,模样有些眼熟,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阿姨。”婷宜主动上前一步,“我是婷宜,您不认识我了?”   顾母细细看着,反应过来,“是婷宜啊,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好几年前……”她上下打量着婷宜。还记得,以前去松柏看若白的时候,时常会在那里见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这一来二去,也知道了她是廷皓的妹妹。   这几个孩子关系好,若白看重他们,她和他父亲,都是高兴的。   后来听说这兄妹两个去了韩国。   之前廷皓上家里来的时候她还纳闷,怎么没有看到婷宜。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还真是女大十八变,阿姨都认不出你来了,小时候长得水灵,现在出落得跟朵玫瑰花似的。”   婷宜被若白妈妈称赞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眉浅笑,只说:“您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哪里还年轻,都快五十的人了,老啦……”顾母笑道,眉宇间散去了来时的忧虑,换上轻松的姿态。   “现在叔叔没事了,您和若白也可以放心了。”好在是有惊无险,婷宜嘴角也止不住上扬。   顾母看了一眼儿子,“反正你爸现在没事了,这里有我看着,你回去做自己的事吧。”   若白坚持:“我先等爸醒来再说。”   “哥,初原哥哥,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反正我最闲,我陪着阿姨和若白。”   “是啊——”顾母说道:“初原你自己科室那边还有事情吧,廷皓你也是,赶紧去忙你们自己的。”   方廷皓看了一眼妹妹,笑道:“知道了阿姨,那等叔叔精神好点了我再来看他。”   “好好好。”   “阿姨,我就在神外,你要有什么需要就让护士来告诉我一声。”   “好,阿姨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那若白,我们先走了。”   “嗯。”   第四十七章 欢心   “……可是叔叔,我见过若白写字,他的字就很好看啊。”   “若白,他才练了多少年字,行书写的是不错,但是楷书就不行了,太轻浮,年轻人,心不够定。这书法啊,就该练篆书或者隶书,再不然就是楷书,人跟字都一样,得正。若白,他火候还不够……”   顾母嗔怒道:“行了你,自个儿都躺在病床上了还念念不忘你艺术家的身份,少在孩子面前摆谱。”   “是婷宜自己向我请教,怎么倒成了我显摆?你说是吧,婷宜?”   方婷宜点点头,“嗯,我喜欢听叔叔给我讲课。”   她手里拿着厚厚一册书帖,旁边的凳子上还有好多诗画册和篆刻影印集,都是今个儿上午来探病的人送来的,说是给顾叔叔消遣的。虽然方婷宜不懂这些,但是眼力还是有的,从小到大好东西见过不少,光简单翻阅一下也能知道,这些东西装订精美,即便封上了膜,仍旧飘出淡淡的墨香,余味久久不散,应该是下了大工夫熏上的,而且封面都是木质材料,触感雅实古朴。   岂止是价格不菲,应该是价值不菲才对。   那些来探病的人,多是来头不小,“顾老师”、“看着玩儿”、“消遣”,有西装革履,有休闲便装,有年过耄耋,有三十而立,但都言必尊称,行必鞠躬。   婷宜侧头去看病床上的顾父,年龄和父亲差不多大,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叔叔温文尔雅,眉宇间是浓浓的书卷气,但却处处透着清傲的风骨。   若白东方古典的轮廓是遗传了叔叔,只是五官细腻精致,和阿姨很像。   “婷宜呀,你这两天早早过来又很晚回去,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婷宜摇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倒不如帮您一起照顾叔叔,还能够陪叔叔说说话,我自己也可以学到一些鉴赏的皮毛。”   顾父开口道:“只是突发性哮喘,大家就是太紧张,非得给我做个全身检查,折腾来折腾去,还让我搬到单人间的病房,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叔叔,贵宾房比起呼吸内科的多人房,环境好也整洁,最终要的是空气清洁度高,也有利于您的恢复。我想文化局的领导们也是一番好意。”   “他们呐,就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专门搞这种面子工程,以彰显这些领导的人文关怀……现在政府把文化事业建设纳入政绩考核范围,提高了比重,这才把大把大把的经费往下拨,要是搁以前,就算是咱那老社长生病,谁重视啊……”   “你够了啊,话那么多。”顾母打断他的话,“就你清高……给你削个梨?这一屋水果,放着没人吃都要烂了。”   顾父摇头,“谁知道是不是贪腐的钱买的……”   “顾清淮!”顾母沉声道:“你多大的人了还发脾气?”   婷宜笑着看着叔叔阿姨的拌嘴,圆场道:“这样叔叔,我给你削,过了我的手,当我孝敬您的,您就安心吃吧。”   “好、好。”   婷宜起身去墙边翻果篮,这一室的果香味遮住了那些馥郁的花香,倒也清雅宜人。   就在婷宜要下刀的时候,若白推门而进。   “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训练这么早结束了?”   “今天起开始对抗赛,给他们休息准备的时间多了,不需要我盯着了。”若白在沙发上放下包,“爸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顾父笑道:“醒过来之后就一点事情没有了,非让我在床上躺着。”   若白扫了一眼墙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篮,前面茶几上还放着满当当的营养品,摆了一圈的一次性杯子,“今天来了很多人?”   “可不是。”顾母回答,“我来的时候病房就已经有好多人,都是婷宜在招呼,市里面的领导、馆里的工作人员,其他就是你爸的老朋友,有些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年纪不知道比你爸大多少居然还来看他,看得我都战战兢兢,生怕老人家出什么意外,一直送到楼下。”   “这叫做忘年交,文化啊,不分年龄。”   若白看着婷宜低头专注地在削梨,动作娴熟,随口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学会削水果的?”   “你少看不起我,我又不是真的一无是处……”婷宜不满地嘀咕:“之前为了讨好我妈,我练了好几箱水果,其实也不是很难……”随着动作的熟练,刮下最后皮,婷宜有些得意地将所有梨子皮拎起来后准确地放入垃圾桶,“叔叔,吃吧。”   “好,谢谢婷宜。”   “不客气。”   若白见婷宜拿纸巾去擦拭刀锋,伸手一抬止住了她的动作,将水果刀和纸巾转移到自己手里。   这一幕落到了顾母眼里,稍稍留了意。   “初原告诉我说琛姨看望师母去了。”   “嗯。前两天刚走,我爸陪着她去的,反正今年暑假喻伯伯在松柏坐镇,我妈去陪陪伯母也好。我妈说,伯母忙完那边手头的工作就会回国,毕竟喻伯伯和初原哥哥都在这里。”   “什么时候?”   “大概要九月份吧。你是不是也很久没见到伯母了?”   “没有。”若白将水果刀放进刀鞘里,“她每隔一个月都会寄明信片和一些照片过来。”   “这样啊……”方婷宜歪着头,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对了若白,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什么事?”   “呃……”婷宜组织着语气,“带上我一起去昌海吧,柠姐说只要你点头,她就让我去。”   若白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去干什么?”   婷宜颦眉,那个原因如芒在背,让她心中很不踏实,“百草在名选里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昌海有金敏珠啊,到时候她挑衅起来,万一身边闵胜浩不在,我也能压制住她是不是?”   若白否决:“黎蓝会跟着一起去。”   “可我毕竟在昌海长长短短待了这么久,里面我人员我熟,比贤武还熟,到时候我给你们做军师怎么样?我免费的。”   若白深深地看着她:“你想去玩就直说。”   “怎么是去玩呢……”婷宜不乐意了,“你们都要走了,初原哥哥也会作为队医跟你们一起去吧,你看,黎蓝、晓萤、百草,还有梅玲,她们都要去,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多无聊,哥哥现在事情那么多,肯定没空陪我……”   听了两人的对话,顾母插嘴道,“婷宜想去你就让她去,去玩玩有什么不好。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日子过得跟个老年人似的,去了韩国,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   顾父也道:“若白忙,所以婷宜,到时候去长安坪的古董古物市场,给叔叔淘点旧东西。”   若白无奈地看着父母的帮腔,还没说什么就被婷宜抢先道:“好的叔叔,我一定记得。假面怎么样?可漂亮了,您画画技艺好,到时候可以自己画,像是在瓷器上的釉彩?”   “其实我更想你带点木刻回来。”   “这不好吧……”婷宜有些犹豫地去看顾母的脸色,然后压低了声音:“阿姨不会让这些东西进家门的……”   “你偷偷带,别带橡木就没事。”   “顾清淮,你当我是聋子吗?”   “不是橡木就没事,这木雕我还没有研究透彻……”   “七十一床病人。”一位护士敲着病房的门,“药品清单下来了,门诊楼后边药房里拿药。”   “我去吧。”婷宜站起身来,“若白你和叔叔阿姨聊聊天。”说着,便从护士手里拿过单子出了房门。   顾母看见倩影消失,对若白说道:“你和婷宜……”   “什么?”   “还装傻,你可别瞒我。”   “我瞒你什么了?”   “廷皓来过一趟,陪你爸说了会儿话,但是婷宜这两天一直陪在这里,早上来得比我还早……”   “妈。”若白打断母亲的话,“你想说什么?”   “你从小就和女孩子走得不近,问你班上有哪些女同学吧,你一句话都不说,问你松柏有哪些师姐师妹吧,你也不说。之前还好,虽然腼腆但也开朗,可是后来怎么性格这么冷淡,成天冷着一张脸,我和你爸待人虽然没那么热情,但至少都是温厚的人。你知不知道我在家里都发愁啊?咱们家周围邻居的那些孩子,你也都认识,哪个不是早早地都有了女朋友。就说一直跟你同班的驾涛,刚上高中那会儿就因为早恋的事被她妈打还躲到了我们家里……”   “妈……”   “我和你爸虽然长年待在博物馆那么传统的地方,但又不是什么□□封建的家长。我之前当老师,也学过心理学,就盼着你什么时候也能交个女朋友。你倒好,这大二都过去了,下半年该大三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啊?之前你李阿姨跟我聊天的时候还说起这件事,她……”   “妈。”若白对母亲说道:“李阿姨就是爱操心别人家的事。”   “这我还不知道,她家的一恒弟弟不是还小嘛,所以就把目光盯着你们这些人。她之前给阿宏介绍了一个女朋友,而且还成了。”顾母说道,“我要跟你说的是啊,你性子这样清冷,可别找一个跟你一样话少的姑娘,我跟你爸在安静的地方工作久了,可不希望你的女朋友也跟那些文物一样文静。女孩子嘛,就该娇艳一点才好看,你和婷宜一起长大,跟她关系好,我们都知道,我看她……”   “妈。”若白不知道第几次喊母亲,他站起身来,扫了一眼床柜下面摆放着的热水瓶,“我去水房打水。”   “诶,妈话还没说完呢……”   顾父看着儿子径直出了病房,笑道:“年轻人的事,你插手这么多干什么,若白又不是小孩子,有些事他心里清楚,还用得着你来说教,你是不是又是教师的职业病犯了?”   顾母说:“我就是想问问他和婷宜怎么样了,怕他面子薄才做了这么多的铺垫。”   “这么多铺垫有什么用,儿子不还是什么话都不讲么。”   “不讲我就看不出来了?他什么时候对女孩子这么体贴过,刚才你没看到啊,怕她伤了手就把水果刀夺了过来。”   “你都说了他们一起长大的。”   “还有婷宜,现在哪个年轻人会对着非亲非故的长辈从早到晚侍奉着,要说她对若白没好感,我可不信……这孩子我看着很喜欢,人前谦和有礼,人后娇俏可爱,偶尔撒撒娇,闹点小脾气,正常。我就怕若白把什么情感都压在心里,不愿意表现出来,再遇上一个柔顺乖巧的女孩子,你说这日子要怎么过?两方都不是闹腾的人……这男女之间要是没什么摩擦,哪儿来的感情?”   听到这里,顾父看她,“那你的意思是,我们那时候平平淡淡的,感情就浅了?”   顾母先是一愣,随即嗔怪道:“所有的吵架拌嘴不都挪到婚后了么……”   “也是……”   第四十八章 偷袭   若白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婷宜正站在人字梯的木杠上采葡萄。   头顶是盘错交织的藤条纠缠在的镂空平亭的横梁上,一串串青衣葡萄垂下枝头,女孩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小球,容颜昳丽明艳,身着白色刺绣雪纺衫,下面一条淡色牛仔七分裤,伸手抬起胳膊的时候,会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身。   “若白,我刚刚边采边吃了几个,味道挺甜的。”方婷宜晃了晃手里的一小串葡萄,将其放进挂在人字梯另一边的篮里。   若白看了一下她离地面的高度,叮嘱道:“差不多了,赶紧下来。”   “哦。”成功分离手边上的所有葡萄串,婷宜心满意足地跳下梯子,脚上的运动鞋发出轻盈的撞击声。   今天顾父出院,若白跟沈柠请了一天假回家,婷宜以帮忙为由跟了过来。   若白家住在岸阳城北的独幢平房区,方婷宜第一次过来,还没进门就被前院里的葡萄藤架吸引住了目光,一听顾母已经说到了可以吃的时候,便跃跃欲试地自动请缨来摘葡萄。   “你要不要吃?”她顺手拿下一棵青果递过去。   若白扫了一眼,说道:“没洗过,上面全是空气里的尘埃,不干净。”   婷宜知道若白的强迫症,无奈地垂下了手,嘀咕道:“吃一点灰又死不了人……”她扫了一眼前院的菜圃,里面绿油油一大片,偶有几个角度可以看到大叶中藏着红的、紫的、黄的其它颜色。她另起话题道:“我还以为像叔叔那样的人会在家里种很多花花草草,没想到全是阿姨种下的蔬菜。”   “以前是种过,但是我爸成天跟死物打交道,没有心思照料活物,只能任由植物枯败,后来我妈看不下去,转手都送了街坊邻居,将花圃改成了菜圃。”   她想起若白家里的摆设,一进门,还以为自己误闯了别的时空,各种花鸟山水的画幅点缀着墙壁,贴墙陈列的橱柜全部以书架取代,密密麻麻放着各色书籍,就是那些没放满空格上,都放着上好的笔墨纸砚和篆刻石印用作装饰。   婷宜莞尔:“是叔叔的风格,也是阿姨的风格。”   “进去吧。”若白说道,抬手拿下竹篮,又把梯子并拢单手扛了起来。婷宜忙从他手里拿过篮子,“这我来吧,洗好之后你再吃。你总不会嫌水果太甜吧?”   “没有。”   “那就好。”   婷宜拎着小半篮葡萄到厨房的时候,顾母正在洗菜,见到她进来,开口道:“葡萄都摘了?”   “嗯,还有一些看上去不太熟的,就没摘下来。”   “后边院子里还有好些甜瓜藤,不过现在还没熟,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吃了。”   “阿姨您平时不忙吗,有这么多时间照顾瓜果蔬菜啊?”   “不忙,双休日都在家,而且每两个礼拜有一天公休,一个月又有调休,在馆里的工作也是整理一些古籍资料。有时候清闲地觉得浑身不舒服,种点东西也好,打发一下时间,还能吃进肚子。”   婷宜手上将一串串葡萄放进保鲜袋里打好结放进冰箱里,留下一部分搁在瓷盘里拿水清洗过滤,“阿姨您尝尝?”她见顾母手里边清洗着青椒,便将一颗葡萄剥好之后递到对方嘴边。   顾母笑了笑,就着婷宜的手吞下,“嗯,熟透了,味道很甜。”   “我也觉得特别甜,之前让若白吃他还嫌没洗过,觉得脏。”   “你们年轻人管着这叫……‘洁癖’?”   “对,就是洁癖。”   “好了婷宜,午饭还有好一会儿,你叔叔这会儿又扎在书房里,这几天积了不少事情。这边我忙着,你和若白去外面聊吧。”   婷宜听见顾母这么说,便开口道:“阿姨,要不我在厨房帮你打打下手吧。”   “你这孩子,你第一次来哪能让你进厨房。赶紧出去吧,一会儿油烟起来了,你没穿围裙小心衣服弄脏了。”   方婷宜心有点虚,她很想说,就是因为第一次来哪能好意思让您烧饭做菜给我吃。但是她说不出口,厨房里的活,她还真的不擅长,基本可以说一点都不会,也就煮个泡面的水平。   然而她依然坚持,“衣服脏了没事,我又没有洁癖……要不我给您择择菜?”   顾母阻止她的动作,刚要说什么,一抬头看到儿子已经站在了厨房门口,“若白,你来的刚好,把婷宜带出去吧。”   “阿姨……”   “听话,阿姨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婷宜还想说什么,若白一手拿起装满葡萄的瓷盘,一手拉着她的手肘将她往外带。   “你就别添麻烦了。”   “这怎么能是添麻烦?”方婷宜嘟囔着嘴不悦地看着他,“我就不信你一开始就会烧菜,一点一点学起来不就是了,我学新东西很快的好不好……”   若白低眸看她,神色平淡温和,将手里的瓷盘递给她,“嗯,你很聪明。”   “夸得一点诚意都没有……”婷宜接过盘子,“那我们现在干什么?阿姨说叔叔在忙……我想参观你房间!”   “在松柏还没参观够?”   “那不一样——”婷宜正色道:“毕竟之前你和初原哥哥一起住,后来和亦枫一起住,肯定有别人生活的痕迹啊……”   “别人?”若白咬着她话里的字,婷宜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初原哥哥和亦枫当然不是‘别人’,呃、我的意思是……”   “走吧。”   “啊?”   已经到楼梯口的若白转过身,看着还在原地的婷宜,开口道:“不是说要参观吗?走吧。”   “……哦。”   若白的房间跟她想象的差不多。   满室是偏简约柔和的暖色调,地板是红木材质,换上拖鞋后趿拉在地上发出清脆咚咚的声音。   摆设很简单,大床、衣柜、矮柜、书桌、书柜、椅子,屋内另有一扇门,门后应该是浴室。   窗户向阳,布帘拉向两边,此刻微风灌入吹起外层纱帘轻动。   方婷宜放下手里的葡萄,指着书柜上的一册说道:“那是相册吧,我能看看吗?”   “只是从小到大的生活照,你又不是不认识。”   婷宜点头,“但我就是想看。”   方婷宜想看。   即便是青梅竹马,但总有各自的时光。   她想看,看她错过的若白的生活。   她想看,那长久的五年里,若白是什么样子。   若白答应了,走到书架前将相册取了下来,摊开在书桌前。   两人就这样站着,翻起了照片,或者说,是若白的成长。   婷宜一页一页翻着。   满月时的若白。   周岁时的若白。   方婷宜不认识他以前的若白。   相册简易却不是珍贵,看得出来父母的拳拳爱子之心,也能够知道,他们是很注重生活的人。   婷宜每一张照片都认真地看着。   越过了若白幼年的时期,再后来,就是她记忆中那些年的样子,从圆润如玉的脸,渐渐地,眉眼开始张开,轮廓渐渐分明。   这中间,多是个人照,但也有和叔叔阿姨一起的照片,也有和一些同龄的人的合照,大抵是小区里的朋友、又或是亲戚家的兄弟姐妹。   照片都是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排列的。   这一页右下角最后一章照片,是若白和喻初原、方廷皓的合照,或者说,是四个人的合照,因为方婷宜记得,这张照片出自她的手,是她按下的快门键。   就在她要继续往后翻的时候,右手覆上了一直指节修长的手。   “别看。”   耳边传来若白的沉声。   婷宜扭头看他,撞入了一片幽长的深海。   “我要看。”   若白叹息了一口气,“看了会难过的。”   “我要看。”   婷宜态度坚决,覆盖着的手最终松开了。   有了若白话语的铺垫,方婷宜做好了准备去面对让她难过的东西。她原本以为,在这张合照后面再无其他的照片,所以若白才会说“看了会难过的”。   可是事实——   有照片,四张照片。   其实还不如没有。   方婷宜对着那两张照片出神,就像若白说的,心里泛上苦涩和酸楚,那种心疼酸涩的情感一下子充斥着她的心房。   因为那四张照片——   两大两小。   其中,两张五寸,两张长卷,弯到后面的夹缝中夹着。   初中毕业照,班级的,年级的。   高中毕业照,班级的,年级的。   方婷宜在几百个人中间一眼就能够发现若白。   指尖慢慢移了上去,这上面的若白,是她不在的时候的若白。   相册被合上,若白开口:“说了让你别看你还看。”   婷宜转过身看着他,盯着他的俊脸眼睛一眨不眨,好像是要把他的五官狠狠记在脑海里。   若白被她灼灼的目光瞧得皱了眉,别开头去。   半室暖风中,婷宜伸手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手心出了冷汗,握着机壳有点滑手。脑海里闪现出手机上一层又一层的界面,手指交换着滑动和点击的动作。   她偷偷地用余光往下瞄,看到准确无误后——   “若白。”   无声的按键。   若白只觉得嘴角一热,柔软的触感轻碰之后,下一秒就分离。   他瞳孔微怔,垂眸去看面前的女孩,对方正低着头对着屏幕说道:“嗯,拍得不错,角度刚好。”   这一本正经的声音之后,还有故作镇定的慌乱补充:“那什么,我估计阿姨快叫我们吃饭了,我先下去了……”   若白看着女孩匆匆的背影,跟房门的把手做了一番手忙脚乱的斗争之后逃也似的离开。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而且也只是吻上了嘴角。想想之前的激烈和放纵,在对比刚刚的轻碰,似乎后者更让他心口热得发烫。   他的嘴角绽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所以他刚刚,又被婷宜偷袭了?   若白看着书桌上放着的青色葡萄,没有半点想吃的欲望,伸出舌头去舔舐被轻触的嘴角,味蕾自动分辨着味道。   好像,是甜的。   第四十九章 不舍   方婷宜毫不惊讶看到自家兄长出现在机场外面。   今天是大家动身去昌海的日子,这一去得有一个月在韩国,方廷皓过来送机也正常。   婷宜看着他和若白说话,也看着他和初原哥哥说话,本来以为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却没有想到,方廷皓越过她径直走到了黎蓝面前,俯下身抱住。   “方廷皓你干什么……”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方廷皓将怀中的人抱得紧了些,低声在她耳边呢喃:“你照顾好自己,不许不接我的电话……”   “喂,方廷皓,你放开我师姐。”仲和不悦地叫起来。   廷皓松开黎蓝,看着眼前恼怒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说仲和师弟,你以什么身份命令我?”   “你……”仲和有些气急败坏,但是看到黎蓝平淡的面容,握紧的拳头最终松了下来。   婷宜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回过神来之后开口道:“不是……哥,你……黎蓝……”她的手指来来回回在两位当事人中间游走,“你们……”   廷皓拍下妹妹的手,“行了,时间不早了,公司还有事,看着点儿你嫂子,别人男的离她太近。”   “嫂……”   婷宜张着嘴巴看着兄长英挺的背影,想去向黎蓝求证,岂料对方也转身进了机场,只留下一道窈窕的丽影。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听见婷宜的喃喃,范晓萤把头凑上来,“原来姐你还不知道啊……”于是,晓萤把曾经看到的那一幕说给了婷宜。   “晓萤啊——”婷宜微眯漂亮的眼睛,似有似无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样的事你居然一个人藏着掖着,都不告诉我……”   晓萤往后跳了一大步,赔上笑脸,“这不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呢嘛,现在知道也不晚啊。再说了,我那时候纯属想象,现在好了,廷皓前辈都公开承认了,嘿嘿,婷宜姐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呗?”说着,小姑娘眨了眨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两只手托在下巴上,如果此刻给她一副猫爪、猫耳和猫尾,大概就是一只大猫在卖萌求饶。   方婷宜受不了她的眼神,本身心里也想着方廷皓和黎蓝的事,嘴上说道:“行,这回饶了你。”   “得令,下回有什么第一手八卦,我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报告。”   范晓萤的狗腿样儿并不惹人嫌,反倒因为女孩青春靓丽引得路人纷纷侧头,胡亦枫看着那些眼神,女人小孩就算了,男人嘛,怎么看怎么碍眼。他一把圈过她的脖子,大步拖着她往机场里走,招呼着其他师兄弟:“都进去吧。”   “胡亦枫,你放开我……”   飞机上,方婷宜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前面蓝色的布套,耳边响起若白的声音:“还在想?”   婷宜点点头,她被哥哥和黎蓝的事情砸得有点懵,这消息,简直比听见喻初原和百草在一起更让她受到惊吓。   “应该有一年了。”   “什么一年?”   “黎蓝还没离开全胜的时候,一次在街上碰到,我看到她身上挂着廷皓的项链。”   “啊?”   “那条项链是太平弄的电玩城当初十周年庆的时候推出的纪念品,廷皓拽着我和初原在那里待了一通宵。素铜黑钢,就那么一条。”   婷宜拽着若白的胳膊,扭头看他,听他这话的意思,“你也知道?”   “只是猜测,刚刚证实。”   婷宜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刚到岸阳时黎蓝的挑衅和处处针对,话里话外都不离方廷皓,还有那次在松柏……现在想想,好像可以解释得通,“难怪黎蓝会进松柏,难怪你会让她进松柏,我之前还以为黎蓝喜欢你呢……”   若白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对于婷宜最后的那句话,他的评价是,“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切。”她拉下嘴角,“这叫合理推测好嘛……你是真没看见?基地里的那群女生,个个见到你就跟饿狼见了食物一样,就跟上辈子没见过帅哥一样,能不能矜持点。”   “嗯,你矜持。”   若白的眼睛就跟幽深的黑宝石似的,清透到不像话,方婷宜想要说的一下子全部卡在嗓子眼儿里,眼前突然浮现出她手机上新设的锁屏和墙纸,成功红了脸。   他并没有想逗她,就是希望她在飞机上好好休息一下,“不是带了眼罩吗?睡一觉吧。”   方婷宜还沉浸在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中,若白说什么她当然照做不误,当即就覆盖上眼罩歪在椅背上装睡。   这偌大的机舱里,能够听见队员们说话的声音,在确定自己身边的人没有动作之后,婷宜偷偷将眼罩摘下。   同样在闭目养神的若白呼着平和匀称的气息。   她盯着他的嘴唇,脸上有点烧。   要是早知道会成功,她就直接吻唇不吻嘴角了。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哪里来这样的勇气去强吻若白,而且还是两次。   现在在飞机上,有监控不说,大庭广众之下人又那么多……她往四周看了一眼,眼睛对上刚好抬头的喻初原,两人相视点头之后,婷宜重新陷入座位。   她看着若白,少年生得很好看,眉清目秀并不足以形容,像是撕裂了芝兰玉树,清雅如月。若白才是那个适合月光的人,冷冽又泛着柔光。   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天和喻初原的对话场景,那也是她非来昌海不可的原因——   “……初原哥哥,你开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心脏?他怎么可能心脏有问题?心脏有问题的人怎么可能在体育竞技走了十几年?”   方婷宜的声线有些颤抖,就在刚才,喻初原于一叠体检报告中抽出了属于若白的那一份。这是基地所有人员的体检,因为涉及到运动员,所以项目繁复,检查也细致。   喻初原将报告放回桌上,解释道:“确实心脏的问题,就是由于长年累月从事着激烈的体育运动让心室负担太大。人的心脏就像是一个压力泵,将血液输送到全身各处又重新流回来,但是要是中间受阻、而且是心脏处受阻,血液无法流动,缺氧……”   “我不是医盲,你现在是在跟我解释冠心病吗?”   “不是。从前还以为若白贫血是身体瘦弱的原因,现在终于明白了,他是心肌贫血。”初原说道,“症状确实和冠心病差不多,胸痛,心力衰竭,伴随着发热、出汗、乏力,严重的话……”   “等等……”方婷宜往后退了几步,面容没有一丝血色,额头开始渗出虚汗,“严重,心绞痛?心梗?猝死?”   “你别害怕。”初原宽慰,“若白的问题很轻微。”   “可他就算是教练现在也天天在剧烈运动!”婷宜拿手去抚额,触手冰凉一片,身体有些站不住,在摇摇欲坠中缓缓开口:“能治愈吗?”   “能。”   “真的?”   “真的。”初原肯定地点头,“若白现在还没有表现出那些症状,他自己的身体他也清楚,还没有任何的不适。不是家族病史,只是先天的问题,他是早产儿,身体条件本身有缺陷,虽然的确是多年运动诱发的心脏承受不足,但也亏得是多年运动,而且他平日里饮食规律健康。手术之后,他还是可以继续元武道的。”   “手术?初原哥哥……”   “婷宜,若白热爱元武道,我才不建议药物治疗。虽然药物温和,但是手术可以完全治愈,不会影响到他以后。”   “可是——”方婷宜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他,“在心脏动刀,要是手术失败,若白、他、会死吗?”   “我老师在约翰霍普斯金医学院的时候有一位前辈,是心脏内科的权威,是韩国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婷宜坚持,“会死吗?”   初原抽着办公桌上的纸巾给她擦汗,温声说:“这样的手术就跟切阑尾一样,在心脏内科是很普遍的手术,普通的医生有时候一天就要上两到三趟手术台。只是因为大多数病人都是年逾花甲古稀,又或者是药物无法根治,那样的身体素质本身就不太能够承受手术。若白跟他们不一样,你安心。”   “你刚刚说,韩国?”   “对,韩国。”初原说道,“两周之后去韩国,刚好让若白把手术做了,我已经跟师伯联系过了。”   “若白他,自己知道了吗?”   “还没有。”初原摇头,“今天叔叔刚住院,我想若白也不想让两位长辈担心,打算等到大家出发去韩国前,不然干脆等到了韩国再跟他说。”   婷宜沉着脸色,“我要去,要去韩国……”   初原轻轻了一口气,“婷宜,是我的表达让你太紧张了吗?若白的情况没这么糟糕。”   “我就是想在他身边,这样我才安心。”   女孩目光坚韧,好似什么都动摇不了了她的心……   方婷宜盯着若白的俊脸陷入沉思,却淬不及防地被抓住了手。   她吓了一跳,只见对方依旧闭着眼睛。   “不睡吗?”   “……哦、哦,睡,睡……”婷宜抓着手里的眼罩,“可是我睡不着啊。”   握住她手的力道微松,那双修长又微凉的手,拿手指紧贴着她的手背,滑至她的指尖,然后一点一点,缓慢又有目的性地分住了她的手指,十指相扣。   婷宜心房就跟藏了一只小鹿,“噗通噗通”地跌撞个不停。她戳着他的肩膀,“这里,能让我靠吗?”   若白还是用着那样的低沉磁性的声音,平缓淡然:“靠吧。”   得到了对方的首肯,她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   飞机在平流层安稳地飞行着,若白睁开了眼睛,垂眸看着呼吸渐匀的女孩。   前面搁板上放着婷宜的手机和耳机,他心中一动按下了键。暗屏一下子亮了起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婷宜那天拍下的照片。   女孩凑上来亲吻他的嘴角,照片里只有她的半张绯红的脸,以及红透了耳朵,而他半低着头,神色清冷淡然,却为这个画面添上柔和。   关于初原昨晚说的那件事——   他想好了。   眼底漫开浅淡的笑意。   答应了要负担你的今后,怎么舍得背上一颗炸弹?   第五十章 昌海   韩国不知比昌海高了多少纬度,踏在昌海的路上,迎面吹来的和风飘来阵阵凉意。   一路上不断有一些小小少年跟他们打着招呼。   秀琴记忆力好,在遇到第二个的时候就说,“是上次来松柏的那些小朋友。”   负责来接待岸阳队的郑民载师弟一路上都用他标准的汉语普通话介绍着昌海道馆的基本情况和这次国际元武道训练营的相关事宜。   方婷宜本就在这里住了很久,加之她不是来参加训练的营员,有些兴致缺缺地走在最后,只能看着队伍最前头的若白的背影发呆。对她来说,昌海实在没什么好看,这里最好看的,大概也就只有若白了,挺拔的背影清雅隽毅,好似一棵松柏风骨奇傲。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停在一个三岔路口。   婷宜踮脚往前看去,发现是闵胜浩带着几个人拦住了众人的去路,她刚走上前去便听见对方说“哲秀会带你过去”。   “去哪儿?”她出声问道。   “婷宜。”闵胜浩解释说:“李师伯要见见若白,我让哲秀带他去竹林。”   她把目光移到对方身边的清秀少年,那人上前一步,很恭谨地喊了一声“婷宜前辈”。   婷宜皱了眉。   李云岳要见若白?   为什么?   总不是会要切磋吧?   就算不是,也绝对逃不过“元武道”三个字。   她现在牵挂着若白的身体,只希望他能够安安稳稳过完这二十多天,然后手术。任何会引起若白病症的横生枝节,她都不想看到。   “若……”   “去吧。”喻初原打断她的话,开口对若白说:“见见没什么不好的,这里交给我,若白,你自己注意。”   若白听出了师兄话里的提点,看了一眼婷宜后说道:“申波,秀琴,看好他们。”   被点名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后齐齐看向队伍里某些不□□分的人,然后冲若白点头,“是。”   白色的运动服和另一身雪白的道服共同在一条岔路上远去,胡亦枫上前走了几步,抬手挂在申波的肩膀上,表情有些哀怨,“他怎么就喊你没喊我?”   申波表情淡淡,动着肩膀将人甩开,似乎有些嫌弃,“因为你被列在被看管的人员当中。”   “切……未来的日子,请多指教啊申波师兄。”   “客气。”   方婷宜站在原地,平淡地看了一眼初原,眼神中的意思似乎是“你为什么让他去”。初原温声开口:“婷宜,我记得我们约法三章,关于元武道的事情,你不能够插手。你要是表现得这么明显,若白也不会高兴。”   婷宜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最终妥协,“……哦,是我有些着急。我知道了。”   初原哥哥给她做了很多思想工作,两人约好了,在韩国关于若白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听他的。   她太着急了,她承认。   只是涉及到若白,哪怕有万分之一会伤害到他,她都想要扼杀掉。   “那么接下来,就让民载带你们继续……”闵胜浩继续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自动消了音,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来势汹汹的小姑娘像是一阵劲风似的来到他们面前。   “敏珠。”闵胜浩的口气有些严厉和无奈,侧头去看身边的师弟,几个少年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其中一个脱口道:“小师妹不是我放出来的!”   金敏珠穿着昌海绿黄条纹的道服,巴掌大小的脸一片肃穆,先是喊了一声“婷宜欧尼”,而后对着岸阳队伍中松柏的那几个人鞠了一躬,正色道:“你们,终于来了。”   晓萤下意识摸上胸口,总觉得一见她胸口就疼,下意识扯了扯百草的袖子,小声道:“这小姑奶奶不会还记仇呢吧?看这架势是要找茬的节奏啊……”   “别胡说。”百草也压低了声音,“我看她没什么恶意。”   “你看她表情凶的,你哪儿看出来她没有恶意了?”   “我……”   “喂,金敏珠!”仲和开口道,“你不会又要找麻烦吧?”上次这个小丫头片子单枪匹马来全胜踢馆,那样嚣张跋扈的样子实在让他想不印象深刻都不行。   “哼!”   婷宜看着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她一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情况,金敏珠从来就是昌海最不可预测的人,因为谁也不知道她会心血来潮做出什么事。婷宜留意到闵胜浩手中的尺扇微微上扬了弧度,于是抢在他之前开口道:“敏珠啊,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们还要跟着民载师弟逛昌海。”   小姑娘抬了抬下巴,精致小巧的五官带着摄人的魄力,“比赛,跟她们。”   婷宜好言劝道:“我们刚下飞机没多久,比赛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就现在!”小姑娘犟着嘴,目光死死盯着队伍中间的女生们,里面的战意和斗志任谁都能感受得出来。   “啪!”   “啊!”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方婷宜扶额,余光已经看到大家嘴角的笑意。   “你怎么出来的?”闵胜浩问道。   敏珠撇嘴,“把门踹了……”   “mo?”闵胜浩瞪着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手里尺扇眼看着再次落下,后方传来一道清秀的女声,澄澈如溪水,“胜浩。”   少女施施然走来,身上穿着昌海的元武道服,长长的马尾甩在脑后,笑盈盈的面容很美,有着令人移不开眼睛的光芒。   “恩秀师姐。”   “欧尼……”   李恩秀走到敏珠身边,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开口说:“敏珠年纪不小不懂事,有什么过错,我替她赔礼道歉。”说着,便伏身鞠躬。   范晓萤是第一个跳起来的,“少女宗师!终于见到真人了!”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有好奇,有打量,也有像晓萤和百草这样的惊羡。   李恩秀继续解释:“敏珠从小被我们惯坏了,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但她没什么坏心眼,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太想跟你们比赛而来。越南队是最先到的,敏珠自作主张,擅自跟他们的选手交战,所以受到了惩罚被关了起来,她心情也不太好。”   “喔……”晓萤乐呵呵笑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没事没事,敏珠小妹妹有礼貌的,还朝我们鞠躬呢,受到处罚心情不好什么的,我理解,我理解……”   婷宜好笑地看着晓萤自来熟的反应,这丫头刚才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现在立马换上了笑脸,这样软萌萌的态度,很是可爱。   “敏珠。”李恩秀弯腰跟她平视,“训练营开始之后有很多可以比赛的机会,但是现在不行。人家是客人,你是主人,你这样半路上拦人是不对的。”   “强。”小姑娘指着队伍中,或者说,是在指黎蓝和百草,她输掉的对象。   恩秀浅笑,脸上露出两个淡淡的梨涡,“是,她们很强,所以我们敏珠才更加要好好训练啊,等到之后可以开始打比赛了,就一定可以打败她们。”   听了师姐的话,小姑娘的脸垮了下去,弱弱地问道:“现在,不可以吗?”   恩秀摇头,“不可以,你要是像跟越南队一样私自比赛,胜浩又要罚你了。”说着,她看着一眼拿着尺扇的师弟,转过头若有其事地说:“罚你哦……”   金敏珠跺了跺脚,转过身体,“比赛见,我会,赢回来。”   李恩秀直起身,看着小女孩的身影跑向远处,便对着闵胜浩和几个师弟说:“你要处理的事务那么多,先去忙吧,这里交给我和民载。”   “好,师姐。”   李恩秀看着在场唯一一个穿着便服的人笑道:“婷宜,我还以为我们没机会见面了。”   婷宜笑着上前做了轻轻的拥抱,“哪能啊,难道昌海不欢迎退出元武道的人?”   “当然不是。”   简单的寒暄之后,婷宜侧头去看那个倔强朴实的师妹,招呼道:“百草,过来。”   “啊?”   “啊什么啊,婷宜姐叫你呢,叫你过去你就去……”晓萤推搡着好友。   百草愣愣地走上前,被婷宜拿住小臂往前推了推。   “恩秀,介绍一下,这是戚百草。百草,这是李恩秀,问好。”   “……哦,哦,恩秀前辈你好,我是百草。”   李恩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姑娘,穿着蓝色的统一运动服,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倔强,身体纤瘦,肤色并没有很白皙,而是像金秋的淡色小麦一样健康有光泽。   “我知道你。”恩秀开口,“敏珠从岸阳回来之后跟我提起过,她说你很厉害,一直盼着你能够出现在这次训练营上,她的目标就是打败你。”   百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支吾道:“敏珠师妹、她比我小,我也没她说得这么厉害。”   方婷宜说:“恩秀,百草不是敏珠的对手,是你的对手。她打败了我,所以之后,我没有赢过你的那一份心愿,也落到了她身上。百草她,真的很强。”   李恩秀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原来你知道我渴望被人打败啊。”   “自然,独孤求败的滋味向来不好受……”婷宜开起了玩笑,“放心吧,有朝一日,百草会帮你解脱的。”   “好,我信你,那我就等着那一天。”   戚百草愣愣地听着两位前辈银铃般的声音,恭维的话让她红了耳根子,只能低着头不知道作何反应。   这时候,初原适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将百草解救出来,“恩秀,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婷宜心里念着这几个字,果然,他们俩认识。   接下里的场景让她惊异,恩秀上前站在初原面前,盯着他的俊脸看了好一会,那不到一分钟的四目相对,止住了所有人的交谈声。   然后,恩秀伸手抱住了身长玉立的人,嘴里念着:“好久不见,初原哥哥。”   喻初原摸着少女头顶的柔发,声音温柔到不可思议,“长高了,也越来越漂亮了。”   李恩秀从他怀里出来,“初原哥哥,我给你准备了房间,就在白鹭湖的边上,风景可漂亮了……”她又看了一眼岸阳众人,说:“知道你是队医,所以他们的宿舍其实跟你的住处隔得很近,一个拐角,三分钟的路程都不到。”   “好,谢谢恩秀。”   李恩秀抱着初原的手臂没有撒手,转身对民载说道:“这样,民载,你先带他们去住处安顿好,想逛昌海的话,可以晚上看夜景,或者明天早上也一样,先让大家休息一下,养足精神。”   民载点头,“我知道了,师姐……还有,您母亲,伯母她准备了很多衣物,也烘焙了糕点,还有两套茶具,都是要给初原师兄的。”   初原一愣,淡笑道:“替我谢谢阿姨。”   “她其实很高兴你肯来,真的,我不骗你。”   “我知道……”   方婷宜听着两人的对话微微蹙眉,感觉肩膀被人碰了碰,一看,原来是黎蓝。   “什么情况啊,初原师兄没看到百草脸色不好啊……他们什么关系?民载开口喊的是‘师兄’,不是要把人直接纳入昌海的编制吧?”   “那倒不至于……”婷宜说道,去看百草的反应,果然小姑娘有些沮丧和惊疑,“反正他们肯定不是想歪了的样子,你一会儿好好开解一下百草,别让晓萤愤懑不平的话影响到她。”   “好。”黎蓝点头,“既然你信你的初原哥哥,我也姑且相信好了,他最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不然……”   “要不然让哥哥去打他吗?”   黎蓝语塞,表情顿时僵硬。   “比起恩秀和初原哥哥,其实我更好奇你和我哥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样,抽个空儿给我讲讲?”   黎蓝瞪了她一眼,脸颊上有些绯红的色泽,支吾道:“再、再说。”   婷宜低笑出声,本来以为之前黎蓝提起哥哥的时候都是夹棒带棍的腔调,还以为两人闹了什么不可协调的矛盾,现在看来,即便有矛盾,大概都被哥哥化得差不多了。   她轻呼一口气,开口道:“恩秀,民载,关于我们住宿的问题,我能提个小小的建议吗?”   第五十一章 表白   若白拿着哲秀给出的钥匙打开门的时候,里面传来男男女女用韩语对话的声音,是电视机。   他关上门走进客厅,刚想开口喊“亦枫”,却看到米色的沙发背上露出一张明媚清丽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方婷宜反问。   若白打量了一下这间单层宿舍,格局和松柏的房屋差不多,客厅,两间房门,里面应该带着浴室,还有厨房、餐桌,看上去简洁明亮。   “亦枫呢?”他做沙发上坐了下来,随口问道。   “他不住在这儿。”   “那初原呢?”   “他也不住在这儿。”   “那谁跟我住?”   “我。”   若白终于转过头看她,对方摆出一张如太阳花般的笑靥,表情正经到不能再正经。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方婷宜敛起笑容,说:“三十三个人,其中三十个队员,十六个男生,十四个女生,两人一屋,刚刚好。亦枫和申波住一屋,初原哥哥呢,恩秀给他安排了房间,剩下就只有我们俩。”   明亮的灯光下,若白那双漂亮的眼睛更显得漆黑深邃,带了几分审视,几分探究,平静地看着她。   婷宜被他的目光盯着有些不自然,双手无意识地抓着腿上的裙子,“好、好吧,我承认是我改了住宿安排,这些房屋里面的房间数目都不一样,不存在需要两两一屋的状况……”   “你是不是知道我生病了?”若白打断她的话。   “啊?”   “你是不是知道我生病了。”   婷宜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放在茶几上平板。糟糕,忘了收起来了。   屏幕亮着,界面上赫然就是韩承平的资料。韩国、哦不,也是世界心脏科的权威。   她点了点头,“初原哥哥告诉我了。”   “所以一定要跟过来?”   她不说话了,闷头低眉。若白也不急,看到茶几上放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拿起上面的叉子,一口吞进叉子上的哈密瓜。   “那块哈密瓜我咬了一半。”   “嗯。”   “叉子也是我用过的。”   “嗯。”   “若白——”方婷宜咬着内唇,开口说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   她安静地等着若白的回答,但是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却渐渐加快了速度,耳边是电视剧里的各种说话声。她觉得她好像顿时听不懂了韩语一样,什么样的话都进不了她的耳里,眼前只有若白的俊颜,他的眼睛里,倒映着灯火细碎的光华。   他没有开口回答。   而据她的了解,他的沉默通常都代表着他的拒绝,默认的情况很少、也很难得。   方婷宜不知道在失望些什么,垂下眼,心尖像是有什么被挤压,酸涩得她舌头直至喉间都微微有些发苦,“嗯、就当我没说,你还没吃饭吧,我从食堂给你打包了,帮你热一下……”说着她站起身来,刚刚转过去,手臂就被人拿住。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被若白压在沙发上。   “我知道。”他说。   婷宜动了动嘴唇,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然、然后呢?”   四目相对,她发誓,对方清冷的声音清晰、但也,从未那么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我喜欢你。”   眼前的黑影朝她压迫了过来,若白的脸瞬间离她很近,很近,眉眼清隽得像是淡浓相宜的水墨画。与此同时,唇上尽数传来对方的气息,温热,滚烫。   方婷宜现在有点晕,心里想着,怎么能这样呢?   就在几秒钟之前,她喜欢的人向她告白了。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进行的,明明是在聊住宿的事,却又扯到了生病的事,现在又是喜欢的事。   这应该是他们第一个吻,真正意义的上的吻。   婷宜有些紧张地伸手去抓住他的衣服,心里像是绽放了无数烟花,绚烂的同时,伴随着“嘭啪”的巨响。   她被吻着,很轻柔地吻。   唇齿间的厮磨慢慢加剧,方婷宜觉得脸上烫到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去呼吸。   水果的味道渐渐消失,取而代之,全是对方的气息。   嘴唇被轻含着,嘴里也不知道分泌的是谁的液体,她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舌头还是对方的舌头。   就在方婷宜觉得她大脑缺氧、快要窒息的时候,若白放开了她。   她急促地呼吸着空气,两只手还是牢牢攥着他的衣角。   “可以松手了。”若白低声道,“不然我没办法起来。”   脸颊“腾”地烧起来,婷宜松开手指,看着若白起身的同时,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带起来。   “饭菜呢?”   “在、在微波炉边上放着。”   看到他往厨房那边走去,婷宜松了一口气,伸手就将茶几上的玻璃杯灌进嘴里,喝得太着急呛了好几口水。   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所以,她和若白,这算是,在一起了?   餐桌上,若白吃着饭。   方婷宜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饭。   她突然有点饿。   脑海里想起晓萤曾摊开男星写真集大口吃饭的画面,嘴里说话的时候,米粒四溅,“……因为秀色可餐嘛!”晓萤那个时候是这样回答她的。   “在想什么?”若白问道。   “秀色可餐。”思绪还没拉回现实的方婷宜这样脱口而出,等到她对上若白清透的眼睛时,下意识低头。   他勾了勾嘴角,扬起极小的弧度,手上的筷子敲着瓷碗,发出清脆的声音,“你还要吃点吗?”   “不、不用了。”婷宜小声道。她觉得这样低弱的姿态很不适合她,于是岔开话题,“云岳宗师见你有什么事吗?聊元武道?”   “嗯。”若白回答,似乎有些犹豫,“还聊了别的事情。”他放下手里的筷子,想起在那一片竹林中,当他走进室内的时候,那位站在世界巅峰的人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若白很熟悉,伴随了他十几年的时光。   “婷宜,你知道,李云岳从前是松柏的吗?”   “什么?”突如其来的话让她有点消化不过来。众所周知,李云岳是元武道的一代宗师,是昌海的宗师,这和松柏有什么关系?   “他说,他是中国人,是岸阳人,是松柏人。”若白的声音很低沉,缓缓诉说着他所见到的人,所听到的故事,“他说,我该喊他一声‘师伯’,因为他是师父和师母的师兄,那个时候,是松柏的大师兄。”   “怎么会……”婷宜喃喃道,“所有师叔伯,包括现在岸阳道馆的那些差不多年纪的人,谁都没说过,外公也没说过。要是他真的是岸阳人,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提起?”   若白看着餐桌上吃干净的碗盘,说:“因为五个人。”   “哪五个?”   “师父、师母、初原,李恩秀,和她的母亲。”   婷宜瞳孔微怔。   “小李云岳”。   恩秀和初原哥哥的亲昵举动。   恩秀房间里摆放的初原哥哥的照片。   “原来是这样……”   “这些事,你知道就好。”   “嗯。”婷宜点头,“我想,今天初原哥哥没有阻止你去见他,他应该就是想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的。”   若白皱着眉,随而释然,“这么多年,我终于知道了他当初背弃我的真正原因……他没有丢下我不管,只是,有些事情,他也很痛苦。我不该怨恨他这么久的……”   他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为什么当年初原说什么也不肯再次踏上元武道的赛场,即便琛姨出了事,他也不会在松柏和他都那么艰难的时候依然选择袖手旁观。   原来,这就是原因。   只要初原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凭借他那样强大的实力和天赋,不需要很长时间,很快就会有人知道李云岳是谁,而喻初原又是谁。   长辈们的陈年旧事会被扒出来。   被岁月掩盖的秘密会出现在世人眼前。   那个时候毁掉的,大概是很多人的幸福。   喻初原守护的,是两个家庭,两个道馆。   “若白……”婷宜出声安慰,“都过去了。初原哥哥肯踏足昌海,肯定是做好了准备的。等到这次回去以后,他就永远是我的初原哥哥,你的大师兄。”   “你说的对,都过去了。”若白说,“等到他告诉廷皓之后,都会过去的。”   婷宜的手指敲打着餐桌,“既然你吃好了,那么我来洗碗吧。”说着,她起身从橱柜里拿出干净的围裙系上,动手收拾起碗筷来。   若白坐在椅子上,没有相帮,听着哗哗的水声,看着女孩忙碌的背影,幽深漆黑的眼睛看不到底。   李云岳告诉他,“……在恩秀两岁的时候,我就开始在这竹林里,因为那个时候,我看了一个元武道少年组的比赛视频,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谁……我毕生追求武学的最高境界,为此失去了很多很多,好几次差点被自己的心魔所缠绕,我想回中国,想回岸阳,想回到他们身边,但是等到我成功赶走那些心魔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回不去了。这里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他应该待的地方。竹林。   若白之前有过疑惑,但他用这样的理由来解释,但凡在武学上已臻化境的人,大概都会有想要隐居幽林深山的心,不与外界的世俗相纷扰。   但是现在,看着婷宜刷碗的倩影,他好像明白了。   失去了挚爱,生命中再也没有别的颜色,外界再多的缤纷都与他无关,当然只能局限于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李云岳作为松柏的前辈,想要教给他这样的小辈的,大概也就是这个道理。   元武道再重要,也比不上眼前人。   婷宜将所有碗盘洗好放好,脱了手套,解了围裙挂在挂钩上,转身就看到若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有那么好看吗?”她抬了抬精致的下巴,强装骄傲的面容,明眸善睐,确实像他妈妈说的那样,出落得跟玫瑰花一样好看。   若白想起了电影里有一句台词“……可不经意间,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从此以后,其他人就不过是匆匆浮云。”   他想,他遇到了,很早很早,就遇到了。   “好看。”   第五十二章 爱意   方婷宜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要闯进若白房间的。   只是,“……我敲门了,没人应我才直接开门进来的。”婷宜强辩道,脸红红地看着面前的人,小声嘀咕,“再说了,又不是没看到过……”   几步外,若白只穿着一条睡裤站在浴室门口。刚洗完澡,头发尽湿,还滴着水。手里正拿着一条毛巾准备擦头发。   他淡淡地看着开门而入的婷宜,眼睛黑得淡淡发亮。   婷宜觉得她被他的目光烫到,不由自主地挪开视线,装作看向窗外的样子,但是那里的窗帘全部被拉好,根本看不到窗外。   房间里,地板上敞开的行李箱已经搬空,书桌上稀稀拉拉放着一些文件资料,显然是刚收拾整理好的样子。   “找我什么事?”若白将白色的毛巾挂在头上,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若白看着她稍稍弓着背,一只手搁在另一边的肩膀上,遮挡着什么,白色及膝的睡裙,空空落落,在灯光下,隐约可以看见修长笔直的双腿和肉色的肌肤。   他眉宇间有些沉郁,这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那个……”婷宜走进房间,手里握着手机,暗着的屏幕上亮着绿色的灯光,一闪一闪。   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支吾道:“开幕式要明天下午才开始,他们都问我明天早上你怎么安排?”她看到淡色大床上同样闪烁着绿光的手机,补充道:“你可能在整理东西,后来又洗澡去了,没看到,他们没见到你回复,所以他们往我这儿发了。”   若白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那你回他们,自己安排吧,但前提是不准出昌海。还有,不准挑事,不准动手,交流切磋也不行。”   婷宜了然,比起了一个“OK”的手势,点开手机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她是在所有人的微信群里回复的,但是在女生们单独的群里,一条接一条跳出好些语音消息来。   频繁的“叮咚叮咚”的声音惹得若白抬头望她,那眼神好像是在说“他们说什么了”。   婷宜咽了咽口水,若白的手机一点都没有响起声音,低头看大群里,没有人回复。她直觉那帮丫头片子的话不会是什么好话,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手指已经点开了最上面的语音信息。   范晓萤的声音炸也似的轰响在这房间里:“亲爱的婷宜姐!这绝对是个好机会,我发了超多攻略到你邮箱里,记得查收啊,分分钟让你推到若白师兄!”   方婷宜心里“咯噔”一下,察觉到若白扫过来的视线,手忙脚乱地要将声音关闭。但是越慌越乱,“吧啦嗒”,手机掉在了地板上,各个师妹们一条接一条信息通过听筒放送进入她的耳朵,还有若白的耳朵。   “前辈你别听晓萤的,我刚刚看完一部小说,觉得里面女主霸王硬上弓的做法太有魄力了,你可以试试,我把选段截给你呀。”   “师姐,虽然我觉得那样不太好,但是难得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你一定牢牢抓住,千万不要放过。”   “婷宜,听我的,你知道人民日报的微博刚发什么了吗?各种姿势图,现代春宫,很齐全,你要是害怕的话,先看看预热一下,我把链接发你啊。”   “我觉得可以循序渐进,先一起看个言情电影什么的。”   “你们别瞎说话……这多不好呀……”   “我觉得呀,别老想着要怎么推到他,干脆想想怎么让他推到你才对。”   “早知道你和若白要住一屋,我就叮嘱你换几件睡衣了。不过现在也来得及,你什么都别穿直接往他床上一躺就成。”   “大半夜直接开了他房门躺他边上。”   “……”   手机里的声音终于没了,方婷宜觉得整具身体都熟透了,地板上的手机背面朝上,手机壳上下推墨镜、斜眼看人的美女漫画似乎正在审视着她。   双腿好像粘在了地板上,她看到人影一步步向她走来,无法动弹,只能闭上眼睛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我真没有想那样才、才提出要和你住一起的……我只是、只是想就近照顾你……若白,我……”   她觉察到半步之外已经站了一个人,将双手覆上脸,分开指缝去看若白的脸色,对方表情无异,清冷而温和。   “若、若白,不关我的事……都是她们说的,我、我才没那心思,也没那个胆子……”   “没心思?”若白问她。   她不知道怎样回答,踉跄地往后跌了一步。   “没胆子?”   她继续后退。   “不关你的事?”   她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只、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当真,不当真……”   “要是我当真了呢?”   拖鞋后跟已经抵住了床板,她惊异地看着若白,覆在脸上的手慢慢放下。对方清隽的脸上,眼睛黑地如同在森林里发出幽暗的光。这样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神情,正经到不能在正经的语气,偏让她嗅到了一丝暧昧又危险的气息,“那,那你让我留下来吗?”   “你想留吗?”   婷宜顺着他的眼睛往下,英挺的鼻梁,薄而好看的嘴唇,如刀削剑刻般棱角分明的下颚,性感凸起的喉结,细腻精致的锁骨,以及、还布着水光的胸膛。她仿佛被蛊惑了一样,即便脸红心跳,还是愣愣地说出了“想”字。   两人得很近,身后就是干净的床褥。   婷宜臊着心情,屏息着有些急促的呼吸,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隐约听见了若白无奈的叹气声。   腰身被对方一揽,她下意识抬头,双方的额头相互抵着,气息就在唇边散开。   “她们给你看什么了?”   “没、没来得及看。”   “之前没讨论过吗?”   “我没好意思听……”   “那现在好意思留下来了?”   好意思。   好意思……   婷宜脑海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个字,透亮清冷的眼睛就在面前,两人的睫毛相互轻触,对方眼底的柔情给了她一份魔怔,双手举高圈住了他的脖子,将身子贴了上去。   贴上来的柔软从他的胸膛直达若白的心里。   她没有穿内衣,这个认知让他眼神幽暗了下去。   他只是吓唬吓唬她,或者说,让她自己觉得害羞主动离开,却没有想到,她胆子还真大,明明空气里的气息已经那么迫人,她还不知道害怕,主动上来惹火。   她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若白一下一下含着她的唇,一下一下轻舐,一下一下湿舔,长臂撩起她的睡裙衣摆,从细腰处滑上她光洁的后背。   方婷宜晕晕乎乎,心跳到了嗓子眼,现在该怎么办?   她没说慌。师妹们的怂恿听也知道是开玩笑;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这事儿也是真的;要是若白没跟她表白,她或许还有胆子去推倒他,强势一点也符合她一贯的风格和脾气。   可是现在,她承认她被诱惑了蠢蠢欲动的心,然而要是现在拒绝,会不会伤到他的自尊?   若白细细察看着婷宜的反应,依旧一副顺从乖巧、任他为所欲为的样子,肤色烧得嫣红,耳朵似乎要滴出血来。他能够感受到她的紧张和不安,整个身体其实绷得很紧,没有一丝放松。   他在心里摇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反抗?   他啃咬着她的红唇往下,抬起她白净的脖子。嘴唇擦着她的肌肤,舌头滑过她的锁骨……   还不拒绝?若白黑眸一眯,加重了动作的力道。   婷宜有些懊恼没有穿内衣就过来,她明显地感觉到后背的那只手,一点一点移到了前面。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生理卫生课、生理健康课、科学课、生物课,她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加之她和那些师妹们处久了,每每听她们口无遮拦又不害臊的话,虽然不至于像百草那样面红耳赤,但多少都是心怦怦直跳。   衣服被慢慢卷高,胸口以下的上半身直接贴着若白赤露的身体,耳边是他低沉沙哑的声音:“给你一个机会喊‘停’,不然的话,我就继续了。”   回答若白的,是轻喘的呼吸声,婷宜没有开口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若白垂着眼眸,继续他的动作。   婷宜浑身像是漫过一阵电流,酥得她微微轻颤,胸前被一只宽厚的手抚摸,虽然算不上轻柔,但是比起之前有过的莽撞和粗鲁,他的动作温和了好几分。   她眼里、耳里、呼吸里,似乎掺不进任何感觉,心房一颤一颤。   胸前突然传来舌头舔舐和牙齿啃咬的触觉,婷宜有些慌张,伸手轻推了他一下,“若白……”   想要的反应出现,若白的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我……”我不是不愿意,婷宜咬着嘴唇。   “没准备好?”若白问她。   婷宜没有张口,轻声闷闷地“嗯”了一声。   若白将她的睡衣摆好后松开了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机塞进她的手里,温声道:“早点回去休息吧,她们的话别去听。”   “我……”婷宜看着他的俊颜,即使脸上滚烫着,一颗心反倒平静下来,“你是不是……嗯……”   “我说过了,婷宜,你要学会反抗和拒绝。”若白温声哄着她,“你不能指望我停下来。”   “可是……”她躁着情绪,“反正是我主动……”   若白顺着她的头发,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太简单,摘下了层层高傲和盛气凌人的伪装面具之后,婷宜太简单。她懂得爱,她会大胆地表达爱。她相信他,毫无缘由地相信他,这样的她,让他怜惜。   婷宜红扑扑着一张脸:“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啊?”   很直白的话。   很露骨的话。   若白盯着她娇俏的脸,喉结一滚,“需要我提醒你吗,你还在还没有成年。”他用沈柠说过的话告诉婷宜。   没有成年……   成年。   若白继续说:“我要是现在要了你,你觉得这样合适?”   男声清冽如水,冰雪一样渐渐融化,婷宜攥着手机,平静下去的心再一次狂跳如雷,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先回房了。”说着,她“啪嗒”着拖鞋,匆匆离去。   若白听见连续两声关门声,深深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汗,心脏在胸膛里打着鼓。   澡白洗了。   或许还要冲个凉。   目光看到床上的手机,他沉着脸色拿起来,在对话框里一个字一个字输着:“明早七点,宿舍区旁边的草坪,全体女生,蛙跳一千。”   发出不到三秒,以胡亦枫为首的男生开始一连串幸灾乐祸。   原来是商量好的。   若白眼里精光一闪,浴室门关上前,微信群里补充了一条信息:男生,一千二。   第五十三章 我的   方婷宜有些意外地看到门口站着黎蓝的身影,而且对方脸不红、气不喘。   “怎么,不欢迎我啊?”   “没有……”婷宜侧身让来人进屋,“我只是奇怪,大家都蛙跳去了,为什么黎大美女能够躲过这一劫?”她起来的时候若白不在屋里,因为看到了微信的缘故,知道他是去监督大家蛙跳了。   “山人自有妙计。”黎蓝故作高深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过肯定不会让他们全额完成,毕竟接下来一波训练等着,三分之一,最多对半。”   婷宜嘴里还啃着热乎乎的白馒头,叫嚣道:“活该!谁让他们看戏都看到若白身上去了,早该想到会有这个后果的。”   “不过说真的……”黎蓝笑道,眼睛盯着她的领口,“你昨晚推倒若白成功了吗?”她今天穿着白色亚麻衬衫,上头第一颗纽扣紧紧扣住,黎蓝有些失望地没有在对方白净的脖子上找到成功的证据。   脑海里飘过昨晚的一幕幕画面,婷宜浑身的温度“腾”地升高,嘴里含着吃的,单手下意识去抓紧衣领。这个动作惹得黎蓝眼里亮光一闪,凑上去:“不会真成功了吧?”   “你想什么呢!若白才不是那样的人!”   “哦,若白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可你又是哪样的人呢?”   “黎蓝,别逼着我去撬你的私密啊?”   黎蓝一噎,也怕把好友弄得恼羞成怒,于是见好就收:“得得得,我不问你了,你还真气上了……”   婷宜美目一瞪,一口一口咬着嘴里的馒头。   其实,气忿之余还有一点心虚。   之所以挑了一件衬衫换上,是因为它有最高的领子,她无比庆幸带了这样的衣服。虽然脖子上确实没有什么东西,但是下面锁骨处一片白皙的肌肤上残留着一点一点淡淡的粉红色:暧昧的痕迹。   方婷宜长这么大第一次谈恋爱。   她曾经受着沈柠所决定的最传统的教育。   她知道矜持是什么,知道矜贵是什么。   但是当这一切碰到若白,她才陡然发现,女孩子那点坚持,在面对若白之后尽数坍塌,她愿意和他去做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情。   昨晚的事想起来依旧脸红心跳,她体贴若白对她的体贴。   他那么可靠,才让她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其实啊……”黎蓝开口,“过来找你是想问你一点儿事。”   “什么事?”   “关于曲向南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曲向南。”婷宜念着这个名字,“那么久远的事我哪里知道,再说了,他是全胜的,你不也喊了他好几年师叔嘛,知道的应该比我清楚啊,怎么这个时候问这个?”   黎蓝自顾自倒了一杯水,“其实这次我本来是不想来的,爸妈都要上班,小妹一个人在家里也不放心。但是大家来的地方是昌海,百草和光雅的身份很尴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师妹,我放心不下。”   婷宜思忖了一会儿,“这的确是个问题。”   “百草的实力越来越强,光雅的光芒也渐露锋芒,要是这件事情不解决,她们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成长。”说着,黎蓝看了一眼婷宜,“你也不想你的若白为了其他女孩子思虑吧?”   “切……”婷宜撇嘴,“我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是,你度量大。”黎蓝莞尔,而后正色道:“虽然所有人都认定曲师叔当年服用了兴奋剂,我也这么一直以为,但是,我觉得能够培养出光雅和百草这样的女儿,他的人品应该不是那样的。所以我想问问你,关于当年的比赛,沈教练知道多少?”   “柠姐啊……”婷宜拿着抱枕靠在沙发上,“我记得那个时候,柠姐被外公送到英国读书去了,那件新闻没出多久,她赶回岸阳,因为她姐去世了……我觉得吧,就算柠姐现在在元武道界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她也未必会想要彻查当年的事,说到底,就是不想去揭旧年伤疤。”   “这样啊。”   “不过……”婷宜话锋一转,目光热烈地看向身边的漂亮女孩,对方柳眉殷唇,五官不张扬,但是秀丽清澈,加之不驯的风骨,给人一种她的名字就是她的全部的观感,尤其是在对方安静浅笑的时候——   蓝天白云清清透透的天空,像是从天边吹拂而来的清风,如同淡色的兰花枝摇曳生姿,自有一翻清雅出尘、闲情逸致的情趣。   蝉联了好几届中学的校花的校花,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什么?”   婷宜嘴角弯了起来,“有一个人,他很强大,天底下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你可以考虑给他去一个电话,我想他非常乐意为您服务。你说呢,嫂子?”   黎蓝脸色一黑,对方刻意咬重了“嫂子”两个字,“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这不是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敬意嘛。”   “敬意?”黎蓝轻笑一声,“你和他说瞎话的腔调还真是一模一样。”   “我呢,虽然不知道你和我哥怎么一回事,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看起来也是一个复杂的故事。我哥虽然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但其实心里比谁都专一,而且占有欲也特别强,一旦是他盯上的,他绝对不会放手。我看仲和明里暗里都护着你,即便知道你们是姐弟情,但是哥哥还是不高兴了。”   见黎蓝沉默不语,婷宜补充道:“虽然我是我哥的亲妹妹,但我也是你朋友,放心,要是他真做了什么浑蛋的事情惹你不痛快了,我一定站你这边。”   黎蓝看了她一会儿,最终无奈地喊了一句:“墙头草。”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后,方婷宜起身去开门。   “恩秀?”   “婷宜。”门外的女孩一身便衣,典型的韩国女孩的打扮,笑语盈盈,一双梨涡漂亮非常。   “里面坐吧。”   李恩秀落落大方地在沙发上坐下,爽朗开口:“昨天事情多,没来得及打招呼,你好黎蓝,我是李恩秀。”   婷宜给了黎蓝一个眼神,恩秀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我哪儿知道?黎蓝无辜。   “你好,恩秀前辈。”   恩秀脸上挂着十分秀气的笑容,“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岸阳队在草坪上受罚,引了其他国家的很多人在受罚。上百个蛙跳,这是怎么了?”   “咳……”婷宜不自然地低咳一声,“没什么,他们招惹上若白了,这点程度死不了人的。”   “我昨天没有见到若白师兄,后来才知道是父亲要见他。好几年不见他,没想到他现在的气势这么强大。难怪这么多年,除了初原哥哥以外,父亲也一直关注着他。”   若白师兄。   好几年不见。   等等,这几个字眼信息量有点大。   恩秀喊若白“师兄”,方婷宜能够理解,李云岳是松柏子弟,恩秀的元武道本就承自于父亲,她和若白确实是系出同门的师兄妹。   但是“好久不见”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时候见过若白?”   “很多年以前了……”恩秀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连语调都不自觉放轻,“这件事没跟你说过。其实也就是五年多以前,我到过岸阳,去过松柏,在那里见到了初原哥哥,也认识了若白师兄。可惜的是,当时没有看见你和廷皓,没有想到,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后来你们就来了昌海。”   五年多。   婷宜心里算着这个时间节点。   应该是出事以前的事情了。   原来恩秀到过岸阳,这么说起来的话,初原哥哥也差不多应该是在恩秀到来的时候知道了身世。   “……我一直挺想去松柏的,不过没有办法,我没办法离开昌海,也不能离开昌海……”李恩秀的笑容有些苦涩和勉强,她自己也好像感觉到了话语的悲哀,于是转而道:“不说这个了,其实我今天是专门过来找黎蓝的。”   “找我?”   “嗯。”李恩秀点头,“就是去找你的时候,若白师兄告诉我你来了婷宜这里,所以我才过来的。”   黎蓝与婷宜互看了一眼,然而问道:“恩秀前辈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什么大事。”李恩秀说道,“我就想看看,方廷皓的蓝天是什么样子?”   婷宜觉察到黎蓝身体猛然一僵,只听恩秀继续道:“廷皓拿到世锦赛冠军之后,我跟他表白,但是被拒绝了,他跟我说,他有着他的蓝天,还给我看了你的照片……所以啊,我一直想什么时候能够见上你一面,看看我输了怎么样的女孩子。所以黎蓝,反正开幕式要下午,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好。”   “那走吧。”   方婷宜愣愣地看着两人离开,从房屋的窗前走过。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恩秀喜欢方廷皓?   她在昌海待了五年都没发现这件事?   想起哥哥的嘱咐,婷宜第一反应就是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然而号码都在屏幕下了,她还是按了“返回键”。   恩秀温雅谦和。   黎蓝清傲坚毅。   一个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另一个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既然涉及到哥哥,她还是秉持着自始至终的原则,不加参与。   方婷宜远远地就看见一身蓝色运动服的少年站在大树下,双手环胸,他面前的队员们围绕一个圈,高低不平地蹦跳着。   一见她过来,好几道可怜兮兮的视线往她身上打。   “一半到了吗?”她问若白。   “还没有。”   “哦。”婷宜点点头,刚好对上晓萤的眼神,里面是大写的、萌萌的、“求放过”。“你不会真要让岸阳的队员双腿发颤去参加开幕仪式吧?”   “这点训练量,对他们来说没什么。”   是没什么,婷宜想,若白把他在松柏的那一套带进了训练基地,所有成员无一例外享受着松柏独有的套餐,蛙跳嘛,也是做惯了的。   “我看要不停了吧。”婷宜笑道,下蹲的队员们个个耳朵都竖了起来,“这样被人参观……毕竟昌海才是主场。”她扫了一眼四周,还真当她不存在,看着她站在若白身边,那些女生居然还敢把目光一直留在若白身上。   “你们……”若白淡然地开口。   终于听见领队开口的众人,齐刷刷停下蛙跳的动作,面前若白立正站好,“我们错了!”干脆利落的声音震得树上几只鸟儿向天空飞去。   “解散。”   “耶!”人群一下子哄散开来,晓萤偷偷朝婷宜竖了一个大拇指后拉着百草迅速远离,就怕他们的若白师兄下一秒改变主意。   若白低头看向身边的人,“好人当够了?”   “被你发现了。我得好好维持在大家心目中的好形象……”她弯起了嘴角,眼神里闪过一道精光,“不过接下来,说什么也得当一回恶人宣誓一下主权。”说着,她亲昵地挽上若白的胳膊,将头靠过去,容颜甚是精致完美地朝四周炫耀了一眼,那些故意放慢脚步走走停停的“路人”顿时别开了目光。   “开心了?”   “当然。”婷宜傲然,“谁让她们胆大包天居然敢觊觎我的人。”   “那你要不要带着你的人逛一下昌海?”   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婷宜心中撞着小鹿,一抬头,闯入了一片情深深的海洋。   他这是承认了他是她的人?   逛昌海?   宣誓主权?   婷宜觉得自己的窃喜快要溢出来,故意拉下嘴角佯装正经:“既然你这么说了,我那就给你当一回导游。”   “好。”   第五十四章 醋意   漆黑的天空,偶尔有一两点星光。   夜幕下,凡间烟火绚烂,熙熙攘攘的人流显示着繁华的风景。   方婷宜扣着若白的手,看着周围一个个自带武者气质的年轻人,熟悉的、不熟悉的,东方的、西方的,黄白皮肤的、黑色皮肤的,她问身边的人:“难道你们都是商量好的挑今天出来采购?”   下午晓萤兴冲冲地过来敲门,说是下午和晚上都没有训练安排,若白答应给他们放假,问她首尔哪里比较好玩,一起做攻略。   但是等到她到了集合点才发现,浩浩荡荡的上百个人,各国队伍都在,其中掺杂着昌海的弟子,美其名曰尽东道主之谊。   不过婷宜想,与其说是陪同,不如说是监视,毕竟这么多高手出现在首尔大街小巷,万一起了什么冲突,昌海不好交代。   “按照计划表,确实没有安排。”   “然后呢?”   “上午任务结束之后开会,有人提议说趁着空暇的时间去市区逛逛,他们都没意见,闵胜浩也首肯了。”   “你也跟大众同意了?这么爽快?”婷宜孤疑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怕他们太跳脱,担心控制不住闯了什么祸,所以不让他们出昌海呢。”   “难得来一趟韩国,他们想四处看看、采办点纪念品、留个照,可以理解。”若白看着前方胡亦枫和范晓萤在人群中间打打闹闹,民载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他眉角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毕竟是异国他乡,语言不通,大家在一块儿,相互也有个照应。”   “也是。”婷宜点头,“他们今天玩得这么疯,那我就过几天再出来给叔叔买礼物好了。”   “一个出门当心点。”   “我知道……”婷宜笑笑,“首尔我熟,又有功夫傍身,不会出事的。”   “方婷宜?”   两人闲聊着,听见一旁传来变调的中文,齐齐停下的脚步侧头看去。   是一个清秀的少年叫住了他们,应该是,叫住了婷宜。   婷宜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对方有些惊喜的表情,应该是认识她的人,可是,这是谁?   “你是……”   “不记得我了?”韩语从他嘴里蹦出来,“我是高旻昌,你的高中同学。”   “噢……”婷宜张着嘴点头,“是吧……”她转头去看若白,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这人是谁”、“我不认识”、“一点印象都没有”。   若白无奈地看着她的反应,他一直都知道婷宜认人的本领很差,倒不是说她记不住,而是她不愿意去记,不愿意花费精力去记那些她认为不重要的人。   那个自称为“高旻昌”的男生,就像没有看到两人的互动一样,难掩有些激动的心情,滔滔不绝讲起话来,“婷宜同学,你没有上完高三的课就直接毕业了,我觉得非常可惜。本来以为你打完比赛之后会继续回来上课,但是没想到你居然直接回国了,连学校都没再回来。”   方婷宜端着优雅大方的笑容,“时间紧,比较匆忙。”   “是。”那人点着头,“真是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你,你是来旅游的?还是打算来这里上学?或者是决定好要在首尔定居了吗?首尔这个地方,简直是大韩民国的天堂,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应该有所体会的吧?”   “那个……高……”   “婷宜同学,其实,在学校里的时候,虽然一个月都见不到你几次面,但是你还是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一直,一直都有些话想对婷宜同学说,希望婷宜同学……”   “不好意思。”   若白出声打断,目光直视那个男生,“我们还有事,恐怕要打扰同学你的叙旧了。”   “这位是……”那人盯着两只十指相扣的手问道。   方婷宜笑笑,给了一个精美到极致的笑容,但是眼光的光芒确实真切而柔情,“这我男朋友,我们来首尔办点事,很快就要回去的。”   “男朋友?”那人僵硬了表情。   “男朋友。”婷宜肯定地点头。   “那个——”男生面上很是明显地流露出失望和沮丧,但是似乎还不死心,“婷宜同学,我其实……”   “走吧。”   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再次被出声打断。   方婷宜被若白拉着往前走,几步之后,对方放慢了脚步,两人回到并行的状态。   她一眼一眼瞅着他,“生气了啊?”   不说话。   她解释道:“那人大概也许是我的高中同学,但是我一丁丁点的印象都没有,不过就是客套几句而已,你犯不着生气吧?”   若白说:“你觉得我会看着别的人跟我女朋友告白而无动于衷?”   原来是在防情敌啊。   她心里像是绽放了一朵花,乐得她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让你成天在昌海训练场上招蜂引蝶,你还不许有人追我啊,本小姐美貌,追我的人唔……”   脚步被硬生生止住,后面的话被硬生生止住。   她被圈在他怀里,轻轻亲吻,却又很快放开。   婷宜看了一眼四周,人流不止,来来往往,“大庭广众的多不好啊……”   “你还没跟我说过。”   “说过什么?”她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若白低眉看她,在这夜市区里,到处都是透亮闪烁的霓虹灯,可是再亮眼的光都及不上眼前的颜色,“这些年在异国他乡,过得好吗?”   婷宜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也不着急,就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到了首尔,到了昌海,到了婷宜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他一直在想,他的小姑娘在这块土地上过得怎么样,认识了哪些他不认识的人,做着哪些他不知道的事。   就像刚刚,会有她的高中同学突然出现。   而他不认识。   若白从前不觉得,觉得那缺失的五年并没有什么,觉得那是给了他们成长的时间和空间,让他们变得更加优秀和成熟。   但是到了这里,看着每天都有他不熟悉的、昌海的师兄弟妹们跟婷宜打招呼。他心里泛了起了名叫“嫉妒”的情绪,因为在那么重要的五年里,他不在她的身边,她的身边,是另外的人。   “并不好。”婷宜回答他。   “哪里不好?”   婷宜一样一样数着,“没有人会在起风的时候拿外套给我,没有人会在天暗下去的时候叫我去吃饭。午睡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在我睡得正熟的时候突然把我叫醒,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午睡的时间最好不要超过一个小时’……”   “没有人监督着我训练,同时也没有人帮我逃训练。除了英语以外,所有作业本和试卷上都是韩文,我看着就头痛,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在旁边看着手表给我计时,说什么多少多少时间内必须完成,不然就告诉我爸妈,隐瞒了召开家长会的通知。”   “……当然也不会有人指责我的无理取闹,也不会有人真心夸赞我的好……”   “我被哥哥和柠姐欺负的时候,没有人会帮我说话,同样的,在被他们纵容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在一旁时时刻刻限制着我的举动。”   “……没有人会夹着各种蔬菜到我的碗里,告诉我‘不能挑食’,也没有人让我放肆地吃吃喝喝,最后给我两片消食片。”   “这个人不在我身边,我哪里会过得好?”   方婷宜从来不知道自己口才文采这么好,看着若白,张口就是这样连贯又不打岔的语句。她可以大声地告诉若白,他对她来说有多么地重要,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在那么漫长的成长岁月里,自从认识若白以来,她的眼里、心里,其实都只有他一个人,那是最重要的他。   说到最后,她举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晃了晃,“没有你在,所以不好,哪里都不好。”   若白看着她泛着水光的眼睛,伸出手,拿着指腹轻轻擦着她的眼角,“是我不好,让你难过了。”   “才不是。”她用力握着他的手,“是你那么好,方婷宜只有在你身边才会好。”   若白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嘴角上扬着弧度,清峻的脸一下子柔和下来,“那就好好待在我身边吧。”   “好。”她用力点头,刚才酸涩又动人的情绪尽数消散。   大手张开摸上她的头,若白轻声开口:“我还以为,你会说‘没有初原哥哥,所以不好’。”   初原哥哥?   提他做什么?   关他什么事?   她微怔着瞳孔,盯着若白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没有任何不高兴和生气的情绪才缓缓开口:“若白,你——这是在吃醋吗?”   “如果我说是呢。”   清冽的声线在她耳边轰地炸开,婷宜在对方的眼里似乎看到温柔的月光皎皎,觉得天边之所以没有月亮出现,大概是被他摘下来,藏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如果。   是。   如果是的话……   婷宜想了一会儿。   若白在跟她撒娇吗?面无表情地撒娇。   若白在跟她闹脾气吗?面无表情地闹脾气。   她踮起脚尖,轻吻了一下他的唇瓣。   发出的“啵”的一声声响,在湮没在周遭喧哗声前,成功溜进了若白的耳朵,他眉眼一动,嘴边晕开浅浅的笑意。   “你居然还吃醋……”婷宜莞尔,“你不知道初原哥哥是哥哥啊,吃哪门子干醋啊……”   “只是想要听你亲口说。”   “都多大人了,居然还这么一本正经要我说出来?”   他静视不语,婷宜被他的灼灼目光瞧得红了脸颊。   真的要说?   那就说吧,反正她本来就是要说的。   “顾若白,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最喜欢你。”   连说了三个“喜欢”,每一个“喜欢”都砸在若白的心上,痒痒的,酥酥的,让他的心,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   “嗯,我知道。”   第五十五章 事起   宽阔的大门口,两个身穿元武道服的少女跪在水泥地上,腰板挺得笔直,神色一片平静,只是眉宇间的颦蹙显示着她们此刻的慌乱与不安。   婷宜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又回过头去看虚掩的房门。她踮着步子,轻手轻脚地站到房门边上,还没来得及动作,里面就传来若白的声音,“进来。”   她推开门,看到书桌前的少年正背对着她写字。待到她看见淡色宣纸上稳健有力的篆书之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初原哥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生多大气呢?”她将一纸黑墨拿起来细细欣赏,“明明就是站在她们那边的,还非要黑着脸吓唬所有人。若白师兄,你能不能别这么装?”   若白抬头看她,淡然地开口:“你看得懂?”   婷宜瞪了他一眼,朗声念起了上面的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不就是诗经嘛,还真当我没文化啊,叔叔可是教过我辨认小篆的技巧的。”   就在一个小时前,喻初原给她打电话,说在今天举行的元武道理论讲坛上,百草和光雅闯了祸,不仅公然顶撞金一山大师,而且还立下了战书,以比赛输赢为筹码要求金一山为侮辱曲向南的事情道歉。当然,对方既是长辈也是武学大师,不可能应下小辈的挑战,最后接下战书的,是金敏珠。“……她们两个年纪小,以元武道为代价,若白虽然没有当场发作,但他心里肯定堵得不行。婷宜,你劝着点他。”   婷宜悠悠然将字幅放回书桌上,“你都决定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了,干嘛还让她们跪着?”   “是她们自己要跪。”   婷宜无奈,“要不是你冷着一张脸,让她们知道害怕了,哪能就这样跪在外面。”她划开微信消息递到他面前,“看到没有,若白师兄,看你把他们吓的。”   婷宜姐婷宜姐,江湖救急!我可不想给小草草和小雅雅收尸啊。   能不牵连到我们么,真的无辜,婷宜前辈,靠你了。   若白师兄现在到底是冰的状态还是火的状态,亦或是冰火两重天?   我猜百草和光雅惨了,半点没有习武之人的自觉,谁不知道这是若白师兄的忌讳……   咳,不管怎么样,毕竟是队友,婷宜前辈,你还是帮帮忙吧。   若白生气是肯定的,我要是领队,遇上这两熊孩子,要一巴掌抽上去了,得亏前辈忍得住。   话说你们没发现,昌海那闵胜浩的脸色和前辈有得一拼,金敏珠的威力也是不容小觑。   无论如何,婷宜前辈,你一定得帮帮忙,哄一下若白前辈,我们未来的幸福日子就靠你了。   婷宜加油,我们都看好你哟。   我真的不想蛙跳。   ……   方婷宜半坐在书桌上,低头看端坐着的人,正色道:“迟早要解决的事情,我就不信来昌海前你没有想过这样的状况。”   “想过。”若白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亲手写下的字,“只是没想到她们两个提出放弃元武道的赌约,说话不经过大脑,毛毛躁躁。”   “这不是恰好证明她们心直口快,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缺点。只是护父心切,可以理解。”   “你觉得她们做得对?”   婷宜对上若白的黑眸,里面泛着冷凛凛的光,她一时语塞,赔笑道:“我只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明明有其他办法,非要用最愚蠢的。”   “可这也是最简单的。”   “她们不该拿元武道来打赌。”   “你对她们没有信心吗?”婷宜问他,“对上敏珠,光雅或许有一定压力,但是百草问题不大,只要恩秀不出手,这事很好解决。”   “不好解决。”   “嗯?”   “你自以为能够预测比赛结果的人只有我一个?闵胜浩提出团体赛,五局三胜,而且,李恩秀会参赛。”   方婷宜沉了脸色,昌海高手如云,长年屹立在世界之颠,难怪若白会写下《无衣》,是真的有一场硬仗要打,那两个小妮子闯的祸,可真不小。   “谁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只能做事后补救的措施。这次训练营,昌海是东道主,他们想要维持王者的尊严,绝不会允许任何有损他们荣誉的事情出现,派出的一定是最强的阵容。”   婷宜看着若白微蹙的眉心,知道他压力不小,于是斟酌开口:“要不……你让我上吧?”   “你说什么?”   “你让我上吧,跟恩秀做了这么多年的对手,我熟悉她的打……”   婷宜话还没说完,觉得腰腹上猛然传来一阵压力,随之而来的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边倒去,视线中的景象再次静止的时候,她看到了房间里白色的天花板。   “你想都别想。”   耳边传来压抑低沉的男声,婷宜扭过头,对上若白清俊冷然的容颜。   她被若白按在了书桌上,两条腿悬在空中,没有支撑,只能垂挂下去。   “这件事你想都别想。”若白说道,“你别忘了,你已经退出元武道了。”   婷宜沉默不语,她感受到肚腹处被一条手臂压着,控制住她躺在书桌上。他的眼里沉寂得厉害,像是一碧深深的潭水,克制着波澜起伏。她听着心脏怦怦作响,动了嘴唇慢慢开口:“你……为什么要我退出元武道?”   她咽着口水,继续问:“怕我受伤吗?”   “像……妈妈那样?”   “是不是,我那个时候做的事情,吓到你了?”   “这个……就是真正的原因,是吗?”   婷宜话音刚落,下一秒,嘴唇就被封住,清冽的气息传来,唇腔被侵入,里面的空气不断被汲取,舌齿滑过对方的痕迹。   原来是这样。   真的是这样。   这样得知的真相让她有些错愕,向来冷静自持的若白居然也会因为一己之私做下违背他一贯风格的事情。   她带着些许笑意,回应着若白的吻,坦荡又柔情。   良久。   她贴着他的嘴唇轻轻开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若白师兄,原来真正不拿元武道当回事的人是你。”   “嗯。”   嗯?   这是什么反应?   “大家还以为元武道是你的忌讳,看来不是,那你的禁忌是什么?”   “你。”   贴着的嘴唇上传来气流和轻振,婷宜被他直白的话弄得有些难为情,言它道:“……那、那你还不让她们两个起来,跪久了多难受,她们还有比赛。”   “就让她们跪着,必须要让她们知道教训。”   这样啊,婷宜眨着眼睛,“那你剥夺了我修习元武道的权利,你又要受什么罚?”   “你想怎么罚?”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方婷宜突然想到现在的情况:她横在书桌上,书桌前坐着若白,他刚刚低头吻她。这样的姿势,分明就是她处在弱势,像一只躺在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你想怎么罚。   这样真心实意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够真心实意,“你是打定注意知道我不会怪你是吧?”   “嗯。那你怪我吗?”   婷宜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接话。   “起来吧,当心衣服沾上墨水。”   她听话起身,跳下桌子,看着被她压皱的宣纸、滚到桌上的毛笔,以及、砚台旁边的一两点墨迹。转过身,她问若白:“帮我看看背上有没有墨汁。”   若白看着她的后背,杏色的衣服上沾着细碎的墨色,“有一点,刚才的字,墨还没有干。”   “哦。”   若白听见她的轻声,然后看见她向门口走去。   “啪嗒”,门被关上。   “嗒”,门锁被转动锁住。   又见她走到南边向阳的窗户。   “哗啦”,暗色的轻质纱帘被拉上。   若白心头一跳,退开椅子站起身来,直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果不其然,婷宜面对着他慢慢脱下了上衣,只留下一件绯色的内衣和白莹的肤色。   “婷宜……”   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女孩已经贴了上来。他不留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木质地板上,嘴里警告道:“方婷宜,你现在是有恃无恐吗?”   婷宜仰头看着他不与她对视的眼睛,佯装无辜道:“你词语用得不对,这怎么能是有恃无恐呢?占便宜的人是你,被占便宜的人是我。”   “是吗?”   “当、当然……”婷宜听着他有些深峻的声音,原本就紧张的心愈加狂跳起来。   “婷宜,别闹了。”若白说道,“你呼吸这么乱。”   “我怎么闹了?”她有些惶惶,“元武道的事,我还一心以为你所有的心思都是为我好,虽然的确是为我好……但是、但是我还为跟你大吼大叫向你低声下气地道歉……”   “我也跟你道歉了。”   “当时你又没把话说清楚!”婷宜强声道,“元武道说什么都陪了我十几年,居然就这么被你切断了,还让我难过这么久……所以,所以说什么我都要扳回一局不可。”   若白往后挪着脚步,“你想怎么扳回来都行,但是先把衣服穿上。”他告诉自己,不能凶她,不能凶她,要不然她脸皮薄,要伤她的自尊心,肯定会躲着好几天不见人影。   “反、反、反正……”   “反正什么?”   “我、我……你……”婷宜差点咬到舌头,暗恼自己没出息,屏息凝神中,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双手往前一推。   若白受力往后倒退,球鞋碰到凳脚,顺势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婷宜迎着他的眼神,现在认输不是她的风格,于是一咬牙,长腿一跨,跨坐在若白身上,伸手就去解他腰间的黑缎。   这个姿势……   若白黑眸微眯,她还是去看师妹们发给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看着她上下其手,他心中无奈,原来她要执行的惩罚是这个,那么他,要不要配合她一点,让她自己知难而退?   看着自己的道服领口被扒开,露出精瘦的胸膛,他开口:“知道从哪里开始吗?”   “知、知道……”婷宜硬着嘴,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大家伙儿发给她的东西她确实没有忍住点开来看了,但都是因为面红耳赤的原因只是大致浏览了一下。看都让人不好意思,更何况行动啊,即便,她的原意,撩火之后就撤的。结果到头来为难自己了。   脑袋茫茫然转过很多东西。   不行。   她不能这么认怂。   太丢脸了。   婷宜贴着若白的胸口褪下他的道服,任其甩在他的腰间。单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轻碰在他的胸膛让,将嘴唇贴了上去。   然后呢?   接吻之后呢?   婷宜喘着乱糟糟的呼吸,慢慢往下去吻他的喉结。   那么内衣,是不是也是摘掉的好?   她扭手到后面打开排扣,心几乎要蹿出喉咙,她小心翼翼地伸到前面,拽着内衣扯了下来。   肌肤相碰,若白心头一颤,眼眸倏地暗了下去,嘴里一下失了水分,口干舌燥。他按着她的背,将她压向自己,贴在她耳边说:“可以了。”   男声有些沙哑,方婷宜烫着脸:“可、可以了吗?”   “嗯。”若白抑着情绪,“可以了。”再继续下去,火越点越大,她信他,可他却没有那么信他。   他微伏着身体,手臂一捞,拾起地上掉落的内衣,“穿上。”   婷宜余光瞄到被若白拿在手里的内衣,实在臊得不行,觉得自己的脸肯定比它的颜色还要红。   若白看她将头抵在他的肩胛处,闷着不说话。   怕羞?   好吧……   若白抚上她的肩,把她带离自己,看到胸前雪白的大片肌肤,喉头一紧,呼吸沉了几分。撩起她的细膊穿过肩带。   方婷宜自始至终低着头,男朋友给穿内衣什么,实在是太害羞了。   “扣子,怎么扣?”他问道。   她摇着头,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若白无奈地看着她的反应,拥着她,眼睛盯着她光洁的后背,两手仔细翻看着两边好几排金属,皱了一下眉,然后从下往上,一个一个扣起来。   觉察到紧实感,婷宜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又再次懊恼自己的矫情,他的手从后背两边滑到前面,居然将她边边的肉放进罩杯里!   方婷宜闭着眼不敢去看他。   所以这到底是惩罚他还是在惩罚自己啊?   “起来。”   “哦。”婷宜愣愣地动着身体想要站起身,却因双腿无力,挣扎了好几下。   若白拧着眉毛,无声倒吸着凉气,小腹处升起滚烫的火,烧得微疼。她有心有意做了这么多,都及不上这最后无心无意的动作,居然真的让她成功了。   “叫她们起来吧,就说我原谅她们了。”   “哦……”婷宜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听到若白的话后慌乱点头。   等到房门被关上,若白长舒一口气,仍旧赤露在空气中的上半身布着薄薄的汗,甩下腰上挂着的道服,起身往浴室走去。   在冷水冲下来的瞬间,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了。   第五十六章 比心   “……光雅,这个就是金敏珠的连环□□踢,表演展示的时候她用过,之前只用了这招就横扫了越南队。申波,把速度放慢,让她看动作分解。”   “是。”申波挑好了模式。   众人围坐在长桌边上,看着电脑屏幕里慢动作定格的画面。   若白再次开口:“看到了吗?不仅速度快,力量也强,尤其是第二踢。”   申波看着倒下的实心柱状踢靶,脑海里瞬间闪过一系列数学物理公式,“相当于重型电瓶车以三十码的速度撞击。”   “真有这么强?”梅玲重新看向画面里的小姑娘,这么小的女孩,怎么会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   “金敏珠天生神力,别看她年纪小,力量却不输成人。”   若白说:“仲和,所有人当中你的力量最强,一会儿帮光雅做力量抗击练习。但是注意点分寸,别弄伤她。”   仲和看了一眼光雅纤瘦的身材,说:“我看还是别硬碰硬了,她的力气和金敏珠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现在练习也来不及。”   “你是不是小看我?”光雅不悦道。   “真没小看你。”仲和解释,“我只是在说事实,从小到大,力量从来都不是你的优势。”   “你……”   “行了。”若白打断两人的话,“我说的是抗击练习。光雅,感受一下仲和不同程度的力道,你要知道那个极限,哪个力度是你能够承受。另外,力量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练就的,金敏珠的这招,你还是只能从速度和技巧上破解,过来看……”他抽出一张白纸,拿出炭笔在上面画起了图。   方婷宜倚在厨房的门框边,手里端着一大盆水果,黎蓝靠过来,伸手拿了一瓤西柚慢慢剥皮,“我看他们讨论得热烈,也没心思吃你准备的水果。”   婷宜沉着眼,五局的比赛,最后一局,若白还是决定自己上。   闵胜浩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她光想想就知道比赛会多么激烈,她不在乎输赢,只是担心若白的身体能不能承受的住那么大运动量的比赛。   但愿他们能够争点气,别让若白有上场的机会。   “放心吧。”黎蓝宽慰道,“关于曲师叔的事,你哥说他会帮忙的。”   婷宜扭头看她,“你还是找他了啊?”   黎蓝咬着西柚,慢腾腾地说道:“依百草和初原师兄的关系,光雅和沈柠教练的关系,他一定会帮忙的,我不过替他们开了口而已。”   “我看不见得,大概是百草和你的关系,光雅和你的关系,你们一起长大,所以我哥才会答应帮忙吧?”   婷宜继续道:“既然他答应了帮忙,总不会在岸阳手控吧?虽然他也习惯遥控别人做事,不过,能找到机会来这里,他总不会放弃吧?”   “嗯。”黎蓝支吾道,“他说,他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就过来。”   “这样啊……”婷宜拖长了调子,“我好伤心啊,来了昌海好多天,我亲爱的哥哥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敢情都跑到你那边去了。”   黎蓝一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白皙的脸颊上染上红晕,手上的柚子里皮稳稳落到一边的垃圾桶里,换了话题道:“你最近好像越来越居家了,真看不出来。”   婷宜听她转换的啧啧语气,知道她也面子薄,于是配合她换了话题说:“我本来就很居家,什么叫做‘好像’……”   “确实有身为女友的自觉。”   “这是必须的好嘛。”她拖着手里的水果盘,“看他们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这些水果就便宜你了。”   “上楼慢慢吃,在这里当柱子也挺傻的。”   “嗯,好。”   简洁空敞的二楼客厅里,看见黎蓝径直从沙发的另一侧拖出一个纸箱来,婷宜玩笑似的开口:“看你挺熟门熟路的,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哥到初原哥哥这里来过?”   “想什么呢。”黎蓝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打开纸箱,从满当当的CD盒中拿出一盒扬了扬,“你哥派人找来的监控视频,初原师兄发短信给我,让我帮着看。”   婷宜接过东西,看到黎蓝去捧电脑,问道:“今天初原哥哥去哪里了?大家都在他屋里,他自己人倒是不见了。”   喻初原说他这边地方宽敞,方便大家一起讨论后天的比赛,后院又是单独的围栏起来的大片草坪,四周树木挡着,也是实招演练的好地方。   但是这样的别墅,它暂时的主人却不见身影,只有满屋子的照片。   “他说去市区拜访一位老师,也许真的有事,所以才把这些东西都给了我。”   老师?   初原哥哥的老师。   是关于若白的病。   婷宜的心拧了一下,有些生疼。   随即释然,她该相信初原哥哥,相信专业的医学。   若白是他兄弟,有他看顾着,她应该放心才是。   她想,既然初原哥哥允诺了若白可以上场,那么一定不会伤害到他的。   婷宜舒了一口气,看见一边桌子上放着两箱医药箱,不猜也知道,里面是各种的药品和检点的医护用品。   既然有初原哥哥忙活着若白的事,那她也就帮着他的小女朋友一点。   “这些都是那一年比赛期间的监控吗?”   “对。”   “这么多?”婷宜扒拉着盒子,“什么标签也没有?”   黎蓝把电脑放在茶几上,在婷宜身边坐了下来,“廷皓告诉我,曲师叔跟他说,他没有主动服用兴奋剂,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会被检测出那样的成分。我们都怀疑,是不是比赛期间,在什么地方误食了。找来的这些监控,从开幕式那天起,这里是那个场馆里所有监控摄像头。但是因为毕竟是十年前了,只标注了月份,没有地点。”   婷宜点着头,“这事还是先别告诉百草和光雅,省得她们比赛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   “我也是这么打算,这两天找一些可靠话少的师弟师妹过来帮忙一起看。”   “嗯,人多力量大。”   “一起看?”   “好。”   喻初原回来的时候,一楼的客厅里空无一人,他走到落地窗户边,看了一下后院中的情景,若白和申波正正站在廊下背对着他,草坪上一圈的队员围着百草和光雅。   初原正好对上躺椅上慵懒醒过来眼神,和亦枫对视了一眼后走上了二楼。   沙发上,两个女孩子已经靠在一起睡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显示着视频已经播放到头了。   他轻着动作整理茶几上的东西,而婷宜,也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初原哥哥?”   喻初原看了一眼没人任何醒过来迹象的黎蓝,对着她比了一个轻声的手势,然后拿起沙发上两个大靠枕,轻扶着女孩的肩膀,将枕头细心地给她垫好。   婷宜抽身出来,指了指阳台的方向。   “我以为我动作够轻,没想到你还是醒了。”阳台上,身长玉立的人看着外面的秀色风景,温声开口。   婷宜顺了顺耳边的黑发,“这几天睡眠都很浅,有点响动就会醒。”   “担心若白?”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绷得太紧了,婷宜。”初原说道,“你这么担心也会扰乱他的情绪。”   “我知道,初原哥哥。所以我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我知道他不喜欢看到我担心的样子。”   她什么都不敢表露。   该笑的时候笑。   该闹的时候闹。   哪怕是那种私密大胆的举动,也是为了掩饰她内心的不安。   她只是想做点什么来证明,证明若白真切地在她身边,不会离开。   虽然害羞,虽然害臊,但是身体肌肤的亲近贴合、处在若白的气息下,会让她有种安全感,让她觉得无比可靠和心安。   婷宜继续说道:“你今天是为了若白的事情出门吗?”   喻初原点头,“对。如果若白要上场比赛的话,比赛一结束就得立刻去医院。如果他不需要打比赛,那就等这次训练营结束以后。反正两次手术时间都协调好了,医护人员也配备好了。”   “初原哥哥,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只是还是担心他?”   “初原哥哥……”婷宜缓缓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患得患失挺矫情的。”   喻初原叹了一口气后,丰神俊朗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没有,你这样担心他,我很高兴。需要全心全意去呵护的,不仅只有你,还有若白。他啊……”初原的话停住,看着里面暗凉处走出来一道挺拔的身影,“若白。”   婷宜闻言回头,正好对上来人的清峻的视线,“你们都弄好了?”   “好了。”   “那你们聊。”初原说道,“我去叫醒黎蓝继续看监控。若白,你的事,我一会儿告诉你。”   “嗯。”   看到喻初原进屋,婷宜拉起若白的手,“我和初原哥哥聊你的事呢,你可不许又吃醋。”   若白顺势俯身抱住她,“别担心,我也许不会上场比赛,就算上场,我也会护好自己。”他知道婷宜的担忧,自从来了韩国之后,她总是有一系列反常的举动。   虽然也符合她的性格,也符合她的脾气,但是从这些举动中可以看得出来,就像是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崽,四处寻觅着襁褓。   “我是不是影响到你了?对不起啊……”   “你担心元武道会伤害到我,和我之前担心它会伤害你是一样的。”若白说道,“所以将心比心。”   “那你答应我,不可以出事。”   “好,不会。”   婷宜从他怀里探出头来,脸红红地问:“你能吻我吗?”   “想我吻你?”   “嗯。”   若白低下头,准确无误地覆上她的殷唇,他能够做一切让她心安的事,同时,也希望她能够做让他心安的事。   他相信她的小姑娘,无论任何时候,还是那样坚强又傲气、娇俏又强硬的方婷宜。   只是——   她似乎被他养得越来越会做柔软的表面功夫了。   这是好,还是不好?   如果是对他,那么他乐意见到这样的柔软。   第五十七章 为难   方婷宜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和昌海相约比赛的这天早上,若白发起了高烧。   看着手上体温计上通红的液注,她眼皮狂跳,心里像是挖了一个巨型的无底洞,承受着失重所带来的惊惕。   她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像是一把利剑是要把他的身体穿透,里面的凝重深沉如黑潭。   “比赛结束之后我就去医院。”若白在她之前开了口,“就给我一两个小时就好,我会去医院。”   方婷宜动了动嘴唇。   你相信亦枫、申波、百草和光雅,他们四个人不会输掉比赛。   你相信我和初原哥哥,我们来做指导也一样,不会让岸阳输掉比赛。   你相信黎蓝和梅玲他们,他们会找到当年兴奋剂事件的真相。   你相信哥哥,他很快就会带着曲师傅来首尔,这件事情会得到妥善的解决。   这些话,是她想要说的。   但是看到他身上雪白的道服,方婷宜觉得喉咙口干涩非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场比赛的重要性,方婷宜一清二楚,不仅关系着百草和光雅,还关系着岸阳和中国元武道。这次训练营,绝佳的时候,各国元武道代表悉数在场,天时、地利、人和都占据优势昌海怎么可能会放过打压岸阳、打压中国的好机会。打着“金一山大师尊严”的名头,纠缠着过去的事情不放,无非是想在各国面前威风一把。   所以,她知道若白很看重这场比赛,现在人在异国,人在客场,岸阳队的压力真的不小,无论如何,比赛都不能输。   方婷宜扭头去看喻初原,对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好,就一两个小时。”她说。   妥协就妥协。   她清楚若白的心愿。   虽然她不认为她的坚持会被若白拒绝,但是也不想让他为难。   她也想照顾他的照顾。   “婷宜,冰箱里有冰块吗?拿点过来,我给若白做个检查。”   “冰块,会不会太冰了,酒精没用吗?”   “有用是有用。”初原说道,温润的脸上晕开笑意,“但是若白从来滴酒不沾,酒量差得离谱,就算是涂抹,但是浑身酒气入鼻,我怕他到时候醉了,还怎么指导比赛。”   若白冷眼看他,似乎不满他的调侃,喻初原仿若未见,只是吩咐婷宜:“还不快去,站那儿干嘛,记得把把冰块捣碎,用干净的毛巾包起来。”   “切,知道了,大医生。”   若白转头看着打开冰箱的人,说:“太冷了,别拿手直接碰。”   喻初原从医药箱里拿出听诊器的动作一顿,然后用力扳过他的肩膀,扯开他的道服:“拿一下冰块能缺胳膊断腿?现在有事的人是你。”   突如其来的冰凉贴着他心口,若白皱了一下眉,“这事没完,百草要是没有拿到最优营员,她回岸阳还有的是苦头要吃。”   初原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使唤了一下婷宜,省得她无所事事又胡思乱想,这么护着她,现在还敢拿百草来跟我作对?”   “百草听我的。”   初原一愣,随即笑了,继续给他听诊,“我说你不会介意着从前婷宜一直追着我跑的事吧?”   “没有。”   没有吗?初原挑了挑眉毛,若白,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他最真实的情绪,好像从前纯真阳光的小师弟又回来了。自从若白和婷宜在一起之后,很多的小情绪都出来了,现在这一病,隐隐约约,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你最好别得罪我,不然手术同意书上没人给你签字。”   “你不签也没事。”   “什么?”   “廷皓九点多的飞机到首尔,等到比赛完应该就到昌海了,让他帮我签。”   喻初原语塞,看着表情依旧清冷的兄弟,摘下了耳里的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嘴角上扬。若白眉眼都是柔和的光,还能够跟他开玩笑了,和以前一样。   看来所有在喉的梗刺都被尽数拔去了,那个为他拔刺的人,是婷宜。   就像他遇到了百草,那个善良又倔强的女孩,他的所有病,也都治愈了。   “喏,好了。”婷宜递上一只汤碗,里面是用白毛巾裹着的冰块。   初原接过,“你先去训练馆等着吧,我们随后就来。”   “要不还是我来吧?”   “给他身上降温也你来?”初原笑道,“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方婷宜听着她的初原哥哥略带取笑的话一下子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说道:“知、知道了,那我,呃,先过去了。”   害臊。   害臊……   方婷宜很心虚。   比起擦身体这种清淡的动作,再害臊的事她都和若白做过。   婷宜觉得,像清竹一样云淡风轻的喻初原,大概是那种干净到没有任何晦暗的人,而他喜欢的百草,也是那么传统又羞涩。所以说,她和若白之间那些面红耳赤的事,还是不要让作为兄长的他知道好了。   看着房屋的门被碰上,喻初原浅笑开口,“哪一步?”   “什么?”若白没有听懂他的话。   “我是问,你和婷宜作为情侣,你们的发展程度进行到哪一步了?”   若白有些不自然,没想到他会直接问。   “我带着你们长大,你们会有什么小动作我一清二楚,婷宜刚才的心虚你觉得能够瞒过我?”   “我们……”   初原直言问,“上床了吗?”   “咳……”若白不自在地低咳了出来,反应过来之后,矢口否认:“没有。”   初原了然,看着若白已经红了的耳根,平静地温声:“虽然你们在一起没多久,但是毕竟认识了十多年。反正婷宜一直没心没肺贯了,你多注意一点。如果真的要,记得做好措施……”   “初原。”若白出声打断他的话,从他手里接过毛巾,“我自己来。”   喻初原有些失笑,也是他学医学久了,所以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反观看着若白的反应,虽然冷着一张脸又颦蹙眉头,但是他知道他现在既尴尬又无措。   初原也不是故意要提起这件事逗弄他或者想看他紧张的模样,他只是在想,男女之间情到深处总有无法自拔的时候,真发生点什么也正常。关心一下弟妹的事,也无可厚非。   “……总之,你心里有数就好。”   “嗯。”若白闷着声音应了一声。   初原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去够他的额头,“稍微降了一点,训练馆有冰袋。”   若白放下毛巾,里面的碎冰已经融化。他穿好衣服,紧了紧腰上的黑缎,“走吧。”   “好。”   就在两人快要进入昌海训练馆的时候,若白突然停住了脚步。   喻初原回头看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若白摇头,“师兄,我们不会输的。”   师兄。   初原有些愣神。   自从他宣布彻底离开元武道之后,若白再也没有喊过他一声“师兄”,哪怕是大家和解之后,他也只是喊他的名字。时隔多年,再次听到“师兄”这样的称呼,心中的某一处,还是狠狠地软了几分。   “你和恩秀的谈话,我听见了。”   初原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这就是你非要上场的原因?”   “是。”   初原心里涌上难以言说的复杂,思绪跳转到几天前——   “哥……”   “恩秀。”初原耐心地开解着已经红了眼眶的妹妹:“你要明白,你有爸爸妈妈,我也有爸爸妈妈,即便有血缘的牵连,我们也不可能是一家人的。”   “可那也是你的父亲……”   “不是。”初原打断她的话,“李云岳是你的父亲,他只有一个孩子,叫做李恩秀,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是他们不知道……”恩秀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你也是父亲的孩子,你是李云岳的亲生儿子,你是李恩秀的亲哥哥。”   “不是。”初原敛了温和的神色,“恩秀,我叫喻初原,我父亲是喻世松,我是他的儿子。你也大了,我的意思你应该能够懂得。在这个世界上,亲情其实和爱情、友情一样,讲究的是缘分,血缘关系只是托辞。人与人的感情,从来都是相处出来的,我的爸爸,照顾我妈妈十月怀胎,照顾我牙牙学语,照顾我健康成长。可是你爸爸,恩秀,我从来没见过他,我的世界里,他只是一个名字。”   李恩秀甩开他的手,坚持道:“我知道你学医,你也别拿医学上父母子女的关系来堵我。在我看来,父子就是父子,这是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否认的事。我只是想让你认一下父亲,开口喊他一声爸爸,了了他多年的一桩心事。”   “恩秀……”初原有些无奈,“这个父亲,我不能认,也不会认的。”   “还是说——”恩秀咬着下嘴唇,“你其实在怪我,怪我那个时候跑到岸阳。如果不是这样,你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依然能够开开心心地拥有三口之家和整个松柏。”她有些哽咽,“我从外公那里知道,他为了母亲,一直盯着岸阳。我回韩国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见到的方廷皓秉持着游戏人生的态度,再次见到的若白师兄冷若冰霜,这都和你的身世有关对吧?如果不是我的做法让你彻底从中抽手,后来廷皓母亲的事肯定不会演变成那样的僵局。你一定在怪我。”   初原大手覆上女孩的头顶,像是对待婷宜那样轻轻抚慰,“恩秀,我没有怪你,这是上一代的事情,我怪你做什么。就算没有你的到来,这件事,我迟早要知道的。”   恩秀低着没有说话,半晌,她抬起头,那双和初原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难得地透出清澈之外的倔强,“你也听到了,这次的比赛,我会上场。如果岸阳队输了,你就得留下来,留在昌海。父亲遗传的天分,你也有份,他的元武道,不能光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恩秀……”   “我留不住廷皓我认了,但是你是我亲哥,我想留住你。”   “恩秀……”   “我听说——”李恩秀擦拭着脸上无声的泪水,“你从来对婷宜是有求必应的,她说什么你都会答应,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吗?你这次来昌海,其实我能预想到,你要跟父亲做一个了断,从此以后,你再也跟我们没关系了。我们曾经就相处了三天,就那么三天,那三天里我没有要求你做什么。现在,我就这么一个请求,还是一个未知的请求,你也不答应吗?”   初原看着妹妹受伤的神色,终是不忍心,“好,我答应你。要是岸阳队输了,我就留下来。”   若白的一个“是”,让他心里抽搐了一下,“若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恩秀和婷宜一样,她只是孤单太久了,索性她的心,够真,够纯,也够漂亮。这件事,只是她的执念,她也想像婷宜那样无理取闹一回,让我能够哄着她。”   “我知道。”若白说,“我相信你能解决好恩秀的事。但是师兄,你也说了,亲情也是缘分,你是我们的家人,即便是小女孩的无理取闹,我也不希望你左右难以抉择,所以,我们不会输的。”   喻初原看着若白,有许多话想要开口,但是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加油。”   “会的。”   第五十八章 把握   “……我怎么觉得,无论申波师兄出什么招,那个人都会变成另一个申波师兄,而且还是更加厉害的申波师兄。”   “什么这个申波师兄、那个申波师兄的。”林凤侧头看梅玲,“场上不就一个申波吗?”   “哎呀,你看啊——”梅玲指着场上,“就好像一直在模仿师兄,就跟复制黏贴似的,一模一样。”   “是吗?”林凤孤疑地看着场上。   “是的。”秀琴点头,“确实一样,而且力道更猛,速度更快。”   “还真是天赋异禀啊。”林凤赞叹道,“看完一遍之后就能使出对方的腿法,恐怕连申波自己都算计不到吧。”   “所以现在,是咱们处在下风的意思吗?”晓萤凑上来说,“可是比分明明打平啊,申波师兄还有好些招数都没使出来呢,那么高难度的动作,我就不信姜仁俊还能够模仿。”   秀琴沉着眼色看场上,“我看难,申波肯定比我们还要敏感,他迟迟没有用他惯用的招式,估计是感觉到就算用了,对方下一回合也能够使出来。”   林凤补充道:“而且也之前,申波用过一次他的横峰踢,得分之后,对方立马回了他一个加强版的,这一分又被扳了回去。”   “那不申波师兄就像是在跟另一个更厉害的自己打比赛吗?”梅玲忧心道。   “保佑保佑……”晓萤双手合十,“开局第一战,可千万别输啊……”   “范晓萤。”胡亦枫懒洋洋地回头,“你能说点好听的话吗?要是嘴里闲得慌,就去喊加油,反正是你擅长的。”   “切……”知道比赛的氛围不好,晓萤难得没有跟亦枫拌嘴,当然也没有喊加油,只是静静地盯着场上看比赛。   方婷宜站在她们身边,从梅玲讲话开始,她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来。   由于梅玲一直联系着传统教科书上的姿势和打法,对于角度方向的把握很是精确,虽然申波只是用了最最基础的出腿方式,但是梅玲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比赛的诡异。   所以,这样的困局,申波要怎么打破?   她盯着端坐着的白色背影,这次比赛做了特殊规定,中途不得休息,直到打完全场。   中场休息向来被誉为“黄金时间”,大多数的体育竞技都会有这样的时间设置。一方面帮助运动员休息与恢复体力,另一方面,这是教练调整战术和进行技巧指导的关键性时间段。很多比赛的获胜,往往就是依靠这么几分钟的时间扭转乾坤。   昌海的人,是知道若白的本事,故意针对他是吗?   婷宜往评委席上看去,上面的人她都熟悉,随便一个出来,就是元武道大师级别的人,即便是胸有成竹,也不放过万一的可能性是吗?这样针对后生晚辈的做法,实在有失昌海的颜面。   只是——   若白居然同意了。   他不打无准备之仗。   她也想看看,他的把握和自信。   该让这些前辈们看看,什么叫做江山代有才人出。   他们,是老了。   “咦?”梅玲突然叫出声来,拉回了方婷宜的思绪。   “你叫什么啊?”晓萤问她,“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好熟悉啊。”梅玲皱眉道。   “熟悉什么?”   “申波师兄的打法很熟悉,比赛的节奏和规律也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是这样吗?”晓萤睁着大大的眼睛努力盯着赛场上,嘴里不断念叨着“熟悉”、“熟悉”,似要给自己催眠。   秀琴看着已经拉大的比分,喃喃道:“是有点熟悉,但是究竟在哪里看到过呢?”   “反正现在申波占了上风,他已经开始反击不就行了么……”林凤揽着秀琴的肩膀,“干嘛纠结他的打法熟不熟悉的,你们啊,就是看比赛的时候心思太多,好好欣赏不是挺好的么……”   婷宜细细看着申波的动作,奇谲、莫测、隽逸又灵动,这不是他的风格,那么,是谁的风格?她的视线映着前面长凳上的师兄弟三人,暗叹道,原来是这样。   “诶呀……”范晓萤抓了抓头发,“你们不说还好,一说我也觉得在哪里看到,明明就在脑子里,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亦枫回过头,绞辫张扬地划过一个小小的弧度,漂亮又邪气的眼睛里满是亮闪闪的柔光,“我说范晓萤,你要真认不出来这是谁的打法,你这么大的眼睛可真的是白瞎了。”   晓萤盯着那张她几乎看了十年的俊脸,又抬头看了场上的申波,后又回头看那个俊美慵懒的笑容,然而再去看场上红蓝交错的身影,乌黑透亮的大眼睛越睁越大,像是两颗黑色的大葡萄,“我去!胡亦枫,这不就是你吗?申波师兄什么时候学的你的打法啊?”   听到晓萤这么说,梅玲也突然恍然大悟,“我说这场比赛怎么越来越眼熟,后面就是道馆挑战赛的决赛。当时亦枫师兄就是这么打败申波师兄的。”   秀琴高高弯起了嘴角,“刚刚申波只拿出了一半的实力,姜仁俊也只是加强了八分的申波,看来这场比赛,我们赢定了。”   “那可不。”林凤笑得有些得意,“这几个月大家的功夫都是突飞猛进,身手不知道比原来高出了多少倍,任他们昌海藏龙卧虎,我们也不遑多让。”   “喂……”晓萤叫着胡亦枫,“你们早有战术,干嘛藏着掖着啊,害我们看得这么忧心忡忡。”   亦枫笑了笑,“我不是说了让你喊加油,你耳朵是白长的吗?看看人家昌海,声音这么大。”   “声音再大有我大吗?”晓萤瞪了他一眼,吆喝道:“姐妹们,加油声喊起来。”   “申波……”   “加油!”   “申波……”   “加油!”   方婷宜无奈地揉了一下耳朵,脸上晕开笑意,也跟着大家一起念着,“申波,加油。”   比赛的胜利,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事,但是鉴于道馆挑战赛决赛的时候亦枫和申波两人都拼耗了所有体力,而姜仁俊的实力又不容小觑,哨子声一响,晓萤就招呼几个男生上去搀扶首位功臣回来,还殷切地上去嘘寒问暖。   “谢谢。”   申波抿着有些苍白的唇色,任由梅玲帮他摘下眼镜擦汗,眼睛在扫过胡亦枫的时候,递给他一个神色。   亦枫收到之后抬了一下眉毛,从座位上起身一把揪住晓萤的后领,然而这丫头嘴里还大叫着“申波师兄你真帅”。   一些有眼色的男生都知道有好戏要开场了,三五成群的,勾肩搭背摆好了姿势。   “范晓萤,你敢不敢再花痴一点。”   晓萤被勒住脖子,整个人被提起来,脚后跟已经离地,这样的姿势让她顿时炸毛,“胡亦枫你松开我,我又不是小鸡,你拎什么拎啊!”   “申波有那么帅吗?”   “当然。”晓萤不假思索地开口,“申波师兄人帅,人品帅,身手帅,都帅。”   听了她的话,光雅抚额,“平常比谁都会看眼色,怎么这个时候那么笨呢。”   秀琴附和着:“她蠢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亏得亦枫那么精明。”   胡亦枫眼睛微眯,张手松开了她的衣领。晓萤往前冲了几步,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转过来,抬眼就看到那张俊脸跟她平视,“有我帅吗?”   有我帅吗?   晓萤左右转动着眼轱辘,几秒之后往后退了好几步,话多的她竟没有开口。   亦枫满意地看到她慌张的反应,嘴角噙着笑,“记得帮我加油啊,刚在那个问题,比赛结束之后记得回答我啊。”说着,他走到若白面前,开始着手穿起了护具。   “玩够了?”若白问道。   “够了。”   “准备好了?”   “好了。”亦枫贴着黏贴伸了一下五指,也不知道在回答比赛准备好了还是其他的事准备好了,“你不跟我说点鼓舞士气的话?”   “我放心。”若白平静地开口,眼神中是多年积下的满意和骄傲。   亦枫戴好头盔,说:“你放心,虽然我不知道比赛能不能赢得了,但是结果只有一个,我不会输。”   “嗯。”若白说道,“去吧。”   林凤看着从刚刚起就一直闭口不言的晓萤,揶揄道:“怎么不说话了,被你亦枫师兄帅到了?”   “谁、谁会被他帅到啊?”晓萤强辩道,眼睛一个一个往队里的男生看过去,一帮谁都不想得罪兄弟的人纷纷捂起了俊脸。   申波师兄脸上盖着毛巾看不到脸,跳过,晓萤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了若白身上,用力看着,似要把什么东西祛掉一样。   突然,眼前一黑,一直手挡住了她的视线,晓萤扒开一看,面前站着方婷宜。   “婷宜姐……”   “一直盯着我男朋友看,我会认为你在觊觎他。”   “婷宜姐……”   “行了。”婷宜莞尔,“看比赛吧,亦枫接下来的对手不好对付,你刚刚给申波师兄加油,总不会厚此薄彼,不给亦枫加油吧?”   百草扯了扯晓萤的道服袖子,小声提醒道:“赶紧看比赛,不然师兄罚你。”   晓萤怏怏地跟百草走了一边看比赛,见状,婷宜也在亦枫的位置上座了下来。   “看来你的威慑力在晓萤那边已经不起作用了。”   若白说:“本来也没什么作用,都是亦枫的作用。”   “你倒是看得通透……”婷宜念着,侧头去看若白的脸,雪白的道服衬得他的肤色更白了,是那种,有点病态的白。她伸手去抓他的手,有些灼热的温度一下滚烫到她的心里。“又烧起来了?”她小声地问道。   “没事。”若白安慰她,“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婷宜阴沉着脸色,从地板上的纸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拿着,知道你不想让大家担心,不想在这个时候动摇军心。这都是在空调室里搬出来的,不会很凉,拿着冷冷手吧,捂暖了给我。”   若白接过,两只手握上水瓶,目光看向了场上。   第五十九章 相互   胡亦枫的比赛,很艰难。至少,比方婷宜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从他一上场开始,就被压着打,比分不断扩大,而他,一分都没得。   金勇俊。   婷宜念着这个名字。   看来昌海也是经过排兵布阵的。   开局的姜仁俊是昌海除闵胜浩之外实力最强劲的选手,如果说他是以身法诡谲出名,那么一直身居第三把交椅的金勇俊就是以身手强势出名。   “这人到底会不会打比赛!”耳边响起晓萤的咋呼声,“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打人不打脸啊,他打脸又得不了分!”   “你给我安静点。”秀琴低声训斥,“别影响大家的情绪。”   “这人怎么这样啊,太过分了吧……”晓萤嘀嘀咕咕放轻了语调。   是打脸。   晓萤说的没错。   方婷宜看着场上一直处于被动状态的亦枫,金勇俊的腿不断往他的脸上扫去,而且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正面进攻。   脸部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眉、眼、耳、鼻、口五官中有四官都是处在暴露状态下,任何一个感官被踢中,击败的可能性扩大十倍不止,到时候用不着等到比赛时间结束,直接送人去医院。   方婷宜从前在昌海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人,总觉得他太过暴戾偏又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听说他从小长在日本,一直学习着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提倡什么正面击败。   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认,高手就是高手,又是高手中的高手,难怪亦枫一直被他牵着走,节奏全部被打乱。   “有什么办法吗?”婷宜问若白,“亦枫的身法和腿法其实不输他,但是对方的攻击太过霸道又强势,亦枫防守不成还不断被他得分。”   “亦枫不会输的。”若白淡淡地开口。   不会输。   这么信任他啊。   既然他说不会,那么她就看着,如果来个绝地反击,那就真的要帅到亦枫想帅到的女孩子了。   这时候,已经恢复体力的申波缓缓说道:“把心放肚子里吧,我能赢得了姜仁俊,他自然赢得了金勇俊,好戏还在后面,等着看。”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而胡亦枫那里的计分,依然显示着零。   奇袭是突然出现的。   无论岸阳这里,还是对面的松柏,亦或是周围其他队伍,无一例外地发出了惊呼声。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方婷宜看得分明,亦枫正面的上踢,角度、姿势,都与对手的方式和风格如出一辙,非精确的计算不能做到。   倒计时陷入了三秒的时候,金勇俊还是站了起来,下颚已经淤肿,嘴角也渗着血,即便他眼神里满满的昂扬斗志,但是有点眼力的人都知道,已经是强弩之末,掀不起什么大浪,那一脚受的伤,可不轻。   接下来的比赛完全呈现一边倒的局势,与刚开始的时候一样,亦枫不断以强厉的腿风劲扫对方的面部,那人除了一味闪躲以外频频失分。   终在时间结束之时,亦枫以一分之差赢得了比赛。   金勇俊在哨子吹响的那一刻倒了下去,似乎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   “哇塞,太棒了,我们又赢了!”   “亦枫好样的。”   “还真的被他扭转了局势!”   亦枫走到众人眼前的时候,脚下忽然一软,喻初原眼疾手快起身扶住了小师弟,“还好吗?”   他眨着漂亮的眼睛,捂住胸口正经道:“一点都不好,疼死了。”   初原莞尔,抬手替他脱着身上的护具。   亦枫扭头去看申波,开口说道:“我说申波,你下次能不能直接把结果算好了告诉我,我虽然理科不错,但也不是你这样的怪才,你知道我在场上还要心算那些物理公式,被打得有多憋屈吗?”   申波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说:“你不是向来习惯一心多用吗?更何况,数据总是在不断更新的。”   “可是两场比赛下来的事实证明,昌海那帮人,都是一群照本宣科、头脑简单的家伙,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临场变通,我们换点花样玩玩他们就不知道怎么接招了……不给我们中场休息的机会,也不知道坑的是我们还是他们自个儿。”   仲和看着这两人,出声道:“你们两个互用对方的打法,干嘛要绕这么大一圈子,直接一开始的时候换了比赛顺序不就好了,反正昌海先我们直截了当给了名单的。”   申波淡然道:“有人想耍帅,我能有什么办法。”   “搞得你好像没耍帅一样……”亦枫撇嘴,摘下头盔后眼睛看着从刚才起就一直躲在百草身后的人,“范晓萤,我是鬼啊?你躲什么?”   “谁躲了!”晓萤往旁边跨了一步,露出身来。   “怎么样,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晓萤咬着嘴唇,双手不自觉去抓腰上的衣带,她突然觉得好几十双眼睛往她身上扫,看得她浑身不舒服。说就说,又不是说谎,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一咬牙,她硬邦邦地吐出一个字:“帅。”   亦枫心情大好,扬了明媚的笑容,“给你个机会犒劳一下大功臣。”   “怎么犒劳?”   “过来帮我辫子拆了。”   “凭什么我帮你拆啊!你一大男生头发养着这么长我就不说什么了,偏偏又梳这么骚包的发型……”   “过来。”   “不去,你头发上都是汗,我嫌脏。”   “你再说一遍。”   “我、我……”   方婷宜没再理会这些小打小闹,趁着大家都把目光放在那两个身上的空挡,拿了一条湿毛巾往若白脸上盖去。   “还好吗?”她问。   若白拿了毛巾往脸上抹了一把,回道:“还好。”   “是不是很不舒服。”   “只是发烧。”若白握上她的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真的吗?你可别骗我。”   “没骗你。”若白拉着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亲吻,“如果我难受,我会告诉你。”   “最好是这样。”方婷宜没好气地说,“要是你敢瞒着我,等你好了之后,我让你跳蛙跳,还让所有人都来监督你。”   “好。”   这样顺从的字眼,让方婷宜觉得她的话打在了柔柔软软的棉花上,心里的气堵着发不出来,只能闷着不语。   就在两人说话间,百草已经穿好了护具来到了若白身前。   “若白师兄。”   若白抬头看她,只道:“我没什么要嘱咐你的,昨天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记得。”百草点头。   “记得就好,这是很难得的学习机会,好好把握。”   “我会的,若白师兄。”百草对着若白半鞠躬后,转身上了赛场。   方婷宜抬眼看去,穿着蓝色护具的少女如同谪仙般毓秀菏泽,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周身风华无限,让人移不开目光。   “不是我不相信百草。”她对若白说,“即便百草赢了我,但是现在的她,还不是恩秀的对手。”   “所以我说,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那么这场比赛,你本来就是打算放弃的?”   “不是放弃。”若白告诉她,“虽然百草赢不了恩秀,但也不至于输得太难看。来到昌海之后我就给过百草一些视频资料,上面都是初原的比赛视频……”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也怪我之前粗心大意,恩秀当年来岸阳的事,我几乎没什么印象。前几天她主动跟我打招呼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要是那几天里,我多注意一下那个凭空来到松柏的女孩,或许就能够发现那个秘密。”   听了他的话,婷宜不满道:“别的女孩子有什么好注意的,你只能注意我。”   若白看了一眼她,也没戳穿女友的小性子,继续说道:“姜仁俊的能力很刁钻,能够把别人的招式瞬间化为自己的,但那都是现学的模仿。而初原和恩秀两个人的元武道,是浑然天成的如出一辙,以百草对初原的在意程度,就算她从来没见过他出手,但是那么几个视频足够了。百草一交手就能够发现,这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人。”   她双手交叉抵着下巴,“我听梅玲说,开幕式上昌海说了,谁能够得到这次训练营的最优营员,就能够获得李云岳宗师的指导……你在帮初原哥哥解决问题吗?”   “算是吧。”   婷宜放下手,一双美目瞪着她,“别人家的事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闲的呀?”   若白看着她,在她再次开口之前说道:“不闲,所以以后只操心你。”   她轻哼一声,嘴角松软,嘀咕道:“谁要你操心……”   李恩秀的比赛从来都是毫无悬念,“少女宗师”也不是随随便便叫出来的。   但是毕竟方婷宜跟她做了好几年的对手,她总觉得,今天在场上和百草比赛的恩秀,有点不在状态,好像频频走神,只用身体直觉的反应在打比赛。   饶是这样,百草自始至终都处在下风。   “嘶……”胡亦枫倒吸了一口凉气,“范晓萤,能不能轻点儿?”   “对不住啊对不住。”晓萤赔着笑脸,“我这不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少女宗师打比赛,有点激动么,果然不是盖的……”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最终还是答应了帮胡亦枫拆辫,手里分着绞在一起的头发。   “是实力的差距。”申波开口,“百草到底还是太嫩了。”   “至少百草没有一味挨打,能够打成这样也是不错了。”   “小草学习元武道才多久就有这样的水准,今天的比赛输了,下次、下下次,赢回来不就行了,总能够遇上的。”   “如果李恩秀真的输给百草,那昌海才是真的丢人……”   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光雅最后一锤定音,“总之,一会儿百草回来,你们谁都不许说她。”   “这还用你说。”仲和斜眼看她,“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省得百草输了,你也输了。”   “我不会输。”光雅强调着。   “蓝胜!”   比赛结束。   和众人想的一样。   六比十二,一半的差距,面对李恩秀来说,这样的分差并不丢人,许多高手在她面前,可是一分都得不了。   “对不起,若白师兄,我没能赢。”   若白递上干净的白毛巾,“做的不错。比赛里学到什么,回去之后给我一份书面材料。”   “啊?”百草愣愣地开口,“检讨书吗?多少字啊?”   林凤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插嘴道:“人若白不是要你写检讨书,要的是总结出来的经验,你还问他多少字?要真的限定字数,你不是自讨苦吃吗?”林凤唠唠叨叨又跟秀琴开口,“百草真的是从松柏出来的吗?怎么松柏弟子的睿智她一分都没学到?”   秀琴语塞,看到晓萤手里正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梳子在给亦枫梳头发,而头发的主人一脸嘚瑟的模样,她只能说:“松柏弟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有的。”   “是这样吗?”   “是的。”   百草再次看向若白,说:“我知道了若白师兄。”   “好好休息一下。”   “是。”说着,百草往初原那边挪去。   昌海那一侧,金敏珠傲着一张小脸,对着正在给她穿护具的李恩秀说道:“欧尼,比赛赢了你不高兴吗?”   “欧尼没有不高兴。”   “真的?”   “真的。”恩秀摸着她的头盔,“接下来轮到你上场,要加油啊。”   “嗯。”敏珠点了点头,“我会的。”   看着小师妹步履坚定地走到赛场上做起了准备活动,闵胜浩站到恩秀的身边,恩秀注意到他的上前,低声开口:“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以前自私地不想让父亲离开我和母亲,所以一直都没有跟哥哥联系,现在觉得自己懂事了,想让他们父子团聚,但也是自私地不想让哥哥离开……”   “没有。”   “胜浩。”恩秀说道:“对不起啊,要不是因为我,你不会提出团体赛的。你比谁都清楚,就算是团体赛,我们还是赢不了的,但你还是那样做了。师伯师叔们都气坏了,本来只是敏珠一个人输赢的事,却偏要牵扯到整个昌海,所以他们才会为了昌海的尊严,提出了那样附加的条件。现在各国的道馆指不定私下里怎么笑话我们呢,说堂堂昌海居然跟一个双十少年带领的队伍过不去。”   “解决好这次的事,师姐就能开心了吗?”   “什么?”   “岸阳的人,没什么好,你何必总是心心念念着他们,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家人……”恩秀喃喃道:“是啊,你们才是我的家人。”   “别想了,比赛还没结束。”   “胜浩。”恩秀扭头看他,“我从来没有这样不听话过。所以,比赛结束之后,所有的惩罚,也有我的一份。”   闵胜浩看着赛场中间倔强的小人,“嗯,我知道。至于敏珠的惩罚,我会担。”   “这次不罚她了?”   “不罚。”   “理由?”   “她的莽撞和冲动给了你一个机会去解决你想解决的事。她要是知道她最喜欢的姐姐永远不会离开她,一定很高兴。恩秀师姐,以前从来没跟你说过,你一直都是昌海最大的骄傲,我们以你为荣,你是我们最敬爱的姐姐。”   李恩秀身形一怔,低头的刹那,泪水夺眶而出。   第六十章 梦想(终章)   赛场红蓝两道身影攻防交错。   方婷宜看着场边落后的记分,双手搁在大腿上紧紧握成拳。   突然一直温热的大手覆盖上来,将她两个拳头堪堪包在一起,“你绷得太紧了,放松一点。”   婷宜看着计时器上的分分秒秒越来越少,心里焦虑得怦怦直跳。五局三胜的比赛,现在二比一,如果光雅不能赢,那就意味着二比二打平,也就是说,到时候,若白就会上场,可他--   还发着烧,这样的比赛怎么能打?   “你就是太紧张了。”若白说道,“完全失了平时的判断,你再好好看看场上,光雅输不了。”   “不看不看……”婷宜婷宜摇着头,“还有五分钟,她最好能够赢,要不然我就让柠姐停了她的零花钱。”   若白听着她孩子气的语言,嘴角往上扬了几分,“光雅不服输的气质和柠姐很像,越在难关面前,就越不会低头。”   “谁许你这么了解她的?”   “……我不了解。”   “不了解你还说这么多。”   若白扫了一眼场上已经渐渐逼平的比分,说:“我不说了,你自己看吧。”   婷宜在口舌上得到满足后,便抬头看比赛。   这场比赛,她心里是打鼓的。敏珠的身手和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但是光雅在元武道上的天赋和勤恳却少有人知晓。   面对像火山一样爆发的敏珠,光雅的每一次出腿似乎都显得太过薄弱。   在元武道的诸多要素中,力量很重要。可以说,在力量、速度、精准性、平衡感、灵敏度这五项指标中,只要力量足够,那么击败,就是时间的问题。   然而,在当今世界的顶尖高手,哪一个都不是以力量闻名于世界。   敏珠天生神力,即便她自小就接触巅峰武学,但她还是和当初的百草一样,过多的关注了力量,从而在不自觉中忽略了其他的要素。就连她的连环□□踢也是依靠最纯粹的力量练就的,这是她的本事,也是她的能力。   方婷宜之所以对这场比赛抱有怀疑的态度,就是因为到现在,光雅还是没能破得了对方的这一招式。尽管她一直努力咬着比分,但是敏珠的□□踢一直在得分。   光雅现在还没有亦枫、百草那样可控的、出色的滞空能力,想要连续使出像对方这样的身手是不可能的事。   “……还有两分钟,光雅的体力明显比不上敏珠。”   “别急。”若白安慰道,“坚持不住的是谁还不……”   若白话还没说完,蓝色的身影便跌在了塞垫上,想要试图重新站起来,却屡次失败。   “抽筋了?”   “以光雅的实力,再给她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可以完全战胜金敏珠。但是时间不够她练习,所以我让仲和给她进行力量的抗击练习,她会感受到如何回击对方的攻势才能让自己的肌肉损伤最小。金敏珠在这次比赛中用了十一次连环踢,但是只有三次得了分。她年纪小,还在发育,长时间使用小腿肯定吃不消。”   “原来是这样,难怪最先倒下的人不是不善体力的光雅。”   “只是--”   “只是什么?”   “我本来教给光雅的方法还有另一种,因为我认为闵胜浩为了昌海,不会放任金敏珠用同样的方式死磕到底。”   他往昌海那边看去,正好对上闵胜浩的目光。   无奈。   纵容。   若白心中了然,原来看上去是小师妹惧怕大师兄的相处模式,实际上是颠倒过来的。   十秒的倒计时结束。   曲光雅胜。   这也就意味着,这次的比赛,岸阳队取得了胜利。   看到女生们闹哄哄冲到赛场上将光雅迎了下来,方婷宜暗松一口气,幸好,赢了,若白不必比赛。   “光雅光雅,好样的!完美收官!”   “来,赶紧坐下,我给你捏捏……”   “对对对,金敏珠都抽筋了,你小腿没事吧?”   “呀,都红了,那小孩得多大力啊?”   “赶紧拿点药酒过来……”   “师兄……”金敏珠被闵胜浩横抱起来,圈着他的脖子说道:“对不起师兄,我该听你的,是我太自大了,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人外有人的道理,不是在岸阳学会了吗?又不长记性。”   “我……”她侧头去看评委席上包括她父亲在内的人,死死抿着下唇,在师兄将她放在凳子上后,说道:“是我不好,随随便便应战,现在父亲要和曲向南道歉,是我让昌海丢脸了。”   闵胜浩叹了一口气,师妹主动认错的情况少之又少,能够让她改改火爆的脾气,比赛输了就输了,他一早就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   “不是你的错。”他开口,“是我提出的团体赛。”   “可是……”   “还可是。”闵胜浩板着脸,拿起放在凳上的尺扇吓唬,“接下来几天就给我待在房间里别出来。”他看了一眼她的腿,也庆幸她的年纪。在昌海,只要他不说话,大概就没有人会指责她的。   “这次的比赛--”话筒的声音响在了训练馆里,停住了所有人的谈话和动作,是金一山开口说话了,“昌海输了,按照之前做下的约定,我,金一山,答应,关于对曲向南侮辱的言语,道歉。我道歉,对不起。”   “父亲……”金敏珠红了眼眶,觉得父亲因为自己的原因被侮辱了,于是带着还有抽筋痛楚没过去的腿往前边跑去。   “父亲只是关于他说的话道歉,但是这并不代表曲向南就不该向我父亲道歉,他当年服用兴奋剂参赛,踢伤了父亲,他再也不能修习元武道。难道曲向南就不该道歉吗?”   “你噼里啪啦一连串说的是什么啊?”晓萤开口,“我们听不懂韩语好吗?”   “民载,翻译。”金敏珠跺了一下脚。   “哦。”被点到名的少年开口,“小师姐说,师父道歉了,但是曲向南也必须为当年的事道歉。”   “你们……”   百草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初原拉住。   丰神俊朗的少年走上前,清晰缓慢的声音在训练馆里响起:“关于当年的兴奋剂事件,元武道协会确实做出了评判,但是如果我们能够拿出证据,证明当年曲师傅是误食了兴奋剂,不知道,金一山大师又怎么说?”   “误食?”敏珠愤愤,“吃了,就是吃了。”   方婷宜看着又起来的闹剧有些头疼。   她不觉得敏珠是在无理取闹。   兴奋剂。   它的服用在体育竞技的赛场上是绝对不允许。   兴奋剂是作弊的存在,对体育精神的亵渎,所谓公平、公正、公开,在它面前一败涂地;兴奋剂也是匕首的存在,会带给运动员以加倍的伤害,轻则损伤,重则身亡。   看看金一山就知道,无论曲向南是不是故意服用的兴奋剂,但是它造成的后果就是,普通的竞技状态放大好多倍,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攻击,准度、力度、持续度,这些都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从而给他人造成了永久的伤害。   方婷宜小声问梅玲:“你们找到有线索的价值没有?”   梅玲摇头,“监控我们都看遍了,什么都没找到,黎蓝师姐觉得可能是我们在哪里漏掉了,所以又在重新看……”她看了一眼大门,“人现在都没来,估计还没找到吧。”   婷宜皱着眉,面前敏珠还在不依不饶地叫嚣着,光雅和百草也按捺不住火气与她强辩起来,一时间,双方队员都呛起声来,汉语和韩语混杂在一起,场上情况混乱无比。   而观众席的各国代表队则是抱着看戏的态度。   若白和初原拧着眉,想要要打破这样的局面,只是有人比他们的速度要快。   “啪。”   闵胜浩将尺扇敲在自己的手上,发出摄人的声响,所有人本能地闭了嘴。   他越过人群,径直走到若白面前。   方婷宜眼皮一跳,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你们拿不出证据,说的再多也是空话。”闵胜浩说道,“我师父的尊严和人格也不允许有任何人挑战。元武道的事,就用元武道来解决,比赛还有一场,要是你输了,请岸阳的这两位师妹向我师父和师妹道歉。”   “不行!”方婷宜脱口而出地打断,“若白今天生病了,我们一会儿就要去医院,他不能跟你比。要是非要比,我来。”   “方婷宜。”若白冷声叫着她的名字。   “若白师兄,你生病了?”   “看上去脸色确实不太好……”   “是发烧了吗?高烧还是低烧?”   “我还以为若白只是因为压力大所以面色不善。”   “好久没见到他穿白色道服的样子,还觉得是衣服衬得的缘故……”   周围响起了私语声,有的人皱眉,有的人担忧地凝视,有的人惴惴地不敢上前查看。   但是婷宜就当作没有看到大家的反应一样,继续说道:“闵胜浩师兄,若白发着烧,你赢了也不光彩,要是你输了,那就更没面子了。证据我们还在找,需要时间。你说的不错,元武道的事就用元武道来解决,四场比赛我们只输了一场,输掉的那场我来比,要是我能够赢了恩秀,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一切等我们找到了证据再说。”   手上传来握力,婷宜不用偏头也知道是若白在摁着她。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若白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你以为你这样的身体能够比赛吗?”婷宜惨白着一张脸,额头上有些薄汗,脸色比起若白的还要苍白,“我刚刚其实很说,曲师傅的事关我们什么事?跟我们是有什么天大的关系吗?不解决这件事我们就生活不下去了是吗?”   她的笑容有些冷,“……但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这些伤人无情的话,所以我忍着没说。同时我也知道,这件事你想管、你要管,因为即便有喻初原和方廷皓在前,曲向南的事情还是影响着中国的元武道,因为那件事,多少国际大赛委员会死死掐着中国的比赛名额,一些小型的赛事干脆直接给中国队员禁赛,从而扼杀了多少出色选手的比赛机会……”   婷宜吞着喉咙,看上去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你的梦想是什么,所以这件事情你管定了……既然这样,我来比不行吗?你就一定认为我会输给恩秀吗?”   “婷宜……”   “顾若白,你不能这么自私……”婷宜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你不想看着元武道伤害我,可是却让我眼睁睁看着元武道伤害你,你想过我的感受吗?要是今天你一点事都没有,你觉得我会拦着你吗?”   若白沉沉地看着她,清冷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默然半晌,他开口:“比赛我上,十分钟之后开始,可以吗?”   闵胜浩愣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若白在跟他讲话。他并不知道对方生病的事,提出这个想法也是想让敏珠松口,毕竟是国际的元武道训练营,不能一直纠着过去的恩怨不放,否则真的要贻笑大方了。   听着婷宜刚才的话,他原以为若白不会应战。   “……可以。”   “好。”   “顾若白!”   婷宜的声音有些尖锐,音调一下子拔高。   若白牵着婷宜的手,岸阳队的人看着领队面色阴沉,纷纷给他们俩让路。   他把人拉到训练馆四角上的柱后,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将人摁在墙柱上猛烈地吻了下去。   “唔……唔……”方婷宜推着他,双手被对方用力擒住。   想要说点什么,在张口的瞬间,对方的舌头趁势滑入,堵住了全部她要说的话。   他很用力,深深吻着她,唇齿厮磨与纠缠,她的舌根被吻得发麻。   渐渐地,婷宜被他比往常更加滚烫的气息弄得松下了身体,软软地贴在硕大的墙柱上任他吻着。   末了,若白收起霸道的强吻,轻轻舔舐着她的唇瓣。   “婷宜,你听我说。”若白贴着她的嘴唇温声开口,“体育竞技确实是很伤人的运动,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但是自从发觉喜欢上你之后,我在元武道赛场上越来越束手束脚,我不敢拼尽全力去比赛,也不敢妄自接下别人的杀招……你是我的负担,但是我要你这个负担,跟你比起来,元武道真的一文不值,所以我要比往常更加珍惜我自己。等到手术结束之后,我不会再上场比赛了,即便初原告诉我那一点问题都没有。我答应了柠姐安安心心地跟着她做教练,一起帮助岸阳乃至整个中国的元武道站上巅峰……”   婷宜倔强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泛着泪花。   “本来以为没机会了,但是既然闵胜浩提出来了,不战而退,没有这个道理,你就让我任性一次,打完这场比赛就好,就当是了我一个心愿,之后你想怎么罚我我都认,我随你处置,嗯?”   见她咬着嘴唇不说话,若白无奈地伸舌撬开她的牙齿,怕她弄伤自己。   “婷宜,我最大的梦想不是松柏,也不是元武道,而是你。”   眼泪无声地留下,方婷宜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若白舔着她脸上的泪,“所以,你乖一点,我不会出事,初原也不会看着我出事。你要是不想看比赛,就在这里待着,很快就结束了,结束之后,我们去医院。”   说着,他松开她,走向了训练馆中心的区域。   “她同意了?”喻初原看了一眼那个柱子,问道。   “算是吧。”   “你确定自己可以吗?不然让我上吧。”   若白穿护具的手一顿,抬眼看他,“你没这个机会的。”   这么坚持?   看来不是逞强。   初原扯过他的手按起脉来,说:“确实还可以,但是撑不住就喊停。”婷宜都劝不住,他就更劝不住。罢了,就让他闹腾一次,反正有他在旁边。   “你还是比较适合当医生。”   听了若白的话,初原弯起了嘴角,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往一边去打电话,医院的电话得打,黎蓝的电话要打,还有廷皓,也不知道他和曲师傅到了没有。   胡亦枫伸手拦住了要上场的若白,脸上没有任何笑容,“你什么时候生的病?生的什么病?”   “你觉得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亦枫冷声道:“要是你是单纯的发烧,婷宜姐能那副样子?”   “是啊,若白师兄……”晓萤凑上来,“咱不比了,昌海简直就是欺人太甚,这个什么破训练营咱也不参加了。”   “对对对,我们不参加了。”   “是啊若白师兄,我们不参加了……”   听着队员们的附和声,若白低声训斥,“胡闹什么!都给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几个人三步一回头,慢慢挪到了一开始的站位上,眼前还留着胡亦枫一个人。若白皱着眉,这个师弟和他感情最深,同吃同住好多年,表面上看着和廷皓一样玩世不恭,但是实际上,骨子里比谁都认真。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谎。”   “初原和婷宜都让我参加比赛了。我可以。”   “很严重?”   若白抿着嘴不说话。   “好吧,我知道了。”胡亦枫嘴角重新扬起笑意,“反正我看昌海的人不顺眼,你可别输了。”   “一定。”   方婷宜不知道自己在那个根大柱子后面站了多久。   耳朵边上本该听见很多加油喝彩的喧嚣声,可是,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她想起他们牵手。   想起他们拥抱。   想起他们接吻。   想起他们并没有做到最后的情爱。   她恍惚中,居然听见若白的心跳声。   也许是错觉,也是幻觉。   但是她知道,他的若白,并没有事。   哨声吹响的时候,她听见她熟悉的岸阳队员欢欣雀跃的声音,她挪着步子,从墙柱后面探出头来。   赛场上,若白穿着鲜红的护具,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像是一棵劲韧伟岸的松柏,此刻正冲她笑,弯弯的弧度,绽开的容颜,眉眼如画。   她看着他,仿佛能够看到未来几十年里,他为她遮风挡雨的模样。   番外 手术   手术室外。   方廷皓看着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的妹妹,忍不住第三次开口询问,“婷宜,你真的没事吗?”   方婷宜抬头看他,给了哥哥一个安心的笑容,“哥,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好了。”   “可是……”   “你别可是了。”黎蓝拉着廷皓,将人带远了几步后,轻声开口,“你让她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   方廷皓深深地看了一眼继续盯地的妹妹,“初原电话里告诉我,前面若白要上场的时候几乎把她逼得歇斯底里,现在人在里面手术,她反倒这么平静。”   “你看出她是反常的平静还非要找她搭话。婷宜很坚强,她现在只是需要单独的时空来装满她和若白两个人的世界,你让她安安静静待着,那样她更有安全感。”   “你倒是了解她。”   “只是女生的直觉而已。”黎蓝说道。   此时,如果黎蓝的看法能够说给方婷宜听见,那么她一定会点头称是。   方婷宜。   从比赛结束之后,就一直处在和若白两个人的世界里。   她看到了哥哥、黎蓝还有曲师傅出现在昌海的训练馆里,她看到了那个被人偷偷摸摸下药的视频。   她听见了曲师傅的陈述,她听见了初原哥哥如何和金一山大师做出承诺,说是找到了那个下药的人之后又要怎么处理。   可是,她觉得这些都好像跟她无关。   进不了她的眼里,也进不了她的耳朵里。   她所有的感官里,只有若白。   他进手术室的时候已经开始昏睡。   她在想,要是若白是醒着进去,一定会在门关上之前拉着她的手说:“别怕,等我出来。”   方婷宜原本设想过无数次的情形,在若白手术的时候,她会以怎么样的一种心情等待他出来。   她以为,她会焦急地扒着手术室大门,即便从门上的玻璃窗户里看进去,什么都看不见;她以为,她会蹲在墙角边,一动不动做着抱膝的姿势,因为据说,那是胎儿在子宫羊水内的动作,代表了人类最茫然、最无助的心态;或者,她以为她会无声地哭泣、嘤嘤地低诉、哽咽着流泪,至少要把难受伤心的情绪发泄出来;又或者,她以为她会像妈妈做手术时那样,呆呆愣愣地站在一边,铺天盖地的恐惧向袭来,让她无处藏身。   没有。   都没有。   她都不是这样的状态。   方婷宜选择坐在长椅上,因为站着腿酸,蹲着腿麻,要是若白知道,会不会要说她不爱惜自己?   方婷宜没有流泪,因为她不敢哭,要是若白看见了她红肿的眼皮,会不会心疼自责到不行?   她想安安静静地等若白出来。   方婷宜突然想到,之前她在手术室里面做手术的时候,若白是什么样子,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   那个时候,他喜欢上自己了吗?   觉得害怕吗?   觉得心慌吗?   觉得茫然无措吗?   如果有的话,会比她的心情多那么一点点吗?   婷宜觉得很庆幸,今天在外面的人是她,在里面的人是他。   如果位置颠倒过来,她一定,会很心疼若白的心疼。   她终于能够明白若白为什么一定要她退出元武道,因为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受伤而无能为力,那是很悲哀的情绪。   她想起曾经见到过很多次父亲的悲哀:默然吸着烟,一根又一根;独自捧着妈妈的照片轻轻抚摸,却也不肯抬头看看肖似妻子的女儿;也会和很多漂亮的女人逢场作戏,但是在下一秒突然翻脸……   她再也不会冒险做下伤害她自己的事了。   而若白在此之后,也不会冒险去做能够伤害他的事。   比赛前的话,依然在脑海中回响。   方婷宜是顾若白最大的梦想。   其实也可以反过来说,顾若白是方婷宜最大的梦想。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这么离不开一个人。   离开妈妈的那五年,她这么过来了。   可是离开若白的时候,她觉得她过不去。   所以这样漫长的手术时间里,她一直想着若白。   眼前是他的身影。   耳边是他的声音。   鼻尖是他的味道。   嘴边是他的气息。   只有处在有他的世界,她才觉得,她是安心的。   方婷宜,你要坚强,她这么告诉自己。不能太懦弱,不能太软弱,你的懦弱和软弱可以让若白看到,但是在他不在的时候,你必须还是那个坚韧到无坚不摧的方婷宜。   若白你瞧,我很坚强。   黎蓝看着婷宜那样安静的姿态,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转而面向对面的人。   “那你呢?你还好吗?”   “我有什么不好吗?”   黎蓝她拉起他的手,“你的平静,也是反常的平静吧。”   方廷皓垂眸看她,寻到她眼下淡淡的乌青,有些心疼地拿指腹微微轻触,“我怎么就成了反常的平静?”   “你别骗我了。”黎蓝戳穿他,“刚才签字的时候你的手都在抖。之前初原师兄问你行不行的时候,你信誓旦旦地说‘可以’。逞什么强啊,还不如交换一下任务,你留在昌海处理曲师叔的事,让初原师兄过来这边。”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我紧张也正常。”廷皓笑道。   黎蓝继续道:“行了,你害怕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不会吗?”   “不会。”   方廷皓看着女孩清澈的黑眸,像是装进了一片蔚蓝色的天空,他在里面,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眉头紧锁的脸。俯下身抱住她,轻轻在她耳边开口:“是挺害怕的,上亿的合同签字时我眼皮都不眨一下,签个手术同意书倒是手抖了。”   黎蓝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原来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   “三个人里面最善良、最容易心软的人,是你,可是偏偏要装成最凶恶、最心硬的人。”   廷皓身体一僵,“谁告诉你的?”   “你猜。”   “一定是喻初原,他最近总是有事没事就喜欢拿兄长的身份来压人。说,他跟你讲了多少我的坏话?”   听着他有些孩子气的语调,黎蓝轻抚他的后背,“没有坏话,都是好话。初原师兄说了,若白和婷宜最固执,而你最容易妥协。”   “两个最固执的人都悉数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一点都知道爱惜自己……”廷皓叹道。   黎蓝听出了他话里的担忧,出言安慰道:“你放心,若白不会有事的。”   “嗯。”廷皓低低地应着,“你也不准有事。”   黎蓝一愣,“……我当然不会有事。”   “黎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好,爸爸终于等到了妈妈醒来,若白居然被婷宜那个笨丫头牵动了心弦,初原也有那棵小草温暖他,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回到我身边?”   “你真的觉得我是你的蓝天?”   “是啊。”廷皓紧紧抱住她,像是要把人揉进他的身体里。   “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了你这颗太阳。”   “……好。”   手术室大门由里而外的推开瞬间惊动了三个人。   从里面陆陆续续走出一些医生和护士,其中一个拉开口罩,说道:“手术很成功。”   “辛苦您了。”   方婷宜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喻初原说的那位师伯。   “初原亲自拜托我,总不能在后辈面前抹了面子。”韩承平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人,开口说道:“都放心吧,虽然在心口动刀,但只是一个简单的手术。病人年轻,身体也好,很快就会恢复的。哦,初原跟我说他还是练元武道的吧?”   “是。”   “练元武道也没事,继续练。术后需要注意的事项,我让护士通知你们。”   “好的,谢谢您。”   看着医生渐远,黎蓝笑道:“这下放心了?”   方婷宜重新跌回长椅上,伏下身将头靠在腿膝上。   终于。   结束了。   方廷皓松了一口气,伸出将五指张开放在妹妹头顶,“若白还有你这么一个不省心的麻烦在,怎么舍得出事?”   婷宜抬起头来,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对不起啊,让你们担心了。”   “知道我们会担心还要装成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黎蓝说道。   “我哪里有半死不活……”婷宜辩解道,然后看向自家兄长,“若白的事,要告诉叔叔阿姨还有喻伯伯吗?”   方廷皓皱了一下眉,“还是等若白醒来之后让他自己决定吧,但是长辈肯定会知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到时候肯定免不了了又是一顿骂,虽然他们平时都是和善的人,可毕竟这么大的事,又瞒着他们……”   “也是……”婷宜点头,“我还要抽个空给叔叔带点礼物。”   “所以说啊——”廷皓对妹妹开口:“等他醒了之后你别埋怨他了,对他好一点,也不许跟他闹脾气,听见没有?”   “知道了。哥你也太偏心了吧,就知道向着若白都不向着我。”婷宜嘀咕道,“还有,我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吗……”   就在几人说话间,几个护士推着病床从手术室里出来,方婷宜立马起身迎了上去。   病床上的若白安静地睡着,眉宇清秀安和,一副无害而温雅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她就能够看见他睁眼,然后对她说,“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婷宜看着一眼上方的吊瓶,而后紧紧握住了他打着点滴的手。   病床四角的滑轮正慢慢通向病房。   她想,大概,也在通向未来吧。   番外 你是我的蓝天(黎蓝、方廷皓)   黎蓝从未想过,她那样平凡普通的生活中,会遇到太阳光芒四射。   她是去松柏致谢的。   前几天爸妈有事,谁都没空去接妹妹放学回家,没想到就出了事。   孤身一人的小女孩被几个高年级的小混混堵在了巷子里找麻烦。   据她事后反馈,软软的童音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位大哥哥的崇拜,“……姐姐,那个大哥哥可帅了,长得真好看,好高好高。他身上也穿着元武道服,真厉害,很快就把那些坏人给打跑了……”   小妹说,大哥哥把她送回家,道服上是蓝色的条纹,再结合一些描述,虽然是小孩乱糟糟的语句,但是黎蓝心里大概锁定了人。   松柏道馆。   顾若白。   对了,他们两个也认识,黎蓝除了叫一声“前辈”,还得叫一声“学长”。   若白前辈话不多,她送上了父母交待的一些水果和礼盒后,辞了对方的相送,准备一个人慢悠悠逛出了松柏。   很多年以后,黎蓝想起那一天,仍旧惊叹命运的眷顾。   从围墙跳下来的身影以一种不容反抗的气势将她逼在墙角。   黎蓝本就是吃完晚饭过来,此刻天色已经昏暗,来人将她按在墙上,只有几公分的近距离中,她只能够看到对方幽深的黑眸散发着光以及放大无数倍的俊脸。   “你是松柏的?以前没见过你啊。”   黎蓝觉得这样的姿势让她十分难堪和不适,长年习武的身体瞬间就开始了反应。   伸手推——双手被对方单手擒住。   抬腿踢——小腿被死死压制住,根本动弹不了。   看来碰到高手了,黎蓝想,眼前的这个男生用手臂抵住她的脖颈处,强大的气势冲得她呼吸有些困难。“这里是松柏,你要干什么?”她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让学长送她出门了。   “嘘。”男声很是清朗,于昏暗之中带着些许魅惑和轻佻,“别乱叫,否则我一定在松柏的人赶来之前把你丢外边去。你要不想受皮肉之苦,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凭什么!你放开我!”黎蓝气极,这人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就凭我功夫比你高,身手比你好。”   “无赖……”黎蓝低低地叫了一声,那人仿若未闻,问道:“你们若白师兄最近身体好吗?”   “什么?”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黎蓝皱眉,敢情真把她当成松柏的人了,她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硬碰硬是肯定不行的。脑海里想着她所认识的顾若白,运动的元武道少年,身体会有什么不好?她老实答道:“挺好的。”   “胡亦枫那小子最近没给若白闯什么祸吧?”   胡亦枫?所以眼前这人到底什么情况?   “问你话。回答。”   “……没、没有。”   “喻初原最近都在干嘛?”   “不知道……”喻初原……黎蓝本就不是松柏的人,压根不知道关于喻初原的事情。只记得,那个天才少年很久没有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了。   “也是。”那人轻呵一声,“那个缩头乌龟就只知道躲。”   “现在你能把我放开了吧?”   身上的禁锢接触,黎蓝往旁边挪了几步,借着松柏里的路灯,她这才看清那名少年的长相:精致细腻的五官,容颜昳丽,刘海垂额,落下的阴影遮住晦明难辨的黑眸,整个人就好像是从远古的希腊中走出来的神,周身风华无限,带着摄人的魄力。   最让黎蓝诧异的,这人居然是——   “方廷皓?”   方廷皓睨了她一眼,“还以为你是新进松柏的,没想到认识我。”   “认识你没什么奇怪的吧。”黎蓝淡淡地开口,“还有,我不是松柏的人。”   黎蓝话音刚落,肩膀上就传来一股疼痛,她当即皱了五官,“你……”好疼,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不是松柏的人……呵。”方廷皓的表情突然冷了起来,“那你说,我该不该放过你?”   黎蓝拧紧了眉头,这个时候,她绝对想不到,在后来半年里,甚至是以后,她会与眼前的这个少年,发生那样的纠缠。   初见黎蓝时,方廷皓纯粹是想玩玩。   频繁往返于岸阳和首尔,每次偷偷地回来,又偷偷地走,偷偷潜入松柏,又偷偷地离开。   无人知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次就不一样,终于按捺不住想要找个松柏的弟子说说话,那个时候的他不知道,只是随便一拉,便拉住了他的未来。   黎蓝……   他后来派人把这个女生调查了个底儿朝天。   清清白白,普普通通,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有着一副清傲的风骨,家庭身份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生活太无趣。   他也太无聊。   刚好黎蓝的出现,成了他慰藉生活的调剂品。   香车。   红酒。   夜景。   高跟鞋。   想追个女孩子实在是太容易了,给她点甜头,然后疏远一段时日,若即若离,对方立马就会投怀送抱。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女生,嗯,在韩国。   这个黎蓝似乎也不能免俗。   不过是几顿晚餐下来,脸上的红晕和眼神里的羞赧根本遮都遮不住。   就算再怎么知书达理、矜贵孤高,到底只不过是个小女孩。   是啊,不过是个家庭幸福、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很快,方廷皓就觉得没意思。   真的没意思。   他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   是正常,他的正常。   夜夜笙歌,纵情享乐,这才是方家大少的生活。   方廷皓从来没想过会被人扇巴掌,那个人,就是黎蓝。   当时岸阳海岸边的露天party里,聚集了整个京都城市圈里最有身份的名流贵族和富家子弟,见到他被女人打,都当成一拈桃花无所谓地笑笑。   羞辱。   嘲讽。   冷漠。   方廷皓在送她回家的海岸高速上,带着他固有的面具毫不留情地攻击着身边那个无辜的女孩子。   最终的结果就是——   她跳车了。   二百码疾驶的车速,她解开安全带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方廷皓被惊出了一声冷汗,急刹车之后,立马倒车回去。黎蓝只是崴了脚,这样的认知让他松了一口气,随即反应过来,她会元武道,还是一个高手。   他开着跑车,极慢,跟在一瘸一拐的她身边。   夜晚的海风阵阵,还有猛烈的波涛拍打着礁石。   黎蓝泪流满面,但是死死咬着下唇什么话都不说。   倒是方廷皓先打开话匣。   那一天,他们从夜晚到黎明,整整一夜的时间都耗在那条海岸高速公路上。黎蓝瘸着腿走了一夜的路,他开着车跟了一夜。   一整晚的时间可以讲很多事情,方廷皓把什么事情都讲了。   喻初原。   顾若白。   方婷宜。   贤武。   松柏。   还有妈妈……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开这个口,大概是终于清楚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女孩,不忍心让她的感情付出的不明不白。   因为这个时候的方廷皓,游戏人生,那种青涩的、酸酸的感情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他盯着那个纤瘦薄弱的身影,感觉有什么酥酥软软的感觉渗进,像蚂蚁似的爬啊爬的往心上去。   那一个晚上,大概是自母亲出事以来他最舒心的晚上。   原来把那些话诉之于口,是那么让人轻松的事情。   但是他不以为意,毕竟就那么一晚的事儿,第二天飞首尔,约了外国的一帮公子哥儿酒色财气一阵胡闹,什么都忘了,继续到昌海过着青春热血的竞技生活。   后来在有时的纸醉金迷里偶尔地想起和黎蓝交往的那些时光,也不过以为是可惜了一个不错的女孩子的小小遗憾。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变化的话,大概是一个月后再次偷摸着回岸阳。   他很少会大白天出现在岸阳,可就那么一次,却又碰上了黎蓝。   两人迎面遇上,对方仿若未见,那样冷冰冰的模样,居然看得他心里直痒痒,有个声音告诉他,方廷皓,你后悔了。   那一天晚上,是他失去母亲和兄弟之后之后极少数的不靠运动和酒精就能够的入眠,在梦里,眼前总能晃过一双踏着帆布鞋的牛仔长腿,在太阳光下明晃晃的耀了他的眼。   “方廷皓,你真可怜。”   那是黎蓝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怜。   可怜吗?   方廷皓这样问自己。   后来世锦赛结束之后,李恩秀向他表白,他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岸阳洛塘河的夜色,那个容颜清丽的女孩,紧张不安地开口,“方廷皓,我觉得,我喜欢你。”   他想,他好像终于明白,那是喜欢。   拒绝了恩秀,他跟她说,“我有我自己的蓝天,那个女孩叫黎蓝。”   方廷皓离了昌海,径直回了市区的别墅。   “阿虎,帮我去查一个人的近况。”   “是……初原少爷和若白少爷吗?”   “不,黎蓝,黎明的黎,蓝天的蓝。”   方廷皓在得到那些资料前做了充足的准备,他想过无数种黎蓝失恋后的状态,可能再交了一个男朋友,可能大病一场后安安稳稳过自己的生活……可是都没有,从他离开后,黎蓝的生活,抛开家人、全胜和朋友外,只和一个人有关,或者说,她只围绕一个人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那个人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是若白。   方廷皓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些被他挑拣出来的偷拍照,这两人都在同一个画框里,若白清俊的身影似有些模糊,但是黎蓝复杂的神色被拍得一清二楚。而后他终于知道,原来在松柏遇见她的那一天,她是为了妹妹的事,向若白致谢的。   他喜欢的女孩,在他不在的时候,替他看顾着他最要好的兄弟。   那一夜的话,他满是愤恨和讽刺,讲述着他伤人又诛心的举动,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诉说另一个人的故事。可即便是这样,即便她自己也处在伤心决绝的时候,她还是听出来了他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方廷皓在地狱里沉沦,但是依然渴望光明。   黎蓝。   黎蓝……   若白。   若白……   他念着他们俩的名字,觉得肺腑都在疼。   “婷宜,收拾一下,我们回岸阳。”   “啊?”   “回岸阳,正大光明地回去,我,还有你。”   番外 成人礼   由于忧心若白的身体,婷宜的坚持让她和他直到天气渐凉之后才从韩国回到岸阳。   关于若白的病,后来才得知消息的长辈一个劲儿骂他们胡闹、不知轻重。本来已经准备好要破坏形象进行一顿打骂的顾妈妈,在家门口看到十指相扣、相偕而立的两人,顿时消散了全部火气。   而顾爸爸在看到婷宜口里淘来的各种精致的工艺品后,也只是板着脸训斥了几声,随即立马上了书房将门关起来。   至于其他的长辈,无论是从国外归来的喻师母还是就在岸阳的喻师父,两人一齐吩咐了松柏的弟子,将他们大师兄关在松柏外面不让进。不好在喻初原和方廷皓两人挡在前面,将知情不报的过错全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就这样,事情的主人公因为病愈不久加之向来沉稳懂事,成功把这一页掀了过去。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方婷宜趴在书桌上,面前摊开的米字格深色宣纸上写着书法入门最简单的汉语数字。   “是你说要练毛笔的,现在才坚持了几分钟。”   “毛笔一点都不好玩。”婷宜侧头,床上的人,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牛津高阶字典,半躺在淡色的大床上,身着同样淡色的衣服,敛着低眉,模样好的像是从古典中走出来的矜贵王子。   若白合上字典,将其放在一边的柜案上,抬眼看她,“不想写字,那就把你拖欠的作业都补上。不用我提醒你吧,岸大的总评成绩,百分之五十都是平时成绩。”   方婷宜撇嘴:“那算了,我的笔记本都没带过来,还是继续写字吧……”   若白见她耷拉下去的脑袋,无奈地摇了摇头,“身体坐正,头抬高,背挺起来……”   “你好啰嗦……要是叔叔教我练字,话肯定没有那么多。对了,叔叔阿姨什么时候下班?”   “爸爸有事要去邻省一趟,我妈跟着一起去了,说是要一个星期,今天早上走的。”   “这样啊……”婷宜说道,“那要是我今天没来的话,你这个周末不就一个人在家?”   “嗯。要是你不来,我今天就回松柏了。”   方婷宜有一下没一下写着横画,突然,手里的动作一顿。   叔叔阿姨不在。   今天不在,明天也不在。   现在就只有若白一个人在家。   不,应该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干点别的什么事?   她把手里的毛笔一搁,退开椅子,拖鞋一甩就往床上翻去。   若白搂着突然扑过来的人,“怎么,想休息了?”   “不是。”婷宜躺在他身侧,“我不想写字,我们做点别的好不好?”   “那你想做什么?”   “我们、我们把没做完的事情好不好?”女孩抓着他的衣服,话语间,脸色一下子就染上了红晕。   没做完的事……   若白心里念着这几个字,短暂的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刚刚就不该告诉她父母都不在的事情,要不然她也就不会有这个念头了。   “现在是大白天。”若白给她分析着情况。   婷宜看了一眼外面的天,阳光很是明媚,“白天也没事啊,谁规定只能晚上才可以啊……”   “现在不怕了?”若白问她。   “我没怕过。”婷宜看着他,“我只是有点紧张。”   “现在不紧张了?”   婷宜被若白这样灼灼而柔情的目光看得心怦怦直跳,松开他的衣服,搂着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若白有些无奈,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柔软的大床上,夺过主动权,动作轻轻地细细吻了起来。即便清冷自持如他,若白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也有冲动,他也有欲望,他也想要完完全全地占有他喜欢的女孩子,包括她的身体。   只是--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瓣,气息有些不匀,“婷宜,你还小……”   “不小了。”方婷宜说道,“之前你说我未成年,但是没有几天我就过生日了,十八岁的生日。”   “嗯,还有一个半月。”他记得。   “所以说……”婷宜搂上他的腰身,“早点晚点真的没区别,那只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若白……”她紧了紧手,“我想要的,是你给我的成年。”   漂亮的眼睛里藏着无尽的羞涩,但是说出来的话偏又这么大胆。   “我给你的成年。”若白开口,“解释一下。”   他给她的成年。   他心里最软的地方塌陷了几处,伸出手来,捻着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她耳垂,没有几下就让她的耳朵红了个透彻。   “就、就是那个意思……”她躲开他的眼神,垂着眸,但不掩眼底如涟漪一般水光。   若白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会,继续凑到她的嘴唇,吻了上去。   被打乱的呼吸就没有平静下来过,若白直亲得她喘不过气来,这才退离几分,拥着身下的人,在她耳边低声开口:“婷宜,你告诉我,你真的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吗?”   方婷宜抿了抿嘴,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嗯,我知道,我想把我变成你的,不仅是在感情上,还有,还有身体上。另外,嗯、这个月,我生理期前天刚刚过去。”   言下之意是,现在是她的安全期。   有力的手臂一撑,支起身体,若白拿手顺着她散下的头发,将贴在她耳边的几缕别到耳后,继续问道:“知道女生第一次会疼吗?”   “知道。”   “就算你喊‘疼’,我也不一定会停下来。”   “知道。”   “我也没经验,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也不会顾及你的感受,要弄伤你,这样也无所谓吗?”   “没、没关系。”婷宜红扑扑着一张脸,烧得绯红,“我没有关系。”   若白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最后问她,“不后悔吗?”   “不后悔。”   得到的依然是肯定的回答,若白的黑眸幽深了几分,翻下床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   房间内一下子暗了下来,只留有昏沉沉的光线强度。   方婷宜躺在床上,看见若白在床边上脱衣服,没有几秒便重新压了上来。“不,不开灯吗?”   “不怕羞?”若白问她,“要是不怕,那我就开灯。”   “不怕。”婷宜话音刚落,嘴唇就被封住,同时,室内的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的吻很热烈,口中所有的水分几乎要被他吮吸干净,带着浓浓的情意。她很紧张没错,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一直抓着身下的床单。心里被他的气息喷得暖烘烘,像是灌注了温水一样温柔,回应着他的吻,她大着胆子着他的嘴唇。   呼吸之间,全是香甜而清冽的淡香。   婷宜的动作很轻,也很慢,温温吞吞,让若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直觉所有血液都往身下流去,轰也似的炸开。   他伸手慢慢剥下她上身的衣服,里面是一件挂脖式的吊带,杏黄的颜色和内衣的肩带一致,衬得她胸口的大片肌肤愈发雪白。感觉她的身体柔软下来,他的吻,沿着她下巴的弧线往下,滑过下颚,亲吻她的脖颈,脖子,在精致的锁骨上停了良久,舔舐、吮吸、啃咬……   她被他的动作弄得晕晕乎乎,眼前似乎全是绽放的绚烂烟花,哪怕是上半身最后的遮挡物都被褪去,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被几分凉意激得起了些许疙瘩,她也浑身酥酥软软,没了力气一般。   直到胸前传来有些生疼的痛感,被他含在嘴里的部位与牙齿厮磨着,她的双手环上他赤露的腰身,有些克制地不让自己发出不适的声音。   方婷宜心里很清楚,若白这次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温温地哄着她。   他的吻,越来越强势,越来越滚烫。   他的动作,越来越霸道,越来越粗鲁。   就好像要把她整个人当成一个团子,搓圆捏扁再搓圆。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劲愈发大了起来,也清晰地感受到他用牙齿的频率愈发胜过唇舌。   腰间的纽扣被尽数扯开,长裤被他毫不费力地拉下,缠在腿间,在不知不觉地蹭磨当中完全离开了她的双腿。   小腹处摁着他灼热的掌心,像点着一簇小火星,小裤的边被他勾起一角,若白的声音低沉地厉害,同时也沙哑地厉害,“婷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颦蹙眉心,幽深的眼睛里满是压抑的情火,他看着身下的颜色,没有任何遮挡的的身体似是跌进了粉色的染缸,白皙中披上红红的光泽。   方婷宜的心跳得厉害,像是滚雷一般的响动,喉咙很干,她有些艰难地开口:“你、继续吧,这个机会,我不要。”   若白眯着黑眸,看着她的脸绯红绯红,那双黑亮的眼睛似泛着水光,湿漉漉的,格外明亮。   那就继续。   继续下去……   “疼……”   两人的薄汗轻喘,若白的压抑低吼里,婷宜叫出声来。   突如其来的进入让她身体猛然一阵抽搐。   疼。   很疼。   真的疼。   像是生肉被扯开来又来回摩擦一样,火辣辣的疼,还伴随着涨涨的麻。   若白扣着她的肩窝,似是没有听到她的呢喃,用火热的唇舌一路摩挲着找到她的唇,嘴贴着她的嘴,含糊不清地喊着她的名字,“婷宜,婷宜……”   强烈的撞击和深入让之前的疼痛放大了好几倍,婷宜呜咽出声,“若、若白……你轻一点……”   轻颤的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她抓着他的后背,稍长的指甲划过道道红痕。   她微微有挣扎的动作,他意乱情迷的俯身亲她,把她抗议的话都吮成喉间婉转的闷哼声,刺激的他更快更深的耸动   身体被冲撞得像是散了架一样,一波又一波的痛感麻木着她的思绪,嘴里轻吟着:“你慢一点,慢一点……”   不是说很快就过去了吗?   婷宜有些颠倒错乱的想。   为什么要疼还这么久?   骗人的,小说里的话都是骗人的。   当若白总算找回一些理智时,发现身下的人已经疼得出了一身的汗,浑身微微地发抖。他的心头,沉重地跟挨了一下似的,忙问道:“很疼吗?”   身下明明疼得像是被人撕裂了,可方婷宜原本能忍的,现下被他这样怜惜呵宠的话一护,眼泪顺着眼角一下子滑落。知道若白会心疼她,所以下一秒,婷宜用力地摇头:“没、没有,不是很疼……”   若白俯下身亲亲她的眼角,他知道她的难过,他的小姑娘,在自己身下承欢,委曲求全。   明明这么疼,还为了他这么努力。   他心里终究不忍。   停了吧。   若白这样告诉自己。   “我爱你。”   没有来由的,他突然说出这句话。   方婷宜一愣,盯着他的脸,隽雅、英挺,眼神里是情深深的海洋。   他们一直说的都是“喜欢”。   现在突然言“爱”。   这三个字,让她的心头淌过一阵电流,   她艰难地撑起她的身体向上贴合,“我也爱,很爱很爱……你继续好了,别、忍着……”   若白被她的动作逼得有些艰难,狠下了心肠,声音嘶哑:“我不会停了。”   “……嗯。”   一室蜜意乍浓慢消。   平复着气息,若白单手撑起身体,停在婷宜上方,另一手抓住她的手指,一根一根轻捻过去,最终十指相扣。   方婷宜轻喘着呼吸,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难为情,空出的一只手去挡他的眼睛,“不许看,不许看。”   若白有些失笑地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干脆将人整个搂进怀里,“还怕我看?”   她钻进若白怀里,不说话。过程中也都没怎么样,反倒是事后各种羞涩,方婷宜觉得自己脸皮真是越来越薄了。   “闭上眼休息一下。”若白跟她说。   方婷宜现在很累,觉得浑身被重物碾过一样,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生日的时候不用给我礼物了,我有你就好。”   “确定?”   “确定。”婷宜软软地趴在他怀里,“就当你把礼物提前给我了。”   若白听着她略带鼻音糯糯的话,觉得自己心里的温暖快要溢出来,将人往自己怀里又揽了几分,“嗯,睡吧。”   渐渐地,身下的人满脸红晕,已经昏睡过去,只有浅浅均匀的呼吸。   他看着她,觉得怎么都看不够。她后来的迎合刺激着他一点儿都不想停下来,甚至是,让他失控,愈发的索取,也不知道反反复复要了她多少次,到最后她几乎要脱水,迷蒙着眼睛连焦距都涣散。   若白在她红红的脸蛋上轻啄了一下,而后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拥着,胡乱扯过被揣在床角叠好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又关上了灯。   室内一下子暗下来。   他搂着欢爱过后的人,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轻轻对她说:“婷宜,对不起,谢谢你。”   对不起让你疼痛。   谢谢你让我得到。   这是他给她的成人。   同时,也是她给他的成人。   番外 生日宴   相比于当初方廷皓在英国举办的盛大十八岁成人礼,方婷宜的生日宴就显得低调而温馨。   来的人不多,方家亲近的亲戚朋友、还有方婷宜的朋友。长辈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年轻人们也不管彼此之间是否相识,在花园泳池嬉笑疯玩。   然而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此刻正趴在三楼的书房外,弓着腰、拿耳朵贴门。   方廷皓和黎蓝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方婷宜这般偷偷摸摸的模样,跟做贼似的。   “干嘛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婷宜吓一跳,一回头看见是他们俩,连忙推搡着两人往走廊外面带去。   “在自己家里还这么鬼鬼祟祟。”方廷皓嗤笑道,“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书房的隔音措施做得最好。”   婷宜撇嘴,她当然知道,可即便知道,也还是想听听看里面究竟聊了什么,“哥,你说爸和若白究竟在说什么,他们都在里面待了快一个小时了,有这么多话可说吗?”   “除了说你,他们还能说什么。”   “不行。”婷宜作势要转身回去,却被黎蓝拉住,“干嘛,我得进去看看。”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方廷皓说道,“你不相信咱爸,还不相信若白吗?放心,没什么事。”   “而且——”黎蓝接道,“伯母找你,在你的房间等,就现在。”   “我妈找我?”方婷宜指了指自己。   “是在找你,快去吧,小寿星。”   婷宜撇嘴,“这么清楚啊,刚见完婆婆回来见公公啊?”   黎蓝脸一红,瞪了她一眼。   婷宜看到自己兄长有些不善的眼色,立马缴械投降,“得得,我不就只说了一句嘛。”   “就你话多。”   “行,那我先回房间了。”   方婷宜进房门的时候,看到母亲坐在床沿上等她,身边放了一个红色的小礼盒。   “妈。”   “把门关上,过来坐下。”   婷宜笑盈盈带上了门把,乖乖在她身边坐下,眼睛却盯着那个红盒看,“妈,我还说呢,怎么今天迟迟没有收到大美女的礼物,原来是到了晚上想要单独给我啊。”   “打开看看。”   方婷宜满心欢喜地捧过盒子,收到礼物总是开心的,更何况,这还是多年以来再次来自母亲的礼物。   然而,当她打开礼盒看清里面什么东西的时候,脸颊绯红的程度都快赶上礼盒外面的颜色了,顿时觉得这个盒子烫手到不行,手一松放在了床上。   里面的东西,满满的,避、孕、套!   万琛好笑地看着女儿的反应,活像见鬼了似的,她难得学着儿子的样子出口调笑:“有这么夸张嘛,就跟煮熟了一样。”   方婷宜不自在地往另一边挪了挪,觉得空气一下子稀薄起来,拿手去捂脸,掌心的温度和脸颊的温度均是滚烫又灼热。她决不会想到母亲给她的生日礼物会是这个,除了难堪以外,她根本不知道眼下还有什么别的心思。   她知道母亲一直为了错过她生命那段成长的岁月而愧疚。在女儿青春期里,青涩、懵懂、敏感的时间段里,最需要母亲教育、教导、爱护的时候缺席,母亲一直都是内疚的。   她也知道母女两个聊起这种话题很正常,这是母亲的爱和责任。   但是,这实在是很让人害臊。   万琛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双手里面,仿若未见女儿的紧张和不安,温声道:“婷宜,在爸妈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但是过了今天,在社会上,你就是独立的成年人,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嗯。”她轻声应着。   “其实,爸爸妈妈都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若白,要不是他,你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真正地成长起来,成熟又懂事,却还是能够像以前那样娇俏活泼。”   “我以前也成熟懂事的……”   “可你以前总让人担心。”万琛说道,“现在有若白看着你,我们倒也不担心了。那孩子有分寸、知轻重,宠着你的小脾气的同时,也能看着你的大是大非。”   “您就直接说我是若白手里攥着的风筝不就好了,飞得高的同时,拿根线还在他手里。”   万琛反问她:“难道你不喜欢这样?”   “没,没啊……”婷宜说道,“谁说我不喜欢了。”   “妈妈给你这个——”万琛看了一眼盒子,“我不是故意让你难为情,只是男女之间的有些事情,这跟普通的日常交往还是不一样的,妈妈希望你好好保护自己,你明白吗?”   “明白的。”话题又绕到这上面来了,方婷宜原本有些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躁动起来,支支吾吾道:“妈,我、我,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要怎么做,反、反正,反正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若白也会保护我的。”   “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孩子成长得快,很多东西网络资讯还有那种什么小说里都写到,但是……”   “妈。”婷宜红着脸打断母亲的话,“不就,不就,避孕的事嘛,我知道的,没到合适的时候,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若白也不会。”   万琛听着她的话,再看她躲躲闪闪的样子,目光突然深了几分,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于是敛了神色问她:“你跟妈妈说实话,你跟若白是不是上过床?”   见到女儿抿着嘴角不肯说话,万琛继续问:“婷宜,妈妈再问你一遍,你和若白是不是上过床了?”   “我……”   “他碰你了对不对?”   “妈……”婷宜弱弱地低声叫道,心虚地不敢去反驳。   万琛一看女儿这样的态度,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耐着性子问:“有过几次?”   婷宜盯着房间的地板,“算、算一次吧。”   “什么时候?”   “一、一个多月前。”就在若白家里的那次,那次之后,他怜惜她初经人事,哪怕后来好几次单独相处,都没有再要她。方婷宜突然想到母亲今天跟她谈话的目的,于是着急解释道:“我、我,这个月例假有来,您别担心……”   虽然在安全期,但是若白又让她吃了药。   眼瞧着母亲又要开口说点什么,婷宜又继续补充说道:“您别怪他,不、不关若白的事,他是说要等我……是我,是我自己主动勾的他……”   万琛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拿手指轻戳了一下女儿的脑袋,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主动勾的他,一点都不知道害臊,女孩子家,这种事情,一点都不知道自爱。”   方婷宜被母亲训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干着嘴巴反驳:“我、也没吃亏,我第一次,他也是……”   “第一次,他弄伤你没有?”   “没、没有。”   “说谎。”   “妈。”   万琛叹了一口气,“妈妈是过来人,你还想瞒我,男人情到浓时根本收不住,只顾着自己尽兴,不会顾及女朋友的感受……”   “没有。”婷宜打断母亲的话,辩解道:“若白才不是那样,他很疼我,真的。”   “就算是这样,那你有好受吗?”万琛问她,“方婷宜啊,你主动前不知道要做做功课吗?别的小姑娘吓都吓的要命,你哪儿来的胆子,还主动?”   “我,我做功课了呀,知道要难受的,可、一开始是挺不好受的,后来就好很多了……”这一次方婷宜不仅抬起头,而且直视母亲,虽然红着脸,但是眼神一片清明,“但是,我的胆子,就是来自我喜欢他,我爱他。”   万琛被女儿眼里的坦荡闪得微愣,而后叹了一口气,摸着她的头,嘴角上扬,“还真是长大了。”   婷宜小心翼翼地看着变换后的笑脸,语气有些不确定:“妈,你不生气了?”   “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我生这个气做什么?”   “那你不怪我,呃、不自爱、不检点吗?”   万琛看着她诚惶诚恐的语气,开口:“妈都能把这些东西拿给你,你以为我是老古董啊?”   “那您,你别怪若白好吗?”婷宜说道,“你别,别对他印象不好,我是说,真的是我……”   “好了。”万琛安慰她,“我知道。若白怎么说也是妈妈看着从小长大的,他的人格品性妈妈还是信得过的。而且,他这么宝贝我的女儿,我想他也舍不得让你受到哪怕是一点的伤害。”   “嗯。”   “行了。”万琛拍着她的手,“那既然这样,有些话我就不讲了。”   “什么话啊?”   万琛细细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自然是关于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啊?”婷宜看了一眼身侧的东西,依然让她脸红心跳。   “那些事情,妈妈就不教你了,让若白教你吧。”   “妈……”   万琛听着她这一声娇弱弱的“妈”,不禁有些失笑,“男生懂得都多,而且,你们做都做了,还害羞啊?”   婷宜攥着腿上的裙摆,只听母亲又说道:“这礼物啊,是给你的成人礼,但是同时,也是给若白的。婷宜,你爸对若白的托付是一回事,妈妈的托付又是另一回事。妈妈今天愿意准备这样的东西给你们,是妈妈最大的诚意。”   “……我知道,妈妈。”   她知道。   婷宜当然知道。   将女儿交到信任的人手上,由那个人去完成让女儿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这不仅是母亲最大的诚意,也是她最大的爱。   不仅是对女儿的爱,也是对那个男生的爱。   若白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在楼梯口遇见了万琛,“琛姨。”   “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   万琛深知丈夫的秉性,说不为难就不为难,但是临了也会有那么一丝舍不得,尽管现在两个孩子还没到年龄,但是他们做长辈的心里都清楚,这两个孩子都是认死理的人,一旦认准了,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婷宜在房间里。”万琛说道,“刚把我的礼物给她,但那也是给你的。”   若白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万琛也不说破,只道:“你去看看就知道,有些事,你们男生自然而然能够懂得的,所以记得教教婷宜。”   虽然不明白,但他还是点了头。   刚迈开几步,却又听到身后女声响起,“若白,谢谢你爱她。”说着,也不等他反应,万琛径直往走廊深处走去。   要是他刚才没听错,琛姨的声音带着哽咽的哭声?   这句话,刚才在书房里,伯父也说过。   那个男人在他开门出去的时候,也是这样从背后叫住他,对他说,“若白,谢谢你爱她。”   即使方宅他熟的不能再熟,但是方婷宜的房间,若白还是第一次进去。   此刻,穿着红色裙装的姑娘正趴在软床上,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地板上是倒得歪歪扭扭的高跟鞋。   “在做什么?”   此刻方婷宜还被母亲的话臊得脸滚烫,一听到若白的声音,一下子慌了手脚,慌忙翻身却因为太过着急,一下子跌坐在床上。   若白解释道:“敲了门,没人应,但是琛姨说你在房间,所以直接进来了。”   方婷宜看着若白就站在几步之外,头顶是房间里最大的吊灯,此刻微微低着头,竟比这满室的光华还要璀璨。   她被美色迷了眼睛,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咀嚼着他的话,“你跟我妈刚才碰面了?”   若白点头,走到床边坐下。   “她……”婷宜开着口,“没对你说什么吧?”   若白看着她绯红的脸色,直言道:“说是给你的礼物也是给我的,让我过来。”   礼物?   方婷宜急忙忙想把还搁在床上的盒子给藏起来,但是若白长臂一伸,先她一步把盒子拿在手里。   她捂着脸,透过指缝看着若白一点一点把它打开,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若白不会想到里面是那些东西,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愣了好一会儿。   “我、我妈她,嗯、她……”婷宜的话磕磕绊绊,只说了几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若白想起在楼梯口和琛姨简单的对话,比起在书房了跟伯父交谈了一个多小时,那几句话的小对话真的很简短,“婷宜,琛姨她很爱你。”   母亲对女儿的爱。   她连最私密的事情都替婷宜考虑好。   “我知道。”婷宜小声地开口。   “你把我们的事都跟她说了?”   “嗯。”她轻应一声,“妈妈火眼金睛,一下子被她戳破,我瞒不了她的,而且讲了这么多话,我慌得厉害,就、就说了……不过妈妈没怪你的意思。”   若白搂过婷宜将她按到自己怀里,他当然知道琛姨没有怪她,父爱深沉,母爱也不遑多让。   “她说你了没有?”   婷宜在他怀里拱了拱脑袋,闷声道:“说了,说我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那你怎么反驳她的?”   “我说我爱你啊。”   若白松开她,目光与她平视,“婷宜——”   “嗯?”   “谢谢你爱我。”   今天收到全天下最爱你的人两句感谢,也时候要对你说一声感谢,婷宜,谢谢你爱我。   “不客气。”婷宜被他动情的话说得心里小鹿乱撞,即便脸上是一副正色的模样,但是嘴角的弧度还是忍不住向上弯。   “这个……”若白的手拨弄着方形礼盒里的东西。   方婷宜弱弱地开口,“嗯、嗯,现在吗?”   “现在?”   “现在八点还不到,宴会、嗯,要十一点才结束……”   “不下去招待客人了?”   “反正,有哥哥在……”婷宜抓着他身上的衣服,手心里全是汗,她这个晚上已经被母亲说得抬不起头来,也不怕再做些什么事了。   “你是今天的主人公。”   “嗯。”   “这是在你家。”   “嗯。”   “你爸妈、爷爷外公,还有廷皓,他们都在。”   “可是,你不想我吗?嗯、我是说,你不想要我吗?”   若白盯着婷宜的脸看了一会儿,目光有些深峻幽邃,低沉的嗓音在屋里散开,“好,就现在。”   门被锁上。   灯也关上。   只留外面路灯的光火和渐渐升高的月亮的音色皎皎。   方婷宜在床上慢吞吞地脱着衣服,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泛到皮肤表面,直到把自己扒得一件不剩后,若白才压上来欺身而下。   他原本打算好好对她的。   动作轻一点,慢一点。   他的理智确实是这么想的,   然而——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欢爱让身下的人依旧残留着意乱情迷的感觉,或者少了灯光就让她觉得少了见证她害羞的证据,婷宜软软腻腻的缠绕激得若白的火一下子上来。   所以理智在情感和本能面前,占据不了什么优势。   方婷宜总能够让他失控,也就只有她能让他失控。   “婷宜,婷宜……”   他叫着她的名字。   他要她,狠狠地要她。   房间里渐渐响起声声娇喘和吟声。   方婷宜有些艰难地将手慢慢扶上他的肩头,声音带着呜咽,“若白……不要了好不好……”她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被他撞断了,身体酸酸软软,根本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你乖……”若白低沉的声音哄着她,有些含糊不清,“继续……”   “要是、要是他们找上来怎么办啊?”   “所以,你声音轻一点。”   婷宜有些怨怼地看着他,但还是乖乖听他的话,压抑住自己的声音。   若白将头凑上去含住她的小嘴纠纠缠缠了一会儿,而后贴在她唇边轻轻开口:“是你说要现在的。”   他吻着她的脖子,借着外面的光看她床头柜上放着的闹钟的指针,嗯,确实不早了,“说点儿好听的。”   好听的?   婷宜羞赧地抿嘴什么都不肯说,但她明显得感觉到身下的挺入又深了几分,逼得她娇娇娆娆开口:“若白……”   “嗯。”   “我……”   “你什么?”   “你……”   “我什么?”   若白听着嘤嘤噎噎的声音,他身下的人,长发披在枕上,其中几缕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活像一只湿漉漉的小奶猫。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终是决定放过她,舔舐她的唇瓣问:“你告诉我,我们在做什么?”   方婷宜咬着他的嘴唇,不说不说就是不说。   “告诉我,我们在做什么?”   “不、不知道……”   “不知道?”   “若白、若白……”她求饶道。   “答案呢?”   方婷宜瞪着一双美目看他,坚持了一会儿终于败下阵来,甜腻腻着声音发出一个音节——   “爱。”   是爱。   我们的爱。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